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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未完:张爱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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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救出胡兰成。而就在此时,胡兰成在南京看到苏青寄来的《天地》月刊,看到张爱玲发表在第二期的《封锁》:才看得一、二节,不觉身体坐直起来,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读一遍。

我去信问苏青,这张爱玲果是何人?她回信只答是女子。我只觉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及《天地》第二期当为第四期。寄到,又有张爱玲的一篇文章,这就是真的了。这期而且登有她的照片一九四四年一月份出版的《天地》除登有张爱玲的散文《道路以目》外,卷首有张氏照片。

我向苏青问起张爱玲,她说张爱玲不见人的。问她要张爱玲的地址,她亦迟疑了一回才写给我,是静安寺赫德路口一九二号公寓六楼六五室。

翌日去看张爱玲,果然不见,只从门洞里递进去一张字条,因我不带名片。又隔得一日,午饭后张爱玲却来了电话,说来看我。我上海的家是在大西路美丽园,离她那里不远,她果然随即来到了。另据胡兰成后来记述“二月一日,回到上海,一下火车就去找苏青,并要了张爱玲的地址”来推算,胡、张两人初相见当在一九四四年二月四日。因为在这之前的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七日,胡兰成被关押于南京伪政府的牢房中,长达四十八天。因此有论者指为一九四三年冬,是不正确的。

胡、张两人相见后,很快就成为恋人。就张爱玲而言,她的社会生活面十分狭窄,这是她的初恋,也是她一生中唯一充满真情和激情的爱恋。(虽然十二年后她有过第二次婚姻,她嫁给六十五岁的美国作家赖雅,更多考虑的是在美国立足的生存需求。)而就胡兰成来说,他在汪伪政权中打滚多时,人生阅历丰富,他已结过三次婚:分别是原配妻子唐玉凤,她嫁胡七年后病殁;而在广西教书所娶的全慧文也早遭其遗弃;目前的妻子英娣则住在上海。

张爱玲最可骄人的是她的聪明,而胡兰成恰恰是个聪明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悟性极高的人,他不仅懂得张爱玲,更能将她的意思引伸发挥,因此他的欣赏赞美在张爱玲感觉上就格外地熨帖。这也是张爱玲所说的:“你怎这样聪明,上海话是敲敲头顶,脚板底也会响。”也因此他们的感情进展神速,我们看到一九四四年四月张爱玲发表在《杂志》月刊中的《爱》,那距他们相识才两个月。这篇小品是张爱玲从胡兰成口中听来的,故事中的女孩就是胡的岳母。张爱玲这样写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又何尝不是她自身的写照。于是在半年后,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八月间,英娣提出离婚,随后胡兰成与张爱玲私下成婚。对此胡兰成的解释是:“我为顾到日后时局变动不致连累她,没有举行仪式,只写婚书婚书文曰: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为定。”“我们虽结了婚,亦仍像没有结过婚。我不肯使她的生活有一点因我之故而改变。两人怎么亦做不像夫妻的样子,却依然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这期间的胡兰成,据罗君强的《伪廷幽影录》说:“胡曾受池田支持,主编谋略性刊物——《苦竹》月刊。以后应日本人之聘,在汉口任华文《大楚报》社长,得到日本驻武汉‘吕’部队参谋人员的同意,发表拥蒋媾和、日军撤退的谋略文章。并公开讲演,从事鼓吹,使陈公博、周佛海为之头痛其时汪精卫已死,汪氏死于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日。”

胡兰成创办《苦竹》,张爱玲为了“帮夫”,除了写文章外,还拉了好友炎樱来助阵(杂志的封面就出自炎樱之手),但是炎樱的英文文章都得张爱玲翻译,于是在《苦竹》中,张爱玲是又写又译,写的有《谈音乐》、《自己的文章》原刊于一九四四年五月的《新东方》月刊,今重刊。《桂花蒸阿小悲秋》,译的有《死歌》、《生命的颜色》(均为炎樱的作品)。学者余斌甚至还指出,张爱玲把《桂花蒸阿小悲秋》、《谈音乐》这些她小说、散文中上乘之作,留给《苦竹》,而长期刊登她作品的《杂志》月刊,却只获得一篇无甚精彩的《殷宝滟送花楼会》,可见得远近亲疏之不同。

一九四四年秋胡兰成赴武汉沦陷区接手《大楚报》,任社长。同时他还带去两位来自北京沦陷区的活跃分子沈启无和关永吉(张岛),分别任副社长和总编辑。前者原为伪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原为周作人的四大弟子之一,一九四四年三月周作人发表“破门”声明后,被逐出师门,也被排挤出文化界。后者原为日伪《中国公论》的编辑部主任,一九四四年春因公开发表反日言论被当局注意而逃离北京。

胡兰成性格有其多面性,他这时眼见日本战败似已不可逆转,他打算做一个现代孙权,而武汉据天下之中,足可左右逢源。如果日本人不败,他依靠日本人,足可与重庆、汪伪两方抗衡,三分天下。如日本人战败,重庆能赦免他汉奸罪,他就倒向重庆;否则就打个烂仗,也说不定能死里求生。

因此他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又在南京办了以政治为主的《大公周刊》,陶菊隐的《孤岛见闻——抗战时期的上海》中有记述:该刊的文章“反对列强在华作战……提出日军撤出中国……还登了延安、重庆的电讯”;“这个刊物问世以后,在上海设有办事处,销路特好,一再加印,亦可见当时‘反战’情绪高涨”。但是传记作家胡辛对此不以为然并批评道:“《大公》既反战又分明亲日;想八面讨好;多重人格。”胡兰成在婚后一两个月,就到汉口办《大楚报》,随即移情别恋,与汉阳医院十七岁的小护士周训德恋上了。他在办报早出晚归之余,第一桩事就是看小周,与小周在潮湿的江边沙滩上散步,每一脚都印出水来,他又急切地要她做学生、做女儿、做妹妹,很快要她做老婆!他也不隐瞒张爱玲的事,好像他要这个人或那个人做他老婆,都一律的理直气壮。

抗战胜利时胡兰成被迫与小周分手,当时他曾对她做了如下的表白:“我与你相聚只有九个月,但好像从天地开辟时起已有我们两人,不但今世,前世已经相识了。”这犹如他对张爱玲所说的话语一般,是多情是无情,恐怕也只有胡兰成心中自分明了。

而在此时胡兰成从武汉经南京逃往浙江,路过上海时,曾在张爱玲处住一宿后匆匆而别,还对张爱玲发了一顿现在难以确知缘由的怒火。而在杭州乡下斯家避难时,他与曾为斯家姨太太而今守寡多年、大他一岁的范秀美发生恋情,范秀美一路护送他到温州,让他住在自己的娘家,此时他与范秀美已经做了夫妻,虽然胡兰成承认,此举“不是没有利用之意”,但又狡辩说:“但我每利用人,必定弄假成真,一分情还他两分,忠实与机智为一。”

而此时身在上海的张爱玲根本不知情,她对胡兰成只有牵挂和思念。于是一九四六年二月,她几经周转,千里迢迢地来到温州。她的突然造访,胡兰成在自己的回忆中说是“不喜”,于是她被生气的胡兰成安排在旅馆栖身。虽然在《今生今世》中,胡兰成记述他和张爱玲在温州彼此相悦的亲密情形,但他又这样写着:“我与爱玲结婚已两年,现在亦仍像刚做了三朝,新郎与新娘只合整日闺房相守,无事可为,却亲热里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宾客相待。”显然此时两人在心理上已有了隔膜。张爱玲此次前来,原本心里忧虑的是他和小周的恋情(小周的事是胡兰成讲给她听的,胡曾一度想纳小周为妾,一九四五年三月胡从武汉回上海时,曾就此事和她商量,当时张爱玲虽然没说什么,但顿时变得满面愁怨),但她不知也万万没想到眼前还有一个范秀美。直到有一天清晨,张爱玲同胡兰成在旅馆里说话,胡觉腹痛,却未吭声,后范秀美来到,胡一见就向她诉说身上不舒服。张爱玲当下满心都是惆怅酸楚,因为胡显然把她当成局外人。

她为范秀美画像,画到一半,好好的忽然就停笔不画了,胡一直催促着她。范走后张爱玲对胡兰成说:“我画着画着,只觉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愈来愈像你,心里好一阵惊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文·冇·人·冇·书·冇·屋←你还只管问我为何不画下去。”张爱玲原本怀着满腔的痴情,她对胡兰成说:“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但眼前的情况,却令她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也难怪她无法再握住那画笔了。

但以张爱玲的敏慧,她不难看出胡兰成对范、周两人用情的深浅。前者青春已过(比胡大一岁,又是守寡多年),胡只是借她聊避一时(胡当时是被搜捕的汉奸);对后者却有更多的喜爱,对她的体贴照顾,还更在张爱玲之上。因为当胡从报上得知小周因他在武汉被捕时,他甚至声称要赶去自首,以便救她。

胡张此次见面,张爱玲在忍无可忍下,要他在自己和小周之间做出选择,胡搪塞道:“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按不上取舍的话。”但是张爱玲这次不接受他这套玄远之论,她只说道:“你说最好的东西是不可选择的,我完全懂得。但这件事还是要你选择,说我无理也罢。”张爱玲并且头一回做这样的责问:“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虽是责问,却是情急之言。张爱玲此时已顾不得素日的矜持,甚至连强自镇静也做不到,直如溺水者在没顶前方寸全乱的奋力挣扎。胡兰成果然不应,只含糊说世景荒荒,与小周未必有相见的一日,不说也罢。

张爱玲冷眼观世,她在她的小说中将世间男女之情的华丽外衣尽皆剥去,还其本来的雾散凄凉;但她绝没想到,也不肯相信这种事竟应在她自己的身上。昔日当她得知胡与小周有染,她隐忍不言,已是退了一大步;如今她千里寻夫,总以为可以要回一份完整的感情。但她得到的却是如此的答复,于是她怀着极大的惨伤对胡兰成说: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二十多天后,她离开温州,那是个雨天,当她抵达上海后,她给胡寄了一封信,说道:“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撑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立涕泣久之。”

第七章 几番风雨海上花3

温州一别后,张爱玲还是给胡兰成寄了钱,甚至给胡兰成的友人带回外国香烟和安全剃刀片,她心疼他在乡下,在信中提起王宝钏,说破窑里过的日子亦如宝石的川流。然而就在此时,胡兰成却正在写他和小周的罗曼史——《武汉记》。

八个月后胡兰成途经上海,在张爱玲那里过了一晚,两人从一见面起就不很融洽,胡兰成有点借上次张爱玲去温州之事而生气,当晚他又把范秀美之事向张爱玲据实以告,张顿时说不出话来。胡又问张可曾看了《武汉记》的稿本,张回答说:“看不下去。”胡兰成却因为张爱玲的嫉妒而发火了,他在她的手背上打了一下,她吃了一惊,骇怒道:“啊!”此时此刻,两人的感情已是千疮百孔,难以为继了。当晚他们分房而睡。

第二天天还未亮时,胡兰成来到张爱玲的房中,在床前俯下身去亲吻她,她从被窝里伸手抱住他,忽然泪流满面,只叫了一声:“兰成!”便再没有别的话了。当天中午,胡兰成离开上海,乘船前去温州,他也许想不到,这竟会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别了。对于这段感情,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可说是洋洋自得、夸夸其谈。相对于胡兰成的喋喋不休,张爱玲对于自己的感情始终未发一言。但学者陈辉扬、万燕指出,不管《十八春》或是后来据此而改写的《半生缘》,都是张爱玲与胡兰成恋情投影的寄存处。从《十八春》的创作时间(张与胡正式分手的三年后),经十余载修改的费心,都隐含着她的感情残影,尤其像她那样不喜欢被人关注隐私的个性,她是不会直接承认或表现她的感情得失的。

张爱玲似乎是把自己的灵魂借《半生缘》中假想的会面和回忆做最后一次的道别,从此永不再回头了。她仿佛还记得多少年前那个夜晚,胡兰成最后一次吻她,而她面对着无法挽回的事实,惟有泪流满面,哽咽中却叫得一声“兰成”!不是缠绵悱恻,而是清坚决绝。因此她在改写的《半生缘》中,又添加了一笔:两人此指小说中的世钧和曼桢。是这么站着,对看着。也许她也要他吻她。但是吻了又怎么样?前几天想来想去还是不去找她,现在不也还是一样的情形?所谓“铁打的事实”,就像“铁案如山”。他眼睛里一阵刺痛,是有眼泪,喉咙也堵住了。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她的嘴唇在颤抖。学者金宏达在《论十八春》中指出:“《十八春》中这种为张爱玲创作中少有的美好而明净的恋爱描写,也许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让我们了解命运是在以何种力量以及何种方式整个地摧毀曼桢这个善良的女性。她在受害并被禁闭之后,竭力反抗,历经艰难,直到逃脱,其力量主要来自对世钧的爱情,来自对爱的信赖与期待,却不曾想曼璐的安排、一系列的错过,以及世钧的易于消沉,已经断绝了她的后路。世钧和别人结婚了,听了这消息时,‘曼桢两只手揿在窗台上,只觉得那窗台一阵阵波动着,自己也不明白,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牢。’的确,诚如一句旁白所道出的,‘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姐姐、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世钧这样地使她伤心。’”而这不就是当时她的心情写照吗?“不管别人对她怎么坏,就连她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都还没有胡兰成这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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