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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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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两刻钟啊,几百门炮,跟放鞭炮似的,一炮接一炮,就没有停一下!哪里还能看得清鹅毛洲啊,全被浓烟给罩住了。过了个把月后,我上岛一看,奶奶个熊,沙土全部被烤焦了,整个岛几乎被削平了……”

“什么?安庆城内的炮?跟蜈蚣船上的炮一比,简直就是渣,不仅量少,而且还慢得出奇,估计还未开炮,就被蜈蚣船轰得飞上了天!”

“那水兵,哇哇的,拿着一根烧火棍,上面绑着刺刀……”

“什么?烧火棍没有用?你家的烧火棍才没用,那棍子会冒火的,还能打出弹珠,打在你身上试试,保准一个碗口大的洞……”

……

安庆周边,热闹非凡,而舟山岛附近的洋面上,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舰互相对峙着,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七日前,上海吴淞炮台公开宣称,禁止未悬挂邦泰令旗的船只进入长江。郑芝龙的商船偏不信这个邪,执意进入长江,遭到了吴淞炮台的炮击,三艘严重受损,一艘沉没。

得知消息后,整个郑氏集团群情激奋,强烈要求对荆州集团实施报复。尤其是郑彩,一反往常亲近荆州集团的态度,上蹿下跳,誓死也要摧毁吴淞炮台,保证商船自由进入长江。

这些年来,荆州集团陆续开放了扬州、杭州、上海、苏州等港口,江南的生丝、棉布等大宗货物,皆舍弃了往常逆江而上、进入赣江、再沿赣江将货物转运至福建沿海的老路,而是习惯于就近交易,再由海船将货物运至海外。

就连郑氏集团也向现实低了头,每月从江南的港口采购大量的货物,然后运往日本及南洋,赚取巨额的利润。

现在林纯鸿禁止郑氏集团进入长江,他们的货物来源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以上,这是整个郑氏集团所不能容忍的。

郑芝龙也大为光火,立即亲自率领数百艘战舰前往长江口。行至双屿附近洋面上,与宋书陶率领的东洋舰队迎头碰上,陷入了对峙之中。

宋书陶的东洋舰队在两个月前刚刚组建,主力战舰均为两层甲板的二级战舰。八艘一级战舰均留在了西洋舰队。

宋书陶对此并无不满,毕竟,仅仅从东洋、西洋这些名字来看,西洋舰队的目标绝不会只逡巡在南洋,而是把眼光放到了印度洋。而印度洋目前为西夷所控,每前进一步,都会面临着激烈的争斗。

反观东洋,目前所能看得见的敌人,除了郑芝龙外,并无他人。

而且,宋书陶并不认为自己的实力就弱于郑芝龙,五十多艘二级战舰,再加上一些三级战舰和辅助船只,重火炮的门数高达两千多门,与郑芝龙数百艘战舰不相上下。更关键的是,东洋舰队背靠着长江,随时可以从荆湖地区得到巨量的重火炮和火药,就是耗,也得将郑芝龙耗死。

事实上,东洋舰队万事草创,连母港都还未疏浚完毕,更别谈建设了。按照林纯鸿的安排,东洋舰队将母港设在了双屿。嘉靖二十七年,朱纨下令将双屿填塞之后,曾经是走私天堂的双屿港就此衰弱。

但是,双屿港东西两山对峙,南北俱有水道相通,亦有小山如门障蔽,中间空阔约二十余里,乃不可多得的良港。

而且双屿港靠近杭州湾和长江入海口,乃江南膏腴之地的天然海上屏障。有了双屿这个易守难攻的海上基地,就可以轻易地将郑芝龙控制的日本和福建沿海切为两段,永远处于战略劣势地位。

双屿港的地缘优势,终于让林纯鸿下定了决心,即便投入重资,也要疏浚双屿港。

无论是宋书陶,还是郑芝龙,虽不停地派出小股舰队进行试探,但显然都比较克制,谁也不愿意放第一炮,他们似乎都在等远方的消息……

第四百二十章谋算

安庆军演之后,局势突然陷入了极度沉静之中,就如暴风雨之前的风平浪静一般,让所有局中人心惊胆战。

安庆城外,长江水师依然游弋在附近,视即将落成的炮台于无物。田楚云的东南行营安营扎寨,将营寨建得如同城墙一般坚固,似乎要把集贤关外当成行营的永久驻地一般。

安庆城内,史可法、张拱薇安安静静,对城外的荆州军似乎视而不见。

就连风浪滔天的双屿港附近,郑芝龙亲率数百艘战舰,迎头碰上宋书陶的东洋舰队后,顿兵不前,只是不停地派出小股兵力试探,似乎一丁点复仇的意思都没有。

这急坏了郑彩。

事实上,郑彩颇具**性,麾下船只多为商船,战舰少得可怜。郑彩每年向郑芝龙上缴大量的大圆,以此求得郑芝龙的庇护。从这点来看,郑彩与郑芝龙更像互依互存的联盟关系,不太像上下级。

对于郑芝龙而言,大圆主要源自福建沿海的定点贸易处以及前往日本、南洋各地的贸易收入。至于直接从江南采购货物前往日本,在他的收入中并不占重要地位。

而郑彩就不同了,自从扬州建立足够三桅帆船停靠的码头之后,郑彩就如见了血的苍蝇一般,一头猛扎进去,陷得越来越深。的确,从扬州收购棉布、生丝,销售日本货物远比福建成本低廉,郑彩借此赚取巨额利润,向郑芝龙上缴的大圆越来越多,于是,他在郑氏集团内部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

后来,随着上海、杭州、苏州港陆续建成,郑彩发现,他的货物来源渠道越来越广阔、销售货物变得越来越容易,大圆犹如海上漂来的一般,经济实力越来越强,仅仅商船的数量,在短短的两年内就翻了一番。

而且,郑彩的理念还有一帮拥泵者,郑鸿逵就是其中之一,两人来往越来越密切。

这一切,郑芝龙看在眼里,不无警惕,最终抓住郑彩暗探工作中的几个失误,剥夺了郑彩掌控郑氏集团情报来源的权力,不动声色间将郑彩逐步边缘化。

对此,郑彩倒是无可无不可,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卸下了暗探工作,反而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经营他的船队。

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林纯鸿悍然截断了长江和大海之间的联系,大部分货物来源渠道被断绝,让他庞大的商船队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因此,积极撺掇郑芝龙纠集重兵报复林纯鸿,就成了当然之事。

哪想到,大军浩浩荡荡地北上后,却顿兵不前,这不能不让郑彩焦虑万分。

郑彩怀疑,郑芝龙很可能有意如此,目的就是削弱他的实力,确保他对整个郑氏集团的绝对控制权。由此,郑彩对郑芝龙大为不满,不停地在肚中暗骂郑芝龙:奶奶的,老子一年上缴大圆超过一百五十万,没有了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找米下锅!还想造三层甲板战舰?能养活十多万张口,就算你本事!

骂归骂,郑彩到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贸易量一落千丈,陷入入不敷出的凄惨境地。他暗暗地找到了郑鸿逵,极尽委婉之能事,告知郑鸿逵:我郑彩对郑芝龙忠心耿耿,绝不会生出二心,要是郑芝龙真为了打压我,而对林纯鸿隔断长江和大海一事坐视不理,无异于自毁长城,最终吃亏的还是郑芝龙。

郑鸿逵细思之下,惊疑不定,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鼓足了勇气,找到了郑芝龙,费尽口舌,方才把“打压郑彩就是打压自己”的意思表述完整。

郑鸿逵在求见郑芝龙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承受郑芝龙滔天的怒火。不过,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郑芝龙居然脸色平静,似乎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郑芝龙长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郑芝龙纵横四海半辈子,临到头来,居然被兄弟们看做了鼠目寸光之辈!”

郑芝龙的语气犹如金黄的树叶纷纷下落的秋天一般,露出强烈的萧瑟之意,让郑鸿逵情不自禁地泛出一股心酸之意。

郑鸿逵立即跪倒在地,大叫道:“大哥,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小弟只是想说,林纯鸿已经骑在我们的头上拉屎拉尿,这次要是不报复,丢了脸面事小,损失巨额大圆事大!”

郑芝龙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接郑鸿逵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为兄这辈子,剿灭海上群雄无数,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无非就一点,顺应大势!自古以来,何曾见过海上势力与朝廷分庭抗礼?崇祯元年投靠朝廷,就是为兄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现在的大势是什么?你和郑彩想过没有?”

郑芝龙似乎有意点拨郑鸿逵,耐心地询问道。郑鸿逵亲力亲为了与东林一党合作对抗林纯鸿一事,这点倒是不陌生,脱口言道:“朝廷觉得林纯鸿越来越难以压制,不得不倾力竭力打压林纯鸿。”

郑芝龙点头道:“对,这就是大势。唯有把握了这个大势,方才看明白安庆买炮锁江、林纯鸿阻断江海。事实上,我们挥兵北上,与宋书陶在双屿附近对峙,也不得不顺应这个大势。”

说到这里,郑芝龙突然冷笑数声,接着说道:“大势虽不可违背,但并不代表我们只能随波逐流,更不能被别人当枪使。杨嗣昌好算计,在安庆、河南,杨嗣昌竭力避免兵戈相向,惟恐伤了国本,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倒是在海上,杨嗣昌惟恐天下不乱,非得逼咱们与林纯鸿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郑鸿逵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问道:“这……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郑芝龙道:“你忘了?半月之前,为兄升任福建总兵官,署都督同知了?而且,朝廷还破天荒地同意我等商船可驶入长江,于沿岸港口收购、销售货物。”

郑鸿逵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问道:“这事咱们不早就在做吗?这事怎么谈得上一个逼字?”

郑芝龙摇了摇头,叹气道:“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让你从大势着眼,去考虑问题,你怎么还想不通呢?”

“以前咱们确实能进入长江收购、销售货物,不过那是林纯鸿骄横跋扈、不顾朝廷禁令搞出来的。朝廷早已无法控制这事,还不如把这个空头许给我们,许给我们倒不打紧,但是林纯鸿的脸面何在?林纯鸿正在安庆与朝廷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岂能公然让朝廷打脸?如此一来,林纯鸿阻隔江海,倒是有点迫不得已了。”

郑鸿逵听得心惊肉跳,末了,叹了口气道:“其中利害,大哥不说,小弟驽钝,无法看得明白。”

郑芝龙道:“多想想也就想明白了。为兄刚开始也没看明白,待看明白了,也一直以为林纯鸿会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绝不会遂朝廷的意,悍然阻隔江海,与我等兵戎相见。”

“不过,奇怪的是,林纯鸿还真的遂了朝廷的意。按说,林纯鸿比狐狸还狡猾,绝不会暗暗地吃这个亏。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为兄突然意识到,林纯鸿在将计就计!妙啊,实在是妙,如此境地之下,林纯鸿居然还想着开拓进取。”

郑鸿逵瞪大了双眼,只觉得自己在郑芝龙、林纯鸿面前,就跟一个傻子一般,根本连过招的资格都没有。

郑芝龙道:“林纯鸿的真正目标在荷兰人!其中的弯弯道道,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好一个林纯鸿,从一开始,他就把打破僵局的着眼点放在了荷兰人身上。什么狗屁河南、安庆,林纯鸿压根就不想在这些地方与朝廷对掐。杨嗣昌不是把咱们,把荷兰人都算成了力量的一部分吗?咱们也就陪杨嗣昌玩玩,把船开到双屿来,满足杨嗣昌希望咱们牵制林纯鸿兵力的愿望。至于荷兰人,利令智昏,这次难保会吃个大亏!”

“荷兰人吃了大亏,杨嗣昌的力量倒是少了一大块,整个形势非得向林纯鸿偏斜不可。林纯鸿倒是沉得住气,不想打的地方,一刀一枪都不会动,想打的地方,估计就会打个天翻地覆。你看着吧,最多还有一个月,整个形势就会明朗。如果为兄所料不差,这次除了南洋,其他地方不会动一刀一枪,最终林纯鸿会与杨嗣昌坐下来慢慢谈……”

说着说着,郑芝龙反而大笑起来:“咱们明着被当枪使了,不过这没关系。荷兰人和林纯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看着他们对咬,为兄心里爽快至极啊!”

“你和郑彩走得近,你去告诉郑彩,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真要打压他,还会等到今天?也不看看他当初把暗探搞得一塌糊涂,倒是让林纯鸿的军情司渗透了不少人马,为兄当初是对事不对人。为兄要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何谈纵横四海?”

第四百二十一章局眼

林纯鸿安卧于武昌,每日不是召见下属,就是在武昌、汉阳和汉口打转,四处了解风土人情。再加上身边有周凤相陪,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感觉不到一丝紧张的气氛。

相比较林纯鸿而言,田楚云的日子就没那么悠闲了。集贤关外军演结束后,三军将士满怀期待,以为林纯鸿到来后,就将大打出手,建功立业。哪想到,安庆周边平静无比,每日除了枯燥的训练外,还是训练。

这帮将领终于受不了了,纷纷跑到田楚云那里求战。田楚云每日除了安排训练计划外,就是安抚这帮将领的情绪,烦不甚烦。最终,他也受不了这种日子,跑到武昌求见林纯鸿。

要说,田楚云对林纯鸿放掉田玄,心里不无感慨。他知道,对于林纯鸿而言,杀掉田玄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像田玄这种对林纯鸿恨之入骨的人,自然是让他永久消失比较妥当。而林纯鸿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地放掉了田玄,自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田楚云最近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林纯鸿听闻田楚云的来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说田大帅,这个屎盆子不用扣在我头上吧?只要你田大帅一声令下,将领无不噤若寒蝉,俯首听命,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田大帅专程跑这一趟,莫非是来打探全盘计划的?”

田楚云嘿嘿笑了几声,坦承道:“早知道瞒不过都督,就直接开口询问了,倒给都督留下了奸猾的印象。”

林纯鸿道:“自古以来,名将哪有不奸猾的?狄威、还有你,看起来面相忠厚,肚子里全是弯弯道道。”

田楚云听到“名将”二字,心中暗喜,脸上却像挂不住一般,谦虚道:“哪里当得起都督的赞誉?”

林纯鸿道:“当得起,当得起!就冲你打探全盘计划一事,就当得起。自古名将,无不把握大势。现在杨嗣昌四处挥舞大刀,局势看似纷乱,实质上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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