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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代的游戏-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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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名字也是可能的。但是,我关心的,这根本就不是下级武士发明的村名,而是这瓮村古名,在下游各村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这个问题。从这位乡土史家引用的日记的年代来看,至少在龟井铭助入狱之前二十年,就已经有了瓮村这个称呼。而且,既然藩镇下令让那下级武士幽居于此,而此时把他接受下来,从这个时间来说,显而易见,我们当地创建期之后继续下来的〃自由时代〃的体制已经不复存在了。说到〃自由时代〃的结束,并不是曾经从藩镇权力之下逃亡出去的子孙们重新要求旧藩镇收编,而是根据我们当地的地理条件,从上代开始就是一个不受外部权力统治很自由的离世荒村,后来终被发现而被编入藩镇权力辖治之内。这是我们的父祖辈公开声明的。尽管如此,是不是再次接触了外部世界之后,由外界人士给起了瓮村这个名字?就我自己来说,我倒是赞同乡土史家的所见,以瓮棺作比喻的古名,可能是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就这样称呼我们这片土地的。也许创建者们从水路溯行到这里的时候,这个盆地已经称之为瓮,下游各村的原住者以暗喻瓮棺的表现方法,称呼这个形象颇遭人忌讳的但有形象可供思维的地方。大恶臭的沼泽地这一传承,和符牒是吻合的。而且,也许实际上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本身正是知道这个名称像冥府一般遭人忌讳的地方,才想在这个和外部世界隔绝的土地上建设新世界,才大胆地进了这个地方。假如真是这样,他们的计划可就无比正确了。实际上在这里创建的共同体,曾经有过从未受到外部侵略的漫长的〃自由时代〃。

妹妹,由于对方这位导演谈到瓮的暗喻这个问题,我立刻就禁不住想重读一遍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有关传承,但是为剧团服务的事必须摆在首位,所以只好放弃重读传承的诱惑,按照约定的日程,给等于一无所知的男女演员开始讲授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讲义。

〃'自由时代',是从我们这块土地的创建期开始,直到前面说到的再次编入旧蕃镇权力管辖之下,在这期间完成了从政治、经济直到所有其他方面完全能够自立的时期。传承上明确记载,为了把文化上自立推进到登峰造极地步,领导人甚至把创造我们本地独特的语言体系的任务派给了一名领导班子成员。'自由时代'是繁荣的时代,但是因为毕竟是创建期刚刚结束的时期,我们当地的物产还不十分丰富,尽管如此,唯独对于语言专家们,为了请他们赶快创造出既摆脱了大和语言也摆脱了中国语言,纯粹自立的我们本地的语言,足够地保证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他们一生也不必参加任何体力劳动。从他们的工作性质考虑,这肯定是必要的,因为这是靠自己人的力量创造一个语言体系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理当如此。创建期我们当地的人们称之为破坏人的领导人物是个核心的存在,从他开始无不具有一副巨人般的身体和巨大力量。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为数不多的人孤立于深山之中,决不可能经营出一片新天地来。对比之下,接受全权委托执掌创造新世界的语言体系的人,不能不承认他的巨人般的脑力。〃

妹妹,我边这样说边感到自己脖子后边有个冰凉的手掌抚摸着我,从而怀有巨大的分裂感。这就是,瓮村这个自己从来闻所未闻的外部世界称呼我们这块土地的名称开始涌上心头。我说:〃创建期开始之后,村庄=国家=小宇宙,是处在周围的人监视之下的,外部的许许多多人是否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这一根本性的怀疑,把我拉进只属于自己的境地。导演一方面让我按照预定进行讲课,然而他自己却悄悄地思考瓮村这一暗喻的问题。这天上课的时间之内,他始终静坐在男女演员的背后,对我没提出任何异议。

〃创建者们的素质和能力如何出色,从以下的例子也可得到佐证。'自由时代'结束之后,一旦公开和外部世界有了联系,这个深山里的小小盆地就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木蜡产地,维新以后甚至远销欧美。这时首先是开始了为生产漆而开展了广泛的造漆树林的准备工作,以及独创地发明了白蜡技术。'自由时代'及其以后的木蜡生迅速发展,首先是因为立足于传统而大规模地兴建起现代化的白蜡加工厂。建设起这些基础并使它发展壮大的人们,当然个个都是能力卓越的。……前面提到的创造语言的人虽然生活方面给了足够的保证,使之专心研究,然而终于没有取得自成体系的成果。他自觉地感到责任年年加重,所以不仅没有参加共同体组织的劳动,即使节祭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出门一步,成了一个半疯状态的隐士。即使和给他运送食物的左邻右舍的女人也没有直接对话,双方的关系好像小鸟和喂鸟人一般。就这副模样过了好多年,他把自己和我们这片土地上的隔离开来,但是他和我们的创建者们一样,也活了一百多岁。快要告别人世的时候,夜间出来把峡谷和'在'的所有地方转个遍,每个地方都贴上他墨笔写的独出心裁命名的地名。庞大的数字,大致的数目也记不清了,反正其中有不少是我们早就使用的地名。这样,这位语言专家老人干完这桩事之后钻进森林,一个人死在那里。〃

〃真正的天才,不被理解就毁灭!但是正如融解于液体的成分由于电的分解而析出一样,以后仍以明确的形状表现出来!〃对于这位创建者的插话颇为感动的瘦高个儿男演员心平气和但是说戏剧台词似地突然说了这么几句。

〃溶解于液体的成分?以电分解析出?别说这种既不准确也含糊不清的话吧!〃那位筋肉发达的男演员立刻给以反驳:〃像这种含糊不清的命题,如果到此为止倒也没什么,只是你丢面子。但是这命题的后面……再继续下去的话,听的人就把脑袋累乏了。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你回到你的论法上去了。你把那莫名其妙的实体先确定下来,明确它的名称,要是和我辩论这所谓莫名其妙,而且你确定的实体妥当,你的责难对我来说还是有效的。哈哈!可怜,你什么都没确定!哈哈!〃

这次交锋,语气过于激烈,那瘦高个儿照旧是戏剧腔。他那细长的鼻梁两旁靠得紧紧的两只眼睛,仿佛跃动着茶色的光芒。他们争辩的事大概以瘦高个儿获胜告终。本想用奇袭获得成功的筋肉发达的男演员,抱着被太阳晒黑的双臂,脑袋一下子伏在上面,显得十分泄气。

〃听说创建期创造新语言的那位专家,直到现在他的后代还在继承旧业,这是真事吗?他的子孙是不是遗传的关系,在语言上有特别的能力?〃那位女演员不甘寂寞似地突然发问。她接着说:〃他创造的语言什么地方不同?……我这么问,并不是因为那语言创造者发了疯的缘故。当然,语言学家的才能是能够遗传的。……向他的子孙们打听他本人的事还是不大合适吧?假如对方以为这是瞧不起他们,我以为那可就不合适了。说不定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瞧不起人家?〃

年轻的女演员自己把自己卷进这混乱的问题里。瘦高个儿男演员对于她的提问一直略带含而不露的笑意,他那长长的马脸上泛着红潮。那位筋肉发达的男演员双臂搂着他那结实的大脑袋,伏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看得出,这两个男演员对于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女演员跟我说的话感到害臊。妹妹,因此我也就明白了他们方才的争论是两个人各自防卫的形体动作。其中有对抗意识,那十七八的女演员却眯缝着眼睛显得有些紧张地向我提问。我只能认真地回答她。

〃说起创建者的子孙,这家当教员的多。我以为这是和语言有关的职业。我们这块土地上,不用说语言学家,即使以作家、演员为职业的也没有。本来这位语言体系的创建者是由于他晚年孤寂的生活,人们看起来就像个隐士一般。传说者再肆意夸张,就把他说成半疯的人了。实际上他从青壮年时期开始,多年来从事研究工作,其间结了婚,也有了孩子,这就是现在提到的他的子孙们。此后虽然终于疯了,然而那不是遗传的疾病,而是由于过分苛责自己的结果,我认为自己说不定就是这种血统者的末裔。我正在想作为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写作者的自己这个人的时候……〃

导演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把话题转到了无聊的闲扯上去了,或者想起什么就先说什么,要想不搞这种类型谈论式训练,你们就把嘴堵上,把耳朵打开!不然就不讲课!〃他本来是坐在后面沉默不语,这时突然发了话。那个筋肉强壮的男演员形之于外而那个瘦演员却表现得含蓄地生了气,然而那女演员却陶醉于导演那强有力的姿势,像个孩子一般眯着眼睛。

妹妹,导演的批评不仅仅是对剧团团员,实际上也包括了我,所以我这才回到准备好的自己的讲义上来,讲授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但是我不能不注意到,对于村庄=国家=小宇宙核心的东西,如果没有共通感情的人,给他们讲〃自由时代〃长时期的和平,那语言就显得十分空泛。意识到这一点,它就成了使我们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

以向你谈叙的形式写出来的动机……

我们当地的〃自由时代〃。创建时期由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的构想,在这漫长时期之内,虽然是和森林之外隔绝的时代,但是在各个方面都实现了。也有了以村庄=国家=小宇宙为主体的创建者同志之间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准则,人与自然的准则,以及各个超过百岁巨人化的创建者们,超越自然的同峡谷和〃在〃与森林之间的准则。这一切,在〃自由时代〃全都完成了。尽管和以后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历史是属于第二位的,但是这些准则的成就及深刻的想法,是难以向本地以外的人传达的。原因是他们认为,〃自由时代〃倒是停滞期,到了它的末期由于和森林之外的接触才展开了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真正历史。妹妹,对他们说,我们当地人在〃自由时代〃以后是一直生活于颓唐期的人,所以我们当地看不到新生的孩子这一事态倒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们有可能完全理解么?他们一定会以为,不抵抗不治之病而且认为这是属于他们自己之事,兴高采烈地大谈即将到来的死,纯粹是反伦理现象吧?

我谈了〃自由时代〃除了末期之外大多数日子没有外敌入侵。实际上根本没有呢,还是基本上没有呢,如果想到有一条买盐的道路,同森林之外的世界并没有完全隔断,那就有可以怀疑的余地。但是,我既然是传承的继承者,并且把它记下来传达给别人,希望深深扎根于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人们一般的感受性之中,对此不必怀疑。倒是把它当作自然的演变,我一直没有怀疑过。妹妹,就在我这样谈下去的时候,感到云影遮着风景在移动似地,长期以来一直很熟悉的一群〃自由时代〃的形象,带着暗色逐渐远去。这大概是和瓮棺有关的瓮村这个词句给我带来的侵蚀力。当然,我在讲课中并没把它说出来。

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创建期以及其后漫长的〃自由时代〃,虽然隔着既大而且又宽的森林,以河的上下游而分的外部世界的人们,对于这个瓮形盆地的新世界,根本没有发现这一事实,如果给以怀疑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一事实的确是不合逻辑的。即使思考一下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创建者饱尝辛酸,受到溯流而上的这条河的巨大抵抗,而且经过几百年谁也没有溯流航行过,这也是奇怪的。可以想象到的只有一个,外部世界把我们当地的人看作虽然活着却是走向冥府的人,虽然知道在这块忌讳土地上有忌讳的人们在生活,既然把他们看作集体地葬于巨大瓮棺的死者,那就只能敬而远之。那么,在这冥府里繁殖的死者们的子孙们孤独的和平,就纯属自然的了。

但是,如果这样再读一下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时候,就会发现,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的面孔和峡谷寺院表现得充满活力的地狱图完全相反,而是带有冥府的晦暗阴湿的阴影,他们超过百岁的长寿,是把一旦死了的人决不看作死而是永无止境的另一形式的生。这些形象的确令人获得新的认识,然而就整体来说却让人觉得阴森的气氛很浓……

@奇@如果这样考虑,那么,情况可能是这样的:〃自由时代〃末期,外部世界和村庄=国家=小宇宙之间开始交流,也就是遭受外部侵略的开始,此后的漫长时期里,外部世界的人们和我们本地的人们,逐渐把他们之间一向看作生死攸关的互相视为异族的思想忘掉了。于是把我们当地看作冥府的瓮地区,作为生命场所的外部世界,隔着广大的森林,由溯行困难的河联系起来的两个世界。这宇宙论式的构图,对于外部世界的人来说,已经是根本不能理解的了。那么,从这一点出发而反过来推测,那就是说,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人们对这宇宙论式的实感也淡漠了,实际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开始走上了如今这般衰亡的危机……妹妹,我用语言表达的是以下的事情。

@书@就我们当地这一方来说,如有森林外部的人以某种形式来访,整个〃自由时代〃的重要方针是把他们拉进共同体,把他们同化。看看我们当地〃自由时代〃的婚姻制度就马上明白,从盆地以外来的新血统是宝贵的。创建者们开拓新世界的时候,就把自己关进了这没有出口的地方,所以破坏人一开始就宣布,要把我们当地人分成两份,单纯地分成峡谷种族和〃在〃种族也未尝不可。而且决定只能在这两族之间才允许通婚。这种措施对于后来向明治政府的户籍登记搞双重制的花招也产生了影响。

@网@妹妹,我还没有谈第三种族的事呢。我每次对别人谈起村庄=国家=小宇宙的时候,总是意识到必须删去一部分,或者着意剪裁,不然就无法谈下去,这时我总是怀疑我这由父亲=神官以斯巴达教育培养的神话与历史的写作者的能力。这种怀疑终于使我产生了恐惧:自己不能把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全部写完就死去。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妹妹,所以才向你求助,以信的形式表达我无论如何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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