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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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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劫靠在我耳边道:“阿姐,我没事。”

我焦急问:“先生呢?”

在劫在我身后动了几下,像是在摸索什么,细碎的沙石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渐渐地安静下来,然后,在劫也沉默了。

这种窒息的无声令我不安,急促道:“先生他怎么了,你到底说啊!”

在劫沙哑道:“他……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变了脸色,怒道:“不许你胡说!”山洞坍塌时有在劫护着我和蔺翟云,如今我和在劫都能得以活命,蔺翟云也必然不恙,兴许是在混乱时被石头砸到,不慎昏倒在附近,便扬声大喊:“先生,你在哪,应我一声好么?”

一遍遍喊着,喊得声嘶力竭,然而回应我的,只是一片死寂。

在劫道:“阿姐,别喊了,蔺先生他……我知道他在哪。”

我心中一喜:“你找到他了?在哪呢?”

在劫的声音略微颤抖,似在哽咽,我心里就有种不祥的感觉,听见他说:“蔺先生他,在我背后……”

“他怎么样了?”

“刚刚摸到他的手,已然冰冷僵硬,没了脉搏。”

仿佛被人重击一般,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在劫说:“山洞倒下来的时候,我本想保护你们的,没想最后,他却翻身护在了我背后……”

是啊,如此乱石前仆后继地压下来,我和在劫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我护我的孩子,在劫护着我,蔺翟云护着在劫,最后我们都活了下来,他却死了。

他怎么能死呢,不是说好了么,要在一起的啊,怎么能骗我呢?

我记得他曾说过,离开深山密林就是为了来找他的亲人。

他说,我们的左眼有右眼陪伴,我们的左耳有右耳陪伴,唯独一颗心站在身体的左边,默默的承担所有的重量,所以当身体其他器官都不会痛的时候,只有心才会痛,但是只要有亲人陪伴,心就不会再痛了。

呐,先生,我现在的心好痛好痛,你陪我说说话好么,哪怕只说一句?

不远处传来凿石声,在劫道:“有人发现我们了,不知是来杀人,还是来救人……”

巨石被搬开,火把的亮光照了进来,有人道:“蔺先生,找到他们了。”

我眼皮一跳,忙抬头望去,脆弱的希冀被击得粉碎,那声“蔺先生”唤的不是蔺翟云,而是匿迹多日的蔺云盖。

乱石之中,蔺翟云位于最上头,最先被他们拉上去,当我被救出地面的时候,看见蔺云盖盘腿坐在蔺翟云的尸体前,神态痴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他像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地对蔺翟云说:“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听话呢?五年前我就不该心软,让你下山去为萧夫人拜寿,那晚见到楚悦容一曲九天旋舞后,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我让你回山里去,你总说担心她,怕她被常昊王逼婚,非得等她没事了才愿意走。后来常昊王兵败了,她改嫁去金陵,你又跟着她去金陵,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北会被人欺负,说她是你的亲人,你得去帮她……翟云啊,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都是骗人的,那是野兽的嘴,恶人的刀,只会让人尸骨无存。惶惶乱世,人心险恶,你如此纯朴赤忱,理应逍遥世外,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劝你早日离开,是怕你弥足深陷,可你总是敷衍我,说等眼下事情解决了就走。然而,事情解决了一件又一件,岁月蹉跎了一年又一年,你依然寸步不离无怨无悔地跟着她,可有为自己好好想过?你看你,为了她,都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模样?未到三十,就操劳过度而双鬓斑白,风华正茂时,双腿成残,一生不得行走,最后还要为她而死,死了,还要落得四肢不全的下场……”

我默默听着,泪流了满面。

漭漭深夜中,回头望,找昨日的旧模样,心痛地发现,曾经所谓的快乐,都是别人的辛酸。

四年前,那初夏艳阳的午后,蔺翟云笑得是如此年轻欢乐,世间万物都在他的睿智前显得平庸,我倾慕他的才华,想要留他为我所用,他坚持要走,我起了杀心。那时,如我不曾心软,让他喝下那杯毒酒,然后诈死,远远地离我而去,那么今日,他会不会过得快乐一点?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念之差,我拉他离开天堂,入了地狱,还要他快乐地看着我笑……

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我吃吃笑着,所有人都死了,大家都离我而去了,我还活着干嘛?

在劫喊道:“云盖先生,请救我阿姐!”

蔺云盖为我把脉,道:“中毒深矣,若无解毒圣药九转丹,必死无疑。”

在劫道:“恳请云盖先生赐药。”

云盖道:“九转丹为我兄长独门秘药,死后传于翟云,翟云一死,天下再无人能炼制此药,楚悦容活不过一个月了。”

希望断绝,在劫无声泣下,抱着我道:“你我已无来世,只求今生倾尽所欢,上天待我,因何如此寡恩?”

蔺云盖道:“天无绝人之路,我可为你们指一条明路。”

在劫恳求赐教,云盖道:“我兄与翟云结庐深山,隐居世外,那里定藏有九转丹配方,若你们能找到他们居住过的深山小屋,一切尚有生机。”

在劫道:“劳烦云盖先生相告,那深山小屋在何方何地?救命之恩,必铭感五内!”

蔺云盖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地方在哪,须你们割爱以交换。”

在劫道:“请明示。”

“孟兰之夜出生之女婴,天地至阴至寒之命格,新任冥姬既已诞生,长乐郡主必已殒命,生命交替,命运齿轮再度转动。”

蔺云盖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交予在劫,将我怀中的孩子抱走,转身而去。

我失措大喊:“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孩子,把她还给我!”

蔺云盖没有停下脚步,对在劫道:“若找到翟云故居,请将他的尸首埋于那里,让他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吧……”

且行且远,口颂预言:“当皇朝霸业濒临崩溃,当日月星辰也熄灭,当马蹄踏过弱者的尸骨,当黑暗的血色吞噬人心,不死的鹰再次降临人间,英雄还在哭泣,在铁铸造的摇篮中成长……”

声落,人散,唯有夜色苍茫。

我哭得声嘶力竭,绝望陷入昏迷。

梦中,天降金光,佛祖显身于云端,高坐莲花,左手下垂,结“施愿印”,能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能除众生苦。

我跪地叩拜,虔诚恳求他圆我所愿,解我一生苦厄。

佛祖慈悲道:“诸法无我,一切众生都是随缘而起的幻象。今生已了,便待来世吧。”

我匍匐在地,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流泪。

佛祖叹道:“痴愚的孽障,执迷生死,何渡彼岸?”

我流泪道:“我哭并非执迷生死,而是芸芸众生,除了我,再也无人能理解你的孤独。”

破碎声砰砰乓乓地响着,天赐怒摔东西,勃然道:“庸医,你胆敢再说一遍!”

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陛下息怒,臣甚是惶恐,亦不敢欺君,公主殿下她在短短时日内接连丧夫失女,又失挚友,再因剧毒之身而分娩,事后不得休养,百里逃亡,早已身心重创,油尽灯枯,望陛下节哀,保重龙体,以备公主身后之事……”

“滚,你给我滚出去!”

房间内安静下来,愤怒的嘶吼渐渐地被低微的哭泣声取代,天赐匍匐在我膝盖上,哀求:“悦容姐,你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好么?”

眼泪一滴滴掉在我的手背上,冷冰冰的。

我觉得有趣,咯咯笑个不停,却看不到他哭的模样,觉得很遗憾,于是双手摸索着伸到他的脸上,那里已经湿润了一片,像是被人用水泼过似的,我觉得好玩极了,于是大喊:“水!水!”

以为我要喝水,有人连忙为我倒来一杯,我目不能视,在半空乱摸一通,那人将茶杯送到我手里:“阿姐,水在这儿。”

我拿起茶杯,哗啦一声就往天赐面上泼去,然后扔了茶杯,再去摸他的脸,那里更加湿了,还嗒嗒地掉着水珠子,我乐不可支,拍手哈哈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笑,天赐就哭得越伤心,于是我更加开心了,笑得更大声。

有人在门外道:“启禀壅帝陛下,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在劫抱起我往外走去,天赐道:“也带上我吧,别留我一个人。”

在劫道:“大雍的玉玺我已经交给你了,也交代群臣全心辅佐于你,做一个好皇帝吧,天赐,结束惶惶乱世,让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一直都是她的愿望,也别派人来找我们了,若能找到救她的方法,也许有一天,在桃花盛开的日子里,我们会回来看你。”

抱着我,在劫纵马驰骋,头也不回地奔出大雍城,去寻找生命最后一个奇迹。

大好江山,风云城阙,他已眷恋,全都抛诸于身后悠悠天地之间。

我还在咯咯笑着,依依呀呀地唱着歌谣,他温柔地抚摩我的脸庞,“阿姐,我带你去寻找只属于我们二人的世外桃源,就算你瞎了也好,至少这个世界的污秽再也无法弄脏你的双眼;你疯了也好,至少从今往后你都能露出如此天真无邪的笑容。就让我做你的眼睛,照顾你一辈子,哪一日,你死了,我陪你一块死。”

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唇。

路在前方,伴着清风明月,那里是否能通往希望?

癸秋年七月十六,壅帝禅位于弟,携其姐夜奔,至此无归,天楚并大雍八百里疆土,后三月,江背曲、周二将来投,愿表归属之心,至此,楚天赐结束乱世分割局面,继昭帝萧晚风后,再次一统江山,一生励精图治,爱民如子,定下楚姓六百年天下。

天道茫茫,穹宇苍苍,云涛沉沉,有些人在历史长河中,尤如一叶不漂泊不定的孤舟,在波涛中摇荡,不知何时才是终点。就算你成也好,败也好,只是波涛中的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最终会在波涛中慢慢消失,渐渐的被世人忘记。

但总有一些人,永远不会被遗忘。

那被无情岁月侵蚀的土地里,已经播下爱的种子。

(第四卷完)

悦容劫难逃风月  结局:千年花开待天荒(一)

九天之上,有诸般神灵;九幽之下,亦有阴曹地府。地府有一条路,名为黄泉,有一条河,名为三川,走过黄泉路,渡过三川途,便会抵达地狱之门,门外满目殷红,连绵万里,不知边界,曼珠沙华极尽妖娆,化解过路鬼魂之怨。却不知过去了几千万年,地狱门外,曼珠沙华谢了又开,而黄泉三川再也不见索魂使者,此漭漭之地,日月无光,苍茫了洪荒岁月。

“无暇。”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我回头望去,没瞧见一人,唯有那十丈高的地狱之门,岿然而立,门扉云纹雕饰,不见盘踞黑龙,便笑道:“简朔哥哥,快别调皮了,出来吧。”

声落之时,华光由四面八方射来,凝聚出一道身影,华光渐渐淡出,那身影也渐渐清晰,毓秀风华之貌,芝兰玉树之姿,玄服峨冠,青丝如云,绕以金线佩带,行起路来,步步生风。那一贯孤傲的面容,此时带上几分抑郁之色,“好没趣,分明变了声音,你还能认出我来。”

我取笑道:“下次记得在门上幻化出你的真身,那样就不会知道是你醒了又来捉弄我。”

简朔哑然失笑,锁眉深思,似在面壁思过,见我趴在井口旁,叹道:“又在看凡间了?”

我拄着下巴伏在井口旁,观摩着人间琐碎,回道:“无所事事就当消磨咯,也不知为何,觉得那里分外亲切,似曾去过。”

简朔修眉蹙起,广袖拂过,井中之水微波荡漾,涟漪去时,人间映射不复再见。

我生气嘟着嘴巴,简朔说:“人间哪有我赏心悦目?要看就看我吧。”我呵哧笑了出来,损道:“你有甚好看的,在这八荒之地,数十年来也就你我二人,相看两厌,早就腻了。”简朔自负容止冠绝三界,听我这么说便面目不悦,我知他拗起性子来不认天皇老子,又见他精致的嘴角竟破天荒带着一丝淤青,忙转了话题,道:“嗬哟,你受伤了!”

简朔用手指抚过嘴角,臭着一张俊脸淡淡“嗯”了一声,又说:“快给治治啊。”那言语神态简直就像主子打发奴才。

我怒视他,他讨好笑了笑,我也满意地笑了,往他嘴角轻轻呵了一口气,淤青就荡然无存了。

也真是的,自己会法术,做什么非得让我来治?随口问:“怎么受的伤啊?”

简朔道:“昨日找冥渊聊天打发时间,他爱理不理,就跟他打起来了。”

我一怔,捂嘴偷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与那位大人打架了。

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道:“你一个小小地狱门将,别老是没规矩地直呼冥主名讳,小心他不高兴,把你叉出地府。”

简朔一脸不屑,唧唧哼哼地说:“要不是无暇在这儿,就算他冥渊跪着求我,我也不稀罕在这漫日阴暗的幽冥界逗留,居然让我为他看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越说越恨,翻掌曲指,紫色光球从他掌心显出,跃天而去。简朔哼道:“我让你偷窥!”须臾间,地府一阵摇晃。地狱深处,英灵殿中,冥府之主挚爱的琉璃玉璧被击得粉碎。

我傻了会儿,忙问他做了什么,简朔扬眉吐气,说毁了冥渊的琉璃玉璧,这次准气得他火冒三丈。我大惊,那琉璃玉璧乃是冥主巡视冥界、除魔伏妖的宝器!连忙推着简朔的后背,催促道:“快快快!”简朔不解,问我干什么,我劈头大喊:“你这个惹祸精,还不赶紧躲起来,待会地狱冥神鬼将们都要过来拿你问罪了!”

简朔鼻孔朝天,哼道:“好啊,我还嫌日子过得太安宁了呢,让他们尽管来,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就枉称鏖战神君!”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过去许久,天地无声,地府一如往常阴暗无光,死寂沉沉。

简朔担惊受怕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敢来了啊?”

我一怔,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据陆判爷爷说,冥府上下,除了冥主之外,所有冥神鬼魂,但凡看到简朔,无不掉头就走,实乃饱受摧残,苦不堪言。我就纳闷了,明明不过是个小门将,地位等同索魂使者,还不如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鬼差职位来得高呢,何以大家都那么怕他?就连陆判爷爷见到他,都会战战兢兢,狗腿子似的百般讨好。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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