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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军旅系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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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队伍到了陕北,红军改成了八路军,又改成了解放军。全中国解放了,那些走出去的子弟兵们,该回来的也都回来了。唯有于英亲手送出去的那十六个红军,一个也没有回来。

于英一直也没有结婚,每天她都会走到村头的土路上,站在那里望上了一阵子。这么多年了,村头的张望和等待,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管风霜雨雪,从没间断过。村人们都说,于英是个怪人。

于英的头发早就长长了,先是乌亮水滑的一头,后来,一头乌发现白了,再后来就完全白了。现在的于英,仍每天站在村口张望。她的一双眼睛早就成了风泪眼,望一会儿,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她一边用衣襟擦眼,一边在心里说:姐等你们回来呢,咋就一个都不回来了?

再后来,七老八十的于英就活不动了。她死后,村里根据她的遗愿,把她葬在了村口的山坡上,坟前立了块碑,上面写着:扩红模范于英。

现在,她每天都立在村口的山坡上,地老天荒地望着远方,想着,念着,盼着。

西路女兵

红西路军在甘肃羊泉峪一战,妇女团的医生王茜被马匪活捉了。同时被捉的还有几十名妇女团的士兵。

王茜被捉前,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马匪把妇女团的一个营包围了,那会儿她们已经把自己装扮成了男兵,长发塞到帽子里,又抓了土在脸上擦了。

马匪包围她们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地点是羊泉峪。她们在夜半曾组织过一次突围,队伍也算是突围出去了,费了半天的力气,跑了有几里路,可马匪们的骑兵一眨眼的工夫又把她们围住了。

天亮之后,敌人发起了进攻。从被敌人包围之后,她们就没有想活着出去的打算。她们把最后一颗子弹或手榴弹留给了自己。

敌人进攻了,一排骑兵刮风似地向她们袭来。她们伏在石头或凹地里,向敌人打了一排子弹,又一排子弹后,敌人有的落马,有的继续向前冲着,举在敌人手里的马刀,在太阳下闪着冷光。最后,她们的子弹射完了,敌人的骑兵轻而易举地冲进了她们的阵地。

张茜腰里还有最后一枚手榴弹,她想等敌人到了近前,再和敌人同归于尽。她看见两个敌后狞笑着朝自己策马冲来时,她掏出手榴弹,拉开了保险。敌人怔住了,勒马立住,可她手里的手榴弹却并没有炸响。又是一枚哑弹!

敌人的马刀在她眼前一挥,便挑落了她头上的帽子。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另一个马匪惊呼一声:是个女毛贼。

她还没有在地上站起来,便被马匪提拎起来。她的身子一腾空,便不由她作主了。强悍的马匪提一只小鸡似的,活捉了她。同时被捉住的还有几十个妇女团的干部战士。

马匪们为俘获这么女俘,着实欢欣鼓舞了一阵子。他们架起篝火,吃肉、喝酒,然后把女俘们拉出去过堂。

他们并不想从女俘的嘴里得到什么秘密,而她们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甚至,马匪们都不想关心她们的身份,在他们的眼里,她们只是些高矮不同的女人。他们的过堂,实际上就是相看。

生活在戈壁滩多年的马匪们,不论职务高低,大都没有成亲,茫茫戈壁,最缺的就是女人了。他们这一战,俘获了这么多女人,他们要享用,要生活。马匪们依据职务的高低,挑肥推荐拣瘦地选择着这些女俘。

张茜被马匪中的一个团长选中了。这个团长姓马,马步芳的部下大都姓马。马略长让人看不出实际年龄,脸上的刀疤斧刻刀凿似的,穿着羊皮袄,手里提着二十响的盒子枪。他像头饿狼一样,围着张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就一挥手道:老子就要她了。

马匪们早就为张茜准备好了衣服,和一些吃的东西。衣服是西北女人常穿的土布衣服,吃的也就是奶茶和馕,这是马匪们最好的嚼咕了。

张茜不换衣服,也不吃。她从被俘的那一刻起,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那就是逃或者死。逃跑,她没有机会。她们集体被关在羊圈时,周围有许多的马匪把守,就是跑出去了,这茫茫弋壁,跑不多远就会被马匪抓回来。有人试过,结果以失败告终。她被马团长带出来时,以为会有机会,没想到房子前后总有几个站岗的兵,影子似地转来晃去。看来逃跑是没希望了,那就只有一死了。

屋子里除了土墙就是土炕,想死,却连个抓挠的东西都没有。此时,她恨死了那枚哑了的手榴弹。如果那枚手榴弹炸响了,就用不着她这么煎熬了。马匪把她带到这里,她知道等待她的后果是什么。

她被关在土房子里,急红了眼睛,她真正体会到了求生不成、求死不能的痛苦。

一阵马蹄声响过后,马团长提着马鞭,醉醺醺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一半。马团长一双醉眼把她看了又看,然后道:咦,你不吃不喝,这是想甚哩?你从今儿起就是俺婆姨了,以后就跟俺过日子,生孩子。

说完,他红着眼睛扑过来,三两下就把王茜的衣服撕扯了。那是她的军服,虽然褴褛了,但毕竟是一种身份象征。马团长扯完衣服,又把它们揉成一团,随手扔在门外,冲外面的马匪说:烧了,看她还穿甚!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马团长强暴了她。此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了:死,去死——

想死,却没有寻死的办法,她只能绝食,不吃不喝。两天后,就有了效果。此时的她虚弱得已经没有力气从炕上爬起来了。这一点,早就在马匪的掌控之中。几个士兵过来,掰开她的嘴,一碗奶茶强行灌进去。她想吐,却吐不出,就那么干呕着。她终于明白,想死也并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

事情的转机是在被马匪抓住的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孩子已经在她瘦弱的身体中显形了。这孩子,正是她和张团长的骨肉。红军长征前,她就和张团长结了婚。长征开始时,他们一直在一起,他是团长,她是医生。两个月前,她随妇女团过了草地,刚开始张团长他们也过了草地,后来又一次过草地时,走了回头路,随另一路主力去了陕北。直到那时,她才和自己的丈夫分开。

这会儿,她才想起自从与丈夫分手后,她的月经就再也没有来过。前一阵疲于行军打仗,她根本就没有想起这事。现在她才意识到,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丈夫留下的。按时间推算,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自己是医生,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移。

自从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暂时不想死,也不想跑了。她惟一的信念就是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这是丈夫留给她的,更是红军的种子。她要让孩子生下来,并把他抚养大。决心一下,她就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几日之后,她的脸色就红润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一双目光不再那么茫然,而是坚定如铁了。

马匪团长先是发现了她的这一变化,接着又发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马匪团长以为是自己的功劳,高兴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说:俺马老幺也有后了,有后了。

那些日子,马团长对她关心倍至,百依百顺。

张茜被俘八个月后的一天,产下一子,是个男婴,很健康,模样很像母亲。马团长的样子比她还要高兴,又是宰羊又是杀马的,庆贺了三天。逢人就咧着大嘴说:俺婆姨给俺生了个小马崽。

孩子出生,让张茜的心稳定了下来。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她又想到了跑。此时,马匪们对她已经很放心了,早就撤掉了卫兵的监视,她也能在军营里自由地出入了。看似平静的她,一直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在一次马团长带着队伍劫杀一伙叛军时,只留下一个排看家护院。此时,她终于等来了机会。出发前,她把四岁的孩子绑在了马背上,然后又偷了一匹马,风一样地冲出了军营。卫兵发现了,想栏,她丢下一句:找俺丈夫去。

哨兵还没弄清楚团长太太到哪里找丈夫时,人和马就在眼皮底下风一样地刮过去了。她的马技就是这几年跟着马匪的骑兵练就的,为了这次的逃离,她做好了一切准备。

半年之后,她找到了西安的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人热情地接待了她,安排她吃住,并把她的情况一级级地上报到了延安总部。不久,总部就来了指示,鉴于张茜复杂的经历,又带着四岁的孩子,回部队有诸多困难,建议遣返。在这期间,张团长在陕北又一次结婚了。在战争年代,一个失踪四五年女人,又没有任何音讯,后果可想而知。当然,这一切,张茜并不知道,她只是接到了遣返的命令。在她之前、和她之后的许多与她同样命运的西路女兵,都面临了这一结果。

张茜别无选择,她怀揣着八路军办事处送给她的五块银元,辗黑心着回到了老家湖南。那时,她一直坚信,她的丈夫张团长有一天会来找她的,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况且他们还有了共同的孩子。

她在等待和守望中一天天地过着。儿子细芽仔也在一天天中长大。

先是日本人投降,然后内战全面爆发。她比别人更加关注战争的动向,因为队伍上有她的丈夫。

全国解放了。不久,抗美援朝又打响了。

细芽仔已经长成十几岁的小伙子了。张茜在等待和守望中,一头青丝隐约地现出了白发。这时的她仍坚信,丈夫会来找她的。

1953年的一天,她意外地听到了丈夫的名字,这是她从政府人的口里听到的。那人说她的丈夫已经是首长了,过几天就带着全家人,回来省亲。丈夫的老家也是湖南。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有了家室。那一年,细芽仔已经满十八岁了。她听到这里时,人就变了。不说话,只是流泪,细芽喊她,她也是一动不动。

又过了几日,从北京来的首长,终于回来了。他回到老家,为父母上了坟,看望了乡亲。有人就说到了她,丈夫也没有想到,她还活着,还有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首长在城里安顿好家人,只身来到村里,要看看她。当人们前呼后拥地把首长带到她家里,人们惊奇地发现,她把自己悬在了屋梁上。

众人大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首长流泪了。临走时,给她敬了个军礼。

没多久,细芽仔参军了。

·10·

红色童谣

地道

参谋长尚守志在那个初秋的中午,发现自己的枪稀里糊涂地失踪了。枪套还挂在自家的墙上,可枪套里的枪却无影无踪了。参谋长尚守志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随身带着枪,平时他的枪是锁在保险柜里的,昨天他带着一些人去部队检查工作,那个部队在一座挺偏僻的山沟里,以前他去过,在那里发现许多野物,例如野兔、山鸡什么的。尚参谋长喜欢打猎,他曾打过十几年的仗,现在没仗可打了,尚参谋长手痒痒得很,于是就把枪带上了。想找个机会冲野物放上两枪什么的。

昨天,尚参谋长从部队回来时,天已经很晚了,因此,他没有去办公室,存枪的保险柜自然是在办公室里,于是他就把枪挂在了自家的墙上,早晨上班的时候,他把枪的事忘记了。中午吃完饭,回到家里休息,他躺在床上,结果就看到了那个空空的枪套,枪却不见了。对于尚参谋长来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的头“轰”的一声就大了。

保卫部很快就派来了人,又是照像又是看窗看门的,忙得很热火,还冲着参谋长很客气地询问了一些手枪有关的问题。尚参谋长满肚子火气,很不耐烦地也很简单地把问题回答了,仿佛枪不是弄丢了。正当保卫部一干人等满头雾水的时候,尚参谋长家的老三,尚小虎举着父亲的枪正站在一棵筑有乌鸦窝的树下准备冲乌鸦窝里的乌鸦射击。

尚小虎身旁站着后勤部长李满屯的儿子来仓还有作战部长王大牙的儿子小乐还有政治部主任家的姑娘小芹。

尚小虎说:那我就打了。

来仓不耐烦地催促着:打呀,你倒是快点打呀。

尚小虎把举着的枪又收了回来,他冲几个孩子说:万一枪响,让我爸知道了怎么办?

小乐说:那你就钻地道,神仙也找不到。

尚小虎很害怕尚参谋长,参谋长曾经打过他,往死里打,用钉着掌的大皮鞋踢过他的屁股。自从尚小虎的哥哥尚小龙去当兵之后,姐又去新疆当了一名文艺兵,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孩子了,参谋长打他的次数就少了起来。这些日子尚小虎的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最后导致他把父亲的枪偷出来耍乌鸦。尚小虎太热爱枪了,有时做梦都梦见了枪。他对枪并不陌生,可以说还相当熟悉,父亲心情好的时候,还教他打过枪,不仅教他打枪,还教他如何在短时间内把枪拆开,又把枪装上。尚小虎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从容地完成这一切了。可惜他没有更多的机会去玩枪,那时他就有一个愿望,盼着自己早日长大,然后跟哥哥姐姐一样,去当兵,到那时,他就会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枪了。于是,尚小虎迫切地盼望自己早日长大成人。

来仓一说到地道,尚小虎的心踏实了,那是在不久前,他们共同发现的秘密,就是在军区大院的地下,他们发现了地道,那地道四通八达,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样子,有一次他们在中午时分下了地道,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他们终于从一个口走出来了,他们发现竟走到了后山,那是郊区的座山,离军区大院开车都得半个小时。后山的出口和一座山洞相连,不亲自走一趟,很难想像地道有多长。

关于枪,关于地道,尚小虎一想起来就激动,他太热爱这些东西了。枪和地道同时让他想起了打仗的年代。那时他还不会用战争来形容。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背着枪在地道里上窜下跳的景象呀。幻想的生活让尚小虎激动不已。

来仓一提起地道,尚小虎如同找到了大后方那般的安全和踏实。现在他不害怕了,射击的愿望压过了恐惧,这回他毅然地把枪举了起来,冲着乌鸦窝就放了两枪。显然乌鸦窝是打中了,可以从树上掉下了两片乌鸦毛得到印证,可惜这时的乌鸦外出觅食去了。否则的话,一定会把乌鸦打落下来。

尚小虎这回什么也不怕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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