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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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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之上痕迹杳然,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都只是梦魇。

  脊背已有冷汗渗出。校尉握紧手中宝刀,竭力稳住心神。“少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尉迟方慌忙转头:那正是带自己和李淳风来到此地的乌夜蹄。马上人身形高大,手中一柄黑色宝刀寒光闪现,赫然便是崔元启生前曾经用过的乌金寒铁刃。此情此景,仿佛那夜城下的情景再现。本能地仰头望去,一瞬间浑身毛发倒竖:那马上骑士穿着一件黑色斗篷,本该是头颅的地方却空空如也,不是死去的崔元启又是何人?

  6、厉鬼

  刹那间,强大的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直至没顶。尉迟方脑中一炸,手中刀把握不住,当地一声坠落到了地上。黑马挟着寒风,带来一阵冷入骨髓的阴寒之气,那是崔元启手中寒铁刃,直向自己颈中斩来。眼看刀锋将及身,竟然毫无抵抗的念头,仿佛所有的勇气都已离开了自己。

  就在这时,耳中突然听到一声轻啸。这声音极其耳熟,正是集市上李淳风曾吹出过的。与此同时乌夜蹄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身体也随之颠簸起伏,那险些取了尉迟方性命的雷霆一刀因此失了准头,刀锋擦着他的头皮过去。生死之间,恰恰一个来回。校尉惊魂未定,抬眼看去,却见青衫男子只身拦在马前,低眉撮唇作啸,神色安然,哪里还有半点瑟缩之意。

  无头人动作也停了。李淳风抬起头,目光清明锐利,隐隐生威,与方才畏首畏尾的酒肆掌柜判若两人。马上的无头骑士身体转侧,面向李淳风,看起来似乎踌躇了片刻,随即双手高举寒铁刃,向这个阻止了自己去路的人当头劈下。

  兔起鹘落,一切不过是瞬间事,已足够让尉迟方定下心神。如同奇迹一般,消失的勇气又回到了身上。奋力着地一滚,拾起掉落地上的长刀,大喝一声,借势跃起,正迎上那柄寒铁刃。他知道崔元启这把刀极其锋锐,并不与他刀锋相交,而是顺着刀脊一路向上,反削他的虎口。这招果然奏效,对方猛然勒住缰绳,后退了一步。

  时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双方相互对峙,寂静中只听到战马喷鼻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那无头人蓦地掉转马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如同之前突如其来一般,消失在黑夜之中,仿佛来自地狱之门的恶鬼重又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了,尉迟方这才坐倒在地,呼呼喘气。这一刻交手虽然短暂,却好像过了很久。此生此世,再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和厉鬼作战的经历,方才所为其实不过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一阵阵后怕。天气虽然寒冷,冷汗却已湿透了背脊。

  “啪啪”两声,有人鼓起了掌,紧接着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好功夫。”

  校尉抬头,见那人青衫颀秀,笑容满面。经过这一场死里逃生,如今再看对方已顺眼许多,颇有可喜可亲之意。他本是热血汉子,想到此人方才也可说是舍身相救,连忙一跃而起,躬身道:“多谢李兄!”这一声语出诚心,和之前的敷衍了事大不相同。

  “不必谢我,是你救了自己。若不是你,李某只怕也要和这坑中尸体同命。说起来,倒是我要多谢尉迟才是。”

  “真是邪门,谁想到崔大人他他居然会变成无头厉鬼”

  “哦?”李淳风抬起头来,双眉微扬。“你怎知方才那个是崔大人的鬼魂?”

  “这还用说?乌夜蹄、寒铁刃、和昨夜一模一样的打扮,还有失去的头颅”说到此处,想起方才可怖景象,尉迟方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嗯。若真是鬼魂,这又从何而来?”

  一面说着,李淳风一面俯身,从地下抓起一捧雪。雪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一点鲜红血迹,滴在白雪之中,红白相映分外触目。

  *

  天色仍旧沉暗,远处天边却有一点白光,现出微茫晨曦。两人此刻正在回城的路上,隐约已可看见开远门城墙。一夜奔波,尉迟方却不觉得疲累,脑中来来回回尽是昨夜情景。然而任凭他如何说话,身后跟随之人也只简单嗯啊几声,双手缩在袖中,眼睛却紧盯着脚下,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没错,刚才我确曾碰到了他的虎口。没想到这把刀居然能伤了恶鬼,真是怪事!”突然想到一事,校尉怔怔道:“莫不是僵尸作乱?”

  “僵尸?”

  “是营中弟兄说的,在战场上阵亡的人不知己身已死,便会附在尸体之上行凶。”想起夜间情形,尉迟方心有余悸。“我瞧崔将军说不定被僵尸鬼附身了。”

  “哈。”

  “好歹多说两句。”校尉不满地嘟哝道。

  “尉迟相信鬼神之说么?”

  “这个,”校尉迟疑道,“本来我也不信。不过昨夜当真遇上这种事情,不信也得信了。不过,这样看来,人鬼之道倒也没什么分别。”

  “人与鬼之间的差别,大约就在那一股生灵之气吧。”

  “生灵之气?”

  “人因有灵魂才成其为人。若以买椟还珠的故事作比,肉身是木匣,而灵魂才是那颗珠子。失去了灵魂,木匣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如果不论珠之有无,却孜孜以求椟之完好与否,是愚蠢的做法。”

  “你是说,这生灵之气可以脱离了躯壳而存在?”

  “或许吧。”李淳风毫不在意地说道:“比如说,崔将军既然身为战将,当然曾杀过人。或许便是那么一刀头颅就落下来了。而后,无头冤魂的生灵之气不肯散去”

  声音越来越缥缈,尉迟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猛地意识到对方是在捉弄自己,不由得微微生起恼怒之意,道:“李兄!这可不是玩笑——”

  一面转过头去,就在这一刻,突然顿住了话语。随即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汗毛也全都竖了起来——

  借助模糊天光,依稀看到身后之人依旧跟随着自己,步履从容,只是项上人头已不知去向。

  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刹那冻作了寒冰,从头凝到脚,尉迟方定在那里,不能动,也说不出话。耳畔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片刻之后才恢复了意识,第一个动作便是条件反射地跳开一步,险些被身后雪堆绊倒。与此同时,听到一个压抑着的笑声:“果然还是信了么”

  随着笑声,那人缓缓将蒙着头的毡毯取下,露出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你”指着对方,尉迟方不知道说什么好。

  “恕罪恕罪,让尉迟受惊了。”尽管如此说,恶作剧的始作俑者脸上丝毫看不出歉疚神情。“不过,是你刚刚说人鬼之道无异,我还道你不会害怕。”

  “岂有此理!”直到现在,尉迟方才真正从惊吓中恢复,一张脸涨得通红,怫然道:“竟然如此作弄于我!”

  “其实是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慢条斯理地裹紧毡毯,酒肆主人笑容可掬。“即使亲眼见到一具无头尸体,也不能说明它是真的。”

  笑意未敛,目光忽地一凝。尉迟方顺着他的目光抬头,顿时呆住了:就在对面,高达数丈的城楼上凌空悬挂着一个人,正在轻轻晃动。

  7、活尸

  毫无疑问,这人已经死去。相对活人而言,尸体一般不够悦目;然而这样丑恶的死尸也甚少见到。此刻尸首已被士兵解下,抬到城墙边空地,呈仰躺姿势。白日看来,尸体的面色是铁青的,双目半暝,露出些许浑浊的眼白,一侧残缺的牙齿从唇边露了出来,使那张皱纹密布的脸看起来仿佛在笑——这令人过目难忘的相貌,正属于昨夜见到的运尸车上男子。

  李淳风默不作声,俯身瞧了一眼尸体,眼神不易觉察地亮了一下。尸体敞开的前襟里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朱砂图案,盘曲如蛇,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方按刀怒喝,却无人答话,相反身边几个守城士兵却在窃窃私语,神色不安。

  “还能有什么?鬼呗”

  “嗯?”旁边兵士伸手拉了拉嘴快的同伴,要他不要乱说。尉迟方沉着脸道:“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那人本是个直性子的愣头青,此刻便道:“大人还不知道乱葬岗闹鬼的事吧?那里的尸体常常无故失踪,却又不是被野狗拖了去。一到夜半三更便有奇怪的声响,都说是鬼砌墙您想,要不是鬼怪,谁能把尸体挂在那么高的城墙上?”

  尉迟方看了看那城楼,高达数丈,边上并无立足之处,确实想不通是如何挂上去的。再看尸身,面色铁青,浑身上下没有血迹破损,也无格斗痕迹。想到昨日的遭遇,他心中不禁有些发毛,但还是力持镇定,斥道:“不要胡说!”

  年轻士兵心有不甘,争辩道:“小的没胡说,他们说小人胆大,运尸体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上次运了三具尸体去那里,转天就不见了一具。若不是诈尸,那就定然是回煞这可是小人亲眼见到的。”一面说,一面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尸体,突然面色大变,叫了起来:“啊!是他就是他!”

  “什么?你说是谁?”

  士兵声音发抖:“就是这个人那尸体前几天我亲手收敛的那具尸体”

  “你是说,这人是你收敛过的死人?!”

  “没错,一点没错这么奇怪的样貌,脸上还有伤痕,绝不会错,肯定是他。”

  “什么时候?”

  “大概六天前。”翻着眼想了一阵,士兵犹豫地说,“也可能是七天就死在这城墙之下。”

  “决不可能!昨晚我还见到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尉迟方猛地住口,结结实实打了个寒噤。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扑通一声,却是那士兵的双脚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软倒下去,抖成一团。

  *

  几天之内,各类奇怪的消息仿佛长着黑色羽翼,飞遍长安城各个角落,使得原本因为灾荒而惶惶不安的人心更加浮动。有人指天发誓曾亲眼看到乱葬岗中人影出没,也有人说运送尸体的车辆一到城外便不知踪迹。这对于刚刚更改年号的朝廷来说是一种极其不利的情形,别有用心的谣言甚至影射到了不久前发生在玄武门前那场巨变。对此,朝廷应对方式是派出更多军队在城中来往逡巡,以安定人心,维持秩序,同时严查源头,将蛊惑人心者捉拿下狱。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大军情:负责监管北方动态的李靖部得到密报,突厥发生内乱,情形不明。仅仅一年之前,颉利可汗曾率军一直打到距长安四十里之遥的渭水,虽然后来被唐军逼退,但这马背上的彪悍民族一直是王朝的心腹大患。此次雪灾也将饥荒带到了牧民之中,据说这便是内乱的缘由。然而根据以往惯例,饥荒也是掠夺的开端,为了生存,北方民族并不介意踏平邻邦的茅屋,或从各州府所剩无几的存粮中掠走最后一颗麦粒。

  在这样紧张晦涩的气氛中,却有一处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那是朱雀桥边一座雕梁画栋,刚过酉时,已是灯火辉煌,车马盈门,连风从此处经过,都似带着一些轻柔暖意,令人浑然忘却世间诸般烦恼。

  这里正是长安城中久负盛名的明翠阁。此间主人复姓公孙,原为隋末教坊乐正,技艺出神入化,尤擅琴艺。据说此楼刚刚建成之日,他曾在阁中抚琴,引得一群翠鸟齐集于此,明翠阁之名由此而来。一班女弟子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相交不是公子王孙便是名重一时的文人骚客,镇日丝竹悠扬、舞袖翩跹,温柔乡如同仙境。

  “五姊,五姊!”随着清脆的呼唤,珠帘倏动,露出一张俏丽脸庞。并非绝色佳人,却有一双灵动的眸子,巧笑嫣然,秋波微转之间,流露风情万种,正是那日尉迟方相救的女子柳五娘。

  “嗨,你在呀!”方才呼唤的女童笑嘻嘻地说道,“孙司马府中来人,他母亲做寿,要请姑娘过府弹琴呢。”

  “唰”地一声,帘幕重又放下。“什么司马司牛,不去!”

  听得出声音中的气恼和失望,却因为其中夹杂着爱娇,别有一番韵味。

  “好五姊,莫拿乔。”女童陪笑道,“是‘他’点名要你去呢。”

  柳五娘咬着嘴唇,一面将衣袖拉起,遮住半边面孔:“‘他’的话,为何我一定要听?既然他应承了,何不自己去?”

  “咦,这可不是五姊的真心话吧?”

  “你又知道了!”掀起帘子,女子笑骂道,“小小人儿,偏偏有这么多门道!”

  见对方笑了,女童趁机涎着脸道:“姊姊你就答允了吧。不然的话,五姊将来嫁五姊夫的时候,我便跟去,看你还怎么跟姊夫亲热。”

  柳五娘啐了一声,甩下帘子:“等我梳妆。”

  铜镜中映出一张春风满面的脸,如碧桃带露盛开。先取过案上牙梳,细心整理散乱的鬓发,再将一支赤金点翠的金雀簪斜插在发髻之中。突然她惊叫了一声,面无人色,手中玉脂盒啪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铜镜之中赫然现出一个苍白人影,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尉迟方大踏步走入随意楼,环顾四周,不觉微微一怔。店中空空落落,只有那名叫摇光的少年,手捧账本正襟危坐。

  “喂,我说,你家先生可在?”

  “军爷找他有什么事?”

  “是”突然想到眼前只是个孩子,尉迟方大手一挥,道:“说了你也不明白,让我见他便是。”

  “这可不行。”少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身为管家,当然得替先生问明来意。万一你是个奸诈之徒,见他老实可欺”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得,这“老实可欺”四个字与酒肆主人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尉迟么?进来吧。”

  声音如在耳旁,倒把尉迟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除了摇光,一个人也没有。正迟疑间,却看到摇光嘟起了嘴,一脸不满。

  “知道啦,知道啦。正经生意不做,闲事倒管了一大堆,说了也不听”

  这句话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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