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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江淮-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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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交兵多年,是战是和,是攻是守,都是出自上位者的决定,岂是一个小女子应当承担的罪责?就算没有她的诱惑,以邵宏渊心胸之狭隘多妒,符离之战就能取胜么?主副不明,职责不清,用人不当,符离真正的败因,实应归于居高位者的糊涂。以岳飞之善战,在十二道撤兵金牌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大宋之疲弱,何必归咎于前线上的一人一事?

只可惜慕容蝶给他讲明这番道理的时候,归雁已不知身在何处。虽然他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归雁其实就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他,可薛真却没本事将她找到。归雁的易容术已臻化境,也许就是路边端着破碗的乞丐,也许是茶肆中大声吆喝着的店小二,也许是秦淮河上某条画舫上最不起眼的一个歌女,人海茫茫,又能如何?

或者我身濒险境,垂死之际,她就会现身了吧……可惜薛真此时身边还有众多责任,不能主动尝试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只得摇了摇头,把归雁的影子暂时甩掉,穿衣起身。

这芍药园经过余风的一番改建,将原先过多的雕饰去掉,显得自然了许多,内院几处假山竹林之间,隐隐含着九宫阵法,虽不完备,也足以令薛真对余风刮目相看。穿过内院和大厅,便是前院开阔之地,坐在中间的亭子里,就可将整个前院一览无余,文墨和余风便是在这里值夜。此时唐安安和袁玫两女凑在一处,正喁喁细语。

见到薛真出来,唐安安抬头笑道:“公子这么早就醒了?妾身这就拿点心去。”

“不忙,我不饿。”薛真轻轻揽过唐安安柔若无骨的娇躯,臂弯中便有了“楚腰纤细掌中轻”的醉人滋味。唐安安微嗔一声,颊生红晕,却乖巧地靠在薛真肩上,犹如雨后海棠,平添了几分妩媚。

袁玫瞪着薛真道:“练武之人,总起得这么晚,真不知你师父怎么教你的。”

薛真笑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若不信,便与我同睡同起试试。”话一出口,便觉有些后悔,明知袁玫是孟默谦的意中人,撩拨她做甚?虽然唐安安隐约透露了袁玫对自己的感情,但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再多惹是非。

袁玫出奇地没有恼怒,只是脸上微红了一下,这让薛真更加感到不安,忙收敛了嘻笑的表情,正色道:“袁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

“接下来……如何打算?”袁玫脸上血色倏然褪去,苍白得怕人。从修整庭院、栽花种柳,到指挥下人、训练弩手,她一心一意地付出无数心血,几乎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可真正的主人一回来,便忙不迭地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客人而已,一股委屈登时涌上眉间,眼眶一酸,急忙背过身去,就要离开。

唐安安见状,早从薛真怀中脱身出来,拉了拉不知所措的薛真衣袖,指了指袁玫,转身往厨房去了。薛真比方才悔意更甚,拉住袁玫,急道:“我并非赶你走的意思,而是……而是……”

薛真自命风流倜傥,却有一处致命死穴,就是怕见女人流泪,一看到那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便期期艾艾的无所适从。而最近这半年,似乎又见得格外多,现在连一向冷漠的袁玫也是如此,令他大感头痛。

袁玫突地回身,狠狠一拳擂在薛真胸前,虽然没有使出内力,但袁玫自身的力气也不算小,疼得薛真咝地抽了一口凉风,不过看到袁玫尚挂着泪珠的俏脸已露出些笑容,他也松了一口气。

“哼,亏安安姑娘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谁知却像木头一样,既不会讲话,又不懂躲闪……”

在安安的心里,我永远都是完美的吧……薛真摇头苦笑,他又想起归雁刚刚与他相识时的神情,就好像见到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样,那也是唐安安造就的结果。

最难消受美人恩……薛真方自这样想着,便听袁玫撇嘴道:“安安姑娘怎么还叫你公子?事到如今,你还不给人家一个名分,未免也太薄幸。”

薛真嘴角边露出一个略显感伤的笑容,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真伤心人语也!林雪涵嫁与旁人,从此敌我相隔,归雁断肠而别,不见芳踪,弄影黯然离去,心思难料,而身边的唐安安,自己相劝许久,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正式过门,只愿意以侍妾的身份相伴,也猜不透是存了什么念头……各种曲折内情,就连薛真自己都弄不清楚,亦更不屑开口辩白,只默默接受这薄幸名声便了。

见了薛真的表情,袁玫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便不再追究。其实就算是她,即便薛真开口求娶,也定然不会应允。感情与婚嫁,本就是两回事情,对她来说,宁可一生一世为他看守芍药园,也不愿分享他那已经摊得薄薄的一份感情??何况,自从归雁出现以来,他可以留给其他人分享的,已经变得太少。或许唐安安看似柔弱的躯体里,也藏了一颗如自己般倔强的心呢?

气氛突然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由于别人的出现而化解了。唐安安刚刚带着两个小婢拿来了早点,辛弃疾也与余风并肩从大门外进了院子。

兄弟重逢,自别有一番喜悦。辛弃疾拍着薛真的肩膀,仔细端详了半晌,赞道:“锐气内敛,发乎自然,这段时间精进了不少啊,以往你我应在伯仲之间,如今大哥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了。”

薛真知辛弃疾心胸宽广,是真心为他武功长进而高兴,便不客套,笑道:“我偷着跑去练功,把什么事都交给大哥,现在回来坐享其成,大哥可莫要怪我偷懒。”

“维护建康安定,本就是大哥的份内事。”辛弃疾在亭子中坐下,夹起一块点心,“有袁姑娘和余老弟的倾力相助,又可以尝到唐姑娘闻名临安的厨艺,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众人尽皆莞尔,于是又叫来嫣然和文墨,大家一起用膳。辛弃疾笑着对薛真道:“唐姑娘这一走,临安可翻了天,虽然各人嘴上都说恨不能当面恭喜唐姑娘除籍,可那酸溜溜的滋味谁都掩饰不了。尤其汪大猷吃了哑巴亏,愤愤不已。好在薛德虽然知情,但毕竟你也曾是薛家人,因而顾虑这群官员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到他,所以并没有把你捅出去,你暂时也可以放心了。”

一提此事,薛真突然想起唐安安易容的事来,昨晚倒忘记问了。不过这时人多,也不好开口,便与众人谈起眼下建康城内的形势,余风和嫣然便把最近他们造访的青楼赌坊、酒肆茶庄,凡是江湖人能够涉足的范围,全都一一道来。这段时间他们很是震慑住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豪,十分得意,讲起来更是眉飞色舞。

“好。”薛真耐心地听完,给了两人一个赞赏的眼神,“咱们先去汇燕堂看看。”

“汇燕堂?”余风和嫣然张大了嘴,不明白薛真何以挑上一家如此不起眼的青楼。

 第二章 线人(上)

    饮虹桥东北,秦淮河北岸的一栋单层小楼,便是汇燕堂。虽然占据着一处上好的地段,不过由于经营不善,既不豪奢,又显不出什么特色,所以门庭寂寥,极不起眼。汇燕堂只拥有一艘小型画舫,十几个生涩的姑娘,与旁边建康名楼霜叶馆的宏大气势两相对照,显得更加寒酸,难怪连余风和嫣然都不屑踏足于此。
换了男装的袁玫和嫣然英姿飒然,在秦淮岸边一路行来,引来的媚眼数不胜数,连薛真这个“风月公子”都觉有些惭愧,只好与二人拉开了些距离,却被袁玫拉回身边,笑他器量狭小。

“都说是要带余风来的,你们两个偏偏不依,本公子纵横临安风月场多年,所过之处掷果盈车,要是让人知道在建康被别人抢了风头,叫我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

“哼,纵横风月场,很威风么?不过纨绔子弟而已!纵横江湖才是真男儿。”袁玫一脸的不屑,可嫣然却觉得她话里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听薛真提到掷果盈车,嫣然不由轻掩檀口,“我才想起,原来公子的表字也是安仁呢!”随即又吃吃笑道:“不是自己取的吧?”

据说晋代著名的美男子潘岳每次乘车出行,都会遭到许多倾慕他的女子围堵,还争相向他投掷自己采摘的水果,因而潘岳总能载着满车的水果回家,这便是掷果盈车的典故。而潘岳字安仁,后世常称之为潘安,一直便是美男子的象征,无数怀春少女心目中的理想。

“那是自然。”袁玫撇撇嘴,“他可是自恋的很,总不知自己其实只是左思之流。”

左思是与潘岳同时代的人,相貌绝丑,却偏要效仿潘岳乘车出游,结果惨遭女人们一顿乱唾,只能耷拉着脑袋回家。

薛真拿这两个女人没有办法,谁叫她们所说与事实相差不远呢?当年的薛真,确是自命风流,不过时过境迁,隔了大半年再次涉足青楼,却不再为莺歌燕舞而来。

远远看到霜叶馆的金字招牌,薛真想起当日扬州花会,薛妍就是以霜叶馆的“柔儿”的身份出现,再想到如今林韵儿失踪,薛妍在临安过得定然不甚快乐,自己却又无计可施,不由心中暗叹。

不理会二女的数次抗议,薛真让她们进了霜叶馆,自己一个人向汇燕堂走去。毕竟二女已吸引了太多注目,三人一齐走入门可罗雀的汇燕堂,难免启人疑窦。

堂内只有寥寥数位客人,看样子都是家境并不宽裕的士子,抚着琴瑟执着琵琶的几个二八少女姿色平平,却别有一番清秀,只是明显缺少了伎家的媚态,显得十分生涩。

“你家主人并没把心思放在训练姑娘上面啊……”薛真对领路的小婢轻声道,“去同传一声,便说薛真来访。”

过了盏茶的工夫,那小婢出来,带着薛真向内穿过一道月门,门内竟是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奇花异草,老树怪石,美不胜收。薛真心中暗赞,这样的洞天福地,方才像是薛泰的手笔,只可惜这种豪奢的享受,也是薛泰最终走上绝路的引子,福兮祸所倚,诚是至理。

小婢让薛真稍候,便悄然退下,过不多时,内室转出一名娇媚女子,见了薛真,盈盈施了一礼。

“贱妾王怜儿,拜见薛公子。贱妾盼了多半年,总算是把公子盼来了。”

薛家的事情早已遍传江湖,王怜儿刻意将“薛三公子”称呼中的“三”字去掉,却让薛真听着有点不习惯。他细看王怜儿的容貌,与添香楼的王情儿有那么几分相像,只是年纪轻些,不由问道:“你与王情儿可是姐妹?”

“她是贱妾的姐姐。”王怜儿浅笑道,“她上回没有告知公子,是怕公子觉得她有什么私心,不过公子见到贱妾,自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王怜儿虽是妹妹,也较薛真大上几岁,不过她云英未嫁,在成熟女人的风韵上就比王情儿逊了一筹,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是风情万种,让薛真不禁暗暗揣摩起她和薛泰的关系。

王怜儿仿佛看出薛真的想法,垂首笑道:“姐姐十年前离开霜叶馆,便来管理此处,直到三年前才嫁到临安去的……自那时起,大当家就很少亲自来这里了……”

“哦……”薛真略觉尴尬,其实薛泰的情人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想到王情儿曾腻在他身上和他耳语,有点别扭而已。不过听了王怜儿的话,他猛地想起一事,问道:“义兄是六年前才接手广运盟的,你姐姐十年前就来了,难道此地是我义父当家时所建?”

王怜儿点头道:“正是。不过听说是大当家来时,才建成了这样的规模。在那之前,本盟对情报并不太重视,姐姐也不过是挂个名字而已。”

“那你姐姐如今岂不危矣!”薛真登时一身冷汗,“就算薛德不识她,义父却是熟悉她的。”

“不妨事,老当家是从不涉足风月的,不会有遇到姐姐的机会。况且就是这里,他也只在十年前来过一回,怎会对姐姐有什么印象?当年负责这方面的人早都不在了,而后来就是石俊一个人负责,现在也已身故。只是这个地点,自老当家公开支持薛德之后,恐怕对薛德就不是秘密了。”

薛真一阵颓然,虽说薛德的视线或许暂时还不会放在建康,但一个不再秘密的情报地点,也不可能再加利用。

王怜儿见状笑道:“不妨事,建康是总舵的所在,大当家怎会只营造这么一个汇燕堂?老当家和薛德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几处。只可叹暗地的经营在关键时刻没起到作用,明里的实力却都投向薛德一方,我们这些人真是愧对大当家!”说到后面,已是满面悲戚。

这么多线人,肯定不会对自己人的变化一点感觉都没有,义兄不是太过自信,就是得知了薛德的身份后,根本放任自流……薛泰究竟是怎么想的,已然无从知晓,但薛真犹记得薛泰死时解脱的笑容。可叹如今薛真自己,却要跳进这个圈子,把自己束缚起来。

“那么我们现在在建康的情况如何?”薛真努力振作起精神,毕竟还有许多人在期待着他。

“一间茶庄,两家酒肆,另外两处青楼,秦淮河上六艘画舫,都是原来广运盟名下的产业,尚在我们控制之下。”王怜儿神秘地一笑,“其中就包括公子身边那两位侍妾眼下所在的霜叶馆。”

“她们不是我的侍妾……”薛真一脸尴尬,这消息传递得倒是足够迅速,看来王怜儿也从未失去警觉,这让薛真稍稍安了些心。现在他明白为何薛妍可以冒充霜叶馆的姑娘了,定是薛泰宠着妹妹,为她做的安排。

“产业这么多,他还嫌不够么?”薛真轻叹道,“这是何苦?”

“守业不是大当家的追求。”王怜儿幽幽道,“在野心上他和薛德并无二致,只是薛德更善于使用心机,而大当家……有时考虑欠周详。”

薛真沉思一阵,道:“汇燕堂仍可保留,不过你要迁出来。薛德的心思不可捉摸,难保什么时候会有危险。还有,如果你姐姐嫁给那商人仅仅是为了掩饰身份,也让她尽快来建康,我们另做打算,既然你们投靠了我,我便须为你们的性命着想,我不想石俊的事情再次发生。”

王怜儿一愣,想要说些什么,薛真冷然道:“如果你选择服从于我,就毋要多言。”

看着薛真转身离去,王怜儿心里一时迷惘起来,这个重感情的人哪,会是冷血薛德的对手么?

 第二章 线人(下)

    尽管带着些许疑虑,王怜儿还是在三日后搬入了芍药园。
虽已尽可能的秘密进行,不过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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