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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药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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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寄奴道:“天台方士,曾在长安兴唐观炼丹,谁人不晓?”
李路摇头道:“你只知其一,那柳泌原本是我等的师伯,因沉湎长生不老药,被赶出了百草门。”
刘寄奴道:“又如何?”心道将我赶出百草门?我还要自己走呢。
李路嘿嘿笑道:“你可知柳泌如何死的?”
莫谷道:“宪宗服用柳泌的仙丹暴毙,穆宗便将柳泌杖杀。”
刘寄奴浑身冷汗渗出。此事一经揭发,自己必死无疑了。
李路笑道:“你与赵五合流,亦由得你。告辞了。”
刘寄奴忙道:“且慢。两位师弟留步,仔细商议。”心中翻覆不已,强自镇静,道:“两位师弟,我离开天台,敷衍赵五,考取武举,本来便是为得报仇。只是花师叔乃是自尽而死,苦无证据。唉。”
李路嘿嘿笑道:“倘若有了证据,你便会惩治赵五。”
刘寄奴心道:“哪来的证据?证据不足,便不能怪我。”便道:“只要证据确凿,自然秉公执法。”
李路道声好:“二花堂沉冤已过四年,证据难寻。如今只告赵五欺行霸市,横行不法,如今更仗身份索取贿赂,各药店掌柜怨声载道。”
刘寄奴摇头道:“我也听闻赵五得了平安堂与多家药店的二成股红,只那些药店自愿让出,我又能奈赵五何?”
李路道:“赵五更勾结水匪,火烧平安堂,却被莫谷与狄大打退。”
刘寄奴吃惊道:“果有此事,可有人证物证?”
李路道:“未能烧成,却无物证。那些水匪又曾扮作商人,骗取平安堂药品,却让莫谷受了牵连。赵五更使水匪到山阳去杀孙四张十八,杀人焚船。”
刘寄奴不信道:“果真如此么?你等怎生知晓?”
李路道:“可巧来杭州,莫谷撞见骗他的陈五,便擒住了。原本只想告他诈骗,不想这小子怕死,只提到‘烧店’,他便全供了出来。却让我二人好生吃惊。刘大人,不但你的杭州名捕,只派去走失犯囚的两名捕快也是水匪,你却领的好属下。”
刘寄奴道:“陈五何在?”
李路嘿嘿笑道:“便由银娘看着,已探明匪巢,只不想打草惊蛇,却送你一桩功劳。只现今金娘亦在彼处,刘大人见与不见?”
三十九、捉贼
“少年风流神仙友,平生最爱花前柳。青钱十万兰陵酒,黄昏半醉狭斜走。纵他黄金千百斗,也不换这偷香窃玉手。”
一名游方郎中手摇铃铛,沿着小巷高唱:“可怜老大惊回首,身有暗处难出口。”
旁边小门开处,一位老妇笑骂道:“作死的郎中,你这般大呼小叫,让我如何做生意?”
那郎中道:“你自做生意,我自看病,与你无碍。”
老妇道:“你果真看得暗疾?”
那郎中便唱道:“天上桃花地上梅,莫向三秋柳岸栽。西风催,休徘徊,只待郎中回春来。”
老妇道:“快休唱也,此间姑娘有请。”
那郎中便入内看病。
出得一门,又入一户,沿街巷行医。
行至一户,却是一位男子求医。郎中开得药方,那男子看过:“看药物却也还对症。”付了诊金。
那郎中却不走,笑道:“我看这位公子面色灰败,只怕是有血光之灾。”
那男子怒道:“你又非卜卦者,休的胡言。”
那郎中道:“阴阳岐黄本一道,五行八卦自相通。讲得好,随你付与,讲得不好,任你打骂。”
那男子便道:“你姑且讲一讲来。”
那郎中便道:“你额角峥嵘,乃是富贵之相,只是如今受困于小人,如虎落平阳,龙困浅水。如能过得此劫,前程不可限量。若过不得……”
那男子点头道:“果然有理。先生可知我能否安度此劫?”
那郎中道:“单看面相却难,公子不妨将生辰报来,容我一算。”
那男子便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那郎中仔细算过,笑道:“此劫大凶,只怕公子是过不去了。”
那男子跳起身来,怒道:“好个无礼的郎中。”迎头便打。
那郎中侧身避开,嘿嘿笑道:“郎中算得再准不过,你此劫正应在今日。赵五,你走不脱了。”
那男子果然便是赵五,被喝破身分,杀心顿起,一扭身,就桌边提起一把钢刀,便即砍来。
那郎中左躲右闪。赵五刀刀落空,喝道:“好郎中,报上名来。”
那郎中笑道:“天台百草门下弟子,二花堂花掌柜女婿,毒郎中李路是也。”
赵五道:“好,原来是来寻仇的,且到地下与你岳父见面去吧。”
李路嘿嘿笑道:“只恐还须等个七八十年,你却快些,至多便在秋后。”
那日刘寄奴带人与莫谷李路一道,围了众水寇的巢穴。
莫谷养得大半年病,虽道又曾咳血,但其后收拾心境,练功不掇,如今功夫更胜往昔。众贼招架不得,拼命外逃,偏生李路促狭,只拿些蝎子草粉候着招呼。
刘寄奴心道:“我总是武举人出身,不显露两手,不足服众。”便亲自上阵,专照那匪首来打。
那匪首自然不是对手,三拳两脚便吃刘寄奴擒住。众捕快心悦诚服:“县尉大人好身手,擒贼擒王好韬略。”
虽然事先严令封锁消息,还是有人递话与了赵五。赵五仓皇出逃,已经出不得城门,这城门兵士哪个不认识他,混不出去。
赵五便躲向一相好的家中,只待风头过去,回到汴州,到时与刘寄奴小子谁胜谁败却难说得紧。
偌大杭州,挨门挨户搜索不易,那些捕快曾是赵五手下,多得了好处的,谁肯尽心盘查。
偏生李路诡计多,打听得赵五生辰相貌口音嗜好等状,便扮作游方郎中,专治花柳之病,诱赵五现身。
赵五此刻已是拼得一命,将刀猛砍。
李路笑道:“出力砍不打紧,仔细自己手掌。”
赵五大怒,忽觉手掌奇痒,把刀不住,弃刀看时,只见掌心乌黑,又痒又麻,分明中了毒。
赵五骂道:“好个卑鄙的郎中,居然使毒。”
李路嘿嘿笑道:“方才已报上小号毒郎中也。”开窗呼哨一声,远处莫谷与捕快赶将来。
赵五急忙要越窗而逃,李路笑道:“但逃去无妨,只过不得今日。认罪伏法,说不得还活到秋后。”
赵五便跪地求饶:“好郎中,我与花老板实无冤仇,一般为人所骗。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也,定有厚报。”
李路笑道:“鬼话骗不得你李爷爷,你百药门弟子,岂有不识天麻之理?你李爷爷不是刘寄奴,甚么荣华富贵,不在眼里。果然老实认罪,还可与你解毒。”
赵五咬牙切齿,却被痒的成了呲牙咧嘴。
李路取椅子坐定,笑道:“听闻你百药门遍及天下,道行定然比我小小百草门厉害,你大可自行解毒,千万别老实认罪。”
四十、换代
金三与多位掌柜共座。
金三道:“如今赵五认罪,杭州药行再无霸王,金三愿与众位掌柜共利共荣。”
一位掌柜道:“金主事,我等看你面子,已经做起了平安堂的成药。好容易有些回头客,你却要做别家的,却有些难。”
扬州平安堂撤销,金三无处可去,回到杭州,便在宋九处又做起主事,却是柜台仓库一人担当。
当初扬州撤时,余留的成药不少,退回货仓。只时间长些,金三便低价取了,转手与几位药店掌柜,较之平安堂自己价低一成上柜卖,着实抢去平安堂不少生意。
如今金三不知从何处购得一批别家的成药,要进各店。
眼见各店为难,金三道:“诸位掌柜,金三做生意历来公平,断无损人利己招数,不但供价低,还要派郎中为各店驱使。此外我愿每月交与各店五钱银子,以为郎中占位费用。”
众掌柜一阵私语:“每月五钱,这却不错。他自己派郎中来做生意,店中又得利差,又得现银,何乐不为?”
“金主事聪明人,自然不会做亏本买卖。倘若他自己开店,赁一处好门面只怕一月十两也做不得多少生意。”
“那是自然,我等老店皆开了二十年朝上,全是大店,老主顾多。”
“这样讲却便宜了那小沙掌柜,在我店派了数月郎中,赶明日也向他收取费用。”
众安堂总店来的是李主事,便道:“我百年老店也是五钱打发?”
金三便赶来道:“哪里哪里,众安堂总店自然不同,八钱如何?”悄悄将五两银子塞与。
李主事道:“八钱却也公平。”
众掌柜点头道:“金主事何等精明。”
李主事笑道:“金主事离了平安堂,自立门户,便成金老板了。”
自此众掌柜便改了口。
金三所选的成药却与平安堂的大同小异,如此平安堂更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宋九只得向金三问计,金三便劝他干脆关了平安堂,将成药进得各店代卖。
平安堂成药究竟有得名气,各店却也愿进,只每店向宋九收取三两银子,名为上柜费。宋九便买了几辆车马,亲自带着往来杭州与徐州之间,载人运药,两不耽误。
从前一辆车马,孙先生便称其做过老板,如今有了车队,则更加是老板了。
只徐先生没处可去,大小做过掌柜,再回乡下教私塾却是不肯了。做过一场大店掌柜,总还挣得一些银子,眼见如今药店却好熟悉了,便在原先平安堂不远处盘得一间小门面,聘了先前两名小伙计,做起了生药。
杭州城药行一下子便多出三位老板。
药商会自赵五倒后,无人负责,许久不开会,早已名存实亡。
沙仁便有意恢复,联络各掌柜道:“行有行规,有个商会终究不差。”
众掌柜却不热心,道:“赵五去了,莫非再得一个霸王不成?”
沙仁道:“非也。赵五是行商,与我等利益原不相同,只今唯请各药店入会,今后便可共进退也。”
众掌柜道:“小沙掌柜欲为会长乎?”
沙仁道:“在下何德何能,怎会觊觎此位,只想推荐一人来。”
众掌柜道:“还有何人?”
沙仁道:“县尉大人本是我行中人,如今扳倒赵五,对诸位恩莫大焉。诸位何不恳请大人出任会长,经常相聚,今后也好有个官家靠山。想大人清正,又不会索取好处,只是大家自愿感激,给他一个名誉罢了。三年任满,大人一定高升别处,怎会在意这里的蝇头小利,只怕到时诸位想寻个靠山还没那么便当。”
众掌柜道:“好便好,只怕大人未必便肯。”
沙仁道:“在下好歹也是大人的师弟,只有毛遂自荐,去劝请大人了。”
金娘那日见得刘寄奴来,晓得他要抓赵五报仇,病当时便好得大半。其后没数日便大好了,总道刘寄奴为她舍身报仇,情愿要嫁去为妾。
她是大姐,银娘李路无从相劝,更管不得。
刘寄奴家有富贵妻子,哪敢作主?又不敢得罪李路莫古,唯恐长生不老药方事泄,便不敢拒绝。左右为难,只道回家与妻子商议。
金娘有了指望,便欣欣然回天台好生养病。
沙仁为着当日一言不慎,激疯了金娘,心下不安。倘若金娘果真嫁了刘寄奴,说不得哪日想起自己来,可要糟糕。
沙仁便想借此机会,将药商会长的名誉献与刘寄奴。
四十一、缴费
这日阮风来得众安堂总店后库寻封防。封防笑道:“怎得是你这厮来,沙师兄沙老板只今好大架子,众安堂也不亲来也。”
阮风道:“却不凑巧,沙师兄回天台去了。”
封防嘿嘿笑道:“却是看他那孩儿去了?”
阮风点点头,将嘴巴凑向封防耳边。
封防赶忙推开道:“好恶心,甚等话不能好好讲?”
阮风低声道:“沙师兄这次回天台,却还有别事。是为了刘师兄和金娘师姐之事。”
封防也来了劲:“这么讲这事是成了?”
阮风瘪着嘴摇摇头:“难也,你想刘师兄纳一美妾自然是心中所愿,何况还是旧好,只是家中娇妻肯不肯?人家又是刺史家千金小姐,万一河东狮吼,刘师兄可就麻烦大了。所以如今八成还是拖延。”讲着讲着嘴巴又凑将上去。
封防一把推开:“再凑将来小心巴掌伺候。”
阮风不以为忤,笑道:“难为沙师兄,不知怎生传话。”
封防道:“沙仁何等精怪,播弄其间还不是如鱼得水?”
阮风道:“这等讲我老板坏话,小心我告诉与他。”
封防道:“何等老板便是何等伙计,真正不假。”
阮风笑道:“莫非你随了云娘师姐的性子?这却也是,不然云娘师姐何以偏偏选了你到众安堂。”
封防得意道:“自然是因我学业好。”
阮风道:“少来,大家朝夕相处多年,谁不晓得谁。也不过出师那日偏巧你撞了大运,生药考得多些,若是考较制剂,只怕你还不及我。若考较武功,你就更不济事了,至多也就学学臧师叔。”比划两招红花拳,偏又故意软绵无力,扭腰做女人状,嘲笑封防道:“我这红花拳耍得如何,封‘师妹’,指点两招。”
封防笑着一脚踢去,果然是红花拳中招式。
阮风也不躲,吃他一脚,晓得没什么力道。
封防嘿嘿笑道:“大家做生意过生活,要的是挣银两,要武功做甚么,你不看掌门人的武功也就是用来下下棋罢了。”
阮风摇头道:“不然不然,你看刘师兄还不是靠了武举出身,如今官做的且风光。”
封防道:“刘师兄那是靠了泰山之力。论武功只怕甘师兄莫师兄都在他之上,只人家长得俊俏,若生成你这副尊容,别说刺史千金,只怕花船上的姑娘也看不上。”
阮风啐道:“好个封二,这般咒我,小心吃打。我阮风怎的,难不成比沙和尚还难看?”
封防大笑道:“如今且是你讲沙师兄坏话。”
阮风晓得上当了,悻悻道:“还不是被你这厮引起。”
封防笑道:“好了,闲话少提,今日所为何来?”
阮风一拍脸颊:“你看我将正事忘了。你众安堂庙门高了,如今却要来讨甚么郎中的占位费用。沙师兄遣我来寻云娘师姐,烦她打个招呼,能免则免吧。”
封防道:“既如此,师姐便在旁边细贵库里,你可便去相寻。”
阮风陪笑道:“云娘师姐面子大,我平素又不与她相熟,这不便来请你相帮。”
封防作色道:“在下面子小,好相请。”
阮风嘿嘿笑道:“少来这套,帮是不帮。”又将嘴凑将来准备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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