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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端把焦尾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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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剧就发生在下一个瞬间。
她起身时不慎踩着了长长的桌布,桌布遭到这么一个猛力拉扯,上头的菜肴便跟着往下滑,他又这么刚好被她拉住手腕,以维持平衡,就这么不凑巧地首当其冲,被泼了个一身油腻湿黏……
厢房内顿时静得连掉了一根针都能听见,好半天没有人开口说话。
罪魁祸首的绿芽抬起小鹿般无辜的双眸,战战兢兢地瞥了被自己害惨的苦主一眼,但一对上他盈满怒气的视线,便又很没用地耳观鼻、鼻观心,很认真很诚挚地摆出反省认错的姿态。
“那、那个,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太莽撞冒失,请你不要生气……”
瞪着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好一会儿,傅霁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生气……”他只是非常无奈。
看她这样小心翼翼、满脸愧疚,他就算再生气、被油水弄得再不舒服,这会儿也什么都骂不出口了。
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只是瞅着她,就算前一刻心情有多烦乱躁虑,听见她温和轻柔的嗓音,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神情,就有种被救赎的轻松释然。
“春儿,快去帮大哥找套男人的衣衫来。还有,吩咐佣人赶紧备好热水让大哥净身。”感觉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绿芽急忙补救自己的过失。
见男人还面无表情地呆站在那儿,她怯怯地上前,拉拉他的衣袖。
“大哥,你先把外头这件衫子脱下来吧?我让人洗干净──不对,我来、我来帮你洗干净!”她说到一半,忽地改口,充满了干劲地道:“这衫子是被我给弄脏的,我绝对会负起责任来,帮大哥把它洗干净的!”
“呃?这只是……”傅霁东满脸错愕,跟不上她过于跳跃的思考模式。“这只是一件旧衣,就算洗不干净也不要紧──”
“不,大哥,你不要跟我客气!这原本就是我应该要做的,我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满腔热血地承诺道,一心只想重新挽回自己近来做任何事情都失败的糟糕形象。
想想,她一开始就用卑鄙的手段欺骗大哥跟她结拜,又企图隐瞒自己的身份,后来常常惹大哥不高兴不说,现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出一桌子菜要让他开心,居然还笨手笨脚地把菜全打翻在他身上……
绿芽简直越想越沮丧,但哭哭啼啼、懦弱无助实在不是她的个性。她下定了决心,便咬着下唇,主动伸手去帮还杵在原地不动的男人褪下衣衫──
“慢、慢慢慢──”
这下子傅霁东总算清醒过来,及时攫住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抚去的暧昧小手,忍不住失控地大吼。
“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跟这个行为举止皆出人意表的小妮子在一起,他总有一天会被活活吓出病来!他头痛地瞪着一头雾水,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小姑娘,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能活着见到天下海晏河清的一日。
“你身上的脏湿衣服若不赶快脱下来,会染上风寒的!”绿芽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大哥为何一脸痛苦,却不愿让她帮忙。
“这个我自然知道!”他闭了闭眼,努力压抑因过于挫败而产生的怒气,竭尽所能地温柔开口。“大哥是在问你,你的手,刚刚,在我身上,做什么?”
他已经尽力了,真的,无奈语气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地……咬牙切齿。
“我?我在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啊!”她回答的极其顺溜,就好像这么做是非常理所当然似的。
“啪”地一声脆响,傅霁东仿佛听见脑中有某种紧绷的事物,在这一刻,彻底地断裂了……
“你、你你你……”他指着她,但除了“你”字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大哥你还好吧?”绿芽忧心忡忡地上前查看。“要不要我去倒杆水来给你喝?”
“你──”他那锐利的鹰眸立刻射来两道足以剌穿她的严厉视线,终于可以流利地说话了。“给我跪下!”
绿芽顿时吓呆了,竟下意识地乖乖听他的指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力。
“你那颗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姑娘家是可以随随便便帮男人脱衣更衣的吗?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大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啊?你说?!”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管那件油腻且黏满菜渣的脏衫子还穿在身上,就这么怒气冲天地臭骂着做事不知分寸的结拜妹子。
可怜的绿芽被教训得狗血淋头,就连春儿也无视她乞求的眼神,很没良心地迳自离开房间,让傅霁东骂她个够。
呜……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想要帮大哥早点感觉舒服一些嘛!
才这么想着,在她头顶上激动地发表演说的男人,蓦地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眯起眼,眸中的怒火有愈加猛烈的趋势,看得绿芽是心惊胆跳。“你给我再说一次!”
她、她刚刚哪有说什么?她一直很乖很乖地低头听训,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啊!
糟糕,该不会是她方才把自已心里所想的事情,通通大嘴巴地说出口了吧?!可是,她又没有说错!
她斗着胆子,不服气地觑了男人一眼,然而一见到傅霁东那宛如魔神般的恐怖表情,她就吓得浑身发抖、很没用地求饶──
“大哥饶命啊……我知道我错了……”
呜呜呜……她到底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哥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可怕?她真的不懂啦!

第五章

这一天是难得的艳阳天,风轻云净,教人不愿闷在屋里,直想外出透透气。
绿芽希奇地起了个大早,端着一个小木盆,哼着小曲儿,踏着轻快愉悦的步伐走出了后门,来到大沟旁。
一大清早的,大沟旁已排满了附近人家的洗衣丫鬟、洗衣大婶,其中当然也有四季楼的。
她们一看到娇滴滴、细嫩嫩的绿芽儿也挤了进来,还热络亲切地同大伙儿问候道早,一副要加入洗衣行列的模样,差点吓得嘴都合不起来。
“绿芽姑娘……”一位大婶大嘴开合好几次,未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这是在做啥?”
“张大婶早!”绿芽甜甜一笑。“我来这儿洗衣服啊!”
她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把木盆里的脏衣服倒了出来,用力压进水里,将上头的秽物脏污揉干净。
“啊,这样,好乖。”
被她甜美温暖的笑容迷惑了心灵,张大婶跟着酥茫茫地扬起唇瓣,登时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她的劝阻任务。不只是她,就连附近几位丫鬟婆娘,也都不由自主地呈现恍神状态。
幸亏蹲在绿芽右侧的丫鬟,因为没看见她的迷惑众生的甜笑,还能保持理性地继续坚持阻止她的任务──
“绿芽姑娘,您怎能做这种下人的活儿?”那丫鬟一把将她正用力搓绞蹂躏的衣服抢了过来。“要被主事的大人们瞧见了,可是会责怪奴婢们的啊!”
“是啊是啊,绿芽姑娘,您就行行好,回去休息吧!”听那丫鬟这么一说,其他人霎时清醒过来,连忙点头附和。
“不行!其他衣服我都不会跟你们争,就这件不行!”
岂料,平时温柔随和的绿芽竟然也有顽固难搞的一面,她一把将衣服又抢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肯走。
“这件跟其他件还不都是衣服?姑娘不要再闹了,快交给咱们!”那丫鬟手脚也不差,赶忙紧紧地揪住了衣角,千惊万险地拦截下来。
“不要,我坚持要自己洗!”绿芽火大了,忍不住扬高音调,几个字便说得她脸红脖子粗。
“不可以,让奴婢来洗!”那丫鬟也动了气,素来做惯粗活的她怎么可能吼输养在深闺的小姑娘?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谁也不让谁。那件衣服就这样被她们粗鲁地一下子扯过来、一下子又扯过去。
突然间,嘶的一声──衣服破了。
绿芽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丫鬟手中的一只袖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揪在掌心的另一只,但这两只袖子之间已然完全分开,再也不是一家亲了……
她还没回神,那个跟她争夺衣服的丫鬟就已经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
“绿芽姑娘,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抢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用那么大的劲儿,居然把这件衣服扯破了,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连串的“对不住”说得好顺口,还都不会打结,听得绿芽是头晕眼花,连忙制止她继续残害自己的听觉。
“没关系!真的。”绿芽接过她手里的另一半衣服,皱着眉头仔细检视后,乐观地拍拍丫鬟的肩膀。“反正,把这两块缝起来就行了吧?不碍事儿的。”
“绿芽姑娘……”丫鬟才刚刚感动地止住了泪,但一瞧见她手中那残破的两块布枓,蓦地又悲从中来。“呜哇……绿芽姑娘,这衣服根本不用缝了,它从中间裂成两半,这要缝起来也穿不出去的啊……都是我的错……”
“什么?!你说不用缝是什么意思?”绿芽闻言大吃一惊,但丫鬟又要哭又要说话,她实在听不太清楚。
“冬儿的意思是,若这衣服是从缝合处裂开,那还有得救。只可惜它是从正中央被扯破了,就算缝起来,也没人肯穿出去的……”张大婶叹了口气,把那丫鬟语焉不详的一段话翻译了一遍。
“这样啊,那就糟糕了,这是大哥的衣服啊!”终于弄懂意思,绿芽霎时沮丧地颓下双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为什么做任何事情都这样失败呢?原本想要让大哥刮目相看,她才自告奋勇地要帮他清洗这件衣服的,没想到竟然被她粗手粗脚地扯破了……
天啊,她该怎么跟大哥解释?大哥会不会就此讨厌她、觉得她是大麻烦,后悔跟她结拜为兄妹了?!
她正害怕地胡思乱想,那丫鬟突然心生一计,赶紧抹去满脸的眼泪鼻涕,讨好地对她道:
“姑娘,奴、奴婢的女红还不错,奴婢依着样子帮你重做一件好不好?”
对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可以自己做一件还给大哥啊!绿芽眸中骤然射出闪亮亮的万丈光芒,差点没闪瞎了丫鬟的眼。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绽出一抹雀跃欣喜的甜美笑靥,热情地握住那丫鬟的双手不住摇晃。“冬儿,谢谢你!你提的主意实在太棒了!”
“甭、甭客气……”冬儿被她无比灿烂的笑容蛊惑,只能愣愣地任她摆布。
一行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绿芽将破衣放回木盆内,踏着轻快欢悦的脚步离开大沟旁。
直到她迈人四季楼后院,消失在众人视线内,才有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姑娘她……啥时学会做衣服了?”
“她还在睡?”
向晚时分,四季楼专属于绿芽姑娘的厢房内,傅霁东坐在铺着兽皮软垫的紫檀椅上,皱眉望着眼前的丫鬟春儿。
“我知道她平时有昼寝的习惯,可这都睡了三、四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清醒?”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担心地问:“她身子不舒坦吗?是不是染上风寒了?”
“不是的,姑娘身体一切安好,只是今天有些疲累罢了。”春儿摇摇头,避重就轻地答道。
她怎么能跟这位爷儿说,绿芽姑娘是因为连着好几天熬夜缝制他的衣服,终于在今日天刚亮的时候完成,当然得好好补一下眠呢?
“你确定吗?”傅霁东依旧压不下满腹的质疑。“我看,还是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比较保险!”
“不必这样吧……”春儿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识相地将这句嘀咕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对,就这么办!我先进去看看她──”
没有察觉丫鬟的嘟囔,傅霁东也顾不了自己一直放在嘴上叨念的“男女授受不亲”,大步一迈,便直往位于内室的闺房走去。
他才刚刚穿过次间,正要去推内室的房门,那扇梨花木双面雕花门便被人由里头打开了。
“咦?”雕花门被拉开了一半,绿芽那张甜美纯真的脸蛋露了出来。“大哥,你来啦!”
“你醒啦,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傅霁东紧张兮兮地握住她的双肩,检视她的精神气色。“你的脸色怎么这么憔悴?眼睛底下还有黑影儿?!你哪里有病痛,啊?快点告诉大哥,大哥立刻叫御、不,叫最好的郎中来给你诊治!”
他心急如焚,差一点就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绿芽困惑地瞅着他,刚睡醒的混沌脑袋暂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能冲着他一股脑儿地傻笑。
“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她笑盈盈、慢吞吞地说完,便迳自转身回房里去翻出某样物事,全然无视男人心焦如火的表情。
“有东西要给我?”她那过于悠哉的态度让傅霁东困惑了,登时愣在原地,向只鹦鹉似的重复着她的话尾。
绿芽走进房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件男人的衣衫,极有自信地递到他面前,现宝地抖了开来──
“瞧!我帮你把上次弄脏的衣服给洗干净了,跟‘新的’一样对吧?”
她眨巴着熠熠发光的杏眸,还故意在“新的”这两字上头加重语气,希望他发现其中奥妙并大力称赞的意图非常明显。
“噢,谢谢你。”可惜某人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用心良苦,极其敷衍地接过那件衫子,看也没看一眼。“不说这个了,你真的没事吗?会不会觉得头疼、晕眩,还是咳嗽什么的?”
不说这个了?绿芽蓦地感到非常非常受伤,但面对男人异常急切的关心,又没办法抱怨什么。
“没有,我很好……”她瘪着嘴儿,不豫地道,一双美目立时暗了下来,没了光采,末了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就是胸口有点闷。不过不碍事,只要你瞧一瞧那件衫子,就会马上好起来了。”
“胸闷跟这件衫子有什么──”傅霁东皱起眉头正要反驳,突然注意到小姑娘不开心了,不由得失笑。“好好好,对不住,是大哥疏忽了,大哥这就看看。”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又让噘着小嘴的佳人笑逐颜开。“你要认真一点、仔细一点看喔!”
“不就是一件衫子?”他被她慎重其事的模样逗笑,顺着她的意思将那件以上好绸缎缝制而成的衫子瞧了一遍。
起先他还不甚在意,只顾着检查上次被菜汤油水弄脏的地方,但看着看着,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手上这件衫子的剪裁、样式虽然跟他被弄脏的那件一模一样,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某些地方的针脚凌乱,收得松紧不一……
“这件是你做的?”他抬起头,迎上她邀功的眼神,立刻肯定自己的猜测。
“是,我花了好多天,缝得眼睛都快要斗在一起了呢!”她俏皮地做了个斗鸡眼的鬼脸。“怎样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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