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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终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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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宴走了过来抱起那只兔子,撕了片汗巾蘸了伤药把兔子的伤口包扎了起来,把它放了出去。

身后上至刘妓下至姜臣明最小的一名汉军指挥都面面相觑,那模样比见到李陵宴把这只兔子撕成碎片吃下去还来得骇然。杏杏看着他们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怀月绾着满头蓬松的长发,悠悠地说:“你现在积德,早已经来不及了。”

李陵宴看着那小兔子一瘸一拐地跳进草丛,突有所觉,蓦然回首——他看见刘妓正被一双手从另一个窗口抱了出去,她显然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点了穴道。苏青娥本也诧异李陵宴居然会救兔子,随他蓦然回首眼见刘妓被抓,大喝一声,一掌“荷叶生时春生恨”劈了出去。

在外面点了刘妓穴道的是圣香,把她从窗口掳走的是容隐。本来以容隐的身份脾气自然不愿做这种宛如采花大盗的事,但机缘巧合,上天赐了一只兔子出来,此时如果不动手,再无轻易自李陵宴身边抓人的机会了。于是圣香、容隐当机立断抄后抢人,刘妓被抓在手,苏青娥一掌劈了过来,屋里几人纷纷拦截,圣香对屋里的许多人做了个鬼脸,“啪”的扇开一挡,“哇,那里有兔子群抢萝卜打架,有好多好多受伤的小兔子……”说着他随着容隐的身法,堪堪消失于林木之中。

苏青娥老眼通红,她服侍十八年的公主怎能就此被人掳走?一声厉啸,起身要追,李陵宴断喝道:“站住!”

“我家公主……”

“不过半个时辰,她会回来。”李陵宴看着圣香、容隐离开的方向,“你给我坐下,慢慢地等。”

苏青娥不敢违抗这位魔头,饶是满心忧急,也不敢踏出木屋一步。

屋外的树林静悄悄,月越升越高,月色撒满了这山头的每户人家,景色不似人意,却是十分宁静淡泊,疏远潇洒。

圣香、容隐带着被点了穴道的刘妓奔出三里地,回到自己的地方。玉崔嵬又洗了个澡,他也不怕冷,一身宽袖大袍,在篝火旁烤一条鱼,椒盐的香气与鱼香四溢。圣香先“啊”了一声,“我饿了。”容隐放下刘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南汉公主面貌高贵端庄,并不难看,“你可认得他?”他指玉崔嵬。

刘妓惊魂未定,她虽是不能行走不能出声,却能点头。

“是他从你手里放走了二十九个人质?”容隐再问。

刘妓犹豫了一下,她不是不知自从玉崔嵬救人之后,被救的诸派元老心生怨恨,反而要杀玉崔嵬。她若指认是玉崔嵬救人,那就等于宣告各派元老心胸狭窄沽名钓誉,使玉崔嵬逃脱十一门派追杀之祸。她深恨玉崔嵬,巴不得他被乱刀砍死,当然不愿一口承认。

“是,还是不是?”容隐森然问。

刘妓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摇了摇头。

圣香“扑”的一口水喷了出来,玉崔嵬却仰天大笑,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姑射也摇了摇头,这小姑娘心机深沉狡诈,并非善良之辈。

容隐脸色一点不变,依然森然道:“刘姑娘,你当然很清楚,无论‘鬼面人妖’是死是活,十三门派的二十九位元老绝对不会放过你。李陵宴倒行逆施的下场如何你心里清楚,他可会当真保你一辈子?一旦李陵宴事败,你可曾想过你要如何自保?”

刘妓脸色微变,闭嘴不答。

“除了刘姑娘你,‘鬼面人妖’并非没有第二个人证。”容隐冷冷地道,“虽然武当金丹已死,少林一重禅师仍在,只不过老和尚圆滑,不愿得罪昔日老友。你若出言作证,老和尚为显大公无私,必要附和,只要你出言作证,江湖形势便是不同。”

“我为何要救‘鬼面人妖’?”刘妓牵起一丝丝冷笑,“无论我是救他还是害他,总之我都要死,难道诸葛智还能饶了我?”

“谁敢饶不了你?”容隐这一言气势千钧压到了刘妓头顶,“你作证之后,向朝廷投诚,臣服大宋,皇上要稳南汉故地收服人心,谁敢饶不了你?”

刘妓全身一震,臣服大宋?她从未想过臣服大宋,凭什么……突然她仰天大笑,“一重老和尚如此威信,你为何不敢去找他,要来逼我?说到底你终是不敢与少林为敌!李陵宴——嘿嘿——”她陡然大叫一声,“陵宴决计不会抛下我,因为——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说到此处,刘妓满脸傲然,满脸凄恻。

此言一出,容隐与姑射面面相觑,都是诧异。姑射微微一震,她觉得很可怜,一个女人到了要用孩子来依靠一个男人的时候,除了“穷途末路”,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有一天小宴死了,你要怎么办呢?”圣香没有笑她,凝视着她,“你和孩子要怎么办呢?”

她望着圣香的眼睛,这双眼睛她爱到想要狠狠将它戳碎让它掉泪,可是她只能或虚伪或狠毒地瞪着它,瞪到自己想大哭一场,“他死了我就跟着他去死。”她这么答,高贵秀雅的面具剥落无遗,语气恶毒无比。

“爱小宴不是这样爱的……”圣香为她叹了口气。

“谁会爱那个魔鬼?”刘妓几乎立刻尖叫了起来,“我爱他?哈哈哈哈……我爱他?哈哈哈哈……”

圣香看着她疯狂的样子,瞪大眼睛和姑射面面相觑,末了他没面子地碎碎念:“女人啊女人……”姑射也叹了口气,她虽然也是女人,但真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崔嵬一直含笑看戏,此时见圣香少爷难得糊涂的模样,口齿一动本想说点什么,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圣香啊……做无情人,心眼只需一个,死也是那一个,横竖不被人动了心去。

正当人人摇头的时候,刘妓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的手指、额头、嘴唇、肩头许多地方开始剧痛,而后全身颤抖,经脉痉挛。她本被点了穴道,却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七窍都隐约有血丝渗出。

圣香大吃一惊,刹那间想到月光下刘妓身上那些淡淡蓝光,“中毒?”

玉崔嵬见多识广,“‘执手偕老’?天下第一奇毒,这是‘执手偕老’!”他一跃而起,一掌拍开刘妓受制的穴道,“李陵宴在呼唤你,快回去,否则筋脉寸断,七窍流血而死!快走!”

刘妓发出了一声极端凄厉的惨呼,转身往来路狂奔而去。圣香、容隐都不拦她,只是相顾骇然:李陵宴居然在一个孕妇身上下这样的剧毒,罔顾刘妓的死活,也不管自己孩子的安危,绝不让她落入别人手中!玉崔嵬的事与李陵宴全不相干,他只是不顾他人死活,而强迫圣香与他一战而已。

何其任性……

那个人何其任性……

※※※

“我的天,”圣香看着刘妓狂奔而去,“‘执手偕老’?我即使杀了小宴,刘妓也不能活;我若不杀小宴,即使刘妓在我手里,他也会把她毒死。”

容隐眉头紧蹙,只是“嘿”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姑射知他心里不快,李陵宴狡黠多智,容隐无法断然胜之,对于惯于优势的容隐而言,是巨大的压力。她沉默无言,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说任何话。

“容容。”圣香突然说,“有件事我知道你一直在盘算,如今小宴已经不计后果放开手脚,我们如果再不真的动手,只怕——会输———”他睁大眼睛看着月下山林,刘妓去后寂静的林道,眼眸空旷浩淼,有一股决意的清定,“要是输了,会死的人不止大玉,绝不止成百上千……你……你……”他顿了一顿,“啪”的一声,一件东西从衣袖跌入他手心,他举了起来,“你去吧。”

容隐凝视着他手里那小小的东西,那东西十分眼熟,虎形刻字——虎符!调兵遣将的虎符!“嘿”了一声之后,他缓缓地、语气居然很愉快地森然问:“这是哪里来的?”

圣香回头淡淡一笑,“我爹的。”

容隐微微一震,赵普历任节度使,随先皇征战天下,有虎符在手并不奇怪。圣香居然敢盗窃虎符,难道不怕牵连赵普犯上看管不严失职之罪吗?

“仿冒我爹的。”圣香慢慢补充了一句。

容隐盯着他,圣香让他盯,突然容隐一声大笑,“好!为你‘仿冒’二字,京西禁军一百六十五指挥,我就不信遣不出一万人马围剿——板渚!”他掷地有声说出“板渚”二字,猛然负袖转身,圣香将仿冒虎符一掷,容隐青袍白发俱飘,接符立行,扬长而去。

姑射似乎是怔住了。圣香跺了跺脚,“你还不追?”他交出假符之后脸色苍白,“容容要是回不来,我绝不原谅你!”

姑射蓦然也盯了他一眼,“圣香圣香,你要是赢不了李陵宴,为今日之事,我饶不了你!”她纵身疾追,刹那消失在夜空之中。

玉崔嵬诧异地看着他们几人的言行。圣香这一次有解释,他一字一字地说,看着容隐、姑射的背影一字一字地说:“容容曾经是大宋枢密院枢密使,他知道洛阳那里哪里有兵——我朝遣兵认符不认将,我伪造虎符——要容容借兵万人——与李陵宴对峙——”

伪造虎符遣兵,无论容隐如何熟悉这其中的过程,甚至如何熟悉其中的官员,这绝对都是犯上杀头的大罪!玉崔嵬脸色变了变,“你——”

“牵制不住李陵宴万人大军一切皆是空谈,”圣香慢慢地说,“他为控制一切,连‘执手偕老’都用,对我的期待、对阿宛的期待可想而知。刘妓既然夺不走,那就必须让他自己给我,而要他自己给我……我……非赢不可。”他突然把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那眸底越发空旷,寂寞的色泽更重,“小宴为了这次赌约,他把什么都押上了,他会害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非赢不可、绝不能输!”

玉崔嵬没有回答,容隐此去如不能借兵万人,那就是死;圣香若不能胜李陵宴,那就是一败涂地。

谁都赌上自己,为着一个绝不能输的理由。

而他,难道没有吗?

刘妓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狂奔三里地回到李陵宴暂住的木屋,苏青娥已是等得心焦,见她形状狼狈,忍不住变色出声。李陵宴却视而不见,“苏老,给她换身衣服,我们半夜上路。”

苏青娥敢怒不敢言,刘妓匍匐于地,自嘴角、眼角几处渗出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抬起头来手伸向李陵宴,“宴……宴……你不能如此……对我……我有的是……你的……孩……子……”

李陵宴眉眼不惊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展颜一笑,“你说的话,你说我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刘妓“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我说……真的……宴,我不敢……不敢骗你……”

“是吗?”李陵宴说话的语调有点天真,“我知道了。苏老,给她换身衣服,我们半夜上路。”

刘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她眼里此时李陵宴无异于一头怪物,“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十指在地上抠出了十道血痕,往李陵宴那边爬,“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他——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公主。”杏杏用脚把她的手拨开,绣花鞋在刘妓的手背上踩出一个鞋印,“赖在地上像一条狗,快去换身衣服,会主喜欢干净。”

此后几日,即使圣香紧紧跟随李陵宴一行,他也无法下手生擒刘妓。李陵宴明知道圣香追踪,却是快马加鞭,十日左右,已到河南。

此时距离圣香承诺那一月之期,只剩十五日。

玉崔嵬的肩伤在路途上已经好转,内伤虽然没有痊愈,却也没有恶化。容隐、姑射一去,圣香和玉崔嵬两人追踪李陵宴更显得势单力薄,一路上颠沛流离餐风宿露,这位锦衣玉食懒惰爱玩的大少爷没有叫一声苦,也没有找任何一个人帮忙。

他当然不是没有朋友,玉崔嵬知道此时四处寻找这位少爷公子的人多不胜数,似乎连把他赶出门去的赵普,现在是赵节度使的他爹也在暗中寻访。圣香不是不知,他就是要一个人。

那几乎是一种执念,他不想连累别人,他也不开口向其他任何人求助。

入河南,渡淮河,很快李陵宴已到汴水,上至板渚。

而被他下令“化整为零”的北汉残军也渐渐开始在华山南麓洛水源头集结,但快马先到的人消息传到李陵宴手上:碧落宫人去楼空,只余下十二空村,不见半个人影。

李陵宴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喝酒,他很惬意地喝着京西地特有的“滑州冰堂酒”,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曾认为此酒为天下第一,而在李陵宴品来,天下第一的酒远远不如碧落宫人去楼空来得让他兴奋——那说明宛郁月旦绝非泛泛之辈。

这时候下起了一场大雪。

李陵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在笑。

而宛郁月旦看着那大雪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他在板渚已有十来天了,在板渚的各处渡口水道都设了伏,此外能到华山南麓洛水之源的重要通道他都做了准备。但是除却去年除夕的那一场雪,气候并不十分寒冷,河水奔涌通畅,此时临近生死一战,气候却骤然严寒,下起了大雪。

这让宛郁月旦考虑:河水一旦结冰,李陵宴就不会走水道,在板渚水道就设不了他的伏,碧落宫就失去优势。要是酷寒封河封山,山路比水路更加难走,无论如何,板渚是必经之路,如果山路水路都不能走,那么李陵宴必然留在板渚。

找到他,便能一决胜负。

但等在板渚的李陵宴——又有谁知道他在等什么呢?

宛郁月旦沉吟了半天,终于还是作了一个决定。

※※※

李陵宴的确没有走水道,也没有走山路,他的确就登岸住在板渚一家新酿酒的镇郊客栈里,喝着“滑州冰堂酒”。碧落宫举宫迁徙,会迁到哪里他心里有数——他在等。

等集结碧落宫十二村故地的万人军回头反抄,等宛郁月旦自己暴露行踪,等雪化。

等到雪化河开的时候,他一定能乘船北上,在十二村故地上,为板渚一战之死者献上一些野菊花。

当然,他也在等圣香。

这时候,宛郁月旦作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无论能不能在水道上截杀李陵宴,李陵宴既然肯无声无息地等下去,等下去必然对他是有利的。于是宛郁月旦下令碧落宫三十六死士搜查板渚所有客栈酒馆,反复三次。

这是野蛮的法子,却很有效。

第二次搜索的时候三十六死士已经查到新酿酒,然后发生了一场混战,三十六死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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