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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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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闹得没了力气,他才淡淡问了一句:“找到凶手后,你能做什么?”

我怔住了,回答不出。是的,找到凶手后我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做。

那个凶手,有本事将势力渗透进象征着大昭最高刑罚审判的大理寺,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他的权力地位可想而知,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皇亲国戚,或者是萧氏宗亲。

为了一个就要拖出午门斩首的死囚,去问罪那些人,就算我是一国的皇后,萧晚风也没有可能容忍我滥用他赐予我的权力。

我滑坐在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许久许久,我抬头向萧晚风看去,八角宫灯摇晃在无声的夜风中,明明灭灭照在他清癯的面容上,那鸦翅般斜飞入鬓的眉,那黑曜石般幽深的眼,那古井般波澜不起的神韵……所有所有他的麻木冷酷,唯独在面对我时,才会绽放出细水长流的温柔,我在他脸上寻找到了太多自己深深迷恋的情感,突然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很想哭。

“晚风,你知道吗,周妍的死就像是在告诉我,梦哪怕做得再美再长,都会有醒来的一天。就算你不断欺骗自己,美化谎言,都改变不了世界。我们,一直都在犯着掩耳盗铃的错误。”

“悦容,现在你只是太伤心了,才会觉得这么灰心。”

萧晚风叹了一声,将我自地上拉起,引往那立地的巨大铜镜前面,对着镜子里相拥的我们,他轻声道:“你应该明白的,我不是路遥,你也不是周妍,我们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

镜子里,他帝冠岌岌入云,我凤袍炎炎如火。龙凤呈祥,化作擎天。他像是在告诉我,这是世上最高贵的两个人,是谁也无法撼动的无上权柄。

我闭上眼睛,“也许你是对的。”

从他的怀中挣脱,我往殿外走去,他喊住了我:“悦容,你要去哪里?”

“去为我唯一的朋友收尸……作为你的妻子,你的皇后,至少还有这样的权力。”

萧晚风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望着殿外漆黑如深渊的夜色,吃吃道:“那么,请为路遥脱罪吧。”

周妍的死讯,是我亲口告诉路遥的,那时他正被收押在大理寺另一座牢房里,背对着我面对墙壁盘腿坐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反应平淡得有点可怕,在听到周妍死的时候,他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像是一尊没有生命和灵魂的石像。

我跟他说了很多话,试图传达周妍对他的感情。我不知道在周妍死后再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但我不想让他认为周妍是一个无情的女人,更不想他认为,周妍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恨他报复他——恰恰相反,她是因为太爱他了啊,爱得面对不了自己的良心。

但是路遥始终没有给我回应,直到我叹息着离开的时候,才听见他幽鬼般的声音,沙哑像被烈火灼伤了似的。

“我早知道她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留在我的身边,她一点都不快乐,一直都很痛苦,我早就发现了。只要我放她离开,她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但我没这么做,如果让她活着离开我,我宁可她死了。”

“路遥,你……”

“你知道吗,她偷偷喝下藏红花流掉孩子的那天,其实我就站在门外。她痛得在屋子里满地打滚,我蹲在门外抱头痛哭,那时我是多么的恨她,但我更恨自己,是我逼她逼到这种田地的。除了自由,能给她的我都给她了,能由着她的我都由着她,哪怕要我眼睁睁地看她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甚至,她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为她去死……但是,为什么这样的爱都感动不了她?为什么,爱这种感情,到最后都无法抹去恨?……如果所有的感情都要有一个结局,那么,要她因为对我的恨而从我的身边逃开,我宁可她是为了爱着我而死。”

因此周妍才会说,因为爱,所以离开?

我突然觉得寒冷,为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我狼狈地从这座冰冷的牢房里跑开了,仿佛那里是囚禁我的牢房,是我和萧晚风爱情的坟墓。

铁门合上,我蹲在墙角发抖,肠胃翻滚着,趴在地上干呕不已。

我听见牢房里传来路遥的哭声,那种压抑在喉咙底下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男儿流血不流泪。有一种人的眼泪,只会为一个人而流,但谁也不会看见,就如同有些感情,如此直接和残酷,容不下如何迂回曲折的温暖。

带着温暖的心情离开,要比苍白的真相要好。

纯粹的东西死的太快了,感情被懂得是一种幸福,等待被懂得是一种孤独。

路遥,到底是孤单并且幸福的。

因为周妍的选择,是离开。

路遥从十二黑甲狼骑中除名了,被贬道金陵城做戍边的兵长。

那已是最好的结果,他受到周妍刺杀之举的诛连,理应一同斩首,而他自己本身也犯了督查不严的大罪,才导致刺杀事件发生,萧氏宗亲已经对他丧失了信任,联名上疏赐他死罪,全凭了萧晚风的一句话挡下屠刀:“我大招天下,有三分之一是他路遥打下来的,若杀功臣,岂寒天下将士之心?便发配边疆,改过自新,日后再以军中功过而论。”字里行间大有立下军功便召回京都重用之意,众人懂皇帝有意护短,也深知国君手段,不敢再盲目请奏赐死,徒惹圣怒。

就在周妍死后的第七天,路遥带着她的灵柩启程去金陵。

路遥离开长川城的那一天,我是跟他一同离开的——送周妍回金陵,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已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也许,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

萧晚风并不想我离开,但他还是让我走了,还亲自送我出城。

那日的风吹在身上有种潮湿的冷感,深秋的世界里,满目的枯槁,以至于他的脸上,掩藏不住遗憾和不舍,以及一闪而过的脆弱。

他说:“悦容,早去早回,我会在长川一直等你回来的。”

然后,他将一只花灯交到我的手里。

是一只老旧褪色了的花灯,花瓣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已经找不到了昔日的色彩,却依然安安静静绽放着盛开的姿态,花蕊中贴着一张字条,工工整整地写着“萧晚风”三个字,像在诉说一段情,一生恋。

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就在我即将嫁给司空长卿的前夕,萧晚风病发,以为这一次再也撑不下去,他吃了还魂丹,千里迢迢从长川跑来皇都,为了见我最后一面。那天晚上,我带他去放花灯,在花灯上写上他的名字,传说阖眼就能永远相爱,这是一个精心刻画的爱情幌子。我就用那个美丽的谎言欺骗了他,而他为了那个谎言,终于熬过痛苦,最后活了下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就是四年。谁曾想到,昔日的谎言一语成谶,我竟真与他相爱如斯。

“……等你这次回来后,我们再一起去放花灯吧,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灯,傻傻地问:“什么地方呢?”

萧晚风微微俯首,发冠垂落鬓角的金色允耳,掠过他微笑的嘴角,抬眸间一抹羞涩的温柔:“我们以后长相厮守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令人殷切期盼的向往,我哽咽道:“好,你等我,我会很快就会回来的。”

最后,我提醒道:“在晚月回来之前,你千万要小心小心!”也就在今天,萧晚月借着护送胡阙王子回国为幌子,实则暗中带着二十万兵马秘密出使胡阙,待助胡阙王一统部落之后再率兵而归。这事极为隐蔽,朝中所知之人甚少。而今路遥现今又被发配他方,没能在晚风身边效力。镇守长川的大将,一去便是两个,怎能不让我担心?

萧晚风拍拍我的脑袋,安慰道:“傻丫头,你太小看我了,别忘记你所嫁的丈夫是谁。”

我打起精神,笑道:“当然是‘文武冠冕,天下无双’的昭帝陛下咯!”

萧晚风被我逗笑了,手指穿过我的长发,痴痴道:“悦容,你记住,这个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你,能让我倒下的人,永远只有你……”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怒道:“呸呸,别胡说!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萧晚风笑了笑,亲吻我的掌心:“恩,说好了的,我们要厮守一辈子的,我等你回来……”

马车踏着滚滚黄尘驶出长川,我掀开垂帘,心想,再看一眼长川的天空吧。

我想知道,究竟长川的天空跟金陵的天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回头望去,那一刻,灼热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阳光折射出五彩的光华,映照一方红红的天,赤色的云像是染了花汁的棉花,飘飘浮浮流着红色的泪……所有的一切,全都偃息成寥廓的背景,就在那高耸入天的烟台上,萧晚风只身一人站在那里,扶着灰色冰冷的石墙,卷着萧瑟凄切的西风,目送我慢慢地走出他的视线。

他那飞扬的衣摆,静止在席天幕地的苍凉中,成为我心中最永恒的定点。

以后很漫长的岁月里,我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这一幕。

含泪,并且伤心欲绝。

那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再见时,已在天涯的两端。

再回金陵,就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这里的一切似乎改变了,又似乎一切未曾改变。

在那肃穆庄严的古老城墙前,蓝的天,黄的土,蔺翟云一身青衫,迎风而立,站在蓝天黄土之间,撒酒而歌。很久以前我离开时他是那样的姿势,很久以后我回来时他仍旧是那样的姿势,仿佛已在这里站了一千个轮回,从我的马车驶出金陵嫁往长川的那天起,就一直在那无声地等待着,等待天地交接的尽头在某日突然卷起归途的黄尘。

蔺翟云扶我踏下马车,发丝被风吹起,送来他一声问候:“夫人,欢迎重回金陵。”我与他执手而视,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唏嘘:“先生,多日不见,你清减了。”蔺翟云的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夫人何尝不是?”两人面面相觑,相视而笑,前尘往事,皆如烟云。

一路引进金陵城,牧长、府尹、县丞、以及一些旧日司空氏士族老臣早已恭候在那,姚远韵和李准也在列队里,百姓们亦夹道而迎,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我见此百感交集,本以为金陵臣民对我当日远嫁长川之举颇有怨言,却不知他们竟待我一如往昔,不喊皇后娘娘,仍是倍感亲切地一声声“夫人”、“太君”,喊得我心肠憔悴,感动之余,羞羞愧难当。

蔺翟云深知我心,劝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夫人何须伤怀?虽然金陵臣民对萧氏仍然心有芥蒂,但这些日子以来,战祸尽去,天下太平,在大昭的统治之下,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不用再饱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也渐渐体会道夫人当初的良苦用心了。夫人为金陵所做的一切,大家都铭记于心,若没有夫人,这一方充满人情温暖的乡土,恐怕早已化作历史的灰土了。”

此恨虽未尽去,此情仍可长青。

人世间,总有一些事凌驾于一切仇恨和名誉之上,那就是天下苍生的幸福。

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如此豁达,所以周妍才会选择一条不归路,冰冷地躺在灵柩里。

我回首望去,扶着灵柩马车缓缓而行的路遥,平静宛如死水。真正的悲哀,已经没有了眼泪。

我环顾四周,不见曲慕白和周逸,便问:“曲将军和周将军他们呢?”

蔺翟云道:“两位将军各有军务,于东北、西北两处营中戍边,不常回城,今早我已送去消息,相信傍晚时分便可回来了。”

我点点头,心情十分沉重,一时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周逸。我曾许诺必在长川护好他唯一的妹妹,让他安心守卫江北领土,日后待我与周妍同回故里,再与他一同把酒言欢——岂料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再见,情以何堪?

正在我伤心难当的时候,闻得一道细碎的抱怨声:“这周妍真是该死,怎么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所幸圣上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否则连累了我们金陵上上下下几十万条人命,那才是她天大的罪过!”

我一听怒火丛生,正要循声破骂,却被一人抢了先。便见一褐衣老者拔剑而出,对着那败坏口德之人砍去,那人吓了一跳,跪地求饶不已。我缓缓舒了口气,恭敬对那褐衣老者道:“张老别来无恙?”那褐衣老者,便是司空氏老士族之长张世杰,就连司空长卿在世时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张阁老”,昔日司空长卿初薨,我接任金陵“监国夫人”一职,便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此人虽然与我不对盘,个性十分守旧固执,但仍然不失是一个耿直忠诚之人。

张世杰扫了我一眼,只淡淡点了一个头以示回应,随后一脸悲伤地走到灵柩旁,苍老皱巴的手颤抖地拂着棺木边缘。张世杰是从小看着周妍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伤心难过时不自禁泣涕而下:“小妍儿,你回家了,不用再害怕了,在金陵有张爷爷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你做的好啊,做的很好!你是张爷爷的骄傲,是咱们金陵的骄傲!”

当下有不少大臣变了脸色,紧张地挨过去偷偷地道:“张老,慎言慎言啊!”

周妍做的那是刺杀皇帝的谋逆之事,他竟当众说她做得好,那不是公然造反么?

只有我苦笑连连,张世杰不是公然造反,他是拐着弯地骂我。

在他的心里,我的所作所为,一直都亏欠了司空家。

对此,我无法辩驳。这是事实。

周妍的灵堂就设在周家正厅,黄昏时分,周逸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换上麻衣,站在周妍的棺木旁红了眼睛,悲愤交加时,他终于忍不住扑上去将路遥怒打,边打边骂:“我把我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啊!”

路遥一声不吭,将拳头全部受下。

而周逸的那一声声怒骂听在我的耳朵里,就像是对我的怒斥,让我心痛如刀绞。

第二天,我们按照周妍的遗言,将她埋在年幼时经常玩的山坳里,墓碑就立在秦冬歌和司空明鞍的坟墓中央——他们三个人,终于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永远地在一起了,就在金陵那一方蓝天之下,不再分开。

然而,就在那天,发生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在周妍的墓碑前,多了一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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