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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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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园公子楚更苹在菊影楼大宴宾客已经多时了,烛影摇红,群情振奋,逐笑追欢,箫鼓如雷,笙歌繁响,起坐喧哗,醒者闹,醉者叫。灯火辉煌的夜晚,疯狂、粗暴,充满奢靡的欢笑,无法抑制的躁动。捻花坞名妓苏雨蓉婉转轻妙的歌声也无法安抚狂乱的人群,她的歌声渐渐被淫靡的乐曲淹没。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舞女,极大地撩起男人们原始的欲望。她放肆地笑着,指挥着狂野的宴席。她那薄雾似的舞裙,叮当乱响的脚铃,水蛇般的细腰,像噼啪燃烧的烈火,把每个男人灼烧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倒在她跟前吻她的脚。她艳丽的明眸在烛火中闪烁如妖魅,血淋淋的伤口般的红唇带着一种野性的诱惑。

在这众生狂欢的淫冶地,于怜香反生倦怠之意。隐约的花香在幽暗中浮动,静谧的果林中传来莺啼,遥远的夜空升起一阵箫声,带着无限的忧郁。

祝酒山庄的大少爷温殿杰是武林中的头号败家子,也亏得他家底厚,经得起他如此挥霍。他的妹子上个月刚为于怜香的薄情负心上吊自杀,现在他却坐在于怜香近旁称兄道弟。

于怜香十足是个花花公子,尤其是那双色迷迷的桃花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当他的目光偶尔在众人脸上掠过时,眼睛深处却有一丝讽笑。他知道自己不是东西,可这帮人比他还不是东西,起码他不花老子的钱——这么多人当中,唯一看得顺眼的,也只有楚更苹了。这家伙疏狂放浪,懒散自适,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俊气。坐在他旁边的辛夷已经醉了,搂着一个歌伎笑嘻嘻地唱着小曲。

淫靡的乐曲如浪涛翻腾,一个紫衣女子飘然出现,披着开襟风衣,绣有红黄相间的梅花,晚风迎面吹来,天衣风动,自有一种威仪天下的气势。她身上带着一种清冷冷的幽香,在她顾若无人地穿过杯盘狼藉的宴席时,这种幽香便四处漫漶开来,狂乱的人群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连那个集万种魔力于一身的舞女也停止了扭动。所有人都悄悄地注视着她,倾听着这仿佛是来自云间的衣袂飘拂声。

楚更苹已有七分醉意,涎着脸笑道:“姑娘莫非要学巫山神女,自荐枕席?正好正好……”伸手要去搂她。他的手明明可以很轻易地触及她的身体,却不知何故,竟搂了个空。他定了定神,看到这女子面纱后明亮的眼透着寒光,挺直的鼻子写着决断,薄薄的唇抿着冷酷,他吃了一惊,酒醒了一半,脱口道:“你是什么人?”

于怜香眼角瞥见那紫衣女子的身影,心头一跳,猝然转头,隔着面纱认出她的面容,一时竟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那种感觉就像跑马郊野,看到大野芳菲幻化无穷。紫衣女子横波微盼,于怜香感觉到她的眼波从自己脸上掠过,仿佛行进在春晚的霏霏细雨中,丝丝缕缕、点点滴滴的欢喜和忧愁都飘落在寂寥的心扉上。他相信她一定认出了自己,但她毫无反应,注视着辛夷道:“你就是辛夷?”

辛夷全身一震,道:“不错。你是谁?”

紫衣女子道:“是你掳走了金筱寒?” 

于怜香模模糊糊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他惊讶万分地望着那紫衣女子,但她一眼也没瞧他。他看到她冷冷的眼神,不禁有些惘然若失。

辛夷有恃无恐,悠悠道:“是又怎样?”

紫衣女子不动声色,道:“你该知道,得罪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辛夷道:“你是什么人?”

紫衣女子淡淡道:“我是冷雪雯。”

于怜香忽然有种被人扇了一耳光的感觉,不觉灵魂出窍,呆呆出神。他挖空心思想看清冷雪雯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待他回过神来,辛夷和冷雪雯均已踪迹杳然。他顿觉意兴阑珊,振衣而起,却见楚更苹犹在发愣,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更苹打了个冷战,扭头看清是他,松了口气,叹道:“好在是你,吓了我一跳。”

于怜香道:“阁下往日何等豪情,怎的今日如此失魂落魄起来?”

楚更苹苦笑道:“武林中最可怕的女煞星被我撞上了,我焉能不失色?”

于怜香道:“辛夷呢?”

楚更苹道:“他被冷雪雯带走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身手不错,想不到一出手就被冷雪雯制住了……”

辛夷伏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又羞又怒,喉咙已经骂得沙哑了。

冷雪雯置若罔闻,纵马狂奔在垂柳之间。飞天奔跑时划出一道神妙无方、无懈可击的弧线,它跑得很轻松,但速度惊人,落蹄极轻,横空出世,宛如游龙出岫。

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不少渔人,谈笑风生,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冷雪雯却油然生出警惕之心,攥紧手中的马鞭。飞天去势如电,冷雪雯何等眼力,早已看清藏在草丛中的兵刃,那些人的手也正按在兵器上,蓄势待发。飞天迅速从他们面前掠过,没等他们跳起来,她的马鞭已抽了下去,这一鞭力道惊人,俨然有开山裂石之功。马鞭啪的一声击落,只听得一连串惨叫声,那些人痛彻心腑,抱头打滚。

冷雪雯一招得手,未敢掉以轻心,双腿夹紧马肚子,去势更快。讵知水中突然窜起一人,飞鹤般凌空掠起三四丈高,一杆铁枪嗤的向冷雪雯腰间刺去。他时机把握得很准,这一枪刺出,冷雪雯正好进入铁枪杀招范围之内。但他一枪只刺出八分,铁枪倏的一弹,一刺变成了六刺,连刺冷雪雯肩、肋、腰、膝、胫六个部位,他算准了时机,却低估了冷雪雯的应变能力和绝顶轻功。

枪方刺出,冷雪雯已凌空飞了出去。飞天去势未减,眨眼间奔出二十余丈。

这人一招落空,枪尖冷然挑起碗大的雪花,朝半空中的冷雪雯刺去。冷雪雯冷哼一声,马鞭狠狠甩了过来。这人眼看马鞭朝枪尖卷去,急忙变招闪躲,哪知他方有所动,马鞭已闪电般卷向他的手腕,原来适才只是虚招一记。他适才亲眼看见冷雪雯一鞭威力无穷,心中忐忑,身形急转。谁知冷雪雯这一招,妙用无穷,以不变应万变,他人虽闪开,枪尖仍被鞭稍扫去大半截。

他又惊又怒,长枪急刺,枪法凌厉狠毒。在冷雪雯看来却直如儿戏,她左闪右闪,九刺便都落空,而她只轻轻挥了挥手,这人的长枪便从中折断。

一条人影忽然自柳阴中飞射出来,手执铁扇,人到扇到,刷的一声,扇面抡开,横切冷雪雯腰际。冷雪雯冷冷道:“你们急什么,我反正早晚会到妖闭门总坛去,你们何必辛辛苦苦地大老远跑来杀我!”嘴里说着话,身法一点也没慢下来,翩然纵送,如游龙在天。那人空有一手妙绝天下的扇法,苦于轻功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柳梢掠过,重新落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离开玫瑰金殿之后,江逸云一直心事重重。

这件事确实蹊跷得很,这十年来他和水墨芳再没见过面,水墨芳为什么会突然找他?再者,新月教覆灭已经三十年了,怎么突然冒出水墨芳这么个传人来?另外,据说新月教的覆灭是在瞬间发生的,如果是这样,新月教的传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地把父亲的信物和亲笔信带在身边?最为重要的是,水墨芳为什么要给他设局?为什么非要他答应不可?是她另有所图,还是这件事非他不能完成?

他缓辔徐行,慢慢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横无涯际的荒野,触目皆是半人高的茅草,唯有一株古松,孤零零的矗立着。他心中一动,缓缓走过去,静静地凝视着这株年深日久的古松,树干上的每一处伤痕,都让他感叹。

暝色四合,他驰入一个小小的古城,古城幽僻,街市冷落。他缓缓行来,看到高而厚实的城墙,布满湿漉漉的青苔。古老客栈里传出一阵古雅的琴声,时缓时急,忽高忽低,清越高亢,动人心魄。他倾听良久,缓缓步入客栈。弹琴的落魄书生,独坐一隅,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憔悴,眼神黯淡。

客栈里光线幽暗,客人寥寥,显得格外冷清。掌柜的上了年纪,静静坐在柜台里,满脸沧桑,眼中充满悲苦之意。

江逸云悄悄坐了下来。一曲终了,那书生抱琴而起,表情木然,走出店门。江逸云心中大起凄怆之意,待要出声相邀,又恐唐突,迟疑之间,书生已去得远了。他怔怔出了半日神,在店中投宿。

后半夜下起雨来,他冻醒了,起身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他一愣,侧耳倾听。敲门声很轻,但很急。他飞快地穿上衣服,冲过去打开门。看清敲门之人,他不觉吃了一惊,失声道:“房先生!”

上清堂主房尘睿隐退多年,江逸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荒疏小镇撞见他。

房尘睿满脸焦急之色,道:“拙荆忽染重疾,老夫深夜告急求医,还请公子见谅……”

江逸云微感诧异,房尘睿怎会知道他的行踪?再者,房夫人早已过世,莫非他又新近续了弦?他略一思忖,道:“烦请带路。”

房尘睿匆匆道:“马车在外面,请公子随我来!”

江逸云心中又是一震,需要乘坐马车,显然路途不近,既然如此,房尘睿到底如何得知他的踪迹的?难道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不成?他犹豫了一会,道:“先生稍候,我去牵马。” 

第二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第二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流苏绣帐,衾褥香软。于怜香躺在锦榻上,手握金杯,拥着一个少女。这女子风鬟雾鬓,四肢娇惰,软绵绵地倚在于怜香怀中,为他斟酒递果子。于怜香本来没打算喝酒,只不过他觉得实在无事可做。

他懒洋洋地舒展筋骨,对属下的回话置若罔闻,只顾和怀里的女子调笑,直至听到“万妙仙子”四个字。得知冷雪雯已经闯进妖闭门,他皱了皱眉,道:“她的胆子可真不小啊!连妖闭门都敢惹!去把龙谷八音叫来。”

片刻之后,龙谷八音已在帘外候命。

于怜香道:“你去见见钟盛华,让他给我个面子,别跟万妙仙子过不去。如果还有别的人敢动万妙仙子一根头发,就替我拧断他们的脖子。”

龙谷八音深知其主喜怒无常,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于怜香若有所思地拾起一朵娇艳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玫瑰,笑道:“你说这花好看吗?”

怀抱中的女子轻笑道:“少爷养的花,岂有不好之理?”

于怜香默不做声地瞧了她半晌,这种剥皮剔骨似的目光,任谁也受不了。这女子的笑容已有些勉强,四肢也随之变得僵硬。于怜香哼了一声,道:“你在我身边多少日子了?”

女子答道:“八个月了。”

于怜香道:“八个月?那可不短了。你在这里都学了些什么?”

女子道:“只学了如何伺候少爷您……”

于怜香悠悠道:“你若能伺候得了我,天底下绝没有你伺候不了的人了……前些日子朱明允向我讨你作妾,你跟了他去如何?”

女子吃了一惊,失色道:“少爷,难道我有什么不是吗?”

于怜香道:“没什么不是,只不过我腻烦了你而已。你收拾行装去吧,这八个月里,凡是我给你的东西都归你所有。黄昏后我派人送你去朱府。”

房尘睿的继室很年轻。

看到房尘睿对那位夫人的感情,江逸云隐瞒了实情——房夫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以他的经验,这里面只怕另有隐情,说不定还会牵扯到房尘睿早已成人的一双儿女。对一个老人来说,这未免太残忍。

号过脉,开过药,天已大亮,房尘睿亲自去抓药,临行前关照侍女好好招待江逸云。

江逸云得空走出屋来,见四处林木葱茏,景色宜人,且看且走,不觉走进一个庭院,院子里开满鲜花,香气氤氲。他深深吸了口气,正想走近,不料剑光一闪,匹练般朝他咽喉刺到。这一剑不但又快又突兀,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他侧身闪过,眼角瞥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剽悍少年,这少年的脸异常粗糙,就像一个蹩脚的工匠敲打出的一个雕像,无论哪一个部位都有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只要再精雕细刻一番,无疑是个相当出色的美男子,只可惜毁在庸才手中。他穿一件鱼皮般的紧身衣,矫健凶悍,半垂的睫毛下闪出磷火般的冷光,耀眼,但很冷漠,瞥视短促而尖锐,手里握着一柄银色长剑,剑光映着他花岗岩一般坚定倔强的脸,剑光夺目,他的眼光则更加明亮锐利,比暗夜出击的野兽的双眼更有神。

刷的一声,剑从江逸云耳旁穿过,剑气尖锐,震得他耳鼓欲裂。他暗惊这少年出手之快,定睛一看,只见他手中的剑宽不过一指,长竟达四尺,这么长的剑,施展开来一定很不容易。

这少年一剑比一剑快,每一剑都是催人魂魄的杀着。他面无表情,出手时却充满疯狂的破坏力。银色的剑,在空中飞舞,不时有火星迸射。这火星在空中互相碰撞、汇聚,终于凝成一道火焰,在江逸云身边熊熊燃烧。剑气飞虹,霎时间又有十余剑刺出。他出手根本毫无间隙,简直就像十余只手在同时舞动长剑。

江逸云满地游走,剑快,他身法更是快得不可思议。这少年出手不停,他的脚步也未停止。火焰在他身前身后盘旋,他倏来倏往,衣袖飘拂,火焰便如泥牛入海,顿失所在。

这少年卯足了劲,一口气再刺七剑,杀气腾腾,直把江逸云逼到鱼池边上。江逸云凌空飞起,仿佛为剑势所迫,就要跌入鱼池去了。这时只听花丛中一声惊呼,江逸云身体几乎贴着了水面,突又窜起。扶桑容不得他稍作喘息,又是一剑刺来,剑光飘忽闪烁,疏淡有致。但见人影一闪, 他的手腕已被人扣住。这人来得实在太快,他眼角刚瞥见这人的影子,对方已制住他的脉门。

这人出手并不重,他全身却立刻软了下去,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大惊回头,才发现这人正是江逸云。他方才分明还在前面的鱼池上空,不知怎的竟从后面袭来。扶桑恼火之至,瞪了他半晌,正寻思用什么话骂他最毒,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想,脱口道:“是你救了我姐姐!”

江逸云诧道:“你姐姐是谁,我什么时候救过她?”正说着,房夫人的侍女忽然疾步奔来,道:“不好了,江公子,夫人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扶桑瞪着江逸云的背影,表情变得有些痴滞。花丛中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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