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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与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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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短小精悍,虽然比杜小月高不出很多,可是脸色黝黑,四肢有力,看上去很是结实。

不是市面上或军队中贯见的普通枪型,大约是自造或改造的。枪管粗且短,枪口略成喇叭状,若是填装两钱一个的小弹丸的话,可以放上十七八颗上下,若是大弹丸,也能放上十颗左右。

初荷看着枪的外形,这样猜测。

火药室也颇大,放人火药应该在一钱五以上,说不定可以达到两钱,这样自然可以增加威力,可是后坐力也会增大,如果臂力不够的话,大概很影响准确度,再加上本来应该双手托住的枪,他如今只用一只手拿着,大约很难在开火的时候稳住,到时一枪射出没个准头,十来颗铅弹飞出,伤及多人在所难免。

初荷这样估摸着对方的武器,不觉忧虑起来。

然而她又转念一想,大家和歹徒的距离这么近,他火枪的发射力量又如此大,弹丸在过短的飞行距离下,必定会在还没分散的时候就已打在人的身上,故此大约波及不到那么多人。

这样想着,她便又稍稍舒了口气,心道不知薛怀安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个情况,是不是会更容易采取行动。

但是。怎么能让花儿哥哥知道呢?现在他在做什么,要想办法与他互通消息才行啊。

想到这里,初荷大着胆子偷偷往窗口挪了半步。

“喂,莫五,你听得见吧。”薛怀安的声音遥遥从窗外传来。

屋中沉寂的气氛陡然一动,就连那几个原本在低低抽泣的女孩子,都立时止住了哭声,眨着受惊小兔般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窗外。

莫五却动也没动,依旧左手持刀抵住杜小月的脖颈,右手举枪对着众人,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薛怀安在叫他一样。

“哎,我说莫五,这是你的真名么?你在家中排行老五是吧?是最小的还是中间的?”薛怀安犹如闲聊一样的声音继续传来。

莫五依然没有应答。

好一会儿的寂静之后,薛怀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说莫五啊,这么说来,你娘至少生了五个孩子啊,可真是辛苦呢。你想不想你娘啊?她在北明吧?很多年没见了吧?”

莫五黑得发亮的脸抽动了一下,唇角微微牵动,却仍是不做回应。

“莫五,你娘生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没事闲着,拿把刀架在人家小姑娘的脖子上么?是让你在一群就会哭的小女孩面前耍威风么?大家都是女人,哦,我是说你娘和她们都是女人,你不觉得这和欺负你娘是一样的么?”

“哎,我觉得你真是太丢人了。你说你好好地做个间谍,本本分分地窃取情报,如果打不过我们的‘绿骑之剑’,就赶紧自裁,如此就算是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我也还是要佩服你为国捐躯的觉悟。”

“可惜你好好一个大男人,脑袋被门夹坏了还是怎么的,居然跑到女学劫持人质?你不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啊。我告诉你,这事情传出去了,人家可不是笑话你,人家是笑话你们皇上,笑话你娘和你兄弟姐妹。你哥娶媳妇儿了没?如果因为这个,而没姑娘肯嫁他……”

“嗯,我说,那边那位看热闹的姑娘,你来说一说感想吧,要是这样倚强凌弱的人有一个兄弟喜欢上你,你能答应么?是不是觉得特跌份、特郁闷、特没前途,特……”

薛怀安这句话还未说完,莫五猛地大喊一句:“烦死了,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啰唆,你的脑子才被门夹坏了,给我闭嘴!”

莫五这一声暴喝震耳欲聋,吓得女学生们俱是一哆嗦,一个胆小的女孩子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随即好几个女学生都被她感染。也由嘤嘤地低声抽泣改为呜呜地失声痛哭。此前气氛凝滞的屋子骤然躁动不安了起来。

初荷却捕捉到莫五的注意力已略有放松,趁着此时稍稍混乱的气氛,悄悄地又往窗子边挪了几小步。

莫五说不清自己是被窗外啰唆烦人的锦衣卫搞乱了心绪,还是被一屋子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带坏了心情,原本平静决绝的心底一阵翻涌,也不知是怒意,还是些别的什么情绪,在他筑了铁壁的心上破出了一道罅隙。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要是想和我谈,就到窗户边上来。”薛怀安的声音又传了上来。

“哼,别以为我会中你的计。你们在外面埋伏了火枪手,我的脑袋一探出来,就会被你们轰得稀巴烂。”莫五说着,下意识地又挪开几步,离窗子更远了。

“好吧,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你等等啊,我上树来和你继续聊。”

初荷听说薛怀安要上树,不由自主扭头往窗外看去。

窗外一丈远处是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枝丫粗大,须根垂地,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棵很容易爬的树,但初荷知道,想要让怀安爬树的话,比培训一只母猪学会跳火圈、外加后空翻三周半的困难指数还要高,心中不由暗自捏了把汗。

“喂,那个仰头看天发呆的大哥。对,就是你。帮忙托我一下。不不,一个人不够,你再找一个人来。”此时窗外又传来薛怀安的声音。

“等一下,等一下,我喊一、二、三。喊到‘三’你们托我啊。”

“不行,不行,这样用力不对,我会摔下来的,哎,哎……”

楼下忽然间热闹起来。

薛怀安的声音,他找来帮手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冒出的围观看客的笑声通通混杂在一起,将原本紧张到凝固的空气悄然溶解了。

初荷听到这些动静,想起春天时薛怀安上树给自己够风筝的情景,不觉想笑,又偷偷看了一眼莫五,发觉他也正在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连那张一直紧紧绷住的黝黑面孔都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略微有点松懈下来,于是又趁机往窗边移了几步。

这时候,初荷听到熟悉的李百户,声音忽然异军突起,冲破了一片嘈杂:“不行,这样干不行的!怀安,你要带上安全套,带上安全套才能上,这样蛮干太危险了!你等着,我给你取套子去啊。”



大约过了一刻钟,窗外再次传来李抗的声音:“来,怀安,我给你带上安全套,你上吧,小心一点儿,我女儿可还等着嫁给你呢。”

又过了一阵子,窗对面的树上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儿,薛怀安的声音从那里传了过来:“莫五,我来了,咱们谈谈吧?”

初荷此时几乎已经走到了窗边,一听到薛怀安的声音,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

却听莫五大喝一声:“你看什么呢?过来1”

初荷吓得一转身,背冲着窗口,做出夸张的害怕表情,面无血色,眼神惊惧,仿佛再被大喝一声就要立时晕倒,可她只是象征性地往回走了半步,并没有真的远离窗口。

也不知莫五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还是发觉这小姑娘站在窗边,正好可以阻挡外面窥探的视线,又能够防止火枪手射击,吼完这一嗓子之后,便没再管初荷,而是冲着窗外喊道:“好,我就和你谈谈。”

薛怀安站在树杈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初荷的背影。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背着手,用手语比出“我很好”三个字。

他舒了口气,也说不清是因为看见了这三个字,还是因为莫五终于开口了。

“莫五,说说吧,你劫持人质想要交换什么条件?”

“给我准备四匹快马,我带着一个女孩作为人质,跑到边界线就会放了她。”

“哦,就这么简单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想活命是人之常情,你早开口呀,你不说谁能知道呢?害得我还要爬上树来。你知不知道,我有恐高症啊。你知道伽利略么,伽利略是意大利人,他为了治好自己的恐高症,有一天爬到他家附近一座叫比萨斜塔的高塔上……”

这边厢薛怀安一面开始胡乱瞎扯,一面凝神细看初荷打给自己的手语。

初荷比划得很快,距离又远,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读出来。

“全部,二十二人,无伤,小月,被抓。”

“短刀一,火枪一。”

“改装枪,药室两钱,弹丸过十,枪管粗短,但十五步内,只能击一人,必死;六十步内,击三五人,死或重伤;两百五十步外,力竭。”

薛怀安边和莫五对话,边读着初荷的手语,一心二用之间,言语已经不知道顺嘴溜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只听莫五一声断喝:“你他妈的烦不烦啊,老子管哥白尼怎么死的!你做得了主就给我找马来,做不了主就和那个能做主的婆娘商量去。庙里的钟声再响的时候,我就开始杀人,钟声响几声,就杀几个。”

薛怀安正好看完初荷的最后一个手势,抹了抹额头上的浮汗。搞不清自己怎么会将哥白尼给扯了出来,忙回应道:“好,我这就去问。喂,那个仰头看天发呆的大哥,对,就是你,帮忙接我一下。”

常樱听薛怀安讲述室内情形的时候,一直沉着脸,好一会儿沉默之后才开口说:“既然在近距离只是对一个人有危险的话,那所有人仍然按先前布置就位,莫五只可能开一枪,我不会给他再填充弹丸的机会,到时候我……”

薛怀安不等常樱说完,怒道:“不可!大人身手虽然快,可莫五扣动扳机的速度更快。就算当时他只能开一枪,但一个孩子的命难道不是人命么?”

常樱顿了顿,看他一眼,犹如没听到一样继续说:“我一个人解剑除枪上楼去和他面谈,只要他枪口转向我,我就会找机会空手夺刃,救下那被劫持的孩子。伏在屋顶的锦衣卫只要听见我一行动,立即从窗户进入,击毙还是活捉,见机行事。”

薛怀安听了,原本想说莫五是训练有索的间谍,并非一般的草头小贼,怎会那么容易如你所愿,去与你面谈。自己可是费了半天口舌,好容易扰乱莫五,才让他愿意答上几句话,你这样上去,他恐怕谈都不会和你谈,更别说开门面谈了。

可是话到嘴边,却迎上常樱利剑般的眼神,那眼中分明带着赴死的觉悟,明亮异常,忽而叫人从心底生出敬意来,让薛怀安把话又咽了回去。

常樱布置好自己的下属,转身看他一眼,以稍稍客气点儿的口气问:“薛校尉,你可有什么法子通知你妹子,让她警告里面所有的学生切勿乱动,只要不乱动,我的人绝对能保证不伤及无辜。我只怕她们这些孩子在我行动的时候吓得乱跑,反而控制不住局势。”

薛怀安一听,犯了难。

他知道初荷现在断不能转过身子来,面向窗外冲着他打手语,该如何知会她才好呢?

常樱见他面露难色,秀眉一掠道:“要是太难就算了,别让令妹只身犯险。”

薛怀安一摆手道:“等等,等等,我想一下。”

须臾工夫,薛怀安计上心头,转身快步走到站在远处的副校长面前,微微施礼:“老先生,不知可否借我一面小鼓,或者其他可以敲击的乐器?”

“有的有的,小鼓有的,薛校尉稍等,我这就取来。”副校长一连声答应,转身匆匆去取鼓。

未几,小鼓到了薛怀安手中。他拿起鼓,往初荷所在的窗口走去,选了个隐蔽处,开始一下一下敲起来。

常樱见他如此行事,先是有些奇怪,但是仔细观察,却见他击鼓时有时一下击在鼓心上发出长而闷的一声,有时又一下击在鼓边上,发出短而脆的一声。每击打两三下停一停,然后再继续击打。

她顿时明白,这鼓声一定另有含义,大约是在以声音传递消息,心中不由得疑惑,莫不是自己小觑了这个年轻的锦衣卫,他和他那困在楼中的妹妹,看起来似乎都并非是等闲的人物。

起先,初荷因为神思都放在莫五身上,并未曾留意窗外忽然响起的鼓声中有什么奥妙。但是稍稍停了一会儿,她便听出这鼓声绝非随意敲出。

一来,这鼓每次敲了几声之后,都会有一个略长时间的停顿;二来,每次停顿之间的一连串敲击,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

再仔细听听。组成鼓声的是两种声音,一声长而闷,一声短而脆。

长长长。

长长短。

短短。

长短短。

初荷在心头默默数着,一下子明白过来,莫尔斯电码,这是有人在用莫尔斯电码击鼓。

祖上传下来的莫尔斯电码,自己只教给过薛怀安一人,这击鼓之人必是花儿哥哥无疑了,这是他在和我联络啊!

初荷想到这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仔细倾听鼓声。

她先抓住一串鼓声中最长的那次停顿,知道这便是一个句子的起始位置,然后在心底默默数记着鼓点。

长长短,接着是一个小停顿——这是K。

短短,接着是一个小停顿——这是I。

长短短,接着是一个小停顿——这是D。

短短短,接着是一个小停顿——这是S。

之后,是一个长停顿——这是一个单词结束了,K——I——D——S,KIDS。

初荷默默在脑中记录下这电码——KIDS NO MOVE。

是的,花儿哥哥在对我说——KIDS NO MOVE,这是什么意思呢?

KIDS,孩子们,复数,指我们这里所有的人。

NO MOVE,别动。

为什么,为什么别动?

初荷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一定是外面的花儿哥哥他们要有所行动,这是让我提醒同学们,在这个紧要关头一定不要乱动。

她心下豁然开朗,于是背着手,向窗外比出一个“明白”的手势。

薛怀安此时正一边敲,一边望着初荷伫立的窗口,一见初荷的手势,便知道这丫头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头一喜,收去鼓声。

他正要离开,猛地又想起初荷这丫头可能会为了向同学传达这意思,做出什么冒险的举动,心里立刻又担忧起来,连忙击出咚咚咚的一串鼓点儿,打出一个“WARY”来。

初荷听见薛怀安用鼓声让她谨慎行动,随手快速比出一个“放心”。而楼下的薛怀安见初荷答得太快,又担心这丫头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叮咛放在心上,于是“咚咚咚”又是一串鼓声,再打了一个“WARY”出来。

初荷性子硬,这个“小心谨慎”听了第二遍,已经有些不耐,又草草比了个“知道”。

薛怀安在下面看见初荷这手势比得更为潦草,半猜半蒙才能看出是个“知道”的意思,心里更是不安,越想越是害怕,举起鼓槌就要再敲一个“W A R Y”出来。

不远处的李抗虽然不明白薛怀安在干什么,可是凭着经验和直觉,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他见此时薛怀安面色焦虑,全然不见刚才平静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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