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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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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来……应同……」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女人终于等到那人的出现,所以满足的笑了。

垂下的手落在花梨的身旁,张开的五指指向木门的一角。

「娘!娘……」花梨埋首在娘亲瘦弱的胸怀前,哭噎喊叫。

跟着花梨的哭叫,木门咿呀出声,这时才全然敞开。

走进的却不是女人以为的人,而是一个已逐渐趋向男子体格的少年。

那人便是瑞木应同之子瑞木修言。

花梨转头看向来人,但结果只让她更加难过,她心疼娘亲到死都无法如愿以偿,「哇……娘……」

瑞木修言向前端详着床上的女人,执起她垂下的手腕,把起她的脉……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明白他如今年岁正小,根本还无自保的力量,更何况是要护着一个命薄、坎坷的女人那有多难,或许死亡对这个女人而言反倒是解脱了束缚,因为不必亲眼验证这个始于山峦,终于山崩的瑞木家欲振乏力的崩解过程。

不过,他可以因为他无法出手相救,而在此对这个女人立誓,他绝对不会让她的女儿再受到「上辈子」的屈辱!

瑞木修言搭在死去女人腕上的手不自觉的发颤着,是为愤、为怒,为身旁娃儿的哭声,更为「前世」的记忆,撕心割肺的感受像血液逆流全身。

他忆起久远以前,那人生最后一幕的画面──

那个无辜稚幼的少女被人连拖带拉,强行扯离他的身边,她的手死命的拽着他的衣袍,一口一声的「修言哥哥,救我,救我」的呼喊。

他痛苦得心如刀刨,却也因为自己气力消失殆尽,生命的流失、消耗、逝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理难容的人间炼狱正在进行,而他气到七孔流血,也死不瞑目。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上天待他不薄啊!

他带着记忆从这副躯壳中再次重生,注定是老天爷要给他瑞木修言一次扭转乾坤的机会,一报灭族血仇之恨。

这次,他将不再心慈手软,他要让那些残害家族的内贼、外寇、余孽,统统由他的手送他们进入苦海地狱!

连同这娃儿上辈子受辱的苦难,他也会要歹人们一一偿还!

弱小的花梨睁着大眼,凝视着替娘亲把脉的那只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娘亲还有活命的机会。

瑞木修言感受到娃儿的目光,他淡然的回视,「你娘死了。」

对于这个孩子,他不仅有前世无法救她的扼腕,还有一点他含怨而死之前都还来不及深究的情感。

在那个四面楚歌、步步为艰的困境中,他哪有那么多思绪停在儿女私情上,自然被他忽略而过,他也不甚在意,就算在这一世,他亦将重心摆在预防外敌入侵上,所以也没那个心思再去探究其他。

「大少爷……我娘……娘……哇……」这时,花梨才真正像个六岁娃儿般哭泣,她死命的抱着娘亲的躯体,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藉由大哭,去纾解承载不下的孤寂情绪。

瑞木修言也任由她嚎啕大哭。

反正这里距离宴客的主厅超过一刻钟的路径,相隔着这么远,应该不会有人听见,更不会有人说她触了谁家的霉头。

他唤入在门外等候的冯叔,交给冯叔一只钱袋,低声交谈几句后,他便将巴在女人身上的花梨抱了下来。

冯叔也顺势将女人裹上草蓆,抱起还带有余温的躯体,趁着月色隐去的同时,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当中。

花梨在瑞木修言怀里挣扎不休。

她不想和娘亲分开,就算要她再去求大娘赏赐药包,求老爷得了空可以来看看娘亲,求翠儿姊姊替她们母女留些饭菜……她可以如此求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她也不愿可怜的娘亲就这样离开自己。

她从学会自己抓着窝窝头吃以来,就是为了照顾娘亲而存在的,没了娘亲,那她还是什么?

「停下来!花梨。」瑞木修言喝道。他抓不住躁动的花梨,太高估自己的力量,忘记自己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她,正经历丧母之痛,那像抢命似的奋力可不如六岁娃儿一般了。

花梨挣脱了他的胸怀,他也立马制止她想往外冲的力道,两个孩子在相互拉扯,远远看,可笑的像是在玩闹一样。

「大少爷……还我娘……娘……」花梨哭着喊娘,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袖,形成了两颗小拳头。

该怎么让这孩子别哭?

上辈子的他没有多少安慰人的经验,想来这辈子也还没什么机会遇到呢。

「我让人将你娘葬在后山上的菩提树下,你想她,等你大点就可以去看她。」他安葬花梨的娘,往后他对父亲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后山上……菩提树……

花梨努力记着瑞木修言的话,叮咛自己千万不要忘记。

「你娘只是结束了这世的苦难,去另一个地方要好好重新开始做人,并没有消失,你一直哭,她只会更舍不得走,你要她无法去过好日子吗?」

经过重生的他,是真的相信死后一定还有轮回转世。

他说的可能不全然完全正确,但至少总算让花梨停止哭泣了。

花梨强忍哽咽出声,大口换气,还不忘说话,「娘……过好日子?所以她不病了吗?不会惦记爹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她或许、可以让娘好好的走……

瑞木修言抱起她坐上屋里唯一可以坐的位置,就是木板矮榻上。

「嗯!她不会生病,而且会忘记我爹。」他给她再确定不过的答案。

孟婆汤一饮,有谁还记得前世纷扰?但唯独他,是唯一漏掉的那一个。

会忘记?

「那娘会不会忘记花梨?」那她不要!她不要娘忘记她!

瑞木修言听着她童真的话语,露出淡笑,难得起了心思逗了她。

「你别忘记她,她就不会忘记你,懂吗?」

花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不甚了解,但她会记得。

面对着六岁大的娃儿,他实在不知道他该用什么调性跟她说话,不知不觉中,他显露出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语气,「你娘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帮着她,顺着情势,离开这个家也好。

提早脱离陷入深渊的魔障,他也算保全了她免受未来十年的皮肉之痛。

看着她呆愣的盯着他瞧,半句话也回答不上来,他懊恼的暗忖着。

这孩子才多大?她怎么打算得了自己的将来?

若是将她送人抚养?

不行,她这年纪已经开始记事了,难保会有人家可以真心看待这样的孩子。

送她去别府当丫鬟?

不好,怕是从这个火坑跳进另一个虎穴。

他想了又想,还是先暂时将她留在身边好了,不让他看不见她而担心,让她在眼皮子下看顾着到,等待时机成熟,他再派人送她出府,那也还是来得及。

「花梨,你若是不愿离开,往后的日子可是会非常辛苦,你可愿意?」

花梨迳自解读了瑞木修言的语意,只要她忍着辛苦,那她就可以还有一所栖身之处,还能守着与娘亲共同生活的地方,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条件呢?

她先是胆怯的点头,然后是非常确定的猛点头。

瑞木修言微笑着,掌心覆上她绑着可爱双环发髻的头顶,「放心,苦日子不会多久的。」

当他做好一切准备,他会比敌人更快做出动作,以出奇制胜为首要,一举先擒敌方恶首,再灭家族内贼,一等外忧内乱平静下来,屈时再让她许个好人家,过上安稳的生活,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花梨仰着头,眼前瑞木修言的指令,她选择十二万分的尊崇,「大少爷……那花梨还能住在这里吗?」

「想住,就住下吧!但是别再到前厅走动了。」

他会如此告诫她,是因为前世的她纯善天真,听话认分,只懂得一味听从旁人的指示行动,要她干啥就干啥,不懂拒绝对方,久而久之,就连下人都肆无忌惮的随意欺负她,又因为娘对待她的方式太过苛刻,把她当作比下等仆佣还不如,使唤她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在前世就经常看到她在各个厅堂忙碌清扫的身影,而当时的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自视甚高到目中无人的境界,又怎么会去体会生活在别人淫威之下的她,日子过得有多辛苦?

她为了打理家务而跪身伏地的身形由小成大,案桌上的他也从年少时的埋首疾书到出仕为官,她时常因为小事,无辜遭人打骂,心慈的她,愚蠢得不懂反击,曾有几次被他目睹的时刻,他却从没开口认认真真的帮她辩解一次……还有太多太多……他无法不去想着那时的她和自己,身分地位有如云泥之别,但是经过命运无情的捉弄与亲信的背叛,让一切回归到了原点,他才恍然大悟,她与他又有何分别?他们同样是被命运摆弄的人。

她一生的善良换来不堪的屈辱,他曾经自傲的才气却引来灭族血恨。

如今,他要用他的力量,让她免于受到侮辱,和保全他的家族不再经历前世的种种伤害。

「不去前厅就不能打扫炕桌、炕案,还有柜格、香几、架格……」花梨傻气的开始一一数着平日常做的事务。

虽然知道那是翠儿姊姊的活儿,可是她必须干活,才能换到一口饭吃,这是翠儿姊姊告诉她的。

瑞木修言拧眉错愕。这孩子受折磨的时间比他知道的还要早上几年啊?那些恶仆到底从她几岁大时,就开始使唤她来着?虽然她在这个家里没个正当名分,也从来不得娘亲的疼惜与认可,但再怎么说,她也是爹带回来的庶女哪!

「往后你就在灶房帮忙香娘,好好听她的话,便有吃有喝,所以别再听信其他人的安排,明白吗?」

香娘和冯叔是他重生后最可相信之人,他们的忠心不二,他记忆犹新。

前世,当瑞木家离散之际,其他奴仆将整个家里的东西搬的搬、偷的偷,他们不仅尽力阻止,也是唯一愿意留下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所以也是他由衷感念之人。

「香娘?香娘会拿馒头给我和娘吃,香娘好好……」

香娘也是苦命女子,当年江西洪水冲走她的丈夫、孩子和屋子,还在她脸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所以连官府也不收纳为官奴,只能在路上过着落魄且流离失所的日子,是冯叔在无意间将她带回瑞木家,才在此安身立命。

「既然她对你好,你就跟着她好好过日子,别──」

他的话还未说完,花梨就急忙插口,「大少爷也对花梨好,那花梨也会听大少爷的话!」

她虽然小,可是也知道人情义理的事,就像她替翠儿姊姊干活,翠儿姊姊就会留饭给她吃的道理一样,而大少爷替她安葬了娘,还指引她往后生活的方向,那大少爷就是她理应顺从之人。

瑞木修言了然而笑。这丫头说傻也不傻,还知道要先要求他对她好,她才会听他的话?

所谓孺子可教啊!

「花梨,是你要先听我的话,我才会对你好,知道吗?」他该矫正她的想法,必须让她听他的话,才是长幼有序,不是吗?

花梨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想着这两句话哪有什么分别?不过她也挺顺应他的,不过问,就点头称是。

「很好,现在也晚了,哭停了就睡吧!」算算时间,他也该离开了,要是让贴身女婢发现自己无故消失已久,怕会引来不必要的关心。

听到他要离开,花梨揪着瑞木修言的白绒斗篷,小脸又是泫然欲泣。

虽然她与大少爷平时素来少交集,可说是全无交集,但从他先对她伸出友谊之手时,她就知道,这人是除了娘亲外,唯一在这世上她可以信任的人了。

瑞木修言拧着眉头。

小娃儿的娘亲刚走,外头又是寂凉的夜晚,也莫怪她会害怕了。

他再不多话,伸手拉开领结边的斗篷系带,再将白绒软裘往花梨身上一罩,「这件软裘有避邪挡煞的神力,你披着它就能好好入睡,你躺下试试。」

花梨依言躺上矮榻,蜷曲的身子更显娇小。

不知是瑞木修言胡诌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花梨耗费太多气力使然,反正没过多久,花梨本来睁大的眼对着他,对着对着,就真的睡着了。

瑞木修言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立足原地半晌。

直到确认花梨已然进入深眠,这才开门悄然离去。

高挂的月,已无红晕,亦无凶兆,仅有柔光,淡淡印上花梨的脸庞。

第二章

身上披着花梨从未见过的上等狐狸软裘,果真还得一夜好眠。

但……也是仅此一夜而已。

「真是该死的丫头!你瞧,现在要怎么着?竟然偷了大少爷珍贵的皮裘睡觉,你这次真的讨打了你!」

翠儿叫叫嚷嚷的训骂着眼前跪地的花梨,一手想将她死命抱着的斗篷抢过来,无奈这孩子整个人趴在斗篷上,也不在意布满泥灰的地板是否会弄脏白裘。

倒是翠儿看到本来纯瑕的白绒竟然沾上污渍,她大惊失色,慌忙的连滚带爬的离开小屋。

花梨拾起被她压在身下的软裘,一脸愁苦。

她不懂翠儿姊姊为何如此生气?

这也不是她偷来、抢来的,为什么硬是要拿走大少爷借她安睡的「避邪软裘」?

瞧,现在软裘被她弄得脏兮兮的,她要怎么还给大少爷?

当花梨还在懊恼时,两名家汉闯入小屋里,话也不说,就将花梨连着斗篷一并带走。

花梨被大汉提着后襟的衣领子,一路上经过昨夜她奔跑的长廊、花圃、拱门、假山……

终于,大汉把她推在地上,她抬眼,便见到一张熟悉的容颜正狠瞪着自己,一旁还围绕着整个瑞木家上下仆人,而原本珍贵的软裘则像破衣一件躺在身侧。

沈婉执起色泽鲜艳的青花团凤纹杯,轻啜一口自家生产的黄山云雾茶。

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入口后茶香留齿浓郁,清香扑鼻,她闭起怒目,再次细细咀嚼……

方才早醒的她因为昨天夜里的尽兴欢快,到现在都还处在睡不饱的起床气上头,然后又听到这死丫头竟然偷了言儿的雪狐软裘……

她这股气啊,全都要撒在这丫头身上!

「翠儿,藤鞭。」连问案都省下略过,既然物证齐全,她也不必客气什么了。

花梨看着翠儿手上朝她使来的藤鞭,她身子一缩,向后移了数步,还不忘将软裘护在怀中。

大娘从未气成这样,话也还没开始问,就要动手打她。

「夫人,别打花梨,别打花梨……」

「你娘那浪蹄子都去死了,你还不让人省心,给你狗胆子了,还真敢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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