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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月(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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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笑微笑,千万不能在月牙儿面前失了风度,即使嘴角僵笑到抽搐,血螭也努力维持着嘴里的两排白牙别咬到面容扭曲,只是功夫再好也顶多做到这一步,语声还是不得不从牙缝中挤出来。

    “再请教,哪、个、他?”

    “螣哥。”无辜地眨眨眼,戎月悄悄往路边挪了些,虽然他不懂武,不过男人杀气腾腾露骨得可以,就算是愚夫蠢妇也会本能地趋吉避凶跑得远远的。

    天杀的浑蛋!居然在他的月牙儿面前这样诋毁他的人品?!死小天臭小天,最好别叫他再遇上,否则他绝对……绝对……

    炽涨的怒气一挫再顿继而如烟消散无踪,血螭骤然颓垮了双肩,闷闷不乐地开始拿脚下的碎石子出气,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遑论他欠的还是一条命,早知道道就……

    早知道也没用,就算倒回时光重新再来一次,他也无法选择放开那家伙伸出的手,不是怕见牛头马面那几张丑脸,只是烙在心里头的那抹小小人影让他怎么也放不下。

    嗤,又害他想起那些狗屁倒灶的陈年往事了。低呼了声,血螭抬起手想揉揉额角舒缓头部的阵阵抽疼,指尖触碰到的却是片硬邦邦的微凉,呆了半晌他才记起脸上还覆了张鬼玩意。

    已经过了这么久吗?久到都能把这玩意儿当成自己的脸……艳红的唇棱缓缓漾开抹冰冷的讽笑,深不见底的黑瞳里风暴渐渐聚凝。

    “你还好吧?”

    “……不好。”鼓起腮帮子故意嚷嚷着,血螭垂睫掩住眼底泛涌的杀意,脚下依旧学着斗气的孩童,每步都伴着飞扬的尘土牛步蜗行,他不想自己现在邪佞的丑样玷染那个纯美的人儿,他的月牙儿应该永远如明月高挂无忧笑着。

    伸手捂着嘴,戎月的确被血螭孩子气的举动惹得笑了出来,不过他忍着没笑得太张扬,不光胤伯教的圣贤礼义他没忘,做人基本该有的同情心他也还有。

    只是这个据说既恐怖又冷血的男人跟传闻相去何止十万八千,说给十个人听只怕十个都不会相信他真是那个神秘出了名、引人无限猜想的“血螭”!不晓得如果告诉他这一点算不算安慰。

    才想着该怎么安慰人,走在前头半步的男人却突然回头对自己笑得灿烂无此,而几乎同时一声吃痛的低唔声也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只见一名庄稼人打扮的汉子捂着肩头满脸冷汗地半跪于地,两眼却是目露凶光地朝他们这方向瞪。

    眨了眨眼,戎月怔忡地看着街上行人如遇蛇蝎般纷纷逃离他们两个,正纳闷着血螭怎么会拿路人出气,一声极冷的语声就从身边如潮滚滚散去,撼得他胸口一阵怦然心悸头昏眼花。

    “不想死就滚远点,爷爷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们捉迷藏。”

    “小月,我们走。”冷厉的语声霎时变得如羽轻柔,犹在晕眩中的戎月只觉得脚离地被抱了起来,一道暖流从背心上覆叠的大掌徐徐传来游走全身,片刻就驱散了胸口难受的窒闷。

    回神才发现不过片刻间他们已离开了刚才热闹的大街,自己被血螭稳稳地揽在怀里,如风掠行的奔腾没让他感到半点颠簸不适。

    迎面风声猎猎,戎月将脸半埋在血螭宽阔的肩膀里,有趣地看着两旁的景物如浮云飞逝。

    “还不舒服吗?”

    耳语低喃,磁沉嗓音少了平时的无状嘻笑,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有股让人揪心的轻忧淡愁,戎月下意识扬起头对上那双灿星般的夜瞳,想确定这只是自己莫名其妙的错觉。

    “抱歉,刚才我不该这么大力吼。”

    迎着自己探寻目光的黑眸一如以往盛着淡淡的笑意,外带一份歉疚的愧赧,除此外并没有自己多心以为的那些,戎月释怀地回以一抹笑容。

    “没事,下次记得先给个提示,我会把耳朵捂紧……我们要去哪儿?”拍拍血螭的肩膀表示不介意,戎月比较好奇的是他们现在要往哪儿去,倒飞的景色已满是盎然绿意,落在他们身后蜿蜒的小径更是越来越窄的不像条路。

    “随便,只要没有人都行。”

    “……不懂。”迷惑地摇着头,意识到专心奔掠的血螭可能没察觉他的动作时才再出声补了句。

    “我刚刚不够凶,所以后头的跟屁虫还不死心,只好找个地方大扫除啰,为了避免殃及无辜,最好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至于方向当然是得朝京城走,我不想绕路多走。”

    “很多人吗?”

    “嗯,听起来像有十只左右,这年头喜欢找死的还真不少,看来大祁这头就算莺飞草长风光明媚,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嘛,否则哪来这么多活腻了的家伙。”

    “对不起,又是因为我。”

    “小意思啦,活动活动也免得骨头生锈。”空出手揉了揉戎月柔软的长发,血螭安慰地给了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再说也不是你的错,是这几只跟屁虫有眼如瞎,才会连你和戎雪都分不出来。”

    “你知道我哥?”

    “喂喂,我在戎螣那边打杂这么久不是待好玩的吧,怎么把人家瞧得这么扁啦!小月~”哀怨地拉长了尾音,面具后的黑瞳大有向上翻白的趋势,藏于心翻搅的却是丝淡然苦涩。

    你的事,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

    “也对,我居然忘了螣哥无所不知。”

    “才怪!那个懒人哪那么神,还不都是我这可怜的苦力老黏在墙上当壁虎,宫里哪堵墙没被我爬过。”

    义正辞严地纠正戎月的错误观念,血螭只想着厘清究竟是准的功劳,别人把那臭家伙当神祟拜他可以无所谓,他的月牙儿可绝对不行,却忘了自己抖出的爬墙行径……一般人管那个叫偷窥。

    “呃……”一想到自己吃喝拉撒睡都在别人的眼皮下,戎月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过往好处想,这男人的本事既然可以大到这么多年听壁角都没被人发现过,他该能少担儿分心吧。

    “就这儿吧。”突然停下脚步,血螭巡睨着四周将人缓缓放下,刚才的奔行他并没有全力施为,估量着那群讨人厌的家伙应该后脚就跟着到。

    “小月,你在那棵树下坐着等我,敢看就看,不喜欢就闭眼睛睡觉,想帮我加油打气欢迎,怕的话叫一叫发泄也没关系,反正都随你,别走开就好。”

    可以观赏、可以睡觉、还可以聊天尖叫?

    越听越是一头雾水,戎月不由一脸怔然地看着人在面前惬意地拉臂伸腿,刚才那番话听在耳里不是金刚梵文也差不到哪去,他完全不能理解那些拆开他都懂的词句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忍了老半天终还是捺不下好奇地张了口。

    “那个……不会害你分心吗?”

    “分心?!”仿佛如见天开般,血螭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怪叫着:“凭那些货色我还需要专心?喂喂,别拿我跟那只笨猫比!

    “就是你叫阿魅的那只笨猫啦,拜托~别因为看那只猫每次跟人打架都一身伤就以为全部人都跟他一样逊好吧,好歹你也把我想得跟你那个螣哥差不多行不行?老实讲,我还想找机会跟你那位冷脸老哥较量较量,看谁杀人的本事比较厉害,功夫好可不代表宰人就利落,要知道……”

    安安静静地坐在树底下,戎月支肘撑膝洗耳恭听着血螭口沫横飞的杀人经,看他把生死相搏说得像是去自家后院转转般轻松,半掩掌心里的俏颜不由地露出抹打趣的笑容。

    在他身边转的好像没半个可以称作正常人,自己的孪生兄长、螣表哥、阿魅还有现在这男人,全都是可以笑谈生死的非常人,也许正是因为拥有了能够夺人性命的武技,生死界线也就变得模糊。

    不过……似乎也不尽然吧,扪心自问,不谙武艺的自己好像也不怎么在乎那条线,甚至不觉得杀戮有多残忍,不过想想也是,从那个人吃人笼子里出来的怎可能有正常可言?

    抬眼远眺着白云悠悠,总是澄澈如镜的黑瞳渐渐覆了层迷茫的雾蒙。

    这样的人生,没有遗憾吗?

    把所谓的责任丢一边后,姆嬷至少还有过所爱有过他和雪哥,即使伴着刻骨铭心的伤痛……那他呢?

    当生命的燃烛化为灰烬时他有过什么?这段日子他不断思索着这问题,他甚至说不出……想要的是什么……

    “……月牙儿……打勾勾不食言!”

    好像有人对他这么说过……一幕如昼景象陡然浮现在脑中,半浸在水里的小小身影对趴在岸边的孩子伸出了小指头,灿烂的笑容如阳耀眼,身影的背后则是漫天绚丽云彩……

    “喂喂,听到睡着啦?”

    恍惚的心神陡然惊醒,脑海里刚浮出的画面也随之一闪而逝,戎月困扰地微拢双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追索着。

    趴在岸边的好像是自己,那站在水里头的孩子又是谁?是谁叫他“月牙儿”?孩提时候的事吗?打勾勾不食言……他和那个小孩有过什么约定?怎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而那景色……他不记得宫里头有那样美丽的景致,难道是那片属于他一人的秘密绿洲吗?可是那地方应该是他长大后才发现的啊。

    越想眉头越是拧成了麻花结,然而不待戎月再进一步回忆细究,视野里不期然出现的狰狞鬼脸就把脑里头所有的记忆片段吓得如烟逝散。

    “啊?”一时反应不及地低呼了声,戎月下意识朝自己的胸口拍了拍,尽管并不真的怕那张鬼面雕刻,但这种突然脸贴脸的登场方式还是太过惊悚了些。

    蹲在面前的血螭抱膝缩得比他还矮上几分,仰视的黑瞳湿漉漉地载满哀怨,让人有股浓浓的罪恶感,好像他在欺负什么小动物般,戎月不由地朝那双交握在腿径上的大掌拉了拉表示歉疚。

    “对不起,想起一些事分神了,再说一次我一定仔细听。”

    再、说、一、次?

    漆眸里幽幽流转的哀怨瞬间僵化片片剥落,面具后看不见的额角青筋则是不住跳动着,血螭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人儿一脸认真的模样,大有听不到绝不罢休的态势。

    遇上这弯月牙儿,实在不比秀才遇上兵好过哪……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说再多那些跟屁虫也不赏脸。”赶紧摆摆手免除自己再说一遍的苦差,对于如何应付戎月时而趔异常人的想法,作为血螭显然早有经验。

    “浪费这么多口水结果一个也没跑,早知道我就省了掀嘴皮的力气。”

    “你是说……刚刚那些是想把人吓跑?”尾音轻扬,戎月忍不住收回手捂在自己嘴上,然而笑弯的眉眼早出卖了他的心思。

    听过各式各样舞刀弄剑的武人,冷漠的、冷酷的、狠戾的、古怪的,当然也有伟岸英雄或是高洁如仙那种,这男人却是第一个让他知道原来习武者也有……可爱有趣的。

    “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要知道杀人也很累耶,当然能少一个是一个,昨天好不容易才吃饱睡好攒了些体力,我可不想白白浪费在这些小虫子身上。”

    噗哧一声,掌掩下的红唇扬扯得更弯了些,然而这边笑得开怀另边却有人笑不出来,婆娑树影间缓缓步出的不是冷着张脸就是瞪着双眼,一个个全仿佛恨不得将谈笑风生的两人千刀万剐。

    “虽然说了你们大概也不信,基于道义我还是该申明一下,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跟你们要找的人……呃,有点像而已。”话越说声音越小,谁叫说到后头连自己都觉得心虚,戎月只有无奈地弯下肩趴在膝头上准备观斗。

    要他怎么解释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容?总不能大剌剌地说他是“黄泉残雪”的孪生兄弟吧,那还不如只字不提来得安全,对那位杀手兄弟他们至少还忌惮许多,对自己就不必客气了,他还没天真到期待这些人会依循“冤有头债有主”这古则。

    “小月,这么好心干嘛,你是怕我等会儿手太酸吗?没关系,晚饭记得多加两碗别跟我抢菜就行了。”扳弄着指节喀喀作响,血螭显然没把眼前的阵仗放在眼里,嘴上的讽刺毫无收敛。

    “你不是赫连魑魅。”肯定的语气,一名黑袍抄扎在腰间的中年汉子率先发话:“我们要找的只有残雪,你可以走。”

    “废话,爷爷我口舌如此便给当然不是那只连话都说不好的笨猫,怎么不猜我是祁……”话到舌尖陡然一停,如墨深泽掠过抹精光,血螭若有所思地眯了眯双眸。

    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找残雪,显然这些人并不知道现在残雪身边有个比赫连魑魅还棘手万分的人物,若不是那位靖远将军保密功夫到了家,那么就是有人有那通天本事把残雪和祁沧骥之间关系的消息给压下了。

    有意思,这中间值得玩味的还真不少。

    “朋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打起来那小子会罩你吧?”回首同伙伴相视一笑,中年人脸上满是戏谑之色:“你恐怕是外行的才会被他诓骗同行,道上谁不知‘黄泉’残雪动起手向来敌我不分,搞不好等下子送你见阎王的就是他。”

    “谢了大叔,不劳费心,爷儿虽然不在这行混饭吃,知道的倒也不比你少。”斜睨了眼黑袍人,血螭穷极无聊似开始玩起指间不知何时缠上的红绳,十指灵巧地一勾一挑,竟是女眷们闺房里玩的翻花鼓。

    差别只在于缠在十指上的红绳几近拇指般粗,若非男人的那双掌够大指够长,还没法翻玩出那么多花样。

    “小月,你看这是房子,这个两端尖尖是和尚庙,再来……”径自翻玩着手上的红绳向戎月献宝,染笑的黑瞳却没平日惯有的暖意,当瞥见围观的不速之客开始不耐地蠢蠢欲动时,嗜血的戾色徐徐浮上眉间眼角。

    “别急大叔,阎王开店不会关门休息的,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佩服你,难得在残雪手底下逃得一命居然还有胆子出来凑热闹,装了只铁爪就忘了断臂的痛吗?那我可得引为借镜不能再让你脚底抹油溜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对这个戴面具的无名氏立即改变了观点,显然眼前人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对他超出许多,而且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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