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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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涣箐如坠梦中。这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层层剥开了，某种长久以来一直紧紧束缚着他的东西；然后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冲破，肉体与灵魂如花般绽放，无穷无尽的自由和畅快从中倾泻而出。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寻找你，一旦找到你就永远不会放手……”

“我……我是……”

“……你一无所有，除了我……”

“你……你是……”

“……爸爸……”

少女的魅惑彻底俘虏了他。这不是靠人类的心智所能抵挡的东西。从这一刻起，余涣箐已经死了。但号角并未响起。

登月舱里，梅森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叫地面控制中心。莫朗吉看样子已经被无尽的未知所击倒，神色颓然地呆坐在角落里。费伊钻在徐唯斌的遗物堆里，专心致志地埋头抄写着什么。霍姆斯站在窗前凝望着圣殿，纹丝不动。

“……克娄号－休斯顿：你们在吗？”　¨wén　rén　shū　wū¨

梅森猛地来了精神：“休斯顿－克娄号：请讲。”

对讲机那头乱哄哄的，很难听清楚联络人的声音：“克娄号－休斯顿：执行C计划，立即执行……”

“C计划？”梅森声音一颤：“休斯顿，出了什么事？”

“……全完了……完了……立即执行C计划……最后的希望……”

联络中断。

梅森回头看看其他人，只见莫朗吉和霍姆斯都是一副骇呆了的神情。“中心怎么了？”霍姆斯问。

“肯定是最坏的情况。必须马上执行C计划。”梅森手脚麻利地坐到控制台前，向绕月飞行的指令舱发送指令。

“什么是C计划？”霍姆斯疑窦丛生。

“摧毁圣殿。”梅森面无表情。

世界3　圣殿　09

“摧毁圣殿？怎么摧毁？”费伊抬头问道。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了，”梅森说，“指令舱里有一枚1万吨核弹头，可以在万不得已时炸毁圣殿。”

“核弹头？怎么投放？轨道轰炸？”费伊刨根问底。

梅森摇摇头：“直接撞击。”

“那咱们还怎么回地球？”

“很简单：不回去。”梅森斩钉截铁。

“可是为什么啊？”霍姆斯说：“圣殿招谁惹谁了，非得炸掉它，还得咱们全搭上性命？”

“我不知道。一定是出了大麻烦，不得已才这么干的。相信我，这一定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不行，我不想死，我要回地球！”霍姆斯想上前，梅森突然拔枪对准他：“退后！坐下！我必须执行命令！”

“你也可以不执行命令，大家伙儿一起快快乐乐回家。”费伊还是那么淡定。

“一定有别的办法，”霍姆斯说，“比如……咱们先回指令舱，把核弹转移到登月舱里，再用登月舱撞击圣殿，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太冒险了。时间也来不及。”梅森坚决反对。

“试一试吧，应该能行。”费伊说：“总比大家一起死掉好。”

梅森“思考”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地放下枪：“好吧。”

霍姆斯松了口气：“那快把余叫回来吧。”

“他关闭了通讯。”梅森指指通话器：“跟外星人聊的太尽兴了？”

“我去找他回来。”霍姆斯走向气闸舱。

“一个人去不行。别忘了比灵顿和徐的事。”

“我也去，”费伊说，“我们坐月球车，马上就回来。”

“快去快回。”梅森没再理他们，扭头专心发送指令。

霍姆斯和费伊离开登月舱，乘车向圣殿疾驰而去。梅森扭脸看看半死不活的莫朗吉，默默系好安全带，二话不说，毅然点燃了火箭。登月舱起飞，重力加速度把莫朗吉重重摔在地板上。

“怎么了这是……”

“让那些傻瓜给圣殿陪葬吧。”梅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压抑已久的疯狂。

“你怎么能……”莫朗吉想站起来，但做不到。

“我在执行命令。如果他们活着，我就没法完成任务。他们会阻止我。他们必须死。”

“你……你这个疯子！”

“15分钟后与指令舱对接。刻不容缓啊，莫朗吉博士！”

莫朗吉这回是真的愤怒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住手！！你这疯子！！！”他拼尽全力爬到梅森身边，拽出了他腰间的手枪：“快停下！回去！你不能抛下他们！”

“你把飞船打漏，咱们就真的全完了！”

“别挑衅我！”莫朗吉竟然真的开枪了！梅森不愧是老兵出身，早早看出莫朗吉杀气逼人，所以躲得很及时，子弹擦身而过，击中了控制台。“妈的！”梅森也丧失理智了，解开安全带扑向莫朗吉，二人在登月舱的地板上扭打起来，抢夺那支枪。一个是头脑空空如也的大兵，一个是被怒火彻底吞噬的魔鬼，这番打斗远比余涣箐和徐唯斌的那场残酷。手枪在抢夺过程中又击发了三次，子弹乱射，好在都没有直接命中舱壁，只是打坏了一些设备。梅森至少打碎了莫朗吉七八根肋骨，还把他的鼻子撞成了酱；莫朗吉咬断了梅森两根手指，并将他的颈部皮肉撕得稀烂。疼痛早已不存在，理智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兽性，以杀死对方为唯一目的。

“砰砰”又是两枪。登月舱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地板上流淌的血河由此更显得色彩诡谲。

梅森逐渐占了上风。他摔掉了莫朗吉的枪，把他的脑袋强按到实验室的推拉门处，手指抠进了他的眼眶。“你——去——死——吧！！！——”梅森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雷霆吼啸，猛地关闭了实验室的推拉门，狠狠挤撞着莫朗吉的脑袋，发出大得吓人的撞击声。一次，两次，三次……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挤了多少次，直到撞击声从“咣当”变成了“噗唧”，直到红的、白的、紫的各种东西溅满了实验室的门和舱壁。莫朗吉一直狂挥的手臂停下了，唯有腿脚还在神经系统的支配下抽搐不已。

盯着莫朗吉脖子上边不成形状的一滩混沌，梅森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歇斯底里的笑声震荡着灯火摇曳的登月舱。然后他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忘却了整个世界。

登月舱没有进入轨道。它在月球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与指令舱失之交臂，装载着两件完美无缺的祭品，在一双号角声中坠向一座环形山深处的永恒黑暗。

“他不会回来接我们了。”霍姆斯望着远去的登月舱，不甘心地说。心理准备早就有了，但当真看到梅森弃他们而去，霍姆斯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反正也在预料之中。无所谓了。”费伊转身继续爬台阶。

“指令舱下次回来，可就要撞过来了啊。”

“哼哼，你真觉得梅森能回到指令舱？”

“怎么？”

“就算撞过来也不要紧。快走吧。”费伊说。

他们没能看到梅森的末日。月球的曲率和无声环境掩盖了一切。至于登月舱坠毁引起的震动，在圣殿里是没法感受到的。

“余，我是霍姆斯，你在吗？”霍姆斯试图与余涣箐通话。

“余是外星人的狗。这不是个好兆头。”费伊说。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他攻击咱们怎么办？”

“随机应变吧。”费伊亮了亮手中的地质锤。

“……听你的……”霍姆斯说。

他俩东张西望地步入中堂，留意着永恒之光照耀不到的恐怖黑暗。600米远的路程，二人走的艰辛无比，因为要时刻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这简直比干什么都累。前面就是大管风琴了，费伊把地质锤交给霍姆斯：“拿好这个。”

“那你用什么？”

“我什么也不用。”

费伊加快了脚步，霍姆斯好不容易才跟上他。内厅就在眼前，但是晶柱消失了！全身赤裸的纯洁少女独自站立在那一片空旷之中，通体浸润在永恒之光里，耀眼的长发在地面上盘旋成金灿灿的河流。余涣箐平躺在她脚边，没穿航天服，神态安详，看样子是死于真空。

少女的脸转向了他们，微微嫣然。

“最后的号角，该由你们吹响了吧？”

六崩坍

余涣箐死了？

这怎么可能！？

霍姆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余涣箐应该是关键人物吧？少女只认识他一个吧？他应该是少女的“狗”吧？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破坏水晶、解放少女是他的使命，”费伊自言自语道，“少女摆脱了束缚，余也就没用了。”

“怎么会这样……”

费伊上前一步：“一切都该结束了，孩子。我知道你是谁，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清楚。”

“哦？那就来说说看吧，渺小的家伙。”少女感兴趣似地看着他。

“熵姬！”费伊一手指向她：“这就是人们为你起的名字！你就是‘死’，是宏宇宙的罪恶，一切痛苦与不幸的根源，你敢否认吗？”

“说下去。”少女点着头。

“但你同时也是‘生’，是宏宇宙终极真理的结晶，一切创造与‘美’的源头，掌握着所有谜题的答案。”费伊的表情温和下来：“你就是破解一切未知的钥匙，你能赋予人们想要的一切。你就是神，是人类的永恒追求，万事万物的创造者与毁灭者。徐妄想占有你，他疯了，他死有余辜。”

世界3　圣殿　尾声

少女蔑视地看着他：“你和他有什么不同吗？”

“我和他不一样。”费伊笑道：“我没他那么贪婪。他想占有你，占有整个宇宙，这纯粹是痴心妄想。而我不同，我的渴望很渺小，对你而言再简单不过。可否请您稍稍满足一下我的请求？”

“那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少女兴趣缺缺地蹲下身去，默默地端详着余涣箐的脸。

“请告诉我终极真理的答案。”

少女鄙夷地瞥着他：“就这个？”

“我只渴望知识。对知识的追求就是我存在的目的。我想得到终极真理的答案。”

少女笑了。

“……渺小得如同无物的存在啊……你当真以为凭你那可怜的不值一提的智慧，有能力直面宏宇宙的终极真理吗？”

“人类的智慧是你最伟大的造物，这一点恐怕连你也未能预料吧。人类拥有无限的智慧，从而拥有无限的可能。绝不存在人类永远无法认知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人类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超越一切，甚至位列众神！不要抛弃我们，我的神，不要抛弃你最终极的杰作。帮助我们吧，帮助我们超越自己，让我们触及宇宙的终极真理吧！”

“……一口一个‘人类’，其实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少女冷笑道，“……‘无所不能的智慧’？真是傲慢呢。不过我答应你，我可以把所有终极真理的答案告诉你，这再简单不过。到我跟前来，人类。”

费伊大喜过望地大步上前：“赞美你，我的神！人类将永远颂扬你的荣光与恩惠！”

“跪下。”少女起身站好，用手一指自己脚前的地面。

费伊赶忙跪在少女脚前，卑微下作地把脸使劲儿凑向少女的双脚，做出亲吻的姿势。如果不是航天服面罩隔着，他肯定就真的吻上去了。霍姆斯看得心里直堵得慌。

“好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少女命令道，“不要动，注视我的眼睛就好了。知晓所有真理的答案，只要一瞬。”

费伊仰起脸，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少女湛蓝的双眼。湛蓝的，宇宙一样的蓝。

“……你所看见的，就是宇宙……”

费伊一头栽倒在地。霍姆斯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把他翻过来。看到费伊脸孔的那一刹那，霍姆斯几乎被骇得灵魂出窍。费伊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人形了，震惊，恐惧，狂喜，悲恸……仿佛人类所有古老而强烈的情感全都不可收拾地井喷了出来，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摧毁了他的神经，粉碎了他的肉体，把他的脸涤荡成一团不可辨识的原始混沌，凝聚了所有的绝望与无力。单单是看了这张脸一眼，霍姆斯就险些心跳骤停了！他拼命把费伊的死尸推到一旁，向后挣扎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就是人类的无限可能啊。真是自不量力。”少女好像颇觉无聊，蹲下去继续端详余涣箐的尸体。

只剩下我了。

霍姆斯浑身抖个不停。登月舱走了，他再也无法离开地球。余涣箐和费伊死了，大家都死了，霍姆斯的主心骨全没了。

“……居然还剩下一个啊……”少女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竟然活到了最后？……”

“……你……你这恶魔！”霍姆斯攥死地质锤摆出迎战架势。

“生活在他人阴影里的滋味不好受吧，霍姆斯叔叔？”少女起身向他走来。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俨然一个走向猥琐坏大叔的楚楚无助小萝莉，少女眼中故作可怜地泛起泪花：“余涣箐也好，费伊也好，徐唯斌也好，还有其他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你一直生活在他们的阴影里，自惭形秽，妄自菲薄。你妒忌他们，不管值不值得，不管事实究竟怎样，你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的长处、自己的缺点……”

少女敞开了怀抱，纤美柔弱的双臂如鸥翼般张开，白玉琢成般的青涩肉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霍姆斯面前。

“……你从一开始就对我垂涎三尺，想要我，想独占我……你一直压抑着，压抑得连你自己都忘记了。你嫉妒我和余涣箐的关系，你连做我的狗的资格都没有。你恨他，恨他们所有人，恨世上的一切。你隐藏得多么深啊，毫无存在感的老好人先生……”

“住口……”

“没必要再伪装了，摘掉面具吧。已经只剩下你和我了，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再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嫉妒，释放自己吧，霍姆斯叔叔。”

霍姆斯冷笑起来，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疯狂。地质锤从他手里滑落，他将少女推倒在地，手掌盖上了她娇小的Ru房。不用再伪装了，名为“他人”的地狱已经不存在了。他要脱掉航天服，脱掉这个移动的囚笼，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解放自己，哪怕会死于真空。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但他没能继续。一根长蛇似的东西缠住了他的右脚，然后猛地收紧，用强大得无可估量的恐怖力量把他从少女身上扯走，高高抡到空中。强烈的恐惧把霍姆斯的理智强行塞回了体内，他魂飞魄散地向下看去，只见余涣箐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