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2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细刻着一堵双扇对开石门，除了尺寸不同以外，从上到下都是罗丹大师《地狱之门》的完美克隆。许冰走上前去，右手在门上某个部位轻轻一推，石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外打开了。一个黑暗得无以复加的世界向我们敞开了怀抱。

“要进去么？”我皱了眉头。

“宇宙的真实一面永远深藏在黑暗中。跟我来吧，余先生。对你我而言，我们是在回家。”

因为我们是“神子”么？

门内是一部向地下深处垂直延伸的旋转石梯，窄得必须侧身而行，高度也不容人直起腰来。许冰手持电筒走在前面，我扶着石壁跌撞狼狈地紧随其后。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可是这压抑得叫人喘不上气的密封旋梯仍然无穷无尽。已经深入地下几百米了？或许上千米都有了。不晓得经历了多少岁月，这些石阶大都已经朽坏，脚下不时传来咔咔嚓嚓的岩石破碎声。如此浩大的工程量，而且没有光照，没有通风，憋闷得要命，一般人在这儿呆不到五分钟就能患上幽闭恐惧症。建造这座旋梯的工匠简直不是人，是活的钢铁。

中午能及时赶回去么？可怜的小丫头……

我没说话，许冰也是一声不吭。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混蛋，因为张姝云的事。《创世纪》第6章第2节：“神的儿子们看见人的女子貌美，就随意挑选，娶来为妻。”许冰就是这一类的“神子”吗？

“我们到了。”许冰说。

石制旋梯的尽头处有一个拱形门洞。我弯腰低头，随许冰走入门洞，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

从传说中的Agartha、地狱、阴曹地府，到《地心游记》，乃至纳粹的“雅利安地下城”和RichardS。Shaver的鬼扯故事，人类自古就一直幻想着所谓“地下世界”或说“内宇宙”的存在。我素来不相信此类说法，但今天，现在，此地我之所见，即便不是真正的“内宇宙”，大概也是与之最为相似的东西了。

这是一座大得难以想象的洞穴，大到逞目力之所极也看不见对面的洞壁，洞顶更是遥远得仿佛天穹。看这架势，这儿至少位于地下数千米深处。如此巨大的洞穴怎么可能存在？没有任何支撑结构，仅凭重力作用也足以使它坍塌了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俩站在洞壁半腰里一处平台上，平台两侧都有“之”字形的石制阶梯，曲曲折折地通向洞底。从平台上俯瞰下去，只见洞底并非浑然一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蘑菇林”：不计其数的巨型石蘑菇，“伞盖”直径从十多米到数百米不等，形状不甚规则，顶部看上去十分平坦。它们上下参差，高低错落，有的相对高差可能有上百米。支撑着伞盖的“柄”是一根根细长的石柱，倾斜的，扭曲的，各形各色。这些石柱的直径其实也有数米至数十米，说“细长”是因为它们的长度不可计量——下方根本见不着底。一些石菇的柄已经折断，硕大无朋的伞盖有如坠毁的外星飞碟，支离破碎地斜插在蘑菇林里。依我看，这些石蘑菇八成是岩浆浅成侵入作用形成的岩盖，因为包裹着它们的围岩被全部侵蚀掉了，故而呈现出无数巨大蘑菇的形态。下方的岩基离伞盖可能还有几百几千米远，无怪乎看似无底。

近处一株石菇上面矗立着一座异常宏伟的祭坛，以巨型岩块砌成，呈极规整的阶梯状，上下七层，皆呈圆形，每层都有三四十米高。顶层之上为一平台，平台中央是一座由整块岩石雕成的全裸少女立像，高度估计得有一百多米，双手捧着一个像是由全息三维立体投影生成的光球，呈简化的李代数群E8图像。除了少女像手中的光球之外，这洞穴里再无任何光源了，到处都泛着幽暗的宇宙蓝，显得深邃而神秘。

“箐女坛，古代彻悟者所建，其确切的修建年代与建造者已不可考。上下七层，每层高40米；那位少女就是箐女了。当然了，这只是一尊全高140米的石像而已。”许冰介绍说。

“箐女坛……箐女……”我喃喃地自言自语。惊讶，诧异，震撼……种种情感一发涌上心头。这少女像雕得极美，而且——

少女的相貌，颇有些神似索秋渠！我险些叫出声来。

“箐女，Theabinha。那是Enasoflam密教对熵的称呼。箐女也就是Nyarlathotep，也就是你说的熵姬。要不要去洞底看看？”

“你带路。”

踏上一株石菇后，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伞盖边缘往下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下边深邃得使我一时忘了自己到底是在俯瞰深渊还是在仰望宇宙。如果许冰此刻告诉我这下面就是地狱，我想我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接受的。但最古怪的还不是这媲美宇宙的深邃，而是从下面无限遥远处隐约传来的莫名奇异的沙沙声。

“当心点，”许冰走到一旁提醒我，“下面是万劫不复的‘蠕海’，万一失足落下，就算是神子也很难全身而退。”

“蠕海？”我抬头盯着他。

“简单地理解，就是‘蠕虫之海’。它是Abhoth与Ubbo－Sathla之子，对任何生物而言都不啻地狱。Enasoflam密教曾用它来处决叛教者和亵渎者，数不清的人被丢下去，在不死不活中饱受煎熬。据说直到现在，他们中有的人仍活着，仍在蠕海里苦苦挣扎。”

还真没听说过这么恶心的酷刑。侧耳倾听，下方似乎真有微弱的惨叫和哀号在无边黑暗里孤独地回荡。明知是心理作用，可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来吧，我带你去见熵姬。”

我们动身前往箐女坛所在的石菇。其间要越过好几处沟壑，从一个伞盖到另一个伞盖只能跳着走，有时伞盖的相互间隙或高差太大，那就只好绕道。

“你们怎么称呼这个地方？”我气喘吁吁地追在许冰身后问。

“‘蘑菇林’吧，我们都这么叫。不知道过去的彻悟者们怎么称呼这儿，我们发现此地时，它已经荒废很久了。箐女坛上的铭文告诉了我们一些事，但少得可怜。Enasoflam密教的秘密总是口耳相授，一不留意就有失传的危险。这个教派现在已经覆灭，很多秘密只怕再也无法为世人所知了。”

“当初你在这里建立书院，是不是因为这个‘蘑菇林’？”

许冰点头道：“差不离儿。蘑菇林的总面积可能超过几万平方千米，下面是同样辽阔的蠕海。这里的绝大多数地方，即使是我也从未去过。箐女坛位于蘑菇林边缘，我则把书院建在了箐女坛的正上方。古代彻悟者们修建的入口——就是咱们来时的那个旋梯——被我用主教学楼镇住，确保凡人们不会涉足此地。”

“这是为何？”

“因为蠕海呗。蠕海虽不算是Theaology，但也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一旦被惊扰，它的力量一样足以毁灭人类。古代的彻悟者们正是认识到了蠕海的巨大破坏力，这才把箐女坛——毁灭者熵姬的祭坛建在‘蘑菇林’之上。实际上根据某些记载，也确实有几个GreatOldTheaology被封印在蠕海最深处。前不久，一个不认识的彻悟者突然闯到书院里来找我，声称他已经洞悉了蠕海的秘密，甚至掌握了唤醒蠕海的方法。他想以此来要挟我，妄图得到ElderKey。当然被我拒绝了。”

“ElderKey？”

“一般的说法是《旧神之钥》。它是可观测宇宙中最古老、最强大的魔法书，来自无限维度的宏宇宙本身，其力量甚至可以轻易改变大宇宙的构造。”

“扯的吧……”

“其实我也不怎么信，毕竟只是个传说罢了。可那个混蛋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把ElderKey的抄本交给他，他就唤醒蠕海毁灭人类。我当然不信他有那个能耐，但也不得不加了小心。我加强了对蠕海的封印和看管，不允许任何人再到蘑菇林来。唯独今天是个例外。”

切，还真看得起我。

“等一下！”我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那人要挟你，想从你这儿得到《旧神之钥》？！”

“是啊。怎么？”许冰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有这部书！？”《旧神之钥》不就是Ubbo－Sathla从ElderTheaology那里夺来的“从星辰中凿出的巨大石板”么？它号称是诸多GreatOldTheaology的力量来源，记载了远在大宇宙诞生之前就存在的Theaology那不可理解的智慧。世上只有一个人真正读过它，而那个人只是瞟了它一眼就永远留在了神之领域中……

“有啊。怎么？”许冰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直想打爆他的头。

“……可是……你怎么得到它的？难道Ubbo－Sathla瞎了眼，任由你休闲消遣一般抄了拓了就走？……”

“哈哈，你是问这个呀，”许冰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是神子嘛。我见到Ubbo－Sathla时总是‘阿姨’、‘阿姨’地喊她哩。”

我当即口吐白沫昏倒。

“玩笑到此为止，余先生，”许冰收敛了表情说，“我想请你冒充我去见见那个人。小心为妙，我想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掌握了什么。他上次来，其实是赵湘城接待的他。他应该没见过我。”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麻烦我作甚？”这什么事儿啊，你自己好好的没病没灾，干嘛要我去冒充你？

“本来我也不想麻烦先生，可这是风雪大人的意思。”

“啥？”

“今天早上我和风雪大人说起此事，风雪大人的意思，是让先生你代替我去见那人。”

哦，既然是小丫头的意思，那我去去也无妨。大不了再召唤个Theaology出来轰死那丫的。于是我停下脚步说：“拜见箐女的事就先算了。时候不早，我得赶紧回去给小丫……不，是给风雪大人打饭。来得及的话今天下午我就去把那人摆平如何？”

许冰点头笑道：“悉听尊便，余先生。”

世界1　来自深渊　04

四

许冰给的地址不就在书院西门外的别墅区里么？那人住在这里多久了？不会和我当过邻居吧？江湖骗子怕邻里，万一他见过我，认出来了反倒危险。唉，偏偏是小丫头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蹬着“专车”驶上熟悉的老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地方。这是一幢800多平米的双层别墅，外观破烂陈旧，前庭后院都一片荒芜，好像几十年都无人光顾了。我扎好车子，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按动门铃。

“谁呀？”

里面传出一个异常谨慎的声音。

“是……魏俊先生么？”我大声问。

“你是哪位？”

“……我是许冰，紫凌书院的校长。”

门立刻开了。迎接我的是一位30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神色却疲惫不堪，衣服也脏兮兮的，一副经常熬夜外加长期不洗澡的效果。他用怀疑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有气无力地问：“你就是许校长？”

“正是在下。”睁眼说瞎话令我浑身不自在。好在这个魏俊并非观察力敏锐的私家侦探，他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给我让出路来：“恭候多时了，许校长。”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客厅，魏俊立即关上门，并随手上锁。镇定，镇定，我是不死之身，我没什么好怕的。我环视这间屋子，毛坯房，陶瓷地板，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灰，墙角堆满了砖头似的旧书，茶几前的地上搁了一个火苗蹿红的炭盆。每扇窗户都被厚毛毯做成的窗帘（真是变态！）挡得严严实实，而且没有开灯，所以虽是大白天，屋里光线却很暗，看东西非常勉强。这人什么毛病啊，又一个光过敏？

“既然上门来了，许校长，”魏俊走到茶几前坐下，“你一定考虑清楚了吧？”

“早考虑清楚了，”我努力回忆着临走时小丫头交待给我的内容，“我还是那个意思，不行。上次没能见面，这一回我只是想当面和先生讲明白。”

魏俊大笑道：“许校长的固执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既然来找我了，那就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对不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他起身来回踱着步子，“这只是个交易，许校长。很简单，我把蠕海的秘密给你，你把ElderKey的抄本给我，就一切OK了。”

“你要ElderKey有什么用？”我问道：“请拿理由说服我，单纯的威胁根本没用。至于蠕海，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它被很好地封印着，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下。你拿它吓不着人，先生。”

“许校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讲？”

“地球上有两个蠕海。许校长手里有一个，我手里也有一个。”

这可把我给结结实实地震惊了。蠕海竟然有两个？许冰活了十几万年，他怎么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呢？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混蛋在诈我，一定是。我故意冷笑一下说：“当心牛皮吹爆，魏先生。蠕海只有一个，它在我手里，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永远如此。子虚乌有的筹码是没用的，你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

“许校长真是自信啊。那好，咱们换句话说：我手里确实有蠕海，但是不完整，只是蠕海的一部分。当初Enasoflam密教的彻悟者们发现蠕海时，他们以几十条人命的代价获得了它的一小部分。此后这一小部分蠕海就一直淹没在历史的阴影里，知道它的人寥寥无几。它曾与圣杯、约柜、贤者之石，甚至与九鼎和传国玉玺的传说混为一谈，不少人试图寻找它，但一无所获……”

“不错的题材。作为三流小说而言。”我不屑地打断了他。此类故事在街边地摊上一抓一大把，早就不新鲜了。这人的想象力真是贫乏得可以。

“……这一小部分蠕海被称为Piovsea，相信许校长不会陌生。”

这回我笑不出来了。

“一个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它，得到了Piovsea。那以后，为了弄清Piovsea到底是什么，我才逐渐成为了彻悟者。是的，Piovsea非常神奇，非常强大，但对我来说一点儿用也没有。我能拿它做什么？我知道怎样唤醒它、释放它，可是那有什么用？那样我也活不了。不听话的力量算不上力量。就算我向全世界公开它的存在，那又如何？我只会把自己变成全世界的敌人，Piovsea什么也帮不了我。如果我是个愤世嫉俗的怪物，我当然可以任由它把全人类包括我一齐吞噬。只可惜我是个追求现世利益的人，我想活得体面，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