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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风流-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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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我不是旧事重提,也没想讨个是非曲直,事实上我倒是颇为感激那件事,对我个人而言,在那样的情形下,方有心境去想一些事情。我也有了空闲时间去访僧问道游历格物。在那几年时间里,我踏遍了千山万水,想寻求解开格物致知的至理,然而我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宋楠的脑海中浮现出王守仁踽踽而行餐风露宿苦思苦行的情形,虽然难以理解这一类人的生存状态,但为了寻求一样东西而千辛万苦的追寻的这种感觉却是和世理相通,宋楠也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龙场驿在穿越深山的一条官道上,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但好在环境清幽,景致极美。当驿丞的差事也没什么操劳,可用无所事事来形容也不为过。后山有个深潭,潭水深十余丈,清澈见底。每日我必流连于清潭之畔,在潭水边的树林和岩石上漫无目的的行走枯坐。我的外表是平静的,但我的内心是胶着的,始终未能探究心中的谜结,这让我痛苦不堪。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过了数年时光。”王守仁眼望别处,似乎在和宋楠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龙场驿,回到了深水潭边。
    “某一日,我在潭水边疲倦睡去,醒来后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所措,耳边的山风呼啸,脚下的巨石乱草纠结,我找不到回驿站的路了。目不见物,要目何用?于是我索性闭目而行,凭着内心的记忆,我平安的找到了回到驿站的路。站在驿站下边的山坡上,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像那晚上的漆黑一片一样,所有的感官都已经失去效用,所能用的只是我的心。于是我懂了,我顿悟了,我苦苦追寻格物之理不得,原来天下间并没有什么格物之理,世间的至理就在我心里,不必刻意的去追求,他就在我心里,一直都在,只是我没有发现罢了。”
    王守仁的呼吸有些急促,双目发射着光芒,想到当日领悟这个道理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激动依旧不能自己。
    “这便是外界所传的龙场悟道的轶事了。”宋楠低低的道,他被王守仁的情绪所感染,仿佛忽然间理解了作为一个执着的追寻者的所有通感。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懂了这个至理,这才是最重要的。”王守仁逐渐平复情绪,淡淡道。
    宋楠低声吟道:“何处花香入夜清?石林茅屋隔溪声。幽人月出每孤往,栖鸟山空时一鸣。草露不辞芒履湿,松风偏与葛衣轻;临流欲写猗兰意,江北江南无限情。”
    王守仁身子一震,看向宋楠道:“你读过我的诗?”
    宋楠叹道:“惭愧,只读过数首,这一首《龙潭夜行》我久不懂其意,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王大人,无论你我交情如何,光是知道王大人为了追寻心中至理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我宋楠便衷心拜服了,这一次绝对发自真心,绝不掺假。”
    
   

第七九零章 合作
    至此,王守仁对宋楠的态度已经大为改观,一个能够拜读自己诗作并随口诵读而出之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一名粉丝。≌,ww□w。23w∞x。co∧m君不见多少大明星的口水歌被脑残们津津乐道,无病呻吟之中也挖出许多感情故事幕后内涵来,无疑是毫不讲条件的支持者。
    宋楠没好意思告诉王守仁,锦衣卫衙门中新设一部门曰:文字局,专门收集天下文人酸儒写的诗文来稽核,从中查出这些人是否有大逆不道之言,诽谤朝廷之语,是个文字狱的稽查机关。而王守仁的诗文流传各地,自然也逃不过锦衣卫文字局的稽查。来之前宋楠特意调阅了这些卷宗,将王守仁所写的诗文和心学的一些主张都恶补了一番。这一篇《龙潭夜行》便是宋楠临时抱佛脚硬背了下来,因为此来是找王守仁合作,想博得王守仁的好感拿来当敲门砖的。
    王守仁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宋楠已经是自己的另一名脑残粉,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许多,神态也更见自然随意。
    “没想到国公爷居然也读本人的拙作,没错,这首诗当中的部分心情便是那晚悟道的心境写照,那一夜之后,我便归纳总结了心中所感,在陆氏兄弟的学术基础之上对心学之事加以探索和延伸,终成体系。”
    宋楠拱手道:“恭喜恭喜,守仁格竹、龙场悟道,王大人身上的轶事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就像少时读书所学的古圣贤的轶事一般,带着一种玄妙不可言的感觉。我愈发觉得心学乃是一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学说了,大人能否亲口为我说一说这心学到底是什么?”
    王守仁微笑道:“国公爷当真感兴趣的话,守仁倒愿意说一说这心学,不过要是详尽而言的话,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还要看国公爷的悟性如何,能否一点便透一说即明。这样吧,我这里有总结的心学四决,乃是入门口诀,说与国公爷听一听。”
    宋楠道:“洗耳恭听。”
    王守仁负手向竹缓缓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宋楠皱眉不语,这绕口令般的四句口诀看似易懂,但其实蕴含深意,王守仁似乎看出了宋楠的迷惘,笑道:“容守仁为国公爷稍作解释。人有本心,本心本无善恶,当我们有善恶之念时,其实不是本心的缘故,而是意动而为之。打个比方,有人想杀人放火,那不是他本心要去杀人放火,而是他的想法;想去杀人放火,这就叫做意动。”
    宋楠皱眉道:“可否这么理解,王大人的意思是,心即是心,意即是意,两者非是一物,而是不同的两种东西,而非我们通常而言的‘心意’,我们平常是将心意看成是一体了。”
    王守仁呵呵而笑,脱口道:“孺子可教也。”话一出口便觉得唐突,忙掩饰道:“那个国公爷智慧出众一点便通,守仁佩服之至,便是这个道理我也是花了许久才想通了的。”
    宋楠不已为意道:“这倒新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心和意原来不是一回事,敢问后两句是何意?那良知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守仁道:“意之本体即为知,未发之中无善无恶,当我们意动之事,将意加于事物之身,良知便有了善恶之分。打个比方,山中之花绚烂美丽,但我们若不觉的山花美丽,甚至根本没看到它开放的样子,那花儿开不开美不美又有什么标准来衡量呢?我们看到它开了,并想到他是一朵花儿,那么它才是一朵盛开的美丽的山花。或者说,这花儿压根就不是开在山里,而是开在我们心里,你看到它了,他便存在了,你看不见它,它便不是一朵花。”
    宋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卧槽,这不是裸的唯心主义么?这是裸的主观意识决定客观事物,不是唯心主义是什么?”
    王守仁没有察觉宋楠的色变,兀自道:“总结起来,守仁认为,身之本体为心,意之本体为知,意之所在便为物,离却人之灵明,天地间便无鬼神万物。”
    宋楠已经彻底的绝倒,他再不想讨论下去,虽然来之时恶补了一番心血理论,也准备了不少问题要询问,什么‘致良知’‘什么心外无物’什么‘知行合一’等重量级的问题都准备和这位大圣人探讨一番,听到这里,宋楠已经觉得没什么讨论下去的必要了。
    见王守仁意犹未尽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宋楠忙道:“王大人所言已经够我苦思一阵子了,贪多嚼不烂,以后再来聆听先生的教诲,今日和王大人一席话颠覆了我二十余年的认知,内心震撼无以复加。王大人在我的心里掀起了一场风暴,过瘾,过瘾之极。”
    王守仁呵呵笑道:“宋公爷客气了,说到底这只是守仁内心思索的见地,不一定能让所有人产生通感,但国公爷第一次接触到本人的学说便能见地若此,守仁也很欣慰。”
    宋楠虽然无法苟同他的心学理论,但却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代的思想家哲学家们,不得不说,历史洪流中很多东西都被淹没,但这些学术和思想却正是点滴汇聚成为滋养一代又一代人的养分;也正是这些常人无法理解之人呕心沥血的添砖加瓦,才形成庞大繁杂的华夏思想文化的体系。
    两人回归厅上,热茶重新沏上,王守仁对宋楠的态度已经极为缓和,趁此机会宋楠开始商谈此行要谈的公事。
    “王大人,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件大事要请王大人协作。”宋楠稀溜溜喝了口热茶,吐了茶沫子微笑道。
    “国公爷手眼通天,倒有事请我协作,这可奇了。”王守仁笑道。
    宋楠笑道:“王大人说笑了,本人不过是朝廷一员,也并无什么通天的本事,而且在此事上唯有大人能帮我,故而冒昧前来拜访。”
    王守仁放下茶盅侧首道:“哦?唯守仁能帮公爷么?这倒奇了,守仁官职低微才能平庸,倒想不出有什么事非守仁不可。”
    宋楠道:“王大人当知道朝廷上下私底下议论纷纷的一件大事吧。”
    王守仁想了想道:“恕守仁愚钝,不知国公爷所指何事?”
    宋楠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便是关乎大明社稷未来的皇嗣之事,外界流言纷纷,王大人虽是浊世高人,但毕竟是朝廷官员,该不会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吧。”
    王守仁神情一肃,整个人身子绷紧,警惕的道:“原来是这件事,皇上春秋正盛,子嗣之事的议论为时尚早,朝野中的议论便当时耳旁风便是,总有些人喜欢推波助澜的,这一点国公爷当比守仁清楚的多。”
    宋楠低声道:“若事情是真的呢?王大人又该怎么说?”
    王守仁一惊道:“你是说你是说”
    宋楠微微点头道:“既来和王大人商谈此事,我也不会隐瞒内情,皇上不能生育的事情是事实,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一年前太后让太医院陆真主持检查皇上的身子得出的结论,皇上自己也知道这件事。那陆真在去年春天便告老回乡,十余日后便死了。”
    王守仁额上渗出汗珠来,抖抖索索的端起茶杯,一口未喝却又放在桌上,低声道:“国公爷告知守仁这个大秘密那是何意?”
    宋楠道:“这件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知道此事的可不止是你我,内阁大臣外廷官首尽皆知晓,尚不知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我都不担心,但这个秘密一旦被另外一群人得知,便会生出不知多大的事端来,王大人该懂我所言何指。”
    王守仁低低的道:“你是说藩王么?”
    宋楠点头道:“正是,皇上无后之事一旦公开,藩王们的想法不问可知,搞不好要出大乱子。事实上我知道有藩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内阁之中有人和他串通一气,这人现在已经积极的运作,谋求其子过继为皇子继承大统之事。”
    王守仁愈发的心惊,略一思索颤声问道:“国公爷说的那位藩王是谁?”
    宋楠微笑道:“王大人,这还用我说么?你心里比我更明白,你不是暗中派人调查他的行为,甚至和我锦衣卫缇骑都差点撞了车么?很久以前,王大人便已经对这个人留意了,也许王大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人吧。”
    王守仁缓缓起身,负手踱步,忽然停步目光炯炯看着宋楠道:“守仁虽不知国公爷为何找上了我来说这件事,但就这件事本身而言,皇上若无后嗣,从宗族之中过继合适的人选也是可行的,但这个人决不能是那个人的儿子。不错,我盯了他好几年,他背地里的勾当可有些见不得人,若非此事关乎大明朝的将来,只要那人不过火,我也不会声张。但这样的人既要谋求皇嗣之事,守仁是决不能坐视的。说罢,国公爷想知道什么?守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七九一章 耸人听闻
    王守仁确实是有心人,这几年在赣南巡抚任上,虽离南昌甚远,但王守仁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宁王的一举一动,王守仁掌握的朱宸濠的所作所为居然比南昌锦衣卫衙门上报的多得多,详细的多。虽宋楠早知道会是这样,但南昌府锦衣卫千户所瞎了眼睛的行为,还是让宋楠愤怒不已。
    “王大人,我的手下查探到宁王和南京江西安徽当地的官员多有交往,他们之间的来往甚是亲密,且多为手握兵权的领军大员;这些事不知是否属实?你身为赣南巡抚,手中握着两卫兵马,想必也受到宁王格外的礼遇吧。不知宁王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国公爷,你既问出这个问题,焉能不知宁王用意何在?江西周边的军政要员大多是宁王座上之宾,但守仁却不在其中,江西巡抚孙遂孙大人也从不参与其宴饮聚会,不接受其赠送的金银美女,倒让国公爷失望了。”
    宋楠吁了口气道:“王大人休怪我说话直爽,我当然知道王大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前来拜访,同大人共商大计了。告诉我,朱宸濠在江西都做了些什么?为何外界称其贤而从不闻其过呢?”
    王守仁呵呵而笑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我虽不知江西官员们上奏的折子里如何评价朱宸濠的,但可想而知,一定是歌功颂德称其为贤者德王的多如牛毛,怕是连一句诋毁之言也没有。更别说他在江西做的那些事情了。”
    “他都做了什么?”宋楠问道。
    王守仁轻抚长髯缓缓道:“宁王在南昌巧取豪夺,将南昌府周边肥田沃土尽数占据,垄断江西稻米茶盐交易,敛财无数。这些事大人的锦衣卫衙门上报了没有?”
    宋楠缓缓摇头道:“近年来才有风闻,南昌锦衣卫千户衙门上报的也不甚明确,看来南昌的锦衣卫衙门出问题了。”
    王守仁微笑道:“我一点也不奇怪,南昌府锦衣卫衙门虽是大人属下,但却在宁王府所辖之中,大人若以为你的衙门是铁板一块,那可太天真了。”
    宋楠吁了口气道:“还有呢?光是这些可算不得什么,地方藩王敛聚财物霸占肥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件事说到底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王守仁笑道:“国公爷是想知道些惊世骇俗的消息,好,守仁便告诉你些猛料。巡视江西的右佥都御史王哲于去岁暴亡,想必国公爷必不知其事吧;也难怪,当时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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