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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榭-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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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福答应着,忍不住提醒道:“老爷要不吃了饭再走?夫人睡了一个下午,也该起来了。”王凡强忍着厌恶,尽量柔和道:“不用了,她太劳累,多休息也是应该的。”

突然厨房那边哐当一声响,王婆尖声大叫。旺福伸头看了一眼,站着不动。王凡摆手道:“你去看看吧。”旺福这才唯唯诺诺地走开。

王凡见旺福去了侧院的厨房,心中顿时转了多个念头。家里从不放什么值钱的物件,印章应该就在床头的柜子里,连同地契文书收在一个檀木匣子里,只是柜子和匣子都落了锁。如今徐氏睡着,闯进去拿了她的钥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怕她一下醒来,这臭婆娘一身肥膘,如今瘦了还是满身力气,若是对自己死缠滥打,可就难以脱身了。但那边凤凰儿还在等着呢,还是试试再说。

王凡转身朝上房走来。徐氏以为他要来看自己,激动得浑身战栗,在黑暗中打量着自己的装束,心中忍不住窃喜,打算只待他走上廊前便跳出来给他个惊喜。

如今天短,申时过半,天已经暗了下来。凤凰儿已经在谪仙楼订了座,等着自己吃饭呢。王凡越想越觉得窝火,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莫名的讨厌,忍不住咬牙切齿破口骂道:“妈的,这死婆娘,怎么还不死呢!”

黑暗中看不到王凡的表情,但单听声音就知道他的恨意了。徐氏一愣,随即便明白了王凡是在骂自己,瞬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软绵绵走回房间,点亮蜡烛。

王凡见上房灯光亮了,知道徐氏已经起床,想要转身走,又不甘心,便在房前站定,轻轻咳了一声。

徐氏凝了凝神,将几盏灯全部点燃,照得房间如同白昼,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句句回想婉娘劝说自己的话。

王凡以为徐氏定然象往常一样,听到他回家的动静便会一脸讨好地迎出来,却只见灯光亮了些,却没有熟悉的嘘寒问暖,觉得有些反常,又故意大声了咳了一声。

徐氏对着烛光呆呆发愣。奇怪,往日看他这样,早就心痛得死去活来,今日似乎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心底还相当轻松。

旺福小跑过来,见王凡还站在院中,笑着道:“王婆子就爱大惊小怪,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鸡就吓到了她!……”一抬头见上房灯火通明,大声叫道:“夫人,老爷回来啦!”

徐氏起身走到门口,淡淡道:“回来就好。”重新回椅子上坐着。

王凡一个大跨步走进房间,看也不看她一眼,皱眉道:“你……”回头对旺福道:“你下去吧。”旺福喜上眉梢,退出时还顺手将门带上。

王凡总觉得今天徐氏怪怪的,安静了许多,一抬头猛然见徐氏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犹如变了一个人,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厉声喝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要去会什么人?”

徐氏心底原本还留有一丝希望,期待他见自己变漂亮了之后能够回心转意,谁知他一句夸奖奉承都无,张口便是呵斥,不由得心死如灰,木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凡见徐氏既不反驳,又不过来纠缠哀求,心中越发起疑,心想正好以此大做文章,冷笑道:“好啊,好一个守妇道的贤妻!若不是我今晚回来,还不知道你习惯夜里装扮呢!”见徐氏腰间挂着钥匙,伸手夺了过来,狠狠道:“以后店里的事情不要你插手!把印章给我!”转身去开床头的柜子。

徐氏脊背僵硬,看着他俊秀而狰狞的面孔,听着他的咆哮,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伴随着这种感觉而来的,还有一种超然事外的淡漠,甚至忍不住带着一种玩味的表情,去猜测他下面要说什么,会有一副怎样的嘴脸。

王凡试了几把钥匙,都无法打开柜子,朝柜门狠擂了一拳,将一串儿钥匙狠狠甩在徐氏身上,吼道:“你来开!”

坚硬的钥匙打得徐氏手臂生疼。徐氏漠然道:“不用试了。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王凡跳起来,叫道:“你放在哪里了?快点给我拿出来!”

徐氏不知从何来的勇气,冷冷道:“地契上是我爹爹的名字,你拿了也是白拿。至于店铺,咸宜公主前几天来定了一批银首饰,指明要样式新颖的,如今图样还没出来。这月底便要交货。”

王凡听到地契还在暴怒,待到说咸宜公主之事,不由得泄了气。银器的生意,全凭图样设计,往往一个精奇新巧的银簪便可撬动整个银器市场。这些年来,王家银器能独树一帜,全凭徐氏巧手设计。如今已近月末,咸宜公主可得罪不得,若是不能按期交货,不仅店铺开不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王凡怒道:“你作什么吃的,怎么误了这些天?”他训斥徐氏的话原是张口就来,早就习惯了,话一说出,心里便觉得莽撞了,想取地契和印章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干咳了两声,威严道:“算了!这个事情你惦记着吧,我们倒没什么,可别连累了小雨。”他知道徐氏最疼女儿,故意抬出小雨来。

若是往常,徐氏定然大受感动,可是今日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冷笑。

两人各怀心思,发了会儿愣。王凡担心小雨回来无法面对,就此走开又心有不甘,再一想到银器的设计离不开徐氏,心中更加烦闷,扭头见徐氏木然看着灯花,板着脸道:“我这些日跑官的事儿有些眉目了,还需要多些银两。你先从账上给我支出一千两来。”

徐氏咬着嘴唇,低声道:“这三个月来你已经支取了将近五千两了。”

王凡跳起来,叫道:“你什么意思,嫌我花钱厉害了?哼,这个家要不是靠我的门面支撑着,就那几个小小的银店能做什么?我若是当了官,你和小雨还不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一点见识没有的东西!”

徐氏看着王凡,有心想反驳一句,究竟还是说不出口。

王凡暴躁道:“快点快点,我要鸿通柜坊的可兑换飞钱。”

徐氏坐着不动,垂头道:“没钱啦。你也去看过店铺了,这两月的生意差得很。”

王凡见她竟敢违背自己,不由得大怒,挥舞着拳头叫道:“你这个肥猪婆,也不瞧瞧你的样子,还想霸了我的家产!”

徐氏头垂得更低,小声却十分清晰道:“这本是我爹爹留下的财产。”

王凡哑口无言,绕着徐氏转了两圈,见她眉眼低垂,双唇紧闭,一副倔强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真不知道原来你口才这么好。”

徐氏仍旧不怒不动。王凡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徐氏藕荷色小袄将消瘦了身材衬得玲珑有致,只想找个能够攻击她的借口,信口开河道:“你今晚约了谁?穿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的?我的这些家产你攥在手里,想留给哪个野汉子?”

徐氏眯起眼睛望着他,不由得一阵恍惚,这个真是自己曾同床共枕生活多年的夫君吗?

王凡以为自己的辱骂见效,越发来了劲,恶狠狠道:“你早等着我休书对不对?”

徐氏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是蠢笨,时至今日才明白过来。”

王凡见徐氏不但不否认,听这言语竟然是承认了,顿时暴跳如雷,吼道:“你去死吧!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货!说,奸夫是谁?是不是那日和你拉拉扯扯的小道士?”那日他还是有些担心徐氏,便远远从窗户望去,还被凤凰儿好一顿奚落。

徐氏冷笑着看着他。他恨极,抡圆了手臂朝徐氏脸上掴来。徐氏轻轻抓住一把甩开,面无表情道:“家里的重活都是我做的。夫君的手劲儿要再练练才是。”

王凡抓起桌上的冷茶倒进口中,慢慢冷静了下来。店铺如今还在她手里,万一逼得她同奸夫私奔,这事儿便弄巧成拙了。如今还需虚意奉承,哄得徐氏交出财权。

王凡平静片刻,面露悔恨之色,上前拉住徐氏的手,诚恳道:“唉,是我错了,我不该随便怀疑夫人。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已经和那边说过了,休妻之事休得再提,如今小雨大了,我正打量着给她找个好婆家呢。”徐氏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王凡正想再找些徐氏往日爱听的话来讲,猛然听到院中旺福招呼小雨的声音,顿时心怯,起身道:“我今晚约了几个朋友吟诗作对,你和小雨赶紧吃饭吧。”料想徐氏必定哭号哀求,暗自思忖如何快快摆脱她。

走了几步,却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回头见徐氏端坐,眼睛并未看他,下意识提高声音道:“我走了!”脚步却故意放慢。

徐氏冷眼旁观,心底百般滋味无从分辨,不由得嘴角苦笑,淡淡地“哦”了一声。

不知怎的,王凡竟然觉得心中小有失望,讪讪地推开房门,同小雨匆匆打了招呼,就此去了,心中说不出的不自在。他实在想不明白,何以徐氏改变如此之大,若不是有奸夫,此事断断不能解释。

〔七〕

同往年相比,今年的冬天来得迟些。如今已进入十一月,竟然没有下过一场痛痛快快的雪。在沫儿看来,淅淅沥沥的雨夹雪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天气阴冷,地面脏污,每日除了干活就窝在家里,想出去买个烤红薯都没得卖的。

今日也同样,乌云低沉,寒风凄凄,偏偏下的还是雨夹雪。沫儿淘了一个下午的米浆用以制作底粉,冻得手指通红,鼻涕儿直流,婉娘也不肯让他休息。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黄三在中堂生了火炉,自己挑拣一些花籽,文清和沫儿四脚八叉地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婉娘吹嘘她的香粉。

黄三突然支起耳朵。婉娘道:“来人了!”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推文清和沫儿道:“快开门去!满屋子都是你们两个的大长腿,看绊到人!”

沫儿打了伞,和文清跑去开门。门口漆黑,沫儿抱怨道:“干嘛门口不挂个灯笼?”趁着街口的微光,一辆简易马车吱吱呀呀地赶了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迟疑道:“请问可是闻香榭?”却是旺福。

两人慌忙答应。徐氏道:“这地方可真不好找呢。”从马车上跳将下来,身手甚是麻利。沫儿和文清还以为二胖和小安也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另有人下来。

旺福留着看车,徐氏快步走入闻香榭。婉娘早已在门口迎候,笑道:“夫人气色不错,身体可大安了?”

徐氏去了斗篷,微微一笑,道:“也就这样吧,无所谓好或者不好。”沫儿却发现,她的装扮与第一次相见早不可同日而语:一丝不乱的美人髻,插着一支精致的玛瑙朱雀银钗,身着紧身缎面青花胡服,足蹬黄牛皮厚底长靴,脖子上还围着一个猩猩毡的围脖,虽未化妆,但皮肤白净紧致了许多。徐氏骨架大,下颌宽,胖的时候便显臃肿,如今消瘦,衣服又合身,身姿挺拔的优势便显露出来,甚有英气。最关键的是,眼中的惶惑之色尽无,代之生活沉淀之后的平静和自信,使得整个人都变了样。

婉娘笑道:“夫人好气势!这等英姿飒爽,连我见了都垂涎呢!”

徐氏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婉娘点拨。还有你家的香粉,真是好用。若不是你,我还在寻死觅活呢。”说着递过一个小包裹,道:“无以为报,我这几日精心设计了几只镯子、钗子和一些好玩的银铃铛,就送给婉娘做个纪念。”

婉娘喜笑颜开,接过来道:“夫人太客气啦。不用谢我。要多谢二小姐才对。”

沫儿站她身后猛拉她的衣服,小声道:“你答应二胖不收钱的!”

婉娘头也不回,朝后面踹了他一脚,脸上仍面不改色,满脸谄媚之像:“夫人觉得我的香粉好,以后就常来,我这里专门定做,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女人么,就得自己疼自己才对。”

文清捧了茶来,两人扯了会儿闲话,无非就是衣料啊首饰等女人的话题。婉娘漫不经心道:“不知王大人最近怎么样了?”

徐氏微微顿了下,坦然道:“回家的次数多了。”表情淡漠,如同在谈论陌生人。

婉娘目露赞赏之意,却不点破,道:“近来生意怎么样?”

徐氏道:“生意还不错。不过我多用些心罢了。”

婉娘羡慕道:“夫人好手艺!谁成想大名鼎鼎的银器王家,竟然是夫人支撑着呢。”

徐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说老实话,若是能在家做相夫教子的甩手掌柜,谁不想呢。我本来死心塌地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看在小雨姐妹的面上忍气吞声,得过且过便是。可惜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男人爱你的时候什么都好,不爱的时候便是一无是处。如今再回想起半月前,我恨不得抽自己。一旦想明白了,这事情简单的很。如同在路上踩到一泡臭狗屎,赶紧刮净鞋底离得远远的,还对着狗屎缅怀个什么?真是自讨没脸。”

婉娘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夫人这比喻实在贴切!”

徐氏也笑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俗了些,婉娘不要见怪。”突然哑然一笑,道:“婉娘,你定猜不出我的闺名儿叫什么。”

婉娘好奇道:“叫什么?”

徐氏道:“我爹爹膝下无子,一直希望我能够像男孩一般支撑门户。所以我的闺名儿便叫胜男。我还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不像人家花儿朵儿的,一听便招人喜欢,可是这些天我才想明白了爹爹取名的含义。胜男,其实不用胜男,只需同男人一样自立自强,便可少却许多烦恼。”

婉娘大声道:“不错不错!要是女人为自己而活,这世上就少了很多怨妇了。”

两人愈谈愈投机,挽手哈哈大笑。

天南地北地海聊了一会儿,徐氏道:“啊呀,只顾着聊得高兴,可把正事儿忘了。”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沉吟道:“婉娘,这些日我碰到些怪事,不知是我多心了,还是有人开玩笑。”

徐氏似乎有些不安,下意识地从衣襟里拉出一件东西紧握在手中。沫儿正要去睡,看到那个顿时不困了——一个精致的玉鱼儿,用红丝线串着。

婉娘关切道:“什么事?”

徐氏自嘲地笑了一下,脸上的不安消失,大咧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如今想得开,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呢。可真如佛家所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婉娘笑道:“那是夫人悟性高。”

徐氏道:“这些天我自己放轻松了,白日里精神抖擞,一天能画出多个银器花样来,睡眠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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