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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色-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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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躲不过她,又怎生躲得过那不寿的宿命?

也不知为何,那瓷瓶上竟然恰好是一朵红莲,那颜色太深,看着像血。他重重握入掌心,闭上了眼。

服药后,他似精神好了些,竟然有兴致与她闲谈,他表情清淡,眸中却似夹杂着莫名的光度,“霖芸,你可听说过那千池玉莲?”

“听说过,据说是药中圣品,只是霖芸一直认为它不过是传说罢了。”温霖芸回道,想了想,却又急迫道,“殿下可有派人去找?”

那人闻言后微微勾唇,温霖芸又心慌了,解释道,“若当真能寻到此物,或许便能还殿下一个健全的身体。若不能,霖芸竭尽全力,定也能保殿下无虞。”

“是啊……”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叹了声。

之后又笑道,“若真有可能,有生之年我很想能见到那物。”

他似又见到了那白衣女子,翩然而立,“若是水宫仙子,合当瑶台归去;若是冰质雪魂,则应雪山归隐……无论哪一种,水清妍,都只合江湖终老。”他有时候想,他二人或许只有终结在那一刻,方是最美好的。可惜,他早有执念。

他早已不想放开她。即便甚至连他都不清楚是何时。他却总以为,总以为这一世,该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这之后,沐芷便不再说话,似是阖眸睡去。

夜渐深,温霖芸耳畔只有马车的轱辘声,心头却总也凝结不成一点思绪。她没了慌张,也没有哀伤,唯一清楚的便是她还在陪着他。当她凑过去,给他轻轻披上件外袍时,沐芷却突然睁开眼,接过袍子,放在一旁。

“殿下,夜深了,会受凉。”

沐芷点了点头,却是突兀地问道,“霖芸,你可知今日我所奏是何曲?”

温霖芸摇摇头。

“魂引。”他表情淡淡,又继续道,“与玄城宫尧岳的惑神之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是陌路人,我也有把握能教他沉沦于梦中,并听从于我。更何况是她。我对她那般熟悉……”

熟悉到深入骨髓。

他不由微蹙起眉,“是她意志太过坚定还是她与我之间的情意当真丁点也不剩了?”

温霖芸无言以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她想摇头,却不知道该否决哪者。是说水姑娘坚决不愿随他走还是说水姑娘真的不再念着那过去之情了?

既然当真是移灵一族的幻术,即便温霖芸也无法解了,那他便只能拼着内伤试试动用那“魂引”。不过是对施用者伤害极大的禁术,又岂是他新作来的?即便是他也不知带走她后该如何,也不甘心就此离开。因为他也知道,这一离去,尽是未知,即便他允诺她两月后赶回。

“我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走出这死局……”

他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他掩着唇的手指间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渗出血来,鲜红鲜红的,不断涌出,即便他极力想掩住,也无法停下。

温霖芸整张脸顿时失了血色,张惶无措地唤着他,拿着帕子帮他掩着唇,又接连抚着他的背。

“停车!停车!”温霖芸仓惶地大声嘶喊。

“温姑娘,有人追上来了。麻烦你照看着殿下!”

他觉得狼狈不堪,遂伸手推了她开去,又极力隐忍住不适,艰难吐字,“咳咳……停……下来!”

车夫却不听从,“为了殿下,吾沐国在璃水布下的暗人皆已被除尽,今日属下便是拼死,也断不能叫殿下再被困下!”

“是我心甘情愿,又何来困一说?”他一手撑着车壁,艰难地唤了口气道。

“本殿吩咐你停下,否则本殿便杀了你。”他平静又道。

马车疾行中蓦地停下,沐芷便往前跌去,他本可以撑住车壁,却不防又心上陡痛,便生生摔下。温霖芸也因着马车猛地停下,自顾不暇。

“殿下!殿下!”她慌忙地扶他。

他的手掌蹭出了血,额头上也被撞青,半跪起身子,借着温霖芸的手爬了起来,自嘲道,“大概我最狼狈的样子,也都叫你瞧了去。”

“殿下!”温霖芸死命忍住哭腔,“你定会好起来的。”

“是么?”他随意接道,又不纠缠,很快道,“扶我下去见她。”

“等等……拿件披风来……”他似想起了什么,滞身又道。

“殿下,长宁不能放你离开。”

军队无数,一对列兵将马车紧紧围起来。

那边两人相依而立,长宁于阵前遥对。

他于白日出现在百姓面前,就是要叫四国皆知,他,沐国七殿下确实是在璃水。而如此形势下,众目睽睽她长宁断不能拦下他。否则便是当众与沐国交恶。如今的璃水担不起丁点风险。可她又不能放他于此时离开,这样之人,若不能为璃水所用,她身为长宁公主,是断不能叫他活着离开。所以,她方于入夜后,带领士兵悄然追出城外。

她本早就劝他离开,现在便怪不得她。

“公主当真要赶尽杀绝么?”沐芷拢住披风,淡淡问道。

披风的帽檐压地很低,火把的光度摇摇晃晃,长宁看不清他。

长宁似是慎重考虑了会儿,无情无绪道,“或者,你便留下。”

沐芷似是轻笑了声,很多人都似听到了那一声轻微的笑,有无奈,有萧瑟,有决然,或许也有不舍……

他依旧风轻云淡道,“子越本就将死之人,若能死于公主之手,倒也一桩幸事。只是我已放话出去,若沐子越死于璃水,必因璃水长宁。”

长宁心头陡地一跳,又似有人狠狠抓住了她的心般,她诧异地拧着眉,似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般做,最后她道,“七殿下,你赢了。”

沐芷方抬头极快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回了马车。

长宁挥退士兵。

马车又走,长宁眼神空洞,对着墨秋道,“秋儿,本宫……好疼……”

墨秋慌忙看她,“公主,哪里疼?”

“公主,我们快快回宫,召唤御医来瞧瞧方好。”墨秋担忧地扶住她。

长宁只是紧紧皱眉,呢喃道,“将死之人……”

长宁突然面色一变,猛地似想起什么,紧紧抓着墨秋的手,“秋儿,本宫必须立刻赶去夙州,你以本宫的名义带兵留在城外,守住墨城,记得,即便来者是奉皇谕,也不能放一兵一卒出城。”

“便道本宫于宫外遭暗杀,必须抓到刺客方能开城门。拖上两个时辰即可。”

她顿了顿,皱眉道,“不惜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嗯,很快会见面的~面对面厮杀什么的~默~再弱弱求人理我。。。。。理我。。。。。。理我。。。这货空虚了。。。。…_…|||

☆、天长路远魂飞苦。

十日后,马车终于抵达沐国京都。如今的京都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城门更是由月前赶回的狄王亲自把守。

狄王见了沐芷,两兄弟并未多说什么,四目相对中,均已心知肚明。只是在见沐芷形容又见消瘦疲累时,狄王还是眉头一紧,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于是狄王亲自护送沐芷进了皇宫。凌帝已有大半月不上朝,朝堂之上,太子,八殿下两方势力相互持衡。如今的沐菲扬或许因着在边关历练了大半年,倒是将放荡不羁之态收敛起来,虽然言行间仍然带着几分散漫,但倒也没误了朝堂大事。

皇宫内苑由凌帝心腹曾将军带领御林军加强把守,木都尉亦从京畿处调入皇宫日夜驻守。沐辰曜,沐菲扬每日照旧来向凌帝问安,但仍旧均被凌帝身边太监奉命拒绝进入探视。从凌帝称病不上朝至今,除了林太后进入过,连皇后都不曾被召见。

闻听脚步声,沐菲扬转过身来见到来人,立刻喜上眉梢,仿佛卸了重任般浑身一轻,眼角桃花烂漫,“七哥,你可终于回来了!”

沐芷遂微笑着点头,朝太子行了礼,道,“见过皇兄。”

沐辰曜亦笑,若有深意道,“七弟长途跋涉,辛苦了。”

沐芷往沐菲扬处递了眼,不置可否道,“臣弟先去见过父皇,再来同皇兄叙话。”

寝殿内凌帝贴身太监急急走了出来,脸上亦挂着笑,“七殿下你可进宫了!皇上等你很久了!老奴就说,这父子哪有隔夜仇,您这尽记得在府中养病,皇上都恢复您皇子身份了,也不想着进宫来看看!”这一语,却又替沐芷澄清了近况,道的是终年在皇府养病。

沐辰曜面色很快地闪过一丝狠厉愤怒。这太监自然是得了凌帝的意思,否则又怎敢如此胆大包天,混淆视听?

“嗯,子越知过。烦请公公领路。”

“慢着!”来的却是连皇后。

沐芷遂停下,转身给连皇后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七殿下,太子身份已定,如今若出任何纰漏,恐怕会引得朝中动荡。”连皇后端庄笑道。

连皇后身后跟着的是沐辰风,少年微揖身,笑唤,“七皇叔好。”

沐芷遂点了点头,眸中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似是等待着连皇后的下文。

少年拉了拉连皇后的手,仰着头,天真问道,“皇奶奶,连舅公请了龚将军回京做什么?”

连皇后不答,却是看着沐芷道,“七殿下好自为之。”

沐芷微微扯了扯唇,瞥了眼连皇后,“子越明白。”

“芷儿,朕就知道能等到你。”躺在龙榻上的人已是病入膏肓之态,但看见进入之人时却似突然回光返照般,脸上有了精神,由着太监扶着坐了起来。

这般神采熠熠,笃定自若的神态,又分明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帝王,沐芷依稀有错觉。可若忽略那浅浮的精气神,其实亦是英雄末路了。

“父皇,儿臣回来了。”沐芷收起神思,撩袍跪下道。

“芷儿,朕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可有怨恨过朕?”凌帝重重喘气,而后晦涩道。

“父皇,这些已无意义。”沐芷眉一皱,不假思索答道。

凌帝突然就笑了,“菲扬告诉朕,你不会恨朕的,朕还不信,如今算是明白了。”

“你根本不曾将我与梓依当成父母双亲啊……”

凌帝的表情飘忽,声音透着悲凉,似是穷途末路时突然回首一看,竟然看不到任何温情,所有年少不曾珍惜的就那么越飘越远。

“儿臣不敢。”沐芷依旧语气如常。

“起来吧……”凌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无力道。

“谢父皇。父皇好生保重身体,勿要多虑。”沐芷起来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敷衍应付朕么?”凌帝不由有些怒气,却又很快消退,微微一笑,“朕很快就会去见梓依了……”

沐芷默然不语。

“芷儿,你过来。”凌帝看着沐芷道。

沐芷微蹙眉,还是依言而行。

“朕要你今日应下我,他日你若终是登基为帝,记得莫要造太多杀戮。还有……咳咳……”太监忙忙帮凌帝顺气,凌帝还是紧紧攥着沐芷的手,“饶了辰曜,辰风,还有皇后。”

沐芷脸色顿变,不可置信地盯着凌帝,有一瞬间欲辨不能,恼怒非常,只觉在那目光下很是狼狈,于是他挣开凌帝,冷笑道,“父皇千里迢迢召儿臣回来,便是为了临死前叮嘱这些么?若是儿臣曾有一日觊觎这皇位,又怎至被你逼到这地步?”

“若真想过要杀他们,又岂会留他们至今?凭他们这么多年对儿臣所为,便是死上千遍万遍都不足惜!”

“只是想不到父皇竟是这般重情,连死前都如此顾着他们!”他目光寸步不让,出言讽刺道。那一刻亦是无人敢逆。

“芷儿……”凌帝艰难地抬着眼皮,吃力地唤。

那人却突然抚额,换了语气,已是面色如常,“我怎会在今日还与你计较这些……”

这般恍若自责的语气,凌帝却反而更觉心痛,痛苦道,“朕这么多年一心想当个英明君主……朕知道亏欠你良多……你便看在……看在朕将死的份上,信朕一回……朕这次真的是为你好……”

太监在凌帝的示意下恭敬呈给沐芷一个匣子。

沐芷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抬开扣锁,微微停顿了,终是打开那黄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七子沐芷慧心才绝,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他瞥了眼凌帝,凌帝已是奄奄一息,目光都有些涣散,只是一直瞧着他的方向,于是沐芷心微动,继续抽出另一道圣旨。

“若七子即位,封林将军之女林嫣芫为后,木都尉之女木连枝为德妃,苏门苏玉为淑妃。”

沐芷突然就觉得眼前一切万分可笑。

凌帝似乎在他微微的笑意中清醒了些,“芷儿,你当年威胁住持之事,朕都知晓……”

“这圣旨,后一道,朕在他处亦有备下一份……你,莫要再与璃水长宁有任何牵连……”

沐芷一愣,遂苦笑了声。

凌帝的声音却突然变得万分柔和,但已是力不从心,恍惚间有些遥远,“芷儿,你说……当年梓依……可有为我动心过?”

这个威慑四方的君王,终于有一刻连自称都忘了……

沐芷有那么瞬间竟然觉得有些怜悯这位帝王,更甚者,突然就在那声音中想起了那同样让他求而难得的女子,百转千回,无可奈何,于是他微微蹙起眉,然后轻声道,“至少……”他声音微涩,首次这般唤,“母妃,她生下了我。”

若没有动心过,那样之人又怎会甘愿?他微微摇了摇头,突然眉眼间就浮上点温情。

于是凌帝慢慢牵了牵唇,最后眸中印入的是君子端方,笑如春风。是啊,她为他生下了个如此风华的儿子……

“玄凌,这花开迟了……真是可惜……”最初有身孕时,她常常巧笑地赖在他怀中,那时他们亦曾是世人艳羡的一对帝后。

凌帝二十一年六月半,帝驾崩。

☆、乍闻风定又钟声。

那一代君王阖眸长逝时,沐芷站在一旁只是看着,甚至没有靠近一步,他很想寻到哪怕一丝悲痛,奈何唯有那丁点的怜悯,他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可怜谁,于是他微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随后道,“鞠公公,本殿今日之言,望你好生记得。”

鞠公公伏在龙榻旁痛哭,闻言一惊,赶忙转过身跪下。

沐芷垂眸看着手中两道圣旨,却是口吻如常,没有丝毫起伏,“父皇从未留下任何遗诏,太子自当即位。”

鞠公公惊恐地抬眸,颤声询问,“殿下?”

有丝帛破裂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刺耳,在寂静的寝殿中万分惊悚。鞠公公冷汗直冒。

沐芷面上无甚表情,甚至或许似乎还有些解脱的松适,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甚至可以说是认真地将两道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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