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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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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嵘应个是,忽然又抬起眸子看向妍笙,问道,“娘娘过去没乘过船吧?”
妍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却也只是颔首,朝他回道,“并不曾坐过船。”
小桂子却裂开嘴笑起来,一张白净稚气的脸上绽开一副大大的笑颜,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香囊,给陆妍笙递了过去,笑道,“娘娘是头回乘船,大淮河里浪去浪来的,指不定会教您晕船受累,师父特地给娘娘备下了这个药囊,里头的几味药材都是专治晕船的,娘娘戴在身上,必有用处的。”
陆妍笙有些怔忡,只讷讷地从他手里将药囊接了过来。
桂嵘这才又朝她恭恭敬敬地比了个请,伸手指向大宝船上放下来的木梯,神色恭谨道,“恭请贵妃娘娘登船——”
玢儿同音素便一左一右,搀扶着陆妍笙一步步上了木梯。上了甲板,只见周遭尽是佩刀的厂臣,满面威仪玄衣华服。桂嵘在后头跟上来,领着三人和一众宫娥到了后船舱,里头亮堂宽敞,珠帘垂下随风微动,摆设竟同她入宫前的闺房极其相似,椅子桌子皆是质量上乘的花梨木,奢侈到了极致。
陆妍笙新奇不已,立在舱中央环顾四周,讶然地笑道,“船上同地上也没什么不同。”
桂嵘在她身后揖手,笑道,“回娘娘的话,师父怕您不习惯,这处舱房是特意照着您沛国府的闺房布置的。”
她面上的笑容骤然一滞,好半晌方才低低道,“难为厂公这样有心,还请桂公公替本宫带话给厂公,教他费心了。”
小桂子正要开腔,却见舱门的珠帘外头走过来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背脊笔直,修身玉立。那人打起珠帘走进来,朝立在舱中央的陆妍笙躬身揖手,“臣给娘娘请安。”
妍笙侧过眼看向他,见是严烨,不由整个人都有些不安起来。这股不安来得莫名其妙,可就是教她没法儿忽视。她脚下的步子朝后退了一步,吸了口气方才说,“厂公不必多礼。”
严烨这才应了个谢,缓缓直起了身子。他抬起清冷的眼淡淡环视一周,悠声道,“臣只去过娘娘的闺房一次,只隐约记得个大概,若有什么不周,还望娘娘多包涵。”
这人忽然这么客气,倒教她万分不好意思起来。能这么为她着想已经是难得了,她心里是感激的,那里还会有什么不满意,妍笙有些无措,搓了搓手朝他尴尬地笑笑,“厂公言重了,您这样尽心,我哪里会有什么不满。”
严烨有略微的讶然,眉宇微微蹙起,朝她揖手道,“娘娘,臣惶恐,如何受得起您一个‘我’字。”
陆妍笙也觉察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只悻悻地笑道,“本宫省得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厂公。”
这回倒是他觉得有些稀奇,这丫头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惯了,乍一见她这样腼腆,倒令他感到新鲜。严烨勾起唇角,森冷的眼中也浮过一丝笑意,又朝她道,“要起帆了,臣陪娘娘去外头看看?”
她略想了想,接着便颔首应了。严烨因上前极为自然地托她的手,她也难得地没有推脱抗拒,兀自任他牵着出了舱房。掌心里的手那样小巧精致,柔软而温暖,他握着那只手,只觉有丝丝的暖流顺着掌心流遍全身,说不出的适意。
两人上甲板时,将巧见十二道大帆扬起来,淮河上的风比任何地方的都更大更猛,大帆在风里猎猎地响,一道翻飞起来的还有严烨曳撒的袍角,他的五官深刻如白玉,临水而立,有种说不出的风华气度。
妍笙朝他看过去,脑子蓦地想起“临江仙”这三个字。当初始终不大理解这个词牌名,此时将这三个字同严烨放在一处,竟觉得格外适宜。
淮河的水澄澈得像是一片明镜,在阳光下反射出绚烂的光芒。她侧目定定地看着严烨,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浑身都像是能发光似的,耀眼夺目。妍笙朝他走近一步,河风吹扬起她耳后的青丝,丝丝缕缕拂过他的手和颊,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妍笙仰头看着他,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忽而低声道,“厂公能否回答本宫一个问题?”
严烨的眸中划过一丝流丽的光,他垂着眼看她,半眯了眸子微微蹙眉,“不知娘娘有何示下?”
她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眸子晶亮亮的,朱红的唇一开一合,朝着他的耳畔一字一句道,“厂公毒害圣上,坐观文臣武将两党相争,可是有——不臣之心?”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陆妍笙的声音轻柔娇弱,却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传入他耳中。严烨微抿的薄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迷离的眸子深处却是冰雪一般森寒,他垂下眸子看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的坦然,含笑的眸子从未有过地坚定,直直地看着他。
严烨清冷的眼微微眯起。
陆妍笙这个女人,似乎永远学不聪明,又似乎永远都太聪明。他端详她良久,忽而一笑,疏风朗月一般,修长如玉的食指竖起来在唇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道,“娘娘,这样的玩笑不好笑。”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里读出一些东西。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严烨把所有的心思掩藏得太好,根本露不出任何破绽。
严烨当然知道她在试探自己。他的道行比她高深了几百年,她的这点小心思如果都看不破,恐怕他早死了几千次。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丝诧异,诧异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恼意。
他心底暗自嗟叹,自己对陆妍笙似乎永远都有消磨不尽的耐心,她在他心里似乎与别的人有些许的不同,尽管只是轻微的一点,却仍是教他感到惊讶。
她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怵,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似的。这时船已经开动了,虽然缓慢,却仍是教头回坐船的人感到了不适,譬如说陆妍笙。她捂了捂心口,只觉胃里似乎在翻江倒海,一股股地顺着喉管要往外冒出来,一阵儿一阵儿的。
严烨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头,垂着眸子凝视她愈发苍白的小脸,在刹那间明白过来,因上前走近几步,格外自然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脊,蹙眉沉声道,“小桂子没有把药囊给娘娘么?”
这话倒是提醒了妍笙,她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尴尬,自己这是晕船了么……
她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那个专治晕船的药囊,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浓郁的药香直达肺腑,晕沉沉的脑子似乎也跟着清醒了不少,虽说仍旧不舒坦,可到底不想吐了。
妍笙略略缓过来几分,便将药囊收了起来,朝严烨道,“多亏厂公思虑得周到。”
严烨的下巴微微抬起,漠然的眼仿似俯视众生,却对她缓缓说,“娘娘安康,是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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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晕船之症
大宝船载着皇室贵妃同东厂督主往西行;护卫的哨船自然少不得;前后左右各两艘舳舻;御风而行。驶离何阳渡;便算是出了逍兴的地界,一路向西;河道渐渐地宽广,朝旽东悬;金辉灿灿;愈发有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意态。
这样的好景致,原是妍笙极向往的;然而这回她却再没心思赏鉴了。
水上难熬;尤其对头回坐船的人而言。贵妃娘娘的晕船来势汹汹,虽说严烨备下的药囊起了一定的效用;可她到底只是个弱不经风的姑娘家,难受是必然的。
严烨送她回了后面的舱房,又命人请了随行的太医来诊脉。穆姓的太医一把年纪了,年轻时候是随水师征战的军医,医术高明,晕船这样的小毛病自然手到擒来。他给妍笙请了脉,复又开了一副缓晕船的方子,着令音素去熬药。
妍笙虽自小性子野,可到底还是个金枝玉叶,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她浑身软绵绵的,只觉整个人像躺在棉花上,仿佛随便一个浪潮打来便能教她散架。
软榻上铺着绒绒的白狐毛,她窝在榻上恹恹地盯着舱顶,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身下软绵的毛皮,忽然开口,声音温柔而脆弱,她喊道,“严厂公?”
严烨正立在金荷花四面大屏风前看着窗外,听见她的声音,因回过头看向床榻上娇弱的小姑娘,朝软榻走近几步,轻柔嗯一声道,“娘娘,臣在。”
陆妍笙抬起眼睛看向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歉疚又有些尴尬,似乎很是难为情。她嗫嚅了半天,吞吞吐吐地憋出几个字来,“对不住,给厂公您添麻烦了。”
他的神色却仍旧温润含笑,双手一揖朝她略微拜了拜,连声音都比往时更轻柔,“伺候娘娘是臣的本分,娘娘万不可说这话,着实折煞臣。”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仍旧有些尴尬。她过去没坐过船,自然不晓得是这样辛苦的一件事。得亏严烨提早给她备了药囊,否则将才在甲板上,当着那样多的厂臣随侍,她可真就丢大人了。
原先她还总埋怨陆路不比水路风光好,如今想来,谁还管得着风光不风光,两厢一比较,她觉着坐马车实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两只藕节子似的细胳膊,妍笙撑着软榻坐起来,倚在床柱子上看严烨,有气无力地问道,“厂公,从此处到西京,还得多少日程?”
严烨见她小脸苍白一片,没了半分往日的神采飞扬,心头涌出股说不清的滋味。他脚下的步子微动,上前几步撩起袍角坐到她的床榻边上,又伸出双手替她轻柔地掖锦被,柔声地应她,“回娘娘,约莫十三四日的水程。”
十三四日?
陆妍笙心中泪奔如泉涌,颇有几分欲哭无泪的架势——几个时辰尚且这样难熬,遑论十几日?那不是要她的命么?愈想愈觉得悲怆,她垂头丧气地颔首,哦了一声叹道,“这样的差事可真是折腾人。”
她的眼眶里头还莹莹地闪动着水光,蒙蒙的一层雾气,是方才干呕时憋出来的,此时映衬着这样的场景,颇有几分泫然欲泣的意味。文人小说下载
这副小模样既滑稽又楚楚可怜,直惹得严烨想发笑,他薄唇微微抿起来,勾勒出一道润雅的线条,起菱的嘴角略上扬,朝她道,“娘娘放宽心,穆太医过去是随水师征战的医士,必定药到病除的,您喝完药睡上一觉,明儿便神清气爽了。”
妍笙却还是怏怏的,她抬起眼皮看着窗外两岸的阡陌屋舍,幽幽地喟叹,“但愿真能药到病除,好容易出回宫,大好的河山风光啊,本宫可不能就在舱房里糊弄过去了。”
闻言,他倒是有些讶然,合着这丫头权当出来踏青么?因又微挑了左眉乜她,“娘娘原是怎么打算的?”
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多是不灵光的。陆妍笙觉着自己就是个中典型,竟然把这种事说漏了嘴!她干笑两声,水灵灵的眼儿弯起来,像两道月牙,朝严烨连连摆手,“并没什么打算的。”说罢又摆出副义正言辞的嘴脸,朝他正色道,“此番本宫奉太后之命往西京祈福,满心所想都是万岁爷的龙躬,大梁的社稷,哪里还能有别的打算呢?”
严烨心知肚明她在鬼扯,却也不拆穿,只笑眯眯地哦了一声,做出个佩服的表情,朝妍笙揖手说,“娘娘贤良,真乃六宫表率。”
正说着话,舱门外便有人打起珠帘走了进来,妍笙抬眼过去,却见是音素捧着药盅过来了。她一眼瞅见床榻边上坐着的男人,不禁一愣,显然没想到严烨还守在这儿,便捧着药盅给他施礼,唤了句,“厂公。”
严烨淡淡嗯一声,随手从她手里把盛着汤药的瓷盅接过来,垂下眸子看了眼黑乎乎的药汤,一面拿勺子搅碗里的药,一面眼也不抬道,“行了,你退吧。”
音素眨眨眼,厂公让她退了,可玢儿又不在,哪个来喂娘娘吃药呢?她心中虽然疑惑,却并不敢对他的话置喙,只应了个是便打起帘子退了出去。
陆妍笙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坐在她床榻边上的男人。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严烨的侧面。暗金勾勒的领口处是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他微微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浓密纤长,在面上投下两圈极淡极淡的阴影。两只修长如玉的指节衔着那柄汤勺,从碗里舀出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凑到唇边吹了吹。
氤氲的热气将他的薄唇渲染上了一丝水雾,是一种极为诡异的暗红,偏生透射出浓烈的美感,像是一种诱惑,危险而令人迷醉。
妍笙有刹那的怔忡,定定地望着那张天下间最漂亮的唇,听见严烨的声音从那一开一合的唇里传出来,低柔得近乎沙哑,“娘娘,张嘴。”
她这才回过神,连忙别过头不再看他,神色带着种莫名的慌张。
严烨却只装作不曾看见,神色自如地将汤勺喂到她的唇边。那张略微苍白的唇有瞬间的僵硬,却还是乖乖地张了开,从汤勺里将药汁喝了进去。
浓黑的药汁顺着舌尖滑入喉咙,温暖却苦涩,妍笙的小脸皱成了一坨包子,嫌弃地把头侧到一旁,蹙眉道,“这也忒苦了,不喝了。”说着又用手把严烨手中的药碗推得远远的。
严烨蹙眉,合着眸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喂个药都这么让人不省心,真是教他感到头疼。他思量了一瞬,忽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娘娘当真不喝?”
陆妍笙皱着脸点头,很坚定的模样。
他森冷的眸子半眯起,高大的身躯极为缓慢地朝她倾近几分,直把她逼得退无可退。妍笙眨眨眼,愕然地看着他,试探地唤了句,“严厂公?”
严烨的唇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像是二月里的春光,和风霁月,双眸凝望她,专注而深邃,直看得她心跳都快漏掉一拍。他抬起左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抚过陆妍笙敏感的肌理,带起一阵阵的颤栗。
他的笑容带着种莫名的蛊惑,对她说,“娘娘不喜欢臣用手喂您么?”
“……”哈?妍笙一愣,显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严烨的唇朝她的唇凑近几分,呼出的气息都能喷洒在她的唇上,半眯了眼淡淡道,“还是娘娘更喜欢臣的嘴?”
“……”
这回妍笙听明白了,霎时间脸红得像火烧,夹杂满目的惊恐——这人究竟能没脸没皮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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