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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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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青台之上轻歌曼舞。坐在轮椅之上的陈萍萍,在婉儿、若若地陪伴下,满脸享受地看着这一幕,桑文此时正抱着竖琴。在为那些舞女们奏着曲子。

何等轻松自在的王侯生活,偏生离开圆子的马车中,那两位庆国军方的年轻人,对陈萍萍地生活感到十分同情。

范闲从另一头走了过来,陈萍萍轻轻拍了拍手掌,歌舞顿时散了,又有一位佳人小心李翼地领着几位女客去后方稍歇,婉儿知道范闲此时一定有话要与陈院长说,便在那位佳人的带领下去了,只是临走前望了范闲一眼。想问问他与大皇兄谈的如何。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安了一下妻子的心,便走到了陈萍萍的身后。很自觉地将双手放在轮椅的后背上,问道:“去哪儿?”

陈萍萍举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园子东边的那片林子。

范闲沉默着推着轮椅往那边去,老少二人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天色尚早。但秋阳依然冷清,从林子的斜上方照了下来,将轮椅与人的影子拖地长长的。轮椅的圆轮吱吱响着从影子上碾过。

“他叫你叔父。”范闲推着轮椅,在有些稀疏地无叶秋林间缓步,笑着说道:“不怕都察院参你?这可是大罪。”

“你怕都察院参你?又不会掉两层皮,参我的奏章如果都留着,只怕陛下的御书房已经塞满了。”陈萍萍面无表情说道:“他叫我叔父是陛下御准,谁也说不了什么。”

“陛下准的?”范闲有些惊讶。

陈萍萍回过头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宁才人当年是东夷女俘,那次北伐,陛下险些在北方的山水间送了性命。全靠着宁才人一路小心服侍,才挺了过来,后来才有了大皇子。”

范闲听过这个故事,知道当时皇帝陛下身处绝境之中,是自己推地轮椅中这位枯瘦的老人,率领着黑骑将他从北方抢了回来,一联想,他就明白了少许,说道:“您和宁才人关系不错?”

“一路逃命回来,当时情况比较凄惨,留在脑子里的印象比较深刻,后来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些。”陈萍萍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着:“当时情况,不可能允许带着俘虏逃跑,宁才人被砍头地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或许就是记着这点,她一直对我还是比较尊敬。”

范闲乐了:“原来您是宁才人的救命恩人。”

陈萍萍闭着双眼,幽幽说道:“陛下当时受了伤,身体硬的像块木头,根本不能动,那些擦身子,大小便的事情……总要留一个细心的女人来做。”

“后来听说宁才人入宫也起了一番风波……那时候陛下还没有大婚,就要纳一个东夷女俘入宫,太后很是不高兴。”范闲问道:“您是不是也帮了她忙?”

陈萍萍笑了起来,笑的脸上的皱纹成了包子皮:“我那时候说话,还不像今天这么有力量……当时是小姐开了口,宁才人才能入宫。”

范闲叹了口气后说道:“原来什么事儿……我那老妈都喜欢插一手。”

“她爱管闲事儿。”陈萍萍说道,忽然间顿了顿:“不过……这也不算闲事儿,总要她开口,陛下才会下决心成亲吧。”

范闲在他的身后扮了一个鬼脸,说道:“老一辈的言情故事,我还是不听了。”

“听听好。”陈萍萍阴沉笑着:“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在宫里面,你还是有一个可以信赖地人。”

“宁才人?”范闲摇了摇头:“多年之前一小恩,我不认为效力能够延续到现在。”

陈萍萍说道:“东夷女子,性情泼辣,恩仇分明……而且十三年前为小姐报仇,她也是出了大力的……也是因为如此才得罪了太后,被重新贬成了才人,直到今天都无法复位。”

“你确认大殿下没有争嫡的心思?”

陈萍萍冷漠说道:“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选择了逃开,由母知子。宁才人教育出来的皇子,要比老二和太子爽快的多。”

范闲默然,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宁才人知道我地事吗?”

“不知道。”陈萍萍教育道:“手上拿着的所有牌,不能一下子全部打出去。总要藏几张放在袖子里。”

“陛下……知道我知道吗?”

“不知道。”

“这算不算欺君?”

“噢,陛下既然没有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不方便说什么。”

一老一少二人都笑了起来,笑的像两个狐狸似地。

“老二那件事情就这样了?”

“你的目标达到了没有?”

“一共治了十七位官员,他在朝中的力量清的差不多,吏部尚书那种层级的,我可没有能力动手。”范闲扳着手指头:“崔家也损失了不少,据北边传来的消息,他们的手脚被迫张开了。要斩他们的手,估计会容易很多。”

“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的下个目标是崔家。”陈萍萍冷冷说道:“明日上朝,陛下就会下决断。老二很难翻身了。”

“我家会不会有问题?”

“你在不在乎那个男爵的爵位?”

“不在乎。”

“那就没问题,放心吧,你那个爹比谁都狡滑,怎么会让你吃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萍萍阴狠说道:“趁我不在京。把你从澹州喊了回来……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我父亲。”范闲有些头痛地提醒院长大人。

陈萍萍拍拍轮椅地扶手,嘲讽说道:“这我承认,他这爹当的真不错。”

范闲有些不乐意听见这种话。沉默了起来。陈萍萍似乎没有想到这孩子对于范建如此尊敬,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带着老婆妹妹来蹭饭吃。”范闲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顺便让她们开开眼,看看您这孤寡老头养地一院子美女。”

他忽然间不想继续和老人开玩笑,带着一丝忧郁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您……真的是一位忠臣吗?”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孩子气般的幼稚。

陈萍萍却回答的很慎重,许久之后才认真说道:“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而且你现在也应该清楚,不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陛下看着你在做,他允许你做的事情,你才能够做到……所以说,忠于陛下,其实也就是忠于自己,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永远地忠于陛下。”

这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自己呢?范闲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

“不过你这次出手太早了,比陛下地计划提前了一些。”陈萍萍闭着双眼,幽幽说道:“而且你行事的风格显露的太彻底,陛下并不知道你已经猜到了自己地身世,难免会对你心存怀疑。”

范闲默然,知道这是此事带来的最大麻烦。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陈萍萍轻声说了一句。

范闲便不再担心,推着轮椅,走出了这片美丽却又凄凉的林子,此时老少二人向西而行,便是将身后的影子渐渐拉离开来,只是轮椅的轮子却始终撕扯不开那道影子的羁绊。

第二日朝会准时召开,称病不朝数日的范氏父子终于站到了朝廷之上,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一般的参劾与朝中官员们的斥责,都察院地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许久,户部尚书范建自承己过,家教不严,以致于出了范思辙这样一个不肖之子,范闲也上书请罪,就抱月楼命案一事,自承监管不严。

但至于别的罪名,范家却是一概不受,反正阴坏京都府尹,雨中杀人灭口的事情,对方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而且所有的手尾都做的极干净,足以堵住悠悠言官之口,

相反,相对于范家对二皇子一方的指控,对方却有些难以应付,毕竟在京都府外杀人的是八家将之一的谢必安,而谢必安最终还是暴毙于狱中,一条条的罪状,都直指二皇子。

令朝臣们奇怪的是,二皇子那边的攻势并不凶猛,所有的反击都只是浅尝辄止,片刻后,众人才猜到,想来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暗中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二皇子认输了。

皇帝陛下一直坐在龙椅上安静听着,只是范闲出列请罪之时,眸子里才会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神情。

不多时,经门下议事,陛下亲自审定,这件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定论。

户部尚书范建,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但念在其多年劳苦,又有首举之事,从轻处罚,罚俸三年,削爵两级,责其闭门思过。

监察院提司兼太学奉正范闲,品行不端,私调院兵,虽有代弟悔罪之实,但其罪难恕,着除爵罚俸,责其于三年之内修订庄墨韩所赠书册,不得有误。

刑部发海捕文书,举国通缉畏罪潜逃之范氏二子,范思辙。

京都府尹已被捉拿下狱,除官,后审。

某国公……

……

……

最后是对二皇子的处理意见:品行不端,降爵,闭门修德六月,不准擅出。

结果终于出来了,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值得官员百姓们好生揣摩,但不论如何,范氏父亲只是削爵除爵的惩罚有些重,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反而是二皇子一派生生折损了许多官员,自己更是要被软禁六个月,处罚不可谓不重,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是范家胜了。

但有心人听着陛下亲拟的旨意,却发现了一样极有趣的巧合,范闲与二皇子的罪名都很含糊,都是品行不端四个字。只是身为监察院提司,品行不端无所谓,但身为皇子,被批了品行不端四个字,影响就有些大了。

朝中风向为之一变,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再不像往年那般倍受圣上恩宠,只是陛下也没有再次单独传召范闲入宫,人们不禁在想,莫非两虎相争,一伤俱伤,范闲那超乎人臣的圣眷……也到此为止了?

不过范闲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成天笑眯眯地呆在太学里,与那些教员们整理着书籍,间或去监察院里看上一看,还抽了两天时间,分别去枢密院秦老将军的府上拜访了一次,又携着婉儿与妹妹进宫去拜了各位娘娘,很凑巧地在北齐大公主暂居的漱芳宫里遇见了大皇子,当然,这次入宫并没有见到陛下。

暗底下,他还在与小言公子商量着很多事情,针对内库北方走私线路的布置,已经渐渐进入了正题,就等着一刀斩下崔家的那只手,断了信阳方面和二皇子最大的经济来源。关于体内真气的事情,他也在用心侍候,同时在等等费介老师的回信,看那药究竟吃还是不吃。

就这样没过两天,便在深秋的一场寒风里,已经被推迟了许久的赏菊大会终于开始了,只是范闲将自己裹成粽子一样,有些畏惧地看着窗外颓然无力的最后一片枯叶,心想这冷的鬼天气,哪里还有不要命的菊花会开?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五十一章 … 菊花、古剑和酒(一)

孤标亮节,高雅傲霜,说的正是中原士民们最爱的菊花。菊花并不少见,而范闲当年呆的澹州,更是盛产这种花朵,澹菊花茶乃是庆国著名的出产,这些年京都范府年年都要在老祖宗那边采办许多入京。

正因为如此,范闲对于这种花是相当的熟悉,时常还想着澹州海边悬崖之侧,瑟缩开着的那朵小黄花。他知道菊花虽然耐寒,前世元稹的诗中还曾大言不惭地说过此花开过更无花,但终究不是冬日腊梅,在这般寒冷的深秋天气里,只怕早应该凋谢成泥才是。

马车穿越了山下重重森严至极的关防,在大内侍卫及禁军的注视下,范府几位年轻人下了马车,沿着秋涧旁的山路往上爬了许久,一拐过水势早不如春夏时充沛的那条瀑布,便陡然间看到一方依着庆庙式样所筑的庙宇出现在众人面前,出现在那面山石如斧般雕刻出来的山崖上。

悬空庙依山而建,凭着木柱一层一层往上叠去,最宽处也不过丈许,看上去就像是一层薄薄的贴画,被人随手贴在了平直的悬崖面上,山中秋风甚劲,呼啸而过,让观者不由心生凛意,总忍不住担心这些风会不会将似纸糊一般的庙宇吹垮卷走——传说这是庆国最早的一间庙宇,是由信奉神庙的苦修士一砖一石一木所筑,总共花去了数百年的时间,用意在于宣扬神庙无上光明,劝谕世人一心向善。

神庙向来不干涉世事,神秘无比,但似乎数千年来总在暗中影响着这片大陆上的风云起合。在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许多传闻中,都能隐约看到神庙的身影,加上苦修士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一向禀身甚正。极得百姓们地喜爱,所以神庙在平民百姓心中的地位,依然相当崇高。

身为统治者的皇室们,对于既影响不到自己,但依然拥有某种神秘影响力的神庙,保持着相当地敬意,这种表面功夫,是政治家们最擅长做的事情,也是他们最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庆国皇族每三年一次的赏菊大会,便是定在悬空庙举行。这已经成了定例。赏菊大会,更大的程度上是为了融洽皇族子弟之间的利益冲突,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从而避免那种鱼死网破的情况发生,至少,不要再出现几十年前两位亲王同时被暗杀、一时间庆国竟是找不到皇位接班人的恐怖情况。

庆国皇室如今人丁不盛,所以赏菊会上还会邀请一些姻亲乃至皇室最亲近的家族参与,依照最近这些年地惯例。秦家叶家这两个军中柱石自然是其中一份子,秦家在军中拥有相当的实力,叶家长年驻守京都。而且家中又出现了庆国如今唯一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大宗师,地位也有些超然。

除此之外,就是几位开国时受封地老国公家族,还有新晋的几家,比如尚了一位偏远郡主的任家——至于范家能够位列其中,倒不是因为范家如今的权势,臣子家的权势并不怎么放在皇家人地心中,也不是因为范闲娶了婉儿,从而与皇室有了那么一丝偷偷摸摸的亲戚关系——而是因为范家的那位老祖宗。亲手抱大了陛下和靖王这两兄弟,其中亲密,非为外人所道也,单以私人关系论,范家倒是皇室最亲近地一家人。

范闲气喘吁吁地叉腰站在悬空庙下,看着四方三三两两站着的庆国权贵人物,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赏菊赏菊,这菊又在哪里?”

范尚书此时早已经被请到了避风的地位了,老一辈人总会有些特权,马车停在山下,一应护卫都被留在了禁军的布防范围之外,于是范府来人便又只剩了一男二女这个铁三角的搭配,三角之一的林婉儿呵呵一笑,指着山下说道:“在这儿了。”

范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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