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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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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了新的立场。

“是您先抛弃了我们,殿下。”吼五对少主人说。一个族内通婚的部落,青年能左右自己的恋情和家庭,从而比老年人更为强势,显然淡水湖就是一个由年轻人说了算的部族。

英俊而好赌的少主幽愤地盯住仲雪,而仲雪自觉面对一团乱麻,他只是来借蒲牢的,人们却对他抱有过高的企望——赶走一名酋长、废黜一个头领,他能做到吗?

“你们对我寄托最终裁决的希望,但我难以承担正义使者之职。”仲雪说,阿堪失望地大叹一声!谁能承担呢?只能祈求神灵。仲雪示意人们跪下来,各怀心事地祈祷,并不知道向谁祈祷。

第二集 夏之篇·鲸波 第八节 猎鲸第八步:忘掉鲸鱼!朝鹿苑进攻!

“你请我做你的捕鲸女巫?要知道我的要价很高很高,”元绪骄傲地说,“一座城池也买不下我。你要请我,必须一同接纳这十二名智障工人。”

“这有什么难处?我还要请你充当清扫鹿苑的先锋!”仲雪兴奋地回答,完全没理会阿堪躲在身后的一声长嘘。

“海上鹿苑”常在距离淡水湖一天航程的岛屿——夜雾岙,补给货物和人手,补充的物品远超一座岛屿的产出,必然获得陆地的支持。

“我在海上鹿苑看了太多垃圾,不想再回那儿去。”元绪拒绝。

回绝却让仲雪更坚信:“扫荡鹿苑,解救一些人,比杀死一头无辜的鲸鱼好得多。”他再次拼凑有热情的年轻人,主力是“吼五”和“暴七”,他们是一对兄弟。

“你连鲸鱼都捉不到,还想挺进鹿苑?”阿堪冷嘲热讽,“他们神出鬼没,不打入内部,就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更别提横扫海上狼窝。”

哪里才是突破口?

“您是会稽山的‘山都解救人’?”一个青春变声期的嗓音打断讨论,混在少主随从中的一个男孩摘下头巾,露出原始人类特有的脸:发育期的五官在大饼脸上相互角力般横长。“我听过你的故事,”男孩继续说,“你是大会稽地区唯一敢从白沥手中解救山都人的剑客。”

男孩是鹿苑兑换筹码的童仆,少主一时赢得兴起,把他也买了下来。这一点少主照例不记得了,他身后紧紧跟着父亲遗留给他,又自行招揽而不断膨胀的人马。与天生就拥有大量人手却不懂得好好使用的小酋长相比,仲雪必须一个个去招募志愿者,山都男孩就是他的第四名志愿向导。

在外人看来,鹿苑的聚散是无法猜透的谜团,在内线眼中,却无法超越暗礁与潮流的航海路线图,它自有停泊规律。

“你们以义士之姿出击,还没靠近黑船就会被鲨鱼枪击沉吧。”少主冷笑,眼中又有羞涩的暗示,似乎是报答刚才仲雪没有废黜他的恩情,“我有鹿苑下一轮赌场聚会的邀请口信。”这是仲雪第五名志愿者!至关重要的第五人。

风在离开海面相当高的地方刮着,紫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薄云,北极星高高闪亮。他们一致化装成“庸俗的财主、滥赌的废物”进入鹿苑,海水在大雁展翅般排列的船队边缘回旋,搅蛋清一般打出圈圈白沫。

歪斜的黑壳双层角斗船被挤出船队中心,飓风过后,今晚没什么吸引人的角斗。赌船由几万盏鲸油灯点亮,释放柔和的辉煌!在酒、赌兴和疲劳的催化下,男男女女相互挨近,男人的额角贴上女人薄如蝉翼的裙边……

“让赌场头子出来!”暴七一掌拍在堆满骰子和铜币的案台上。

“您手放在这儿,我没法开局哦。”骰子师是美丽的年轻女人,袒露布满刺青的手臂,“否则作为庄家的我一旦输了,只能陪给您两只手了。”她举起双手,指间夹着象牙骰子,和光洁的指甲相辉映……暴七一向硬朗自信,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可憎的乡巴佬。

“那赢了你就能让‘他’出来了吗?”暴七含混地问,收回手。

他们此番前来寻找的敌手、那个经营人性恶的一面、模糊的“他”是谁呢?在倾倒的美酒,旋转的赌盘,以刺激麻木内心、或小心翼翼品尝新玩乐的人们脸上寻找祸祟的幻影吗?赚取暴利的船东很少呆在船上,瓜分赌资的黑手更难露面,困守在此的打手与女伶,不过是另一种烦躁而勤奋的工人。质朴的乡野青年,并没有察觉在糜烂奢华的香氛下,他们正遭受肉体与灵魂的迎头痛击。

仲雪推开几个浓艳装束的女人……一个清瘦的女孩挽住他的手,“帮帮我吧。”女孩轻声请求,两颊飞满肺痨病人的红晕,她像是被针扎穿翅膀的小鸟。“行了,我哥哥的后院塞满你这样的清纯女孩,如果不把客人或政敌灌醉就没有饭吃,不得不整夜整夜旋转舞步……你们是罪恶的牺牲品,但你们的亲吻也是毒药。”仲雪内心轻念,推开了她。但其他人没有仲雪那样坚定的意志,青年们不是慌乱地被一支支纤纤玉臂拉走,就是茫然环顾,被梦幻般的排场迷住了。

斗志是如此容易丧失,人们如此容易堕落,甚至变成乞求堕落而不可得的奴隶。勉强振作的仲雪挤出船舱,在船尾大口大口吸进海风,但海风也一股腻味!

“你有火绒吗?”船尾还有一个人,他的询问让仲雪血液都凝固了。

仲雪从腰带上摘下“击燧”(装着点火用的燧石、绒草和弧面镜的小袋子),慢慢点亮绒草凑近对方——

火光照亮了半张苍白的脸,中毒的紫斑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仿佛一笑。恐怖的脸就会裂开,如此狰狞的相貌,仲雪不知是美得惊人,还是丑得吓人?

“哈!”对方还真笑了,“是你,仲雪。”他漠不在乎地凑近火绒,不知点着了什么干草——这是老对手白沥。他满意地瞅着仲雪,顺手将干草灰揉进自己的面颊,发出刺鼻的气味,是什么止痛的疗法吧,“你喝了山都的酒,一离开越国陆地,有没有小泥人钻出来向你要酒钱啊?只有你洒进地的蜜汁与血水偿还够了,他们才会放过你哦。”他吓唬仲雪,毫不在意几个月前两人才为山都大干一架。

“那你该用什么来偿还山都的血债?”火星闪灭,仲雪朝白沥使出拔剑术,借由出鞘的气势。剑刃朝白沥当胸剖去,白沥早有防备,一步后顿、跃上船尾相垒的木桶。

“我听说你快当护法了?”白沥仍在笑,“神巫看重的是你尊师的大名,才让你试一试吧,如果我击败你,是不是我也能入住会稽山?”他的嘲讽更激起仲雪的斗志。

“会稽山不是藏污纳垢的阴沟!”仲雪一剑劈开木桶,几百斤走私酒泼满甲板。

“我倒怀疑……”白沥正面接住第二剑,“你能在神庙的臭粪坑里畅游多久?”他说得很轻柔,这是他一向的恶趣味,今晚又有点不一样。白沥双肩抽紧,一阵猛咳,血喷到交叉的剑刃上……仲雪一脚踹开他,他撞翻一只只酒桶,跌坐到船舷边。

“你受伤了?”仲雪狐疑。

“不正合你意吗?”白沥低沉地发笑,抹去嘴角的血。

异样的同情涌进仲雪的心:摧残他人也备受摧残,丧家之犬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

“为什么要流亡到海上来呢,白沥?”仲雪提剑走近。

“在船上能闻到朽木的芳香,听到涛声阵阵,还有木头相互挤压的嘎吱嘎吱声,就像住在树林里一样,这就是我来海上的原因。”白沥述说的是他俩都熟悉的处所,斗笠般起伏的缓丘林地,瀑布下可供冥想的岩石,倚坐石上的背影……白沥对逼近咽喉的剑并没有躲闪,他这种宿命的生死观是仲雪所痛恨的,仿佛他不再是一个恶徒,倒成了一个烈士。

一阵突来的剧痛,仲雪甩开剑柄,剑在甲板上撞击出好听的声响。是白沥的忠实伙伴黑屏,用绳鞭抽中他的手。黑屏一手抱起白沥,一手卷起缆绳,如同狡猾的水手一下升上桅杆,回旋、摆荡,转眼落进更远处的船。

“为什么犹豫!”阿堪和其他人手也追来,他们好不容易才摆脱晕头转向的酒肉窟,“你不趁机干掉白沥,反而让黑屏救走他!”阿堪跺着脚批评他的优柔寡断,“难道是出于同一师门的恻隐之心?”

“对,害死人的同情心。”仲雪觉得白沥就是镜子另一面的自己……他甘愿亲手埋下无数隐患。¨wén rén shū wū¨

这时新任田猎官被拎着后领,也被扔了出来,他再次输得倾家荡产。赌场打手们还察觉了仲雪的刺探,纷纷上场,摆布着造型,挥舞长矛短剑,发出公牛般的吼叫。

与同伴们背靠背挤成一个三角阵形,“砍下救生艇,砸烂赌船就撤退。”仲雪发令。阿堪朝布帆掷出火把,海上的短兵相接!他们在船舷之间追击,觥筹、赌资、尖叫搅成一团。吼五被两名壮汉横腰抱起,一下砸进舱房——房间里暴七正躺在美丽的女骰子师怀中,原来他赢了赌局,被送予美人和温酒,勇敢的人倒败落得最快。

个人搏击虽占上风,总体而言,仲雪他们是边战边退,有体面地落荒而逃。

绯色的黎明刷新了天穹,他们砍断船缆,船队行列松散开来……扰乱了鹿苑,但也仅此而已,他们跳下救生艇,打手们懒散地放了几箭(毕竟箭很贵),箭杆轻飘飘擦过海面,就像一声声懒散的道别。

天水一色,如此明亮无暇,吼五看着远去的鹿苑。内心十分失落,因为暴七被女骰子师抱紧,没来得及(或根本不想)跳下船;但大家都很失落,只好拍拍他的肩充当安慰。吼五对鹿苑放声唱歌,送给兄弟的别离之歌,唱得那么哀怨动人。

“快看。”阿堪指向日出的方向,仿佛与吼五相和,一头幼鲸跃身击浪。巨大的水珠撒满船只,击打仲雪的脸庞,第一次“远征”鹿苑失败了,他却与鲸鱼不期而遇!

雌鲸驮着懒懒的幼鲸,好奇地靠近小船,这是仲雪第一次亲手抚摸一头鲸鱼……犹如一种净化仪式:它们的歌声,斑驳的花纹,还有庞大的身躯!仲雪手心发烫,仿佛从鲸身上汲取了力量,“但我还是要杀死它吗?”

第二集 夏之篇·鲸波 第九节 猎鲸!

这是三头弓背鲸:一头母鲸带着孩子,另有一头雄鲸护卫,越人了解弓背鲸。大斋宫的梓巫——手持梓木弓箭的女巫,她们专用的箭翎从垂直方向看,就像一头弓背鲸。

弓背鲸的背部拱起,下颚像是皱褶裙,可以吞下大量海水。鼓成一个大圆球,再从鲸须间喷出海水,留下小虾小鱼……他们宽阔的胸鳍犹如大翅膀,上边还有结痂。

“快拿蒲牢来。”阿堪说着把“蒲牢缶”伸下海水敲击,“是鲸鱼挑选了你,让你来举行这场狩猎,赐予我们肉和油脂,与我们成为一体。”

海波涌动,蒲牢缶是可怕的召唤器,附近海域的雄性弓背鲸都赶来了。繁衍的本能催促着它们横渡一万丈海沟来追求雌鲸,海面涌现大量大型气泡,恰如鲸鱼的足迹。每一滴海水都顿时拥有了生命,相互扑击,海面沸腾了。好斗的雄鲸们追逐雌鲸,而鲸鱼母子的护卫者与这些愣头青们展开战斗,用大尾巴轰击这群流氓,用大翅拍打对方的身体……激烈的海战!仲雪他们看得呆了,鲸鱼搅动的海水,也令小船陷入危险的漩涡。

“快!是鲸鱼挑选了我们,这是命运的邂逅。”阿堪把长矛塞进仲雪手中,急得不知念什么咒语好。

“命运?不过是为即将双手染满鲜血的借口。”仲雪大喊,浑身的血液也像混乱的洋流,一切来得太快、太猛,超越了任何筹备!

他们太急于求成,当场把麻绳缠到作战的矛柄上,还挑选最强壮的护卫鲸作为祭品。吼五掷出第一矛,偏了,仲雪校准远近,第二矛稳健地扎进雄鲸的后背,谁知这是灾难的开始!

雄鲸先是毫无反应,他们还在窃喜,突然小船猛然下沉,贸然的猎鲸人们膝盖全部没入水下——雄鲸震怒,拖着船沉向深海,他们无法拉住绳索。否则拉力会绞断手臂,只好把麻绳缠到船尾辘轳上,绳索立刻在木辘轳上摩擦起烟,他们就泼海水冷却……但小船还是被拉翻,仲雪沉入水中……雄鲸掉过头来,他自如的泳姿犹如海中霸主,长矛被他悠游甩脱。一缕淡血飘然散开,稀释了,他是如此庞大。胸鳍拨动洋流如同舞蹈,还用磨盘一样的眼睛,打量仲雪,就像是打量一条毫无价值的杂鱼。

仲雪觉得自己错了,就像夜半访客所说:他对鲸鱼一无所知,也无知地低估了人生……雄鲸忽而鼓动歌喉,宏大的声响震动海水,传播几百里之外,也震荡仲雪的内脏。他闭上双眼,深受感动。

第二集 夏之篇·鲸波 第十节 从零开始

仲雪发着高烧,梦魇的海藻塞满了肺叶,滋滋地顶出皮肤、钻出口腔,铺满床榻,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深深感到鲸鱼所拥有的伟大力量,带有人的性情,几乎具有神性,他为自身浅薄而羞愧,这并不是一种想要猎杀就可以随意屠戮的物种。他开始明白越人以虔诚心态宰杀鲸鱼的意义——类似于自我欺骗,越人为鲸鱼举办盛典,说你是神怜悯人类而送给我们的礼物。是神的使者,我们吃掉你的身体,你将和我们合为一体,请你的灵魂保佑我们……在食物匮乏、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们为麻痹负罪感才产生的祭礼,一种天真善意的祈望。

透明的山岚在火红枫叶上游荡,孩童手持长竿敲打榧子。仲雪盖着绣满三角纹的华贵被子,躺在蚕丝垫被上,忍受肺炎和剑伤的折磨;他差点被淹死之后,人们才开始重视他。

阿堪看护他。

仲雪说,“如果我不被偏见所左右,去请平水,甚至是请求无敌的乌滴子,让他们帮我攻陷海上鹿苑……多可惜啊。”

阿堪说,“并不是所有锋利的剑都能切下猛虎的利爪。对于你更重要的,不是找到世界上最锐利的剑,而是找到合适趁手的剑。”

燕子南飞前绕梁啾啾,这是难得的反省时刻。

神殿外一阵劳动号子、讨价还价声,冲走了静谧:伐木工小神庙变成一座繁忙的工场。稻秋开挖山林,贩运桑叶、凿刻块石,运到武原去,换取纱麻丝绸。又联络在武原造船场的下岛,以及在吴国船宫的大浦,到吴越城市换取粮食和铜币。

“武原经历海啸后,田地结满盐花,无法耕种;武原人吃的是夫镡借出的粮食,所以他们织布纺纱,用布匹偿还夫镡的稻谷……”稻秋膝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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