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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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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没放开过肚皮吃猪肉,猪肉煮熟后,老老少少却如吃糠咽菜,个个食之难以下咽。正月初七是人七日,鬼要过年的,人不能出门的,乡俗叫:七不出。可这天一大早,牛不从的老婆不见了,家人找遍了家中所有的角落,连老鼠洞都掏过了,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牛不从在家坐卧不宁,他把孩子交给老人,冒险出去寻找。又不能进别人家去寻,怕鬼跟着他穿堂入户,他只能站在院墙外,挨家挨户喊:我老婆来你家没有?友好点的人家会回答:没见嘛,大过年的,老婆怎么会来我家呀,别着急,到别人家再找找。不友好的人家会隔墙撂出一句噎死人的话来:你到我家猪圈看看,兴许那头老母猪是你老婆变的。有些人表面在关心,口风中却在含沙射影,他们说:哦,我家没有,别着急,想必不会出啥事。要不,你赶紧去府衙找找,说不定当了夫人呢。正月十六,牛不从终于找着老婆了,他已找遍了所有亲戚,周围十几个村庄的所有住户,他突然想起,在离他家不远处,有一口枯井,说是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乱中,好几个活人被乱兵扔下去淹死了,此后,井便荒废了,常年无人管护,据闲人说,多年前,已干枯了。其实,开始寻人时,牛不从就想到了这个地方,他强迫自己不去这里,去了,就意味着他从心里已判定老婆不在人世了。半个月的寻找,他已彻底灰心了,他已能够承受任何结果了,他慢慢走近井边。高原上的土井都要钻进几十丈深,才可抵达含水层。爬在井口,根本不可能看见井底物事的,但他一眼就看见了纽纽。他默默地找来几个帮手,用皮绳拴住腰,他亲自下去,把纽纽提了上来。她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尸臭差点将他熏晕在井下。他没有流一点眼泪,全家人没有一个人流泪,自从死猪复活后,全家人似乎都在等待这个结果,无论落在谁身上,总得有自己的亲人去承担灾难。死了一个人,全家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但愿这一桩灾难会是灾难的全部。等待了半个月,结果终于揭晓了,在难熬的等待中,全家人的血慢慢冷了,心变得硬了,意志力经受了前所未有的磨炼。
牛家草草办了一场丧事。丧事后的法事规模却极其宏大,方圆百里,从未做过这么大的法事。和尚,尼姑,道士,巫神马角,鼓乐班子,戏班子,来了数百人。牛不从在知府那里获得的赏银花得一文不剩。他知道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挣了昧良心的钱,赔了一条人命,所有的不义之财花得干干净净,这下总可以了吧?但他心中无底,深夜,他去一位名震远近的神婆那里去求卦,神婆告诉他,要把事情彻底摆平,还得死两个人。他问,是老人,还是孩子,神婆说,老人不死孩子死,孩子不死老人死。神婆家离牛家只有五里平坦路,问完卦后,大多人家还没有熄灯入睡,他动身回家,直到天亮,他才走进家门。他昏睡了一天一夜,然后,把问卦的结果告诉了父母。当夜,父母双双悬梁自尽。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深夜,牛不从家突遭大火,竟无一人逃得了性命。牛家的惨变成了四邻八乡永远活着的教科书,报应轮回之说深入人心甚嚣尘上,在此后长达一个甲子的时间里,有许多受过新式教育的人花了无数心血,想把迷信给破除了,可是,当人们问及,牛家已经杀死的猪为什么又活了,牛家为什么接着又遭灭门之祸,自诩手中握有科学和真理的人,只能以巧合、偶然之类软弱无力的话回答,在说这些话时,他们自己的脸先红了,理不直,气不壮,就像被人当场捂在被窝里的奸夫淫妇。
海豁豁家的猪死而复活后,对我心灵的震荡是巨大的,此前,我听说过牛不从家的事,我虽然不喜欢杏娃,但,那只是不喜欢,让他死,或让他爹他娘死,我都不愿意。捶他一顿,给他一点难堪,我愿意。我俩的事情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不幸将降临这一家,那一天,我心忧伤,胡天胡地。晚上,我与马登月睡下后,怎么也难以入睡。马登月睡了一觉,发觉我还在辗转反侧,他说你咋不睡觉,我说我睡不着,他说你在想心事,我说就是的。他说你屁大的娃娃有啥心事,给你个女人,你也拿不下那活儿。我说我不是想女人,我是想海豁豁家那头猪。他说,没出息的货,想女人多好的,想猪。我说死了的猪为啥活了呢,真的要死人吗,马登月笑道,真是个瓜毬娃,猪太肥了,刀刃短了,触到了心脏,但没有刺穿,猪死倒是死了,却没有气绝,是暂时性假死,缓了半天,又上来一口活气,跑了。我说,遇到这事,真的对人不吉利吗,马登月冷笑几声,夜幕下,我感觉他严肃异常,他说,神鬼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略信有影儿,坚信则必然应验,为啥不语怪力乱神的圣人还要说祭神如神在呢,神鬼自在人的心中!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死猪复活是碰巧的,因心虚恐惧而死人,却是必然的。
在我的印象中,马登月从来没有这样正经说过话,那一晚,他说的话,我全信了。说完,他又异常严肃地警告我,不要把今晚他说的话透给别人。我答应了。我信守诺言,给谁都没说过,包括心心相印的哈娃。但,我不明白,这又不是什么扯是非的话,为什么不可对他人说。多年以后,我明白了,知识是一种权力,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些道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马登月知道的多,别人知道的少,他处在世事风暴的中心,他安然无恙。
我再一次下定了读书的决心。
海豁豁家的丧事办得漂亮,客人来得很多,几十年不来往的乡邻都来了,管事的,跑腿的,尽职尽责,鼓乐班子尽平生技艺,换班演唱了三天三夜,把气氛营造地感天地泣鬼神。迁坟是喜丧,是为了祖述先贤,是为了激励活着的人,是一次与四邻交好的外交攻势。男人尽情地喝酒,烧酒,黄酒,要有尽有,女人平时社交活动少,借这个平台,多年不见的老姊妹有了见面倾诉的机会,孩子们不用做什么事,怎样玩的热闹便怎样玩。那时候,我每天盼着谁家办事,红白喜事都可以的。
到年底,海豁豁家人畜平安,看起来,他有些忧心忡忡,神不守舍,他的日常工作还是出东家入西家替人杀猪,杏娃还是有吃不完的猪灌肠猪尾巴,只是他不再当着别人的面吃了。但,我知道他还在吃,他日益宽阔的身板告诉我,他有吃不完的猪肉。每天拂晓,我们离家要去学校时,海豁豁都会把杏娃送出大门外好远,一再叮咛:路上走好,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和同学打架,放学了赶紧回家。走得看不见人了,他还站在那里,脖子伸得像长颈鹿,朝学校方向张望。员外村离学校十里路,别的孩子,早上去学校,午后回家,天阴天晴,天上哪怕下刀子,没有一个家长会把自家孩子送出门外的。杏娃比我大四岁,比全村所有上小学的孩子都大,只有他的父母把他送出家,遇到大雨大雪天气,上学时,会把他送上山,放学时,会来学校接他。这让我们很看不起他,他自己也很难为情,当着我们的面,不给他爹他娘好脸色,他爹他娘却并不在乎,任何时候看见他,都是一脸笑模样。我们开始还嫉妒过他,后来,谁都不嫉妒他了。他是所有学生中学习最差的。我上一年级时,他已在一年级重读第三年了,那一年,我是双百分,他得了双零分。我读四年级时,他还在二年级重读。不是他的学习成绩够升级了,是他的年龄实在太大了。他长得既高又宽,与一年级学生坐在一个教室里,像他们的老爹。我上五年级时,杏娃还在二年级,有一天,我和哈娃在村里玩,海豁豁杀猪归来,他热情地叫我去他家。他没有叫哈娃,我本不打算去,还是去了。他给我吃了两截猪血灌肠。第一口下肚,我在心里惊叫一声:狗日的,真叫好吃!吃完,他亲切地问我:好吃吗?我本来要说还可以的,我要在他和杏娃面前保持自尊和与生俱来的高傲的,一张嘴,却说:好吃,狗日的太好吃了!海豁豁说,还想吃吗,我本来想以沉默回答的,却说话了,我说:想。那时,我真想朝自己的嘴上狠抽几巴掌,手抬起来了,却没抽,我知道,抽嘴巴是会疼的,再说,自己抽自己算什么事呢。他说,只要想吃,我家多的是,以后让你杏娃哥每天给你带一份。海豁豁把杏娃叫过来,声色俱厉地说,不学好的东西,你看人家,以后好好跟你蛋蛋兄弟学习。我做了杏娃的辅导老师,我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一看见猪血灌肠和猪尾巴,我又心里一千个愿意。我很敬业,我时常为我感动,为了杏娃,我付出了巨大的热情。杏娃实在太笨了。我费尽心机,在一次期中考试中,他的语文勉强及格了。但,也只及格过这一次。海豁豁兴奋得满脸红光,把我叫到他家里,亲手端上来一大盘好吃的,那一次,光猪尾巴,我一口气就吃掉了六根。书本上说,猪全身都是宝,别人信不信,我信,在猪的滋养下,那一年,我长高了十公分,体重增加了十四斤。可是,好日子还是不可阻挡地到头了。我考取初中了,我得住校,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杏娃也升到了三年级,开学不久,有一天,海豁豁去了学校,他手里提了一只猪脖子,四只猪蹄子,四截猪血灌肠,他进了校长的办公室兼宿舍,一会儿,他低头出来了。在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三年级教室,领走了杏娃。过了一年,哈娃也考上了初中。我与杏娃的交好,让哈娃大为不满,甚至攻击我为了些许猪下水,不惜出卖民族利益,漠视朋友情谊,甘当杀猪屠夫的鹰犬。一次,我在嚼猪血灌肠时,让他碰见了,他朝我所在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说:日脏!后来,我把杏娃给的猪血灌肠悄悄留下半截,趁人不备,塞入哈娃兜里,他掏出来,认真看了几眼,拿架势要往地上摔,几次三番,终于没有摔下去,又悄悄装进兜里。我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说,我俩又重续旧好,友谊比先前更加深了一层。
杏娃不再读书了,整天跟着他爹走村串户替人杀猪。他是一个优秀的屠夫,不到一年,他的杀猪技艺已经炉火纯青,胜过了他爹。他出师了,可以单独出门干活儿。这样,他家就有两份收入了。三口之家,顿顿吃猪脖子啃猪尾巴吃猪血灌肠,也吃不完,杏娃妈把一下吃不完的猪脖子猪尾巴腌了,年头节下,送给与他们友好的乡邻吃,猪血灌肠无法存放,他们随时送人吃。海家的四邻关系彻底改善了,包括马登月,人前人后,也不忘了说几句海家的好话。但,海豁豁似乎并不开心,走路老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他的心病在哪,杏娃实在不是读书的料,神仙也没办法。十五岁的杏娃长得人高马大,身坯比一般的大人还雄壮。他比在学校快活多了,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不时地还会喊几嗓子酸曲儿。我碰到过几次,他喊酸曲时,眼望高天,目光空茫散淡,上身起伏如波浪,下身抿缩,怕风怕冷似的,整个人结合起来,给人一种狰狞之感。几次,我都是单独碰见他的,哈娃不在跟前,四野无人,我竟有些怕他。怕他什么,我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怕他打我,别看他仍比我雄壮的多,有他家猪肉垫的底儿,还有在体育老师那里学的几招粗浅搏击术,未必会落了下风。有一次,我去亲戚家返回,从一条深沟往上爬坡时,听见沟畔有人唱酸曲,我听出是他的声音,又感到不是,那声音沙哑粗砺,当时正值春夏之交,高原上黄风劲刮,黄尘弥漫天地,歌声如同泥石流裹挟的巨石,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一声声直撞人的心口。他唱的是一首不酸的酸曲儿:石崖头上的白鹁鸽,要喝个清泉的水哩。
睡到半夜里没瞌睡,心里想着要吃个嘴哩。
山里的麻雀儿山里飞,回来时要配成对哩。
一天的日子盼不到黑,盼黑了一个人睡哩。
他唱一遍,往混沌的远方怅望片刻,又唱一遍。他唱歌的姿势像屙干屎,屁股极力往后撅着,上身极力前倾,面红耳紫,痛苦万分。他唱的很投入,我走到他身边了,他居然没有发觉,我想这时候打招呼有些不看眼色,便悄悄溜走了。走出很远了,仍能听见他那摧枯拉朽的歌声,那一刻,我心里突地莫名一惊。
泡泡病了。
平时,晚上她要伺候老爷读书,早上起得迟,已成习惯了,主仆忙里忙外,各司其职,一大早,一宿无眠的铁徒手,天一亮,便强撑倦体,唤来林如晦,策划如何征收盐税事宜了。乌兰洗漱毕,贴身丫鬟豌豆服侍她进了佛堂做早课了。乌兰敬佛礼佛极是虔诚用心,焚香念经,一丝不苟,一打座,便是一早上,多年来,雷打不动,从无间断。
午饭时分,铁徒手回到后衙,看得出,他的情绪不错,刚起床时的困倦神色一扫而光。饭端上来后,每个主人身边都有一名固定的丫鬟伺候,惟独老爷身边没有。这个泡泡,主子给了一点脸,不知高低了。乌兰心里不快活,嘴上却没说出来。她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泡泡这小丫头,想必是睡过头了。她使一个眼色,豌豆忙奔出去喊泡泡。此时,铁徒手方才想起昨晚的事,脸有些烧,身子不自然地忸怩了几番。这个泡泡,真是不懂事,虽是与主人有了暧昧,大礼是不可失的,大面子是要有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等行为,日后必为人所不容。真是下人,给鼻子就要上脸,给桃红就要当大红,给麦草枝就要当拐杖,不好,不好,这样不好。他突然心里一紧:莫非这丫头年少识浅,突遭变故,一时心里想不开?一念生心,眼见得,铁徒手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不由得偷眼朝乌兰一瞥。但见乌兰端庄稳重,神色不愠不喜,心下略略展舒了。心里正在打鼓,豌豆喘吁吁跑进来,给乌兰说:夫人,奴才敲门不开,推门不开,屋里声息全无,敢是出外办事了?乌兰哂笑道:这丫头倒会想事,她一个丫头片子,出外办的什么事?豌豆躬身道:夫人教训的是,奴才瞎猜的。你们再去瞧瞧。乌兰话音一落,呼啦一声,几个丫鬟鼓起一片香风,飘然而去。
泡泡卧室距饭厅隔着好几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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