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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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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医疼爱迥儿,不如随我们回京颐养晚年,您放心,回京之后,我定好好补偿她们母子,决不有负。”李豫愈发诚恳,他愈发冷冷,“回京,补偿?你怎样补偿?拿什么补偿?你勿须告诉老夫!干我何事!”他是终究难忍,和蔼笑容落下,再次甩袍,头也不回走出屋外。“老神医脾气可见长啊!”李豫晒笑一句,随即命人收拾行装,相请族长。我周身穿暖裹实,大哥抱了迥儿扶我出屋,外面人群夹道,藏族土族,认识不认识,人人好奇张望。芒赞族长来了,吐谷浑河源郡王也来了,“河源郡王那么客气做什么?”大哥随手指指,一箱箱的名贵药材、毛皮,诺曷钵送的,他本无意伤我,也多次示警刀上有毒,是大哥夺他刀时不慎伤及,不过我一点也不怕,从我听到那句话时,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死,只要他在,哪只鬼敢带我走?
离开关山的路并非好走,半醒半睡时卧时坐,迥儿从未坐过马车兴奋得不分昼夜,第三日时李豫强行将他抱去前一辆车,我无气力于他争辩,他在车榻上铺了厚厚毡毯,碳盆烘热,一着腰背便沉入舒适,半分不想去动。“我问过老神医了,前面到了凉州,泡个热水澡,可减些腹痛,不过要多找几个人守着,她太虚,时间不可过长。”是大哥来了,他翻我侧睡向他,我由他拿捏腰背,纾解不多,于心却宁。
“迥儿到底是男孩子,半刻不得停的,她哪里吃得消……子仪,你不回灵州看看?若鸿两年没进京了,双胞胎女儿你还没取名吧,你就舍得?”
“算了,这把头发妖得很,哪天找个人染染再回去,别吓着了她。”
我在无声中靠他更近,松木香,沉水香,衣香体香,他手抚我满背满发,忘了说话。
“李光弼自贬的折子我己批了,子仪,若你有意……”
“无意,呵呵,无意。他不是很喜欢当元帅?胜败兵家常事,自贬做什么,激流勇退啊,才四十多嘛,正当壮年!呜,回纥不是平定了吗?郭旰就快回来了,让他做李元帅副手啊……”
“子仪,你是真不懂还假不懂?李光弼自贬不就是因为仆固怀恩么?有他在,再加郭旰,你要淮阴郡王引刀自刎是不是……嗳,醒了,是我太大声了,你再睡会儿。”李豫探身看我,我半躺半靠,手捋背后银发。“哥哥,你两年没回灵州了?”我无法再入睡,大哥大嫂分别两年,一双女儿甚至还未取名,为什么?外间传言他被幽于长安,难道真是?还有一头白发,是……我……害他这样!“你哥是平章事,一品宰相,你忘了啊,京官没疎命怎么出京?”大哥平淡自若,他只字不提,我却知道,他所受的压力何其之重。李豫刚才的意思,若大哥挂帅出兵,那他就不仅仅是只有虚权的平章事,他可以领军出关,他可以探望亲人,他可以有无上的权利和自由,但是他不肯,他不肯攻打洛阳,他不肯于史朝义为敌,两年前他送我走时说,李光弼用他的人打大燕,他会教他吃不进吐不出一辈子梗死!可是现在我这模样,他可是心里难过之极……
“你让仆固怀恩为帅吧,或者等郭旰回来让他们二人为帅,郭旰历经大战,现在是青出于蓝了。仆固怀恩么,我听说他有个女儿,你不如以他女儿和亲回纥牟羽可汗,两国亲上加亲,他也会感恩收敛些,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大哥呵呵好笑,他提议让我们都有些发懵,仆固怀恩只有两个儿子,哪来的女儿?“牟羽可汗……你意思是,把他女儿嫁给叶护?”李豫明白得快,他们二人已有默契,只互相对视,他们击掌而笑。“叶护当了可汗了?那和亲……是李逽吧,李逽和亲回纥?”我舒心开怀,大哥的主意真是好,假宁国公主已夫死回朝,而真宁国公主却滞留回纥三年,仆固怀恩并无女儿,可如果李逽以他的女儿之名和亲回纥可汗,这样的结局,不是皆大欢喜?“你昏睡两日,回纥可汗易主了,叶护平定富贵城,如今,九姓铁勒拥其为牟羽可汗,昨日郭旰有信送来,说不日回京,不过逽儿可能不回了,她喜欢那里,就由得她了。”李豫向我娓娓道来,他说叶护围困富贵城整整两月,他并未武力攻城,而是许下重诺让百姓出城避难,其间的确有游兵散勇冒充百姓袭击围城军队,但他一一制服并遵守承诺,两个月后富贵城成了一座空城,移地建兵败逃亡,众人重回皇城,叶护众望所归被拥为牟羽可汗。“你当年说会补偿逽儿,现在这样的安排,我真的很感激。”李豫此时诚恳是真心诚意,他与大哥曾为此争执多年,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李逽三嫁均非良人,如今的归宿,才是真正的上上幸福。“所以有时候,补偿,并非一定要两人在一起,每个人,或许有属于自己更好的生活,李豫,你说对不对?”大哥揽我紧紧,我们重逢第一次,他正式为我未来说话。“珍珠从小没爹没娘,她一切都是听我,都是我作主,读书,嫁人,所有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所以,过去一切,对的错的,由我负责,我来承担。现在,她回来,你让她自己做一次主,自己决定一次,好不好?”
我热泪夺眶而出,我自己做一次主,自己决定一次,我甚至忘了他最后那句问句,“我不要进宫,我不想,不要,不愿进皇宫……哥哥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 我扑向他,我大声说不要,说了无数个不要,说到耳边萦绕不绝。“不说了不说了,嗓子都哑了,擦擦泪,不哭了。”那双手来扳我,擦面擦泪,湿湿手背,是李豫,他温柔对我。“我上午说会补偿你们母子,老神医没耐心听下去。我是想告诉你,适儿升平是我长子长女,自然承袭我所有荣华,华阳虽非我所亲生但我绝不会待她半分不同,还有迥儿,我亏欠你们母子最多,这次回京也暂时不能接他进宫,等有朝一日,我定加倍补偿你们。”
“迥儿生于潞州,七国时韩以潞州、泽州为半,有朝一日,我会昭告天下,迥儿是我李豫亲生骨肉,既为韩王,列诸王之首!”
他说什么我已不在乎,我笑颜向他,他终于允我一次,过往一切,他已不再计较。“珍珠……你笑得……好美。”他痴痴,瞳中的我,梨梨笑颜,星眉如画。
一直到凉州我精神大好,车停太守府,九瑾从石阶上一跃登车,她长高了,长壮了,五岁的小女孩,长得比七八岁的男孩子还高,她还会拳脚,据说她有许多师傅,南阳王李系是第一个,长孙全绪是第二个,东宫侍卫更是数不胜数,李豫夸她吃得起苦,每日练功,冬夏无休。
大哥与李豫准备起程去金城郡,他们与吐藩赞普有约。新年里纠缠我的人果然是吐藩国的世子,而河源郡王也的确是认出了我,他密信到长安的那日李豫即与大哥赶来关山,明里是相会吐藩赞普,其实是为找我。(注:吐藩国王称呼为赞普)
侍女来请我入浴,我带了九瑾和迥儿一起,一行人众多,进了内院浴池,那是当年李豫见了灵州郭府的浴池心动而建,爷爷正从里面出来,一室的草木香,夹着淡淡的药味。“爷爷!”我大声叫他,难得的一刻,虽不是独处,但总好过从前。“爷爷……我以为……再见不到您。”我望他依依,那么多人,想说不能说,我该怎样告诉他,告诉他等我,我可以,可以做主自己的未来。“丫头,咒我啊!进去吧,别泡得太久,明日再泡,这老毛病不是一日两日能好,好好养着,有我在。”他摆手让众人进去,我拉住他袖,“爷爷,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他开始笑,那信原来是出自他手,他假爷爷之名送信,以此得我讯息,本是无计之计,无望之望,却是竭尽所能,竭尽所不能。“写的……西望明月忆娥眉!”他呵呵大笑离去,九瑾仰头,“娘,西望明月忆娥眉,是诗吗?”“是诗,李白写的,我在巴东山峡时,西望明月忆娥眉,月出娥眉照沧海,与人万里常相随。”我念诵,池中回声朗朗,诗是好诗,对亦是好对,西望明月忆娥眉,怎奈关山忆梦远。不要再做只会忆梦远的小女儿,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我也可以,不是吗?
蒸气缭绕中九瑾和迥儿的笑闹泼水声愈来愈低,我渐分不清雾气和梦境,念念声声,稚嫩声声叫我娘亲,有人大叫我王妃,还有叫我娘娘,还有……“珍珠!珍珠!珍珠!”我被李豫拍醒,一口冰凉之气,我身上簌簌。“你在穿衣时晕倒,那帮奴才真是废物,那么多人看着都会出错!”李豫松我裙带中衣,他说我在穿衣时晕倒池边,一池的雾气蒸气,当时竟没人看到,直到两个孩子叫着要娘。“幸好我走时想再嘱咐嘱咐你……来,穿上,别一冷一热再着了凉。”我喷涕一个接一个,他脱我汗湿衣裙以袍裹紧。“别……给我杯糖水……我自己穿……”我躲他,袍下的我,几乎不着寸缕,我这样子,这样子……“珍珠,你怕什么,我们孩子都有了。”李豫控住我脸,肩颈胸际,衣袍只手滑落,愈渐炽热,愈渐相贴——
“怎么晕了?人在哪里?”
咚地房门大开,侍女啊地半声,随即鸦雀无声。
我猛去推却,他只牢牢抱我,“老神医,珍珠刚才晕倒,想是身子太虚,麻烦您老诊诊。”李豫重以袍裹我,半身下榻,一手仍握住我手。爷爷举步走到床边,两指未搭我腕即甩手推开。
“大病体虚,月信伤腰,太子殿下,难道‘不得行房’四个字,也要老夫预先告知!”
爷爷冷冷讥讽,李豫乍然大窘。
“不是——我——”我羞愧难当,李豫抓住我伸出臂膀,密密裹住。“老神医错怪我不要紧,珍珠是女儿家,您老有话不能屋外说吗?”“屋外?哼!告辞!”爷爷甩袍就走,我愕然大叫,李豫气极冷笑,“您老真是奇怪,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您老怎就见不得我们夫妻好呢——”
啪——房门重重合上,我望门失声。

第二十三章 越人歌(一)

无声,无应,他除我衣袍,一腰长发,无处遮掩。
无推,无却,他手烙肌肤,炽热游走,撩拨情动。
“怎出那么多汗?珍珠!是不是很不舒服?珍珠!”他忽然省起,由额至颈,胸腰腿侧,我汗透浑身,濡湿他袍,更濡湿一床锦缎。“来人!”他大叫来人,咚地房门大开,侍女啊地半声,随即鸦雀无声。
“怎么晕了?人在哪里?”
我一激凛,猛去推却,李豫半分不动,‘他’却一步床边——
“老神医,珍珠刚才晕倒,想是身子太虚,麻烦您老诊诊。”李豫重以袍裹我,半身下榻,一手托起我手。
他犀利瞟我袍下肌肤,两指伸而未搭,即甩手推开。
“大病体虚,月信伤腰,太子殿下,难道‘不得行房’四个字,也要老夫预先告知!”他冷冷讥讽,李豫乍然大窘。
“不是——我——”我羞愧难当,慕地眼前发黑,惟用尽气力拽他袍袖。
“告辞!”
啪——房门重重合上,我勉力睁眼,他们两人的针锋相对只在耳边嗡嗡作响,只有最后一声“告辞”,如坠冰窟。
“来人!珍珠!别吓我!来人!子仪!郭子仪!”李豫不断叫喊,不断晃我,房门重击声中有人冲进,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半日之后我恢复过来,守在床边喂我喝苦味参汤的是回纥公主那燕,我们大概有七八年未曾见面,侍女称她王妃,她已嫁了大唐敦煌王李承寀,是敦煌王妃。“这参是太子参,与一般人参不同,能补气凝神,老神医特地要我炖给你喝。”她第一句便说得我泪流,他,他没有走?没有走!“我在凉州城外遇见老神医,他说你身子太虚,这些日月信痛得厉害,让我多陪陪你,帮你补补身子。”那燕舀了参汤到我唇边,只见滴滴坠入勺中,碗中,她慌了手脚,“嗳,怎么哭了?珍珠,是肚子疼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王兄!”“不要,别叫李豫!”我扯住她,她交碗于人,轻拍我背,“我不叫李豫,不走,你告诉我啊,哪里不开心,哪里,啊?”“姐姐……我……”我满腹委屈,一腔急泪,想放声大哭,房门吱呀打开,李豫与大哥进屋。“可好些了?眼睛那么红,又哭了?”李豫坐我床边,那燕起身让开。我使劲吞泪,袖抹气急,闷得心绞难纾。“殿下,敦煌王与舍城世子到了。”虚掩房门轻扣两记,冯立的声音不高不低传了进来。“我走开一下,一会儿就回。”李豫站起,一拉那燕,“走啊,承寀都追这来了,走,走,给王兄个面子。”他手上使力,那燕挣手不开,一拉一拖,人已跟他走出。“好歹本王还是你们媒人是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承寀都打富贵城追来,一片痴心……”
他们渐行渐远,大哥接碗喂我,“叶护受伤时李逽曾向那个李承寀求援,做哥哥的翻脸不认人差点把叶护卖了给移地建。那燕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是她救了叶护还把瀚海的战马都送他复国。为这事,那燕回了回纥,李承寀追了一年,从西到东的,要不是李豫,他八倍子都追不回老婆。”我一口口喝完参汤,下床汲鞋。“你身体太虚……”他制止我,我睫底晶莹。“哥哥,我想出去看看,就在院里看看,好不好?”我在他头顶抽噎,他低头为我穿鞋,外衣,裘袍,一一穿上,柔软白狐巾围拢脖颈。“靠着我点,脚下发软是不是,慢点,那边走,树下风小。”我倚靠大哥,任他牵引,他带我走到院里,院中红棉花开,两旁成映,如火如荼,汇成连天。“木棉树,又叫红棉树,也叫英雄树。姚黄魏紫向谁赊,郁李樱桃也没些,却是南中春色别,满城都是木棉花。记不记得?这诗写木棉花的,春天到了,木棉花都开了。”大哥手拂红棉,下午一场春雨,红棉花儿落了一地,花朵满艳而硕大,壮丽非常。“爷爷走了?”我眺望俩俩红棉尽头,威武府门。“这朵很美。”大哥长身从高高枝上摘下一朵,他拾我双手,掰开掌心指甲,朱丹花朵,映掌心指嵌血丝,红比朝霞。“太过分了,我饶不了他!”他语气转得又轻又急,我茫然抬头,有人在不远处叫我们,“子仪!珍珠!”
李豫迎着我们而来,他身边一名锦袍玉冠男子携手那燕,还有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鹰鼻高颧,藏人模样却中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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