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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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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泡泡暗中长出一口气,第二天一大早回西峰了。
在那个秋天,六两生下了瘸腿赵五能的父亲。
每隔一个月,泡泡都要回一趟员外村的,她回来向马正天汇报西峰这边的家务状况,马正天不愿意听,但挡不住她一五一十地说道。每一次,马正天只有一句话:你看着办吧。那个冬天,离过年只剩几天了,泡泡生下了我的爷爷马登月。她是专程回来在员外村生产的。她回家时,带着龚七、虎头,还有所有的公子小姐。给马登月过百日那一天,西峰来人急报,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年如我家,牛不从家遭了大火,牛家满门良贱无一幸免,年家主仆很多,但,大院只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别的人下落不明。官府怀疑是马家所为,但,马家除了几个伙计家丁,没有一个主人在西峰,此事便不了了之。
马登月和赵五能的爹都是在西峰长大的,长到六岁时,泡泡回员外村将他们一起接走了,员外村没有学校,泡泡要让他们接受新式教育。这也是六两的意思。泡泡在征求马正天的意见时,马正天冷淡地说,随便你吧,上学不上学都是一辈子。都是马正天的种,他们的母亲都够得上顶尖聪明,平时,也看不出来两个孩子有什么明显的差别,可是,进了学校,立即显示出来了。马登月学什么会什么,先生教一个,他会两个,可是,要把一个方块字装进赵五能他爹的脑子里,比把一头老黄牛赶进鸡窝还费劲。过了几年,六两振兴赵家的勃勃雄心黯淡了,她亲赴西峰,领回了孩子。人们都说,谁的种子要撒在谁家的土地上,才可长出好庄稼的,换了地就不服水土了,六两要是把儿子改姓马,马上就好了。六两听了这些话,自从来到马家从来没有说过粗话的六两,狠狠地说了一句粗话:驴屄里蹦出来的驴毬话!
这几年,西峰的变化很大,年如我、牛不从遭了灭门之祸,只剩下一个盐业经销大户的马家,却迅速衰败了,官盐纯粹没有营过业,牛不从向脚户收盐时,自己并没有本钱,打的是白条,他与脚户商量定了,铁徒手收拾了马家,给他支付了本钱后,每担盐他要多付三钱银子的。马家跌倒了,铁徒手吃饱了,可他把十万两银子并没有投入盐业经销,在抵消了财政赤字后,剩下的,全部投入到了道路修建中。从塞上南下,从西安北上,到中间点西峰会齐,陕甘两省正在全力拉通这条大路,因为有一半地界在陇东,陕甘总督府便严令陇东知府筹措配套资金,铁徒手从马家那里诈来的银子当然是不够的,他不得不向四邻八乡士农工商摊派。那些背叛了马家的脚户眼睁睁看着年家和牛不从彻底垮了,官府又背叛了他们,吃糠咽菜支撑了几个月,盐倒是从塞上运回来不少,可是无人收购,这玩意要是不马上换成银子或粮食布匹,很快就消融了,那段时间,西峰街上到处盐水横流,青白盐都化为青白盐水了。马家的盐店规模连鼎盛时期的三成还达不到,泡泡只收那一百家在马正天遭难时没有背叛马家的脚户运来的盐。另外近七百家脚户眼看揭不开锅了,推举出几个领头人上门求见邱十八,请他出面给马二太太赔情道歉,求她看在乡亲的情面上扩大食盐经销规模。请求被邱十八严词拒绝,他说:我邱十八驮了半辈子盐,可我从来是用淡水洗脸的,我的脸皮没有那么厚。邱十八毕竟心软面软,架不住老弟兄们的软缠硬磨,听不得家家婆娘娃娃的啼哭声,硬了头皮去向泡泡求情。泡泡对邱十八在马家困难时期的情谊念念不忘,可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但不会扩大盐业经销规模,还正在极力收缩呢,计划不久就要永远退出盐业市场的。泡泡听说南北都在修大路,便立即敏感到,西峰盐业靠人力运输的时代要永远结束了。谁再要吃这碗饭,要不,赶紧置办大车,要不,趁早收摊,另寻出路。
泡泡选择了退出。朝廷在洋人那儿打了败仗,此败与先前之败不同,赔款的额度非常之大,这么一个穷省,居然被朝廷摊派了数百万两银子,人均达到一两。赔不起,只好出卖关税权。西峰盐税就这样被洋人控制了,首任西峰盐税监理便是那个洋窑姐的丈夫。在这之前,泡泡已将各盐店的存盐全部出脱了,她将一部分银子解往员外村,让马正天火速将马莲河两岸百里以内的荒坡地全数购入,与官府办理地契文约。马正天无动于衷,无奈,泡泡指使龚七代为办理。泡泡是有识人之明的,龚七不仅是一个打打杀杀的好手,也是理财能手。不久,一切都办妥了。所有的脚户彻底失业了,泡泡主动召见邱十八,问他愿不愿意种地,邱十八说,只要能养家糊口,卖血我都愿意,可我把血卖给谁呢。泡泡说,你去问问那些穷兄弟,还有谁愿意种地。邱十八明白泡泡的意思,这是一桩救命的善举,不是给所有人的。他挨门挨户问了那一百家始终与马家绑在一起的脚户。
这是一个惊天喜讯。
在那个正月刚开春的日子里,邱十八率领一百家,多达数百人的男女老少,浩浩荡荡吵吵嚷嚷,奔赴百里外的马莲河畔,按家口多少,一户得到一面或大或小的荒山坡。几十年前,这里都是有过住户的,战乱过后,再也没有恢复,到处都是破败坍塌的土窑洞。他们都是马家的佃户,邱十八心灰意冷,不愿揽事儿,泡泡便让龚七管理这一摊子。马家借给他们劳动工具和粮种菜种。这些运输工人,有的先前种过庄稼,有的对农活一窍不通。在生存面前,他们变工互助,种上了第一茬庄稼。那一年,风调雨顺,荒芜已久的土地乍然重新开垦,肥力巨大,第一个大丰收降临各家。在西峰的那些生活无着落的脚户迫于无奈,扯起了造反大旗,他们认为,灾难的根源在于眼看要修成的大路,在一个大白天,数百人手持各种工具去挖路,刚动手,便被早已探知消息的陕甘总督府官军包围了,一顿乱枪,热喷喷的人血染红了冰冷的黄土地。
泡泡还在西峰,她已撤退到西峰乡下,经营那几千亩良田沃土,一心课子读书。西峰的宅子还在,泡泡出租给洋人驻西峰的盐税监理,那个洋窑姐在来西峰前,已生了两个金发碧眼的儿子,她将他们也带来了。泡泡猛地想起马正天与这个洋女人还有过一段故事,心里一股酸水泛上来,她想毁坏一样什么物件,想想,都是自家的东西,又舍不得,便令人把那块从牛不从手里买来的石墩搬走了。
洋窑姐做了马府十年的主人。
改朝换代了,西峰地区土匪多如牛毛,隔三间二,总有一桩灭门血案发生。隔三间二,西峰城头总要变换一次旗帜,每支队伍无论路过,还是驻守,都要征粮派款。马家当然首当其冲,泡泡使出浑身解数,在一天天坚持。她靠不断地出卖土地应付种种苛捐杂税。终于,儿子马登月在西峰完成了中学教育,并如愿以偿去北平读书了。泡泡在西峰的事情做完了,她知道世道还会乱下去,四通八达的西峰并非久留之地,她留下二百亩土地和一座空宅子,带领全部家小移居员外村。她连那块石墩子也运来了。
泡泡本来是打算与马正天像寻常夫妻那样过平静日子的,可是,自从他从牢房出来后,对女人纯粹不感兴趣了,两地分居近二十年光景里,她保证每个月回员外村一趟,可他们很少过夫妻生活。她从此再没有怀过孩子。她坚信,他不是对她失去兴趣了,而是还没有从人生的阴影中走出来。为此,她想尽了办法,都不管用。在她彻底绝望时,意外地得知了袁征三、乏驴、黑娃他们的下落。他们的队伍被打散后,三人隐姓埋名,多年没有音讯了。她派人去给他们说,马正天很想念他们。他们结伴来到了员外村。连向惠中都来了,他的那个高徒于正阶娶了他女儿后,两口子竟然合伙霸占了他的药铺,把他赶出来了。乏驴来时,顺便把海绺绺也带来了,毕竟有些师徒名分,靠他那几手粗劣技艺,是不足以生活的。看见海树理的儿子,马正天不觉悲从中来,竟然像老婆娘那样放声嚎哭了一场。他这一哭,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惊坏了:谁曾见过马正天掉眼泪呀。人们纷纷解劝,泡泡悄悄摆摆手说,哭一哭,也许好些。果然,哭毕,马正天情绪好转了,亲自安顿了海绺绺后,整天和邱十八他们哥儿几个,高谈阔论,其乐融融。说起过去的事情,个个感慨万端,邱十八说,年如我、牛不从绝后了,怪可惜的,毕竟弟兄一场。马正天盯住搁在大门外的石墩不错眼地看,沉思良久,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邱十八说,牛不从倒是有两个相好的,那个叶家的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马正天便派邱十八把那个已长大成人的儿子找来,改姓牛,分给几十亩山地,过自己的日子了。从此定居于员外村,到了叶儿时,她没有兄弟姐妹,招赘了邱十八的孙子邱兴家,没想到出了横祸。乏驴说,年如我其实是一个仁义君子呢,半辈子规行矩步,没想到,只走了一步错路,就成了不归之路。马正天明白他的意思,叹息良久,便问起年家亲族现状,乏驴说,年如我是有一个亲侄儿的,被年老爷赶出家门了,据说是因为与牛不从有什么瓜葛。马正天说,聊胜于无呗。乏驴亲赴西峰找了来,顶了年如我的门。但,不久,他又迁回原地了。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当年年家大火,烧了的只是一座空宅和几个留守的下人,年家人知道是要遭人报复的,早躲到外地了。几十年后,天变了,他们带着在租界经商赚来的大批金钱回到西峰,准备开创新生活的。一年以后,家族的主要成员都被当作反革命镇压了。
在给乏驴等人的接风宴上,泡泡在一边作陪,大家说的高兴,乏驴端起一杯酒,对泡泡说:
“二太太,有一桩事情瞒了你许多年了,先表歉意,再向你分剖明白。我先自罚一杯。”
泡泡愕然说:
“大侠从来光明磊落,不必自谦。”
乏驴笑道:
“当年马爷落难时,我受二太太差遣,当夜拜见袁爷,我回来汇报得含混不清,二太太是否有所担心?”
泡泡笑道:
“不瞒大侠说,女流之辈,方寸已乱,确实有些担心,但想到大侠行事,必有主张,便放心了。”
乏驴说:
“其实,我与袁爷当时是说过半夜话的,只是别人听不懂罢了。我俩再给诸位说一遍吧。”
当下,乏驴与袁征三就地坐下,一人持一酒杯,交杯换盏,酒过数十巡,两人振衣坐归原位,始终一言未发。泡泡胡天胡地,不明就里,一桌宾客,如坠五里雾中。马正天却看明白了,端起一杯酒,说:
“马某眼拙,慢待高人多年,万请恕罪。又蒙不弃,得以见识江湖海底,这杯酒,算是以罚代敬。”
乏驴这才承认,他是哥老会“西北山堂”总舵主,袁征三为刑名使,黑娃为钱粮使,此前,互相都不认识,都以海底联络、交谈。
泡泡大受震撼,方知这世界原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到处藏龙卧虎,从此,不事张扬,安心做起管家婆来了。
泡泡是被马登月气死的。
马登月大学毕业后,泡泡本来准备让他留洋的,他不愿去。泡泡又让他在外面找事做,他还不愿意。他回到了西峰。在省立中学当了两年教员后,他说校长是不学无术的党棍,发动学生闹学潮,被解除了教职。从此,他不愿意做任何事情,一个人关在空荡荡的大宅院里,半个月一个月不洗一次脸,高吟低诵,不舍昼夜。让他去员外村,他更不愿意,回去了一趟,他说,那是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抗战军兴,设在西峰的国民政府专员公署动员他为抗战大业做些事情。他出山了,他被委任为专员公署高级参议。他出入于各种场合,给报纸电台写文章鼓吹抗战,给新兵宣讲保家卫国的道理,给这些刚撂下锄头的农家娃补习文化课,他手中的铁戒尺让这些准备慷慨赴国难的铁血男儿个个望而生畏。他整日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西峰让鬼子的飞机轰炸的了一次,泡泡听到消息,连夜赶到西峰,这一次,鬼子只有两颗炸弹撂在了城区,损坏不大,马登月毫毛无损,泡泡对现代战争缺少了解,以为飞机不过就是鸟儿和鹞子的关系,便问儿子,我们要是有铁鹞子就好了,放出去,把飞贼掐下来,多好的,马登月说,铁鹞子当然是有的,可咱中国的鹞子不行,厉害的都在外国,要花巨资买的。泡泡问一只外国铁鹞子多少钱,马登月随口说五万两银子。泡泡当时没说话,第二天便亲手送来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马登月大惊失色,但也正好与他的毁家纾国难的理想相吻合,母子俩一起将银票交给了专员公署,泡泡言明要专款专用,这些银子是要专门用于购买外国鹞子的。听说泡泡亲自前来捐款,亲自接待她的专员,一听这话,一头雾水,看见马登月偷偷向他使眼色,便虚应道:兄弟一定不负掌柜的一片爱国赤诚,鹞子买回来后,兄弟将亲笔给铁鹞子翅膀上写上一个大大的“马”字,让马家鹞子翱翔蓝天,掐死一切来犯飞贼。泡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半年以后,西峰又被炸了一次,这次损失很严重,大火将城西南角的民房全部焚毁了,泡泡赶到西峰,问马登月咱家的鹞子怎么还没买回来,马登月怕母亲伤心,撒谎说,买鹞子的钱不够,泡泡问还差多少,马登月说,我也不太知道,估计差不太多了吧。马登月没敢说,专员用泡泡捐的银子,买回了八辆美制军用吉普,驻西峰的高级军政长官们一人一辆,整天在城外兜风打猎呢。当夜,泡泡回员外村了,过了几天,龚七带人送来一大堆金银首饰,连那块玉石礅也搬来了,还有泡泡致专员的一封公开信。信中说,她是一个乡下女子,不懂得国家大事,但她坚信,儿子所投身的事业一定是对的。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悦己者已归天命,夫死从子,她愿意将夫君对她的体贴转而用于支持儿子的事业。马登月看见这些浸润着母亲体温、美丽和爱的金银首饰,一时泪如雨下。他知道,母亲的心一定是要再遭辜负的,但他仍然将这些东西变卖了两万块大洋,以母亲的名义捐献给了专员公署。玉石礅正好让视察西峰的党国要员看见了,他二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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