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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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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答应了声:“是。”调转马头迅速而去。

张吉贵的轿车刚走不久。曹雪芹他们轿车就到了。

“表妹跟表大爷甭下车了,我去递了状子咱们就走。”雪芹说完直奔回事房而来。

“劳驾,把这份诉状呈给尹大人。”雪芹说着在诉状上押了五十两的大宝递给窗内的人,那人见钱眼开,眉飞色舞:“这位先生您可姓曹,大号雪芹?”

“您怎么知道?”

“嗐,刚才来了个两腮没有四两肉,还长着几根狗蝇胡子的东西,说他是江宁府的刑房师爷,打听您来没来投过诉状。”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29)

“噢。那个家伙不是好人。”

“干我们这行的眼里不揉沙子,好人坏人一瞧一个准。您这份投诉必有要事,曹先生您放心,我马上就给你呈上去。”

“好极了,拜托!拜托!”雪芹与其恭手作别。

回事房的人一手拿着诉状,一手托着元宝,嘴里哼叽着:“这就叫,天上丢下个馅饼来!”然后把元宝揣在怀里。把诉状呈给尹大人。

尹继善看完雪芹的诉状,问回事房的人:“还有呢?”

“没有了。”

“这诉状上明明写着有曹知府给他的赃银五十两啊。”

回事房的人心里一惊:“哟!敢情不是给我的,狗咬尿泡——空欢喜。”他只好把银子掏出来放在桌上。

尹继善怒气冲冲:“把曹知府传来。”

“嗻——”回事房的人赶紧退下。

雪芹三人来到江边,李鼎、嫣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三间茅舍已成一片废墟,有些杂草丛生,春绿秋枯更显得凄凉破败,令人触目惊心。

嫣梅哭倒在废墟前:“清泉,清泉,你死得好屈好惨,像你这样的大好人,竟落得个尸骨难收,死无葬身之地呀!”

雪芹也跪下给清泉磕了三个头。

李鼎引着雪芹来到温剑臣的墓前:“这就是温老夫子的墓地。”

雪芹屈膝跪倒,拜而又拜:“温老伯,墨云说是她没伺候好玉莹姑娘,我听了这话,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救了玉莹的是曹家,害了玉莹的也是曹家,这真是‘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温老伯,您要惩罚就罚我吧,我甘愿领罪,甘心受罚。”他一头撞在石碑上,嚎啕大恸。

刹时天边乌云疾走,电闪雷鸣。

雪芹的哭声,嫣梅的哭声,激起江涛翻卷,白浪滔天。是泪雨,是雷霆,吞波吐浪尽倾哀声。

李鼎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老天爷睁睁眼吧!”

雪芹、嫣梅、李鼎他们终于离开了江岸,一行三人手提包裹行囊,来到下关码头,雪芹正与船家议价,忽然听到一阵哭声传来。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江边围着一伙百姓,七嘴八舌纷纷议论,从中传出的哭声惨不忍闻。

雪芹挤进人群,见有一男一女两具溺水而死的尸身横陈岸边,张福老汉呼天抢地哭叫着女儿的名字:“阿江!阿江!”

雪芹跑过去扶住老人:“张老爹,这是怎么回事?”

“我女儿三次逃出张永茂家,自知没有好结果,就跟她没过门的女婿双双投江自尽了!”

“曹知府没有过问吗?”

“嘿!天下乌鸦一般黑啊!……”张老汉一言未尽,拥来一伙官兵将两具尸体坠上巨石,意欲重新投入江中。

雪芹抢上一步:“你们要干什么?!”

“护卫龙舟的头一批金甲武士就要到了!岸上留着这玩艺儿能行吗?!扔!”随着话声,两具尸体被抛入江中。

张老汉悲痛欲绝:“你们逼死人命连尸身都不让收啊!”

“闲人散开,不走的就拿鞭子抽!”当官的一声令下,皮鞭像雨点儿似的打在众人身上、头上、脸上。李鼎拉上雪芹挤出人群。

雪芹一声长啸:“唉!——又是南巡!”

雪芹一行三人登上航船,船家撤去跳板,船身徐徐离岸,就在这个时候,张吉贵一步赶到:“曹先生!曹师爷!知府大人请您回去!船家回来!回来!”

船家一时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看着雪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农民打扮的汉子,他把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一块砖头,照定张吉贵的后脑勺就是一砖,张吉贵应声倒地,那人向船家一扬手,船家会意,一篙下去船入江中飘然而去。

雪芹在船上望着李家伯侄:“是十……”

嫣梅碰了他一下。雪芹没再往下说。

曹佩之站在尹继善签押房的门外说了声:“回事。”屋里有人回答:“进来。”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30)

曹佩之走进签押房单腿打千:“卑职江宁知府曹佩之给大人请安。”

尹继善把雪芹的诉状扔给他,曹佩之看了一遍,急忙回禀:“这都是曹雪芹捏造事实,一派胡言。”

“哼!扇子呢?”

“卑职带来了。”曹佩之站起来,将扇子呈上。

尹继善看了看扇子,频频点头:“回衙听参吧。”说完站起身来走了。走到门口止步回身说了一句:“给你出坏主意的人,理应难脱干系呀!”言罢离去。

曹佩之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唉声叹气:“传张吉贵!”

“卑职在,卑职在。”张吉贵头上裹了一条白布,犹有血迹渗出。

“你不是说曹雪芹没去告状吗?”

“是啊,我去问过两江总督衙门的回事房,还给了五两银子。追到江边亲眼得见曹雪芹上船逃跑了,不知道是谁给了我一砖头,您瞧……”

“难道这是尹大人自个儿写的吗?”曹佩之把雪芹的诉状摔在张吉贵的脸上:“这回踏实了,让我回衙听参啦!”曹佩之气冲牛斗,拿起茶杯摔在地上。

“大人请息怒,请息怒,不要紧的,我有主意。第一,给尹大人送一份厚礼,四筐桔子,内装十万两银票,听参一节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第二,给您表兄陈辅仁送去一封信,就说曹雪芹偷了您一千五百两银子,给一个婊子赎了身,让他岳父还您钱。如何?”

“哈哈,哈哈……”曹佩之一阵狂笑:“尹大人说了,出坏主意的人也难脱干系,来人哪!”

“喳!”二衙役应声而入。

“把这个出坏主意的东西抓起来,打入死牢!”

“哎,大人,大人!……”张吉贵像只小鸡似的被抓走了。

曹佩之追到门口喊:“把这狗日的押起来之后,再去买四筐上好的桔子!”

雪芹他们所乘的航船行至中午停靠岸边,船家喊道:“众位客人,船停一个时辰,众人可以下船打尖用饭了!”

雪芹他们随着大家俱都弃舟登岸,李鼎说:“张吉贵追来必定不怀好意,咱们不坐船了,走一段旱路如何?”

“我怕你们伯侄太辛苦了。”

“不不,真要把你抓回去就麻烦了,走累了,还可以再搭船。”嫣梅说完率先向着前方走去。雪芹和李鼎回到船上,去取随身携带的行囊包裹。

雪芹一行三人怕张吉贵他们追上来,所以尽量走乡间的小道,走荒僻的山路,可是走来走去前面是一条河,还有纤道。李鼎看了看跟雪芹说:“看来咱们还没有离开江南地界,还不能改走水路,水路盘查比陆路更容易,快过了河,抄近路走。”说完之后三个人直奔石桥。他们看见在这烈日炎炎之下,纤道上只有一名年老体弱、骨瘦如柴的纤夫拉着一只货船逆流而上。那纤夫几乎是在地下爬着走。雪芹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包袱放在地上,帮那老纤工拉过一段浅滩。雪芹问那老者:“怎么就你老一个人拉呀?”

“给的钱少,没人干,我是家里有病人。”

“这一天的工钱也不够请医买药的呀?”

“总比日不进分文强啊。”

雪芹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碎银子给了老者,老者千恩万谢,继续拉着纤绳远远地走去。

他们一路上走的都是田间小路,田亩干裂一片荒芜。走到中午只好在路间田头吃点干粮,他们找到一棵大树下,倒是浓荫匝地。正好有一家四口也在吃饭,但彼此推让的只是一块红薯,最后把那块红薯还是给了老奶奶。老奶奶也没舍得吃,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把红薯揣在怀里,站起来下地干活去了。看来是老奶奶的儿子,双手捧起一只瓦罐,喝了一气凉水,拍拍肚子,笑了笑:“饱啦!”

雪芹他们继续往前走,几天之后是越走越旱,天气也是越来越热,可田地里仍然有人干活儿,这一家只有一个年轻的媳妇把着犁锄,她的老婆婆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艰难地拉着绳套,翻地耕田。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31)

雪芹看在眼里十分感叹,跟李鼎说:“表大爷,您还记得杜甫写的《兵车行》吗?”

“车辚辚,马萧萧……”

“我说的是后边:‘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李鼎也点了点头:“是啊,上千年了,诗人的描写毫无改变,百姓涂炭民不聊生。”

“大爷,您累了吧?歇会儿再走。”嫣梅过来想扶李鼎坐下。

“不用,不用。你跟那位大嫂打听打听,再往前是什么地方?”

嫣梅答应了一声,跑到田里去向大嫂问路,不大的工夫回来告诉雪芹和李鼎:“再往前走十几里,就到曲阜了。”

“好好。”李鼎点点头:“咱们快点走,能赶到曲阜吃顿热乎饭啦,走。”

曲阜城里也是行人稀少,萧条冷落。

雪芹他们三个人一路走来,俱都是倦体劳乏饥肠辘辘,他们在路边找了个饭摊,要了些新出锅的炊饼、粥之类的廉价食物。

雪芹手捧粥碗,望着路边一座牙檐高挑、宝顶鎏金的宏大庭宇,问掌柜的:“请问,这座金碧辉煌的府第,油饰一新,怎么大门紧闭,没人出入呢?

“那是特为乾隆皇上南巡修建的古泮池行宫!”

“啊,又是南巡,又是座行宫!”

掌柜的爱说话儿:“可不,光我们山东界内,就有德州、晏子祠、灵严、岱顶、四贤祠、古泮池……九处行宫。”

雪芹颔首深有所感。

嫣梅一声长叹:“这要耗尽多少民脂民膏啊!”

李鼎向她使了个眼色,阻止她再说些什么。

雪芹与李鼎伯侄抵达山东省长清县境内,夕阳古道,树木阴森。三人愁眉紧锁,默然无语地正由一座茂密的丛林中穿行而过。

突然,从树上跳下一个人来,阻住去路。

雪芹一惊:“这位好汉,我们是穷人……”

来人一揖到地:“霑哥儿,您居然认不出我来啦,妙!妙!”

雪芹惊叫:“龄哥!”顾不得请安,冲过去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稍顷,十三龄才顾得上给李家伯侄请安:“给李老爷跟嫣梅姑娘请安!”

雪芹抓住十三龄的手仍然不放:“龄哥儿,江边上打倒张吉贵的是你吧?”

十三龄一乐:“不错,正是我,我偷了曹佩之的银子,才让你速离江宁,我估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我就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们,如今已经进入山东地界了,不会有什么事了。前边有个小庙,可以过夜,你们跟我来。”十三龄说完前行引路。走不多远果然有一座小庙,但已破旧不堪,门窗不整,墙皮脱落,神像已经倒塌,地上放着酒和食物,雪芹等四人席地而坐,饮酒叙话。他们一路上,听到的,看到的,都与南巡有关,话题自然围绕着南巡。

十三龄酒已半酣:“南巡!南巡!坑害了多少人!哎!真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雪芹关切地问。

“当年我从北京逃出来,流落在山东,结识了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叫房。乾隆已然出京了。前些天他在济南官道上埋伏,准备刺杀乾隆,可惜未能得手反被拿获。”

李鼎惊叹:“这可是千刀万剐,灭门九族之罪呀!”

“偏偏遇上个奇怪的山东巡抚!”

“奇怪的巡抚?!”

“此人名叫白准泰,案子是由他亲自审问的!”

“白准泰,我听说过这个人,人送美号白马将军。当年在江南遇祸之时,他还周济过我们千两白银呢?”

李鼎关切地问:“他是怎么审的这个案子呢?”

“嗐,我也是听朋友说的。”十三龄又喝了口酒,接着说:“房大哥被拿之后的第二天,白准泰升坐大堂。把戴着沉重镣铐的房大哥,押了上来。他昂首屹立,站在堂上。

“白准泰用手一拍惊堂木:‘嘟!大胆狂徒见了本抚为何不跪?’

第九章十年生死两茫茫(32)

“‘我和雄狮猛虎为群,岂肯跪你这猪羊犬马之徒!’

“众衙役喝喊堂威:‘威——武!’

“‘你们喊什么,这些个只能吓唬小孩子!’房大哥说罢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白准泰一笑:‘哼!原来是个疯汉!押下去吧。’”

十三龄继续说:“我的朋友弄不明白他是何意,故而在当天夜晚,偷偷地到了巡府衙门后堂,探听虚实。只见白准泰正在亲自修本,说房大哥乃一疯癫之人,并非真正刺客。”

“后来呢?”嫣梅问。

“乾隆一怒,降旨杀了房大哥,白准泰也被革职解京。”

雪芹叹道:“真是个奇人!”

“龄哥,今后你还唱戏吗?”嫣梅有意发问。

“北京回不去,江宁待不下。要唱戏,恐怕只有在没人听的地方唱喽。”

“唉——”嫣梅十分感叹。

“嫣梅姑娘想听吗?我就侍候您一段。”十三龄说着,站起身来边歌边舞: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时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技艺精湛,不减当年啊!”雪芹深有感慨地说。

“那就再来一段儿。”十三龄还欲再唱,却被李鼎拦住:“别唱了,夜深人静的。”

十三龄一乐:“好吧。”他从腰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我这儿还有点儿散碎银子,拿着做盘缠吧!”

“我有。我还有。”

“别客气了!”说着把银子塞在雪芹手中。

“你们在这儿歇到天亮再走,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罢欲待离去,复又转过身来:“芹哥儿,令叔曹颀在灵岩寺出家了,你顺路应该去看他一眼。”

“是吗?!”雪芹把十三龄送到门外,双手抓住他的胳膊:“龄哥,今日一别何时再见啊?”

十三龄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

“龄哥,这次江宁重逢我觉乎着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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