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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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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当然清楚,毕竟我和他相交多年……”宋羽觞十分知机,大方的提供对方想知的答案。

双方热切的交换各路消息,获得想了解的小道讯息,尽是皆大欢喜。

谢曲衡在一旁好笑的摇头。

谢云书携着迦夜踏入,看见的正是一派亲密无间的融洽,不觉稍稍诧异。

迦夜瞟了一眼,半笑不笑的抿了一下唇。

“你教出来的。”

四翼瞥见两人,反射性的笔直立起,讪讪的心虚。

谢云书一笑,引着众人落坐。

机伶的店伙招呼着上菜,隔壁的伶人弹起了琵琶,丝竹入耳,娇柔婉转的歌声清扬,带来情致缠绵的意韵。

菜色是极精致的。

色色搭配合宜,清而不淡,肥而不腻,鲜嫩适口。甚至雕出了精巧的花鹤造型衬饰,更添了几份颜色。似这般咸中微甜倒是合了迦夜的口味,较往日多下了几筷。

迦夜本身相当挑剔。

长期处于高位,起居无不雕琢,平日享用的虽然随意,却都是顶尖的器物。不过她极能忍耐,出行时饮食粗砺,着布衣粗棉,数日不眠不休皆是寻常,从不因之抱怨。即使来了江南诸多不合意也不着片语,唯有极近的人才能觉出一二。

白凤歌坐在她身畔有心示好,浅笑着搭腔,迦夜淡淡的回应,气氛还算融洽。四翼罕有的与她同桌,拘谨而不自在,全无先前的笑谑,几乎不开口。只剩了谢氏兄弟和宋羽觞谈些漫散的话题,场面略为冷落。

白凤歌挑了一筷狮子头给迦夜,温言婉笑。

“太瘦了对身子不好,叶姑娘该多吃些才是。”

迦夜垂目看了看碗,一旁的谢云书顺手替她挟了过去。

“多谢白小姐好意,只是她素来不喜荤食,由我代了吧。”俊颜平常,了解而默契,做来再自然不过。

樱唇忽然发白,白凤歌勉强笑了一下,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揪住了裙裳。身旁的婢女入眼小姐神色幽怨伤心,不禁暗里不平。

谢曲衡默叹一声,扯开了话题,努力化解僵滞的气氛。

迦夜仿如不觉,略略喝了一点汤便停箸不食了,改坐到远处饮茶。

她一离席,四翼心思一松,又开始与宋羽觞交头结耳。谢云书礼貌性的与白凤歌攀谈了几句,毕竟是谢曲衡秉持父亲的授意请至扬州,不便过于冷落。

“数日赏玩,白小姐可还适应此地风物?”

“扬州风景绝佳,凤歌所见处处皆是美景,哪会不喜。”白凤歌盈盈一笑,矜持而文雅。连日游玩俱是众人一起,期间谢云书多是全神陪着迦夜,少有近谈,难得此刻稍稍接近,她力持镇定,仍是些微晕红了脸。“多赖世伯好意相邀,才有此机缘。”

“家母近日时常夸赞,说白小姐温雅可人,一解膝下无女的遗憾,直是希望能常驻谢家才好。”谢曲衡颇有深意的微笑接口。

谢云书瞥了一眼对面,迦夜倚在楼另一侧栏边,捧着一杯香茗看花。数盆硕大的茶花色泽娇丽,花叶缤纷,绚烂而招摇。

“白小姐有暇尽可多留些时日,扬州有不少好去处。”他忽然附和。

四翼呆了呆,一时皆侧着头望过去。

白凤歌有些意外,美丽的眸子亮了起来。“多谢三公子,如不麻烦,倒是想请三公子指点些名胜殊景。”

“这有何难,让云书陪着四处走走即是,也可尝尝街巷名点。”谢曲衡大喜,立时替三弟包揽。

“若是三公子方便的话。”期待的丽容略带羞意。

谢云书眼神闪动,倏然浅浅一笑,“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远处的女孩俯身摘下一片朽叶,在指尖转了转。

随风一送,干黄的叶片飘然翻落,旋转着坠下高高的楼台。

一骑快马踏着落叶在楼前停住。

骑者俐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醉仙楼。

“南郡王世子下属请见谢家两位公子、叶姑娘、宋少侠及白小姐。”

朗声通传响在梯下,空气顿时凝肃起来。

众多目光盯着来使,那名汉子大方的抱拳当胸。

“世子令在下前来送柬邀客,诚意相请,请诸位务必赏光莅临十日后的琼花宴。”随话语一同附上制作精美的金柬,一份恭敬的呈给了迦夜。

席中数人暗地交换眼色,俱有些惊讶。

迦夜翻了翻亮晃晃的柬书,没什么兴趣,随口推脱。

“承蒙抬爱,近日旧伤未愈不便赴宴,替我辞谢了吧。”

来使似已料到,立时躬身致意。

“来前世子另嘱,叶姑娘的伤是他一手所致,时时心下愧疚。请务必赏脸容当面致歉。”不等开口,取出一物双手置上。“此物为千年雪参,聊表寸意,若能略补玉体,也算稍平世子心头之憾,请姑娘万勿推辞。”

众人惊疑不定,猜不出是何用意。

千年雪参本属珍物,萧世成送给害他功亏一溃的对手,又婉言相请,究竟所为何来。

难道真是为了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的致歉。

“东西是好的,可惜我用不上,连这帖子一并带回去吧。”迦夜眼都没抬,指尖一弹,将金柬送了过去。

未料到回绝得如此干脆,来使窘了一下,再度开言。

“叶姑娘何必拒于千里之外,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与姑娘重逢相会。”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姑娘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谢云书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谢云书踏前一步,空气紧得一触即发。

“谢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谢云书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半晌,迦夜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萧世成,我很期待。”

汉广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着一本医书。

叩门没听到回音,他掀开了窗。

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雪色的容颜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她简单的回答,将书抛到一边,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他刚待伸手撩开散发,被她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他不解的问。

迦夜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

“你在生气?”他不太相信,不过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换了个问题。

“萧世成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迦夜在镜前整理长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她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他只当没听见。“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她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谢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的看她一举一动,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萧世成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他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清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南郡王行宫去杀人?”迦夜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她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谢三公子的角色,照昨天那样选一个合适的妻子,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细指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他双手支着镜台,无形将她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她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你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他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生活?”冷漠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她也动了意气。“你在天山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料想的更多。”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他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

“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七年前,当从来没遇见过你。九微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雪色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而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联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自然而雅逸。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的询问。

“这是哪。”她瞪着他。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就走。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反被他执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放得很软。“我没别的意思,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必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的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的偏苑小径,你尽可以放心。”

……

若不是必须查探医书,她必定不管不顾的避开,哪会被诱入谢家。

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燥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竹森森,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随手抽出一卷,画的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阙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泠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温柔

本待离开,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迷路对她而言是不可能出现的事,在这曲折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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