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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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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六是名花流医堂堂主,出生时因双手各有六指而遭父母遗弃,被一位罗姓游方郎中拾起收养,为其取名罗生,前三十年人生各种遭际,坎坷迭宕,四十有五方成名,江湖人称“罗无常”,表明其医术高明,连黑白无常拘走的魂都能夺回复生,这个名号从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这人脾气无常,性子乖戾,治病救人全凭个人喜怒:昔年惊雷堂一位分堂主的爱子伤重求治上门,因言语不当惹恼了他,治伤之时又暗下帖药,让那分堂主之子伤愈一月后又吐血而亡,那分堂主醒悟拔刀杀上门时,“罗无常”早逃离了北方惊雷堂的势力范围——从此江湖少了位“罗无常”的神医,而名花流多了位万六先生。

莫秋情一时愧急,竟未想到精于治毒治内伤的万六先生——沈堂主的命或许能保住了,她心头沉压的大石一松,虽未完全移去,却也不似先前那般生乱了;抬眸看着宗主,欲言又止。

名可秀的容色冷沉,心头将此事掂掇了几个来回。

沈元在壶瓶谷遇袭必是惊雷堂所为,其目的自是为了火炮——在劫工匠和窃图纸两条路都不通后,雷暗风竟将目标直接盯上了火器作丞兼首匠的沈元,劫人成功自是最好,不成功便变劫为杀,要了沈元的命,让南廷的火炮研制损失最重要的干将,这心思手段不可谓不毒!

但惊雷堂的人因何能将劫杀时机把握得如此之当?

壶瓶谷在韶州火器作西北,距寨十六七里,是试炮之地,藏在深山大峡谷的谷底,形如壶瓶,上窄下宽,位置隐蔽,峡壁又有四五道瀑流奔泄千丈,轰隆隆的水声掩盖了炮声,若不定点细搜很难寻得——惊雷堂怎会知道这处所在?

再有,沈元每次试炮日期不定,通常是在前一夜才通知相关人等准备;行往壶瓶谷试炮场的路径有两条,为安全计,沈元通常在出寨后随机选定——却被惊雷堂的杀手精准地伏击了,若无内鬼怎说的过去?

这也是莫秋情羞愧之处!

前次排查后方向宗主保证“万无一失”,这便出了事!若沈堂主真有个万一,她有何等颜面再掌持千机阁?嘴唇动了几下,她还是忍不住道:“宗主,是否秘令黑鸠,着他设法追查潜在火器作的内鬼?”

她说的这个人是名花流潜伏在惊雷堂最深的一名暗子,除了名重生名可秀父女二人外,即使莫秋情也不知道这人的名籍背景,以及在惊雷堂身份为何,只知“黑鸠”其名。

名可秀对这人极重视,断然否定,“不可!此前黑鸠未传消息,可见这计划他未得参预其中,同时表明雷暗风对此事的慎秘,若妄作打听,唯恐引得雷暗风生疑,火炮虽重要,亦还未到动用黑鸠之时。”

“是,属下明白了。”

名可秀语气一沉,“这内鬼定要揪出,否则火器作便置于敌人眼目之下!……你去趟五云山,传令卫字营、医堂、刑堂,着卫字营分两路,一路护卫万六先生,一路护卫索九。”

索九?莫秋情眸光微微一闪心中已了然,应声道“是”。

索九原是衢州有名的捕头,宣和四年查办本州官库失银一案,因查到州守反遭陷害背了黑锅,这案子闹腾得附近几州皆闻,刑堂堂主萧无贿通狱头在秋决时用一名死囚替换救下他一命,遂对官府灰心,将家小悄悄接出后便易名投了名花流;如索九这般因对官府失望而投名花流的不在少数,各人皆有真才实干,非唯为武功高,索九论内外功夫仅勉强算得三流,但一双锐目明察细微,当捕头时就有“鹰眼”之称——宗主此次派出索九,自是冀望从劫杀现场查出蛛丝马迹。

这世上没有绝无破绽的案子,端看勘案人的一双眼睛能否发现破绽!——昔日名捕如是道。

名可秀伸手抽开镶有铜柄把手的屉匣,取出三张色背销金并标暗记的防伪绫纸——此为宗主令纸——行笔疾疾,草了三份手令,墨落纸即干,她递给莫秋情,并叮嘱:“两路分道,各自谨慎,别半路折了人。”

“是!”宗主这是要两路人都易服隐姓而行,以防惊雷堂暗算。

眼见靛青镶姜黄边的双织绫锦落下,掩去莫秋情急步而行的背影,名可秀僵直的身子一松,仰首靠在檀木大椅的搭脑上,指尖一边抚平青田玉镇纸上因先前怒极而攥出的指印,一边忖思着惊雷堂还有甚么招数没使出来。

此外,沈元伤重昏迷,即便能得万六先生妙手回春,只怕也是元气大伤,短期难以任事,皇帝派去占位的那位高干办必定会跳腾揽权,季迁作为沈元副手、火器作的二匠,论手上的本事没的说,肚里却少了些弯弯绕绕,保不齐就被精猾的高惇拿捏了,何况还有隐伏着的内鬼觑机而动?——这内患可谓深矣!

“让那些魑魅魍魉都蹦跶出来也好!……”

卫希颜语气森然道,惊闻沈元被刺一时胸口怒气难抑,连声音都透着杀气,“蹦跶出来一锅端了,省得躲在暗处阴私难防!

“哼!季迁的脑子绕不过高惇,便让孟曙带靖安署的人过去,明里查凶、暗里帮衬,若连这厮都收拾不了,他就提头谢罪罢!”

名可秀纵然心头如坠,也不由舒出分笑意。

孟曙身为枢府方舆司——实际是枢府的情报与安全部门——的知事,沈元劫杀案事涉火器作内部人员清查,正是方舆司辖下三署中靖安署的职权范围,由孟曙率靖安尉去韶州查案可谓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要在办案中倒捯些门道让那高惇束手束脚并非不可为,加之孟曙精明老到,扶持季迁当非难事。

但名可秀心中却另有主意,明澈的眸子变得幽黑如墨,道:“火器作丞被刺,靖安署按理当查……至明日,官报即会抵闻大内,赵构心中忌你,必定遣刑部捕盗司和靖安署同查——捕盗司郎中亦是勘案之才,最重要的当然是刑部和你枢府无干系——一则可牵制枢府办案,二则可暗助高惇把权。”

“嘁!”卫希颜挑眉不屑,“他那点小心思就是司马昭之心,当别人不知道?”

名可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道:“他至不济亦是皇帝,坐着黄金御椅,名义上就有至高权力,你可别掉以轻心,反被他拿住了。”

卫希颜笑容稳稳当当,清邃眼眸半眯着,“你放心,我这是战略藐视、战术重视,不会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嗯,你心里有数便好。”名可秀接着先前的话道:“我让索九先过去,他在暗,靖安尉在明;孟曙不要和刑部起冲突,只查案不插手作务,当然,暗底里该做的事亦要做,高惇揽权先由着他,只需将藏图阁看好了……”

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眼神染上了些意味不明之色,转口道:“雷暗风为人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千日防贼也保不齐哪天就万中有失——沈元伤重即是惨痛教训!”

想到沈元生死难测,她心口一堵,修长秀丽的黛眉聚拢成锋,“与其这般防贼难防,我忖思着,咱们来若作个套子……以防最后的万一。”

她话到嘴边迟疑了下,似乎因所谋甚大而不便出口,遂从一刀竹纸里抽了一张,落笔草就。

卫希颜看后表情一滞,眸底溢出惊色,“可秀,你这是……”她又浏了一遍,徐徐吐出口气,“这个‘万一’……可是在行险,若真到此步,那后患可是……”

“我知道。”名可秀少见的截断她的话。

卫希颜遂闭口。

名可秀半敛长睫下的眸子似有波澜起伏,抿直的唇线却昭显坚毅,不过须臾,她抬眸看着卫希颜,眸子黑得不见底,“若真至此步,你可会反对?”

卫希颜笑着摇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顿了下,曲指洒然一掸手中竹纸,微微加重语气,“可秀,此为你我共同之决定!”

名可秀漆黑的眸子波光漾动,仿佛流动着泉水,从幽深不见底而澄澄明澈。

她伸手拿过那张狂草书着秘谋的竹纸,收掌揉成一团,扬手丢入屋角的紫铜錾麒麟暖炉内,霜炭瞬间将这张将令人惊震的竹纸化为灰黑继而为烬。

她望了望窗外,眼神凝出几分沉重,“这是双刃之剑……有大利亦有大弊!”表情依旧坚定,语气却带了两分涩然,仿佛这是无奈却是权衡后的必然之策——没有绝对完全的正确之道,只有利弊之间的权衡取舍。

卫希颜走到她身边,伸手抚上她肩,道:“事态未必会到这一步。”

名可秀知她是安慰之词,心中却也回暖,侧眸对她一笑,柔声道:“你当早作打算,以免日后担了干系……,倒不如,早些撇清为好。”

卫希颜敛眉沉思,片刻抬眸,清邃的眸子光芒闪烁,“你的意思是,退身以全……?”

名可秀看着她,点了点头。

***

次日晌后,高惇的急报果然抵达京城,直奏入大内——皇帝予他直奏禀事之权,勿需经通进司览择后呈递。

赵构阅后震惊悚然,想起险些就让他那“侄子帝”得了逞,将自家辛辛苦苦、耗去大把银钱大把人力物力方铸造成功的火炮锐器轻轻松松劫去,气得一把摔了官窑粉青盘龙茶盏,大骂:“竖子敢尔!”

气腾腾过后,赵构冷静下来,权衡此事利弊,心头陷然生出几分窃喜:时机呀时机,此为大好时机!

他立即传旨召入两府宰执并御史中丞福宁殿议事,将北廷意图劫杀火器作丞的卑鄙行径痛斥怒骂一番,道:“……此案定有内情,若无知悉人员泄密,北贼焉得行刺成功?枢府方舆司……还有刑部,二司协同合力,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周望、范宗尹闻言心喜,这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机会么?

“臣遵旨!”范宗尹声音异常宏亮,盖过了卫希颜的声音。

他领旨揖礼之际,低垂的眸子斜飞瞥了下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国师枢密使,心头揣摩着皇帝的用意,躬下的身子直起时心计已定,领旨后又奏道:“陛下,火器作攸关我朝靖北之谋,沈元被劫杀一案已曝露出内部有奸弊,臣以为,为使案情尽快大白,涉嫌者毋论官职高低,均应一律避嫌。”

这话的意思是说方舆司隶属枢府,也在涉案人员中,当应回避;而卫希颜身为枢府长官,自然也应回避。

如此一来,刑部便将沈元被刺的案子完全掌在了自家手中,想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大可整些门门道道,将“涉嫌者”揪出几人,即使扳不倒这位卫枢使,也大可斩断几个臂助,而火器作也由之能从枢府掌中剥离,让卫希颜栽个大跟头——此可谓一举两得!

殿上两府宰执并御史中丞眉毛都掀了掀,刑部参政拨着甚么如意算盘,诸公心内都是雪亮。

“嚯!”签枢院事李邴踏步上前,冷笑一声,戟指直斥:“范宗尹你这话何意?何谓涉嫌者?——莫非是指摘我和卫枢使暗通凤翔?”他大怒之下不再谦词自称,直接道“我”。

“噫——?”卫希颜挑着眉,噫声之末语调上扬,道不明的讥讽之意,一双透着冰寒之气的眸子半垂着眼睑看过去,含笑非笑,似睇非睇,看得范宗尹有些发毛。“范参政给我盖上这么一顶‘通敌’的大帽子,是和卫轲有私怨,想杀我不成?”

范宗尹脸色微变,连声否认,“卫国师何出此语?某几时和你有私怨!”

卫希颜斜眉冷笑,“这我便不知了!想必是以前在甚么地方无意得罪了范参政而不自知……今时方知,有人记着仇呢!”

“哪有此事!”范宗尹大声驳道,回身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臣方才所奏均出自公心,绝无半分私怨,请陛下明见!”他心中恼怒,原想借着沈元被刺之案寻机治卫希颜一个“监管不力”之罪,未成想还没成事,就被她反口咬为“有私怨”——即便他占着理,也难免被人想成挟私报复。这卫轲,真是口舌如刀,可恨至极!

周望瞪了卫希颜一眼,自忖料中皇帝心意,当即出前和范宗尹结成同盟阵营,恭敬道:“陛下,卫轲分明是在狡辩脱责!火器作属枢密院职辖,出了恁般大的乱子,作丞能否救活还未得知,若不严惩如何肃正法纪?更不可因渎职者位高职显而失了规正法度,如此朝廷纲纪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他言辞激昂,挺背梗脖,俨然一副直

237、刺案角力 。。。

谏不畏强权的诤臣模样,殿上熟知他品性的诸公——尤其政事堂六公——不约而同的暗作嗤然,同声腹诽:小人!

赵构皱着眉头,语气有几分踌躇,“这……卫国师于国有功……”目光扫视着殿内群臣,仿佛极是为难。

卫希颜心头冷笑,皇帝这话听着是在保她,实质却是断定了她在沈元被刺之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过错——既然有过错,自然要担责罚;至于责罚嘛,自然要遂了赵官家的圣意。

她眸中闪过讥诮之色,扬目止住李邴的申辩,神色淡然道:“范参政用词要慎当,枢府对火作器虽有辖下之责,但这‘涉嫌’二字却带着恶意谤毁,卫轲不得不疑范参政居心不良,妄图诬害朝臣,以逞私意。”

“胡说!”范宗尹气得几乎跳脚,咬牙道,“你这是黑白颠倒,反打一耙!陛下,卫轲监下不严,差点酿成毁朝大祸,臣以为其人不堪为枢密使,请治卫轲之罪!”

“陛下,范参政言之成理!”周望高声附议。

李邴扯了下胡子,直眉直眼不敢相信耳中听闻,这二人敢莫是疯了?竟然奏罢卫相的枢密使?

福宁殿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政事堂六相公并御史中丞赵鼎都有些目瞪口呆:这两人是在说疯话么?

御座上端坐的赵构有种想扶额呻吟的冲动,这周望历来眼皮子浅倒罢了,你范宗尹一素有才有智的一位能臣干臣,怎生这会就脑子充血大放厥词?——卫轲若是能罢,朕能憋着忍着这么久?蠢才!

吏部参政李纲最先回过醒来,这位刚直之臣最是看不惯周望的装模作态,当即拱手高声道:“陛下,卫轲虽有监下之责,论其失责却绝无范宗尹、周望所奏之重,请陛下明断,莫要为小人所误!”

赵构嘴角禁不住抽了下,“为小人所误”?——当他是偏听偏信的无道昏君么!这李纲说话果真不讨喜得很!

周望早已大怒,几乎指着吏部参政鼻子,“李伯纪,你说谁是小人?”

李纲横眉冷对,直言不讳:“说的就是你周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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