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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因灵魂而被爱:张爱玲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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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那么,张佩纶不见得就是一个不可爱的人,他是一无所有没错—2000两银子的流放费用还是李鸿章替他付清的,但李菊耦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对于权势金钱是见惯了的,不见得如未经过者那么爱好。他的潦倒仕途,与曾经激扬并张扬的生涯参差对照,亦有一种动人之处,仿佛是在人生的跌宕起伏中淬火,一旦归来,就如王者归来,蹚过命运湍急的河流,他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这样,我并不害怕这样,人生的极限被拓宽,他遥望着那苍茫的边缘,心旷神怡,无忧也无惧。

我承认,这所谓的为李菊耦“设身处地”,很有可能是我自己的YY(意淫,此处指想象),也许是人生相对顺利,也许是视野过于有限,我对于那归来的流放者有着相当的好感,他的戍边生涯,在我的想象中,亦有一种沉潜的寂寞的诗意,一如我读过的诗:

百年前英雄系马的地方

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

这儿我黯然地卸了鞍

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

我的行囊也没有剑

流放者张佩纶,太适合扮演这样一个沧桑的萧然的身影了。

然而,在张爱玲的《对照记》里,我看到他唯一的一张照片,正是流放归来时所照,非但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清癯—我总有个偏见,清癯的人才能智慧—反而有点儿脑满肠肥之相,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张爱玲说,画中人眼梢略微下垂,一只脚往前伸,像就要站起来,眉宇间也透出三分焦躁……眼睛里有点儿轻藐的神气。也或者不过是看不起照相这洋玩意儿。

他的老友陈宝琛也对他容颜尽改而感到吃惊:梦中相见犹疑瘦,别后何时已有髭?他年轻时可能没有这么胖,也没有这两撇小胡子。当然,肥胖和小胡子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最多不过颠覆了我心中的行者形象而已,可是,除了外表,他的内心,也与往日迥然有异。

当初的他,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狂歌痛饮,意气风发,便是对他还算佩服的李鸿章,私下里亦可以肆意针砭,毕竟他俩一清一浊,并非全然的同道。现在,他官场中箭,落魄归来,投到李的门下,承他不弃,依旧对他高看一眼,还把女儿许配给他,可是,内心张狂如他,如何能扮演一个驯服懂事乖巧周到的女婿?何况李家还有上下人等,不是所有人都有李鸿章的卓越眼光,李家的大少爷李经方就对这位妹夫十分看不上眼。寄居在李鸿章的直隶总督府之中,置身于那样的眉高眼低之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李鸿章有时也会咨询他对于时政的看法,开始,张佩纶还愿意说说,但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说法丝毫不能影响李鸿章,他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截然相反。若是在意气风发的过去,这些分歧也许不算什么,他内心的强势使得他能够做到和而不同,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受李鸿章天高地厚的恩,应该扮演好一个优秀的幕僚,提出的主意不被采用,自然有种挫败感,可能,还会感到某种耻辱。

他渐渐地沉默了,在李鸿章的府第里,刻意地将自己隐遁,甚至李鸿章的七十大寿,阖府上下张灯结彩,衮衮诸公络绎不绝,连皇上和太后都送来了匾额贺礼,真个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张佩纶却躲在房间里,和李菊耦下了一天的棋。谁会喜欢这样刻意反高潮的人?除了对他无比欣赏的李鸿章,李家的人很难喜欢这位“古怪女婿”。

最讨厌他的,还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大舅子李经方。张佩纶貌似低调,俯首敛眉之间,却有一种让人很不爽的坚硬。他深刻地得罪李经方,是在甲午年间,当时中日双方各自屯兵朝鲜,战争一触即发,中方有将无帅,李经方跃跃欲试,而张佩纶以自身经验知道,李经方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一旦挂帅,十分凶险。他坚决地向李鸿章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事最后是被搅黄了,李经方的恼怒可想而知,以至于有他要“手刃”张佩纶的说法。此说真伪且不必细辨,估计李大少知道在老爹面前说道没用,索性辗转到皇上那儿放水,光绪帝于是降下旨意,说“革员”张佩纶发遣释放之后,又在李鸿章署中,干预公事,屡招物议,实属不安本分,要李鸿章立即把他撵回老家去,不许逗留。

张佩纶已经在学着沉默了,但还是没忍住,“非如此不可!”这旋律是不是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让他忘记自己的尴尬窘迫,艰难但又坚定地,发出声音?

李鸿章上折辩护无效,张佩纶只好离开,不过他没有回原籍,而是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南京,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花遮柳掩的江南,适合栖息疲惫的灵魂,张佩纶自言:从此浪迹江湖。

是有很多文人,经历过这样的路途,从“热中”的朝臣,到淡定的隐士,比如诗人王维,亦有过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帅哥,才子,状元,高官,站在人生的制高点上,应有尽有。然而,一场安史之乱,以及延伸出的变故,改变了他的走势,他决然地从喧嚣中转身,与山水草木耳鬓厮磨。

张佩纶似乎也想走这条路,他和李菊耦感情之好是公认的,日记里亦常有两人饮酒煮茶赌棋读画的记载,还合著武侠小说《紫绡记》及食谱一部,虽然在张爱玲眼中,那小说枯燥无味,食谱也乏善可陈,但旧时婚姻,能够如此和谐,已经难得。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在刻意“秀恩爱”,不能够意气风发,那就走风雅闲适路线吧。可是,到底,他也没有因为这美满姻缘而变得快乐强大起来,阴郁的表情,几乎贯穿了整个晚年。

张爱玲说她祖父母在南京盖了大花园偕隐,诗酒风流,“我姑姑对于过去就只留恋那园子,她记得一听说桃花或是杏花开了,她母亲就扶着女佣的肩膀去看。”这宅子原是一座侯府,按现在的话叫二手房。民国时候,刚搭上张爱玲的胡兰成感觉良好,也当自己是个“高干子弟”了,兴头十足地跑去怀旧,却见“一边是洋房,做过立法院,已遭兵燹,正宅则是旧式建筑,完全成了瓦砾之场,废池颓垣,惟剩月洞门与柱础阶砌,尚可想见当年花厅亭榭之迹”。

这座宅子如今在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校院内,初夏时节我一路寻去,传说中的三座小楼还剩下一座,曰“小姐楼”,挂着“老年活动中心”的牌子,连废池颓垣都已不见,四周皆是崭新锃亮的现代建筑。我去的时候不对,大门紧锁,从木格的窗子望进去,不过是一个个不算很宽敞的房间,也许是后来隔成的。

草草看罢,转身离去,一回头,隔着翠绿的浓荫,看那朱漆斑驳的云头儿与栏干,在匝地蝉声中一语不发,忽然有一种恍惚,想很多年前,张佩纶是否就站在那云头儿与栏干之间,望尽斜阳?而他的命运转折点正因为“海事”,旧居如今为“航海学校”征用,也像是命运的讽刺。

张佩纶到底不是王维,虽然都是从高处跌下,但王维自小喜好佛教,他的生活方式是有哲学思想支持的,经过了那些历练之后,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偶寄一微官,婆娑数株树。王维的淡泊是主动的选择。

张佩纶起头就在仕途上奔驰,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爬得高跌得重,他毫无设防地跌下来,不能像王维那样心如死水。他最初的抗拒与低调,未尝不是一种撒娇,只是,当撒娇无人理会,就可以换一个名称叫作自取其辱。【。52dzs。】

他后来变得那么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吧,害怕再次被内心的热情灼痛。来到南京的张佩纶几乎不与故旧联络,他的恩师李鸿藻就跟李鸿章抱怨,张佩纶都不给他来一封信。李鸿章笑笑,其实张佩纶对他这个“恩师”岳父,同样有所保留,李鸿章一度邀他出山,协助自己,张佩纶以需要避嫌推脱,实在躲不过,去了一趟,很快就找个理由溜掉了,我一点儿不认为他这是淡泊,而是,一个曾经那样恣肆纵放的人,怕是很难心平气和地在别人的帐下听喝吧?他是鸿鹄,做不好燕雀。

张爱玲的晚年,同样选择了离群索居,那种心意如铁的坚硬,与乃祖如出一辙。难怪她说,遗传真是神秘飘忽。

1901年,李鸿章去世,对于张佩纶来说,这个世界上最欣赏他的人去了,而自己始终没能拿出什么来印证他的赏识。张佩纶越发纵酒,当是在月光如水寒蛩细吟的夜晚,那个胖胖的中年人慢慢地浮上一大白,纵横心事,如脚前枝杈的投影,欲说还休,不说也罢,斟酌处,便是一生。

1902年,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住在南京。二十多年前,他俩分别是清流的两只“牛角”,命运却推动着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如今一个是封疆大吏,声震四方,一个却宦海潦倒,成为笑柄。按照陈宝琛为张佩纶写的墓志铭里的说法,张之洞几次提出要见张佩纶,皆遭拒绝。但也另有一种说法,张之洞为了避嫌,并不愿意在正式场合与张佩纶来往,甚至托人带话,建议张佩纶搬到苏州去,张佩纶断然拒绝,大为不爽。

不管是怎样一种芥蒂,在那个旧历年的年底,得到了消弭的机会,张之洞终于来拜访张佩纶了。

以张之洞的精明世故,应该是一次非正式的见面吧,我一定要再次冒着矫情的风险,想象那官声显赫的两江总督,在已过去的大半年里,俗事缠身,心有顾忌,想起那近在咫尺的故人,总有五味杂陈之感。直到岁末,急景凋年,许多旧感情纷至沓来,如歌岁月里的细节,已经漫漶成一片,他突然很想见那个人,他激扬青春的见证,实践着他生命里另外一种可能。于是,他悄然脱下官袍,换上便服,轻装简行,走上那条寻访故人的路。

他们见面了。

隔着二十年的光阴,隔着一重又一重的往事,还有彼此心中有数的恩怨芥蒂,四目相对的一刻,是否有泪盈睫?故人别来无恙乎?怎能无恙?时间的锣鼓兜头而下,充塞着四周的缝隙,“就谈身世,君(张佩纶)累郗不已”,张之洞这样回忆。这是一次残酷的见面,张之洞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张佩纶不如意的一生,仕途蹭蹬是其一,而且,他还是那样的不彻底,从“热中”,到颓唐,从清流,到淮戚,他说自己孑然孤立,一无倚著,我想,这倚著,指的应该不是某个人或某个集体,而是他在湍急的命运中,只能随波逐流,逐渐丢失了自己。

不是所有人,经过命运的淬火,都能练成金刚不坏之躯,有的是焚毁,有的是夹生,张佩纶属于哪一种?和张之洞谈话时,张佩纶流露出了生不如死之叹,看来,烟柳繁华温柔富贵皆不能安慰一个负荷太重的灵魂,他在黑暗中的挣扎,越发使自己伤痕累累。

和张之洞分别不久,张佩纶去世,死在大年初七,享年五十四岁。

14 谁没有做过王佳芝

王佳芝的虚荣在于,妄图将庸常人生,套入传奇的剧情,装作自己是一个有着伟大情怀的人。但是,做革命者,她不是有着坚定信仰的秋瑾,所以会悔恨自己的傻;做痴情女人,她也不是崇拜爱情的小人鱼,所以会“牺牲”于一种错觉。她不过是比着葫芦画瓢,即使一开始像模像样,但总会有那么一刻,一个失手,画虎不成反类犬。

有次我坐在办公室里,听我的同事和一位来访者谈话,他俩第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位来访者,一直在不断地转换戏路,我的感觉是她打算找到一个最佳姿态,把我的同事忽悠住。

从细声细气的清纯女子,到热情奔放的前卫女郎,到犀利智慧的知性女人,她的语气和语码不停地在变,虽然我始终埋头于电脑屏幕前,但我还是能看到,她的心中,还有一双眼睛,欣赏地聆听着自己的每一处起承转合。

渐渐地,我开始修正自己的印象,她如此努力地寻找最佳角色,并不像我一开始所庸俗地设想的,有那么一个目的,不,她只是在这种演出中感到愉快,我的同事,充其量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观众,她想拉着他坐下来,与自己一道欣赏。

她的做法很有代表性,在许多场合,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些人,或力不从心地,或游刃有余地扮演着与自己的本性脱离的角色,比如我偶尔会在酒桌上遇到的一个男子,他刚落座时永远落落寡合,身体陷在椅子里,头却昂起,目中无人地吞云吐雾,在一群酬酢正欢的乌合之众中,显得特别“牛叉”。

但是,每一次,还没等我酝酿出足够的崇敬之情,他就像一块冰那样微微地融化了,先是半推半就地开了口,脸上还带着懒得搭理你的表情,但很快,这块冰就化得一塌糊涂,他摇身一变,成了桌上最为喧哗的一个,截下每个人的话头,把一场饭局,变成他自己的脱口秀。

往往要到饭局结束的时候,那种淡漠傲慢的表情才重新回到他脸上,但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完整了,经过一晚上的揉搓,有点儿残,很沮丧—这个晚上,他又失败了,他原本给自己的定位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可是,躁动的、容易亢奋的天性总是使他功亏一篑,他永远无法顺利地到达彼岸,我猜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我自己,有没有做过即兴的演出呢?有一年秋天,我买了一张藤椅,放在阳台上,换上白色的中式小褂,泡一杯菊花茶,接下来我觉得应该再找一本书捧读,最合适的当然是那本线装的宋词。这些道具把我打扮成我所向往的风雅才女,我为这个扮相陶醉了。

是啊,我们的人生如此平淡,如此不如人意,总要努力敷上些许华彩,覆盖它灰暗的底色,假如这些无伤大雅的表演,能够领我们走上奇崛的、戏剧化的道路,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张爱玲却在小说里沉痛地告诉我们,表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反观和自嘲,自己先就弄假成真了,把整个生活,倒入扮演的角色中,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所扮演的那个人。

这种高级的错误,一般由上过舞台的、演过戏的女孩子来犯,比如,《殷宝滟送花楼会》里的殷宝滟,《色·戒》里的王佳芝。

王佳芝是一个天生应该活在舞台上的人,这不在于她的天生丽质,抑或出色的演技,而在于,她对于那种追光之下的高潮人生的向往,她愿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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