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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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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不对石敬成说明?”
“说明……又何必……”谢苏侧了一下头,火焰便映在他面上,跳跃不止。
介花弧心头巨震,睿智如他,此刻已拼凑出当年那一场旧案。
昔日太师石敬成与小潘相潘白华势如水火,而青梅竹则是石敬成手下第一名大将。小潘相不知用了甚么方法,设计令青梅竹动手杀了节王,并以此要挟青梅竹离去,折损太师府羽翼。
小潘相为人谨慎善谋,他知若当真把此案掀起,牵扯必大,自己一派在节王案中吃亏也说不得。且他素知青梅竹性情,以此逼走这名吏部侍郎方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难怪你就此离去,不惜背上背叛恶名……”以小潘相行事,逼走青梅竹后,在石敬成那边必然还有一番布置,太师府中人对其误会深重,亦是可想而知。
然而介花弧尚有一事不明:“既如此,后来小潘相已死,新皇即位,对节王之事再不追究,为何你不回去?”
谢苏转过头,眼中的神情却似透过他看着另外的甚么人,“我……不想再做青梅竹………”
青梅竹是甚么人?他十六岁中探花,名满天下;同年连败京城一十七名高手,得“京师第一高手”之名;十八岁任吏部侍郎,处置朝事辣手无情,乃是石太师手下第一名干将。
石敬成太师之尊,很多事情自己不便出手,多交予青梅竹,他在京师成名六载,这六载中,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下的官员、江湖人物,不计其数。
但是谢苏不愿再做这个人,那个顶着“青梅竹”名字的冷面侍郎、无情杀手。
介花弧心中暗叹,却听谢苏又道:“当年你说我们本是一样的人,如今我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介花弧不知谢苏这句话是对何人所说,是朱雀,是谢朗,甚或是白绫衣?但无论如何,这个“你”总不会是自己。
他俯下身,声音尽量温和,“你没错,从始至终,你所作所为,对得起每一个人,你已经尽力了。”
谢苏似乎很安慰,“你挥洒一生,从未言悔,既然你也这般说,想必……”
“想必”后面的话谢苏没有说出口,火焰光芒在他面上不住跳跃,他眼中神情随之变幻,似是忆起了昔年旧事。
七年前,青梅竹孑然一身离开京师,那一晚月色正好。
节王一事不可能隐瞒太久,小潘相只给了他一晚的时间离开京城。是时城门已关,两个守门人却识得他是京中有名的吏部侍郎,便放了他出门。
天如水,月似钩,这一出城门,昨日种种譬如今日死,青梅竹回首望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京城,自知自己再难归来,而“青梅竹”这个名字,亦是再不能使用。
他想到自己方才曾问那两个守门人姓名,一个姓谢,另一个姓苏,于是他索性指谢为姓,以苏为名,就此离开了京城。
…… ……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介花弧与谢苏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其实还是罗天堡主所言为多,但只要谢苏还醒着,介花弧并不介意谁的话更多些。
随着时间推移,火堆里的火慢慢熄了,介花弧欲去折些柴火,又怕留谢苏一人在此无人照顾。正犹豫间,却听一个柔美声音自一旁传来,“谢先生便由我来照顾吧。”
他一抬首,却见一个窄服广袖的的波斯女子站在当地,神色满是关怀忧急,正是沙罗天。
介花弧也曾从零剑口中听过沙罗天对谢苏所怀情愫一事,何况他阅人无数,那波斯女子眼中的关怀并瞒不过他,于是一笑道:“也好。”
待他拾了柴火回来,见沙罗天正坐在谢苏身边,声音低低说着话,而谢苏的面色甚是安详。
罗天堡主放下柴火,笑道:“你和谢先生说些甚么?”
沙罗天也不抬首,笑道:“自然是诉说一腔倾慕之情。”
“……”纵然是介花弧,一时也被噎了一下。
沙罗天见他如此,反倒笑了,道:“反正现在和他说些甚么,他醒来也不会记得,此时不说,等到甚么时候呢?”她自身上取出一个醉红色小瓷瓶,“这是红眼儿的解药,介堡主,你医术精湛,想必能保得谢先生平安。”
介花弧接过瓷瓶,沙罗天又道:“介堡主必然疑惑我身份,我本是玉京段克阳手下,后来玉京城破,我流落江湖数载,后来又被石敬成纳入麾下,那日你见到我在也丹处,原是我在戎族里做卧底。”
这女子身份竟是如此复杂,昔日叛城玉京军师段克阳亦是一代人杰,难怪沙罗天对五行阵法亦是十分精通。而当日也丹一行人等被玄武所杀,其中并无沙罗天尸首,此刻也豁然可解。
介花弧道:“既如此,你先后两次救助谢先生,此刻还如何在太师府容身?”
沙罗天笑道:“我自有安身立命之所。”她一双碧绿眸子不离谢苏,又道:“待谢先生清醒,你告诉他,要杀他的人不是石太师,而是玄武。”
介花弧一怔,随即叹道:“你把这个告诉给他,他也不见得会安慰多少。”
沙罗天想了一想,垂首不语。
沙罗天看护了谢苏一晚,天将明时,谢苏神志即将完全清醒,她却翩然起身,道:“介堡主,告辞。”
介花弧笑道:“你竟不待他醒来?”
沙罗天笑道:“那又是做甚么,我又不要他念我恩情。”随即转身离去。
待到那波斯女子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时,谢苏也终是全然清醒。
“好熟悉的香气……”他喃喃自语。
那是沙罗天身上留下的龙诞香,然而谢苏并不知晓。
他以手支地,慢慢起身,介花弧面上绽开笑意:“谢先生。”
二人一同走到林外,只见外面绿树红花,阳光正好。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从一旁冲了过来,谢苏躲闪不及,介花弧身无武功,那人一下子竟撞到了谢苏身上,二人一惊,却听冲过来那人叫道:“老师!”
竟是介兰亭!
谢苏一时又惊又喜,面上虽有笑意,口中却道:“你怎私自来了这里,不知此刻江南危险么?”
介兰亭只是笑,一时间也忘了答话。
介花弧在一边摇摇头,心道我怎么倒成了外人。
正在此时,一个清锐声音忽自一旁冷冷传出,“介堡主。”
江澄和他手下的忘归竟然一直守在林外,并未离去!
这下连介花弧也有几分头疼,随即他见到身边的介兰亭,心中一动。
他上前一步,笑道:“江统领,你守在这里无非是捉住我与谢先生,换取功名,既如此,倒不如你我以三招为限,定一个赌约。”
二十 结盟
江澄闻听此言,暗自诧异,他素知介花弧深沉多谋,但自恃忘归在手,便道:“你且说来。”
介花弧手指介兰亭,笑道:“犬子现在这里,让他与江统领比试三招,若三招之内他不能取胜,我便任由江统领处置;若他在三招之内侥幸取胜,这赌约便算是我们赢了。”
江澄心头火起,介兰亭今年不过一十六岁,若自己竟在三招之下败在这个少年,那真是再不用在江湖上行走了。他压抑心头怒火,道:“若你赢了赌约,又当如何?”
介花弧笑道:“若我赢了赌约,也不必其他,只希望江统领听我说一番话。”
这赌约未免对己身太过有利,江澄本欲发作,此时却镇定下来,心道这其中必有缘故。
他思索片刻,慢慢道:“好。”
介花弧笑道:“好,不过犬子武艺粗疏,需得他师长指点几招。”说罢一指谢苏。
江澄怒气又起,心道介花弧你当真视我如无物么?若是现场教授,天分再高的人又怎能融会贯通?他冷冷道:“快去!”
介兰亭在一旁怔住,他天分虽是甚高,但此刻武功并不及江澄,若说三招之内击败江澄,那更是笑话了。却见谢苏向他招一招手,道,“你过来。”
介花弧看向谢苏,微微一笑。他本想向谢苏说明,谁知谢苏早已明白他心中所想。
此刻谢苏虽然服用了红眼儿的解药,但他先前伤重,此刻并没有恢复,并不能动武。介兰亭亦是看出师长身体不适,心中不由焦急。
谢苏拂平身后披风,径直坐了下去,道:“兰亭,我虽是你师长,但并未教过你武功,此时情形危急,我授你三招。但今后若非紧迫之时,不可轻易使用。”
介兰亭想到谢苏当年曾说自己武功“失之阴毒”,心中若有所悟,于是郑重点头。
他也坐了下来,谢苏也不转身,以指划地,为他讲解招数。声音虽不算大,却也未曾刻意压低。江澄心道:以我武功,莫非还看你这三招不成?于是一并不理。
但他虽然不理,间或仍会听到介兰亭惊呼之声,心道:“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儿,介兰亭站了起来,一脸凝重之色,向江澄一拱手,道:“江统领,请指教。”
江澄点一点头,他虽高傲,但正式对决之时,却是从来慎重。此刻他身着一袭雪白长衣,衣带纷飞,身形高挑,眉目俊美,望之直若神仙中人。
介兰亭与他对面而立,他年纪比江澄小上几岁,但身量已成,亦是着了一身白衣,修眉凤目,自有一番气概。
微风徐来,这二人立于林中,若除去厮杀等事,实是一幅绝妙画卷。
谢苏拥着披风,依旧坐在地上,介花弧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从二人此刻表情上,看不出甚么端倪,谢苏的左手却一直笼在袖中,未曾拿出。
江澄眼角瞥到二人,他已知谢苏身受毒伤,又见介花弧如此,心中一动:“莫非罗天堡主在与石敬成一战中,也受了重伤?”一念至此,心中更有了把握。
林外的木兰开得正好,更有大片的木兰花被风雨打落,混在泥土之中。江澄踏着那些零落成泥的白木兰,一步步地向介兰亭走过来。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拿腰间的长鞭,介兰亭并未拿兵刃,他不欲占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便宜。
介兰亭没有动,直到江澄与他距离已近,一招递出时,他仍然没有动。
江澄这一招并非江家世传武功,而是衡山派的一十三路折琴手。他少年时游历江湖,颇受衡山一位长老青睐,虽未正式收他为记名弟子,却私下授了他不少衡山派的武功,这折琴手便是其中之一。
这套武功名为“折琴”,顾名思义,大有决绝果烈之风,正合江澄的性子。此刻他一招击向介兰亭,却见对方并未闪躲,直至自己招数将触到对方要害之时,方见介兰亭手腕一翻,右手食中二指并指如剑,直刺向江澄胸前大穴!
这一招凌厉如风,变幻莫测,其速若电,江澄竟是避无可避,若不及时收招,自己和介兰亭便是两败俱伤,介家武功从来霸气纵横,怎料介兰亭这一招竟是凛冽如此!他不愿硬拼,骤然收招,回撤一步。
介兰亭那一式不是指法,是剑招。谢苏于三十六路浩然剑法中筛选出的左手三招,他化剑为指,传予了介兰亭。
而这一招若是由谢苏本人使出,必定大不相同,须知半年前,疾如星便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江澄被介兰亭一招逼退,心中反起了战意,他身形不动,侧肘沉肩,凝气于腕,一道剑气竟自他指间骤然而出,谁也未想他年纪轻轻,竟然练就了无形剑气!这道剑气用以应对介花弧、谢苏等高手尚显不足,对待介兰亭却已绰绰有余了。
介兰亭也没想到江澄有这么一手,电光石火之下猛一侧身,他轻功本佳,这一闪避过大半剑气,余下小半他避之不过,衣襟已被割裂大半。
若是旁人遭此一招,多半会被就此逼退,谁知介兰亭不退反进,以指为剑,其速如风。他身为罗天堡少主,身份何等尊贵,谁曾想竟使出这等不管不顾的打法!
这一招同是十分凌厉决绝,江澄侧身躲过,谁想介兰亭还有后招,他一指落空,反手又是一指掠过,角度之诡异,实是匪夷所思,江澄再难避开,雪白长衣上霎时多了一道裂痕。
那是浩然剑法第二式,昔日罗天堡大雨之中,介花弧险些丧命在这一剑之下。
二人各自后退一步,这一招势均力敌,谁也未曾占了便宜去。
有风拂过,二人衣角、发丝在风中纷飞不已,却是谁也不敢妄动,江澄暗道谢苏教授这三招果然了得,难怪介花弧有恃无恐,眼见前两招杀气深重,这第三招必定更甚。
他心意方决,介兰亭却已动了。
不同前两招江澄的主动出击,第三招却是介兰亭率先出手。这一式却与前两式全然不同,身姿清逸非常,衬着他白衣黑发,俊秀样貌,大有芝兰玉树之感。
江澄素来高傲自许,此刻也不由暗赞一句:“好个介兰亭!”
他身形一错,心道你要以招式取胜,不妨便来拼一拼招式,他右手轻挥,这一招“手挥五弦”却是江家武功,非但了得,姿势更是俊雅无双。二人身形方一交错,随即停滞不动。
介兰亭三指搭住了江澄脉门,江澄右手却按住了介兰亭肩头穴道。二人谁也不敢率先出手,竟是个僵持之局。
就在这僵持之中,江澄忽见谢苏一直笼在袖中的左手慢慢拿出,他一惊,心知谢苏的银梭向来出手无情,方一分神,却被介兰亭抓住机会,无名指与小指微屈,风仪若竹,骤然拂中江澄手腕穴道。
江澄“啊”的一声,托住手腕,后退一步。
这是介兰亭初学乍练,否则,这一招威力远不限于此。
另一边的谢苏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确是拿出了笼在袖中的左手,却也只是拿出了左手而已。
介花弧微微一笑,“江统领,小儿胜得侥幸,然而这一场,他似乎确是胜了。”
江澄面上青红不定,一只手还托着受伤的手腕,就这么伫立了片刻。随后他忽然收敛了面上表情,垂手向前,道:“确是如此。介堡主,有事请讲。”
这神情未免变的太快了点,介兰亭在一旁看了,心中暗想:“若是换我在他位置上,能不能做到如此?”
介花弧却想:“这年轻人能压抑自己性情,又能忍耐,果然将来堪成大器。不过他此刻做法痕迹太重,将来尚需磨练。”
他心中是这般想,口中却笑道:“江统领,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哦?”
介花弧笑道:“此刻天下情形,江统领可曾了解?”
江澄素有大志,自然对天下形势亦有一番看法,但他却道:“请介堡主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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