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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乡-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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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乡  

窗外风景飞快的向后飞驰,城市的喧嚣和废气都被玻璃窗隔在车外,如同一出默剧,不真实,还有些滑稽。 
我收回了目光,看了看薛未白的侧影,鬓角已经有些许白发,这个男人从此以后就是自己的丈夫了,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我是他买过去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想法,我忍不住又冷笑了。眼前浮现舅母贪婪的嘴脸,她拿着薛未白递过去的支票,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为什么答应嫁给他,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因为他手心的温暖,因为他眼底的疼爱?还是因为他的笑容让自己觉得安全?我轻轻的摇头,指着自己冷冷骂道,都已经是被卖的婊子了,还硬要竖什么牌坊? 
就是因为他是V市最有钱的人,那又如何?我心里大声的说,没有人反驳,我高兴的笑了,谁敢反驳? 
没有人听见我说话,更没有人听到我的笑声。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除了父母亲,可是那是多么遥远啊。 
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原因。 
这时,薛未白转过头看着我,问:“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微微抬起眼角,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倒是想问问,那么多女人,比我美丽的,比我娇媚的,比我可爱的女人,何其多,为什么他偏偏坚持要娶一个相貌平凡性格孤僻的哑巴。 
薛未白得不到我的回答,似乎并不介意,他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都你听到了,是不是?” 
我在心里笑了,多么聪明的人。是的,我是听到了,那天深夜,舅母竭尽全力想要说服薛未白放弃我,转而娶她自己女儿美楠。薛未白有一句话我听得更清楚,他说,不用多说,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满意。 
如果没有听到这些,我想,我们还在僵持,还在犹豫,而究竟会不会答应,始终是一个未知。 
薛未白伸手拍了拍我,我一惊,飞快的缩回了手,薛未白淡淡一笑,说:“不管为什么,只要我们都开心,那就行了。” 
开心?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开心,属于我的那片天空永远都是铅灰色。 
我忽然想起初初遇见薛未白的日子,天也是铅灰色,暗的可怕,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弹着钢琴,一边怔怔的望着天边的乌云。 
一曲终了,我一转眼,就看见他在不远处专注的看着我,带着痴迷的神色。在“左岸”这么久,很少有人专心听我的弹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而我的音乐,只是不相干的灰尘。 
待我弹奏第三曲的时候,他已经坐下,可是眼睛依然没有走开,我的眼神轻飘飘的掠过,仍旧停留在那重重的云层上。 
刚弹完“镜子”,一个侍应走了过来,他说薛未白先生想请我过去。我在白纸上轻轻写着:我不去,有事请他自己来说。 
薛未白又如何?名人又如何?不过都是陌生人。我盖好琴盖,拎起包,就要离开,暴风雨就要来了。 
薛未白却过来了,他站在我面前,说:“柳小姐,我很喜欢你刚才弹奏的两首曲子,能知道名字么?” 
经理走了过来,我没法拒绝,生活如此艰难,有太多脸色要看,我只好缓缓抬起双手,比划着“自己”和“镜子”。 
经理急急的解释:“这两首曲子是她自己写的,镜子和自己。” 
我分明看到薛未白原本明亮的眼睛突然一暗,这些世人!我微微一颔首,转身就下了楼,楼外却是瓢泼大雨。 
赶不回去做饭,看来又要挨骂了。 


薛未白打断了我的思绪,他递给我一个袋子,说:“这是给你的。” 
我迷惑的接了过来,一看,是一个手机,他说:“这是诺基亚6108,可以手写输入短信,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你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 
他不懂手语,这样的沟通方式似乎更加简便,我收下了,放在自带的旧皮箱里。 
我忽然发现,薛未白很喜欢看我,他的目光仿佛可以洞察我所有的心思,嘴角总是挂着一种了然的微笑。 
我有些气恼,却也无奈,看了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我把头靠在车窗上。 
窗外的风景已经是郊区了,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徐徐开进。树木越来越茂密,光线越来越暗,这车是要开到哪里去?忽然间,下起了雨,密密麻麻的交织在天地间,如一层层帷幕,遮挡着一重又一重,前路更加扑朔迷离。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生活也进入了一个完全未知完全失控的境地,等待我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遭遇呢? 
薛未白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温和的说:“快要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日落之乡,是薛家的祖屋,有一片宁静的院子我想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望着窗外,自言自语:“离开的时候,我才二十多岁不知道他们可好。” 


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我闷闷的斜靠着,一阵倦意袭来,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又是一片汪洋,洪水汹涌,我不敢四处看,我知道水面上漂浮着枯枝烂叶,衣服凳桌,也有浮尸,肿胀的脸,泛着青白色,突出白色的眼球,发出恶臭,静悄悄飘过我们身边,我不敢看,只是缩进大木盆,死死的拉着爸爸的双手,可是爸爸的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神采,他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他弥留之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吃力的说:“小薰好好照顾自己一定” 
爸爸的手滑出了我的小手,我再怎么努力,也拉不住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爸爸在洪水里几个沉浮,再也不见,眼睁睁的看着爸爸就这样滑出我的生命我睁大酸楚的眼睛,望着浓黑的天空,望着无尽的恶水,哀痛欲绝的张大了嘴,一声痛哭生生憋在喉头 
心口一痛,我睁开了眼睛,这个梦或许是我此生都无法逃脱的悲哀,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失去了声音,也失去了幸福。我抹去了冷汗,抱紧双臂,深深的陷进了座位里。 
汽车的速度减缓,停靠在一个大大的铁门前。 


天色已晚,月光被乌云遮挡,四周都是墨黑,看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树,浓重得化不开。只有院墙是灰白色,高高的插入黑暗,铁桶一般死气沉沉,逼得人透不过气来。门上有横匾,四个大字泛着冷冷的金属光芒:日落之乡。 
薛未白按了按喇叭,不多一会儿,大门“吱嘎”一声,吃力的打开了,带着空洞的回响,仿佛是一座千年的古墓,这一声开启,是否已经惊醒了沉睡多年的鬼魅? 
“你先进去。”薛未白说,“我到后门停车不要担心,川叔川婶会接待你的。” 
我点头,拎着小皮箱,下了车,院里漆黑一片,更黑的一些轮廓野兽一样张牙舞爪,我淹没在一片黑的海洋,愣在那里半晌,终于轻轻移动脚步走了进去。 
“你是谁?”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惊跳着回过头,从门后的阴影走出来一个老头,佝偻着背,一身黑衣,满脸阴沉。 
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一具干尸,身子里已经散发出阵阵腐朽之气,我的心打了个突,呼吸一窒,不敢看他。 
“你可是少奶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冷不丁的在我身后响起,惹得我背脊一寒,头皮发麻。 
如果说刚才那是一具干尸,那么这个老婆婆就已经是个幽魂了,行动全无声息,面部浮肿惨白,五官模糊不清,我忍不住想起水里的那些浮尸,胃里一阵翻腾,冷汗就冒了出来,我捏紧了双手。 
“少爷呢?”她上前了一步,浑浊不清的眼珠直直的盯着我。 
我噔噔倒退两步,呼吸混乱。 
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幸好,薛未白及时赶到,他快步走到我身边,说:“川叔川婶,我在这里,你们好么?” 
川叔缓缓点头,卑微的说:“谢谢少爷关心,我们很好,这位是” 
“哦她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新妻子柳初薰。” 
看着薛未白的笑脸,我惊魂少定,暗地里喘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看了看他们的脚下,月光下拉着两条长长的影子,原来却是两个人。 
忽然,我看见一对母子远远的站在门后,白色的衣裙雾一般轻柔,那女子迎上我的目光,一愣,勉强的笑了笑,那个小孩子也就是五岁左右,低着头不停的在草地上玩球,红色的皮球弹来弹去。 
我最喜欢孩子,忍不住对这女子心生好感,回报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柳小姐,我们走吧。”薛未白在唤我,我不得不转过头去,跟上他的脚步。川叔川婶跟在后面,就像黑白两道招魂幡。 
“你刚才在看什么?” 
他没有看到么?我回过头去,想再看看那个可爱的孩子,树影下却空空如也,一阵大风刮过,卷起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贴着草地上下翻飞,发出呼啦拉的声响,莫非是花了眼,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薛未白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说:“川叔,为什么不亮灯?” 
是呀,难怪我总觉得不妥,原来诺大的一个院子里没有一丝亮光,黑得可怕,就连皎洁的月光都变得诡异起来。 
川叔上前一步,回答说:“前天暴风雨,电线杆倒了,一直没有人来修理,所以” 
薛未白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只得作罢。对我说:“只好先委屈你一晚上” 
在这个环境里,薛未白反倒不似平日那么陌生,他的眼睛是这里唯一明亮温暖的地方,我对他当下心生几分亲切。 
迟疑了一下,我缓缓的摆摆手,我并不那么害怕黑暗,甚至已经习惯了黑暗,只是,这里的黑暗显得那么不寻常,令人心惊。 
薛未白歉疚的笑笑,说:“那你靠近我一些,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我依言上前两步,站在他的身旁,跟随着他的脚步走进了大厅,川婶点燃了两根蜡烛,拿了过来。 
“为什么不多点几根?” 
川婶的喉咙里浓痰沉闷的响了两声,她说:“蜡烛不多,要节约。” 
薛未白没有再说什么,接过来一根,殷切的为我照路,只是这两颗豆大的烛光太微弱,反而加重了黑暗,我寸步难行。 
黑暗中,薛未白的手伸了过来,他说:“拉着我,我来为你带路。” 
那一刹那,我想起父亲的双手,心里一痛,烛光更加朦胧,我没有接受,只是拿过他的蜡烛,高举过头顶,终于看清了这暗红色的大理石地板,和这个大客厅隐隐约约的轮廓。 
薛未白也没有坚持,他对川婶说:“房间都收拾好了么?” 
“是。一切遵照您的吩咐。”川婶说,“我来带路吧。” 
她到前面,举着蜡烛,一行四人穿过大厅,走上二楼,停在左厢第一扇门口,薛未白推开门看了看,说:“柳小姐,你就住在这里,我就在你的隔壁哦,还有,这房里有盥洗室。” 
我松了一口气,真害怕要跟一个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那将是多么难堪的事情,我拎着箱子就走了进去,薛未白留下一根蜡烛,支在梳妆台上,有了镜子的反光,房间泛着昏黄的光。 
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放下行李,我重重的坐在沙发上,四下打量着,房子很大,一张大沙发,一张大床,垂着白色的蚊帐,一张古朴的梳妆台正对着大床,镜子大的有些离谱,可见以前生活在这个房间的女人是多么自恋,我又忍不住嗤鼻一笑。 
长窗落地,窗帏坠地,灰暗厚重,似乎有什么难以明状的事物躲在里面。 
我没有再看了,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太久,有些痛,现在最需要洗洗脸,早些休息,昨晚一直没有睡好,就像躺在小船上,浮浮沉沉,颠颠簸簸。 
洗手间好大,比我以前的卧室要大一两倍,有钱人就是浪费。我放下蜡烛,盥洗台上摆放着几种洗面奶,四五条崭新的毛巾整整齐齐的叠放着,牙膏牙刷洗发水一应俱全,真是周到。 
拧开了水龙头,我取出自己随带的洗面奶,开始洗脸,洗着洗着,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背脊禁不住一僵,我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镜子里除了我的脸,还有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她的脸居然是一片空白,这片空白在黑暗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狰狞! 
烛火晃了晃,灭了。 
我的血液刹那间凝固,恐惧象一只冰冷坚硬的手,死死的扼住了我的咽喉,不能呼吸,我绷紧了全身,牙齿格格作响,水混合着泡沫从眉毛里缓缓滑落,滴进了眼睛里,蜇得生痛,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却怕得要死,又飞快的睁开,那张脸却消失了,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回过神来,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滚滚流出来,心跳得快要爆炸,我颤抖着抓过毛巾,飞快的抹去脸上的泡沫,一边往床跑去,一边神经质的不停回头看,却冷不防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我倒抽一口凉气,转过头,一张黑乎乎的脸正贴在自己脸上,沉重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我吓呆了,心跳都停止。 


“你怎么了,柳小姐?”是薛未白,这是他的声音。 
我身子一软,瘫倒在他的怀里。 


躺在床上,我仍在瑟瑟发抖,全身上下冷的象冰,薛未白拉过被子帮我盖好,又取了湿润毛巾把我的脸细细擦干净,眼角嘴角耳后都不遗漏。 
我心神一荡,仿佛回到小时候,父亲将熟睡的我抱上床,慈爱的为我擦脸洗脚,多么温暖多么快乐的日子啊,我鼻子一酸,赶快闭上眼睛,关住泪水。 
“来,喝水要我喂你么?” 
我摇摇头,赶紧坐起来接过来,暖了暖冰冷的双手,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身体终于暖和起来了。 
薛未白一直坐在床头,看着我,守着我,看着这个温柔的身影,我平静了很多,忍不住想问问他,这所房子是否闹鬼,可是又实在觉得突兀,思量再三,终究还是放弃。 
很可能是我眼花,我想我是太累了。 
门“砰”的一声轻响,我颤了颤睫毛,就跌入黑甜的睡梦中了。 

睡梦中,总是听到“咚咚”的声音,像是重物敲击,仔细一分辨,更像是皮球在地板上的弹跳,我醒来了。 
声音似乎就在门外,我想起那个小孩子,还有他手里的红色皮球,掀开被子,我懵懵懂懂的下了床,走到门口,一拉。 
冷风灌了进来,撩起了我的睡裙和长发,外面漆黑一片,“咚咚”这个声音还在继续,就在身边,我低头一看,一个血红的球,在我的脚边上下的跳动,就像心脏的搏动。 
不知从哪里隐隐传来一阵女子的歌声:“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我心痛难挨” 
我一个激灵,完全清醒,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从脚底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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