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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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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狼现在看起来还很趣致可爱,跟小狗没多大区别,可他毕竟是小野狼,任何人都会说:“长大怎么办?要咬人的!”其实对这点,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虽然从前跟狼偶尔的一两次接触中,狼对我很友善,可现在这只小狼是要天天养下去的,万一哪天野性大发,咬我或者咬到别人,这可怎么得了?等他很快长成大狼,又在哪里寻找活动空间呢?这些深远的问题我一路想了三天也没想清楚,眼看已经到成都了,再磨蹭也得回家,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小狼暂时藏在我的画室里吧。

我家是复式结构的房子,这是我用工作十余年的积蓄为父母买下的居所,为的是能和老人们生活在一起,儿女能给父母最珍贵的礼物莫过于时间和陪伴。这房子一共三层,画室是在三楼自己修的一个屋顶阳光房。三面采光的玻璃门窗,通风透气都挺好。不足四十平米的画室里,最右边摆了一个罗汉榻,中间是一张大大的画案,左边是一方鱼池和洗笔墨的水槽,鱼池里放着几盆植物,养了几尾锦鲤。画室进门处以竹帘屏风,能把画室里的情形稍作遮挡,比较私密。屏风前一张古筝,屋梁上挂了很多长长短短的枯荷与莲蓬。除了外出写生,我都会特别安于待在画室里尽情地舒展画笔。

画室外是一方小菜地,很有几分陶渊明情结的父亲喜欢在那里种上许多的瓜菜,偶尔上来料理一下,在闹市中享受一份田园小趣。二楼是父母的居室和他们休闲的平台花园,老人家没事就常常在花园的花架下看报、聊天或与小孙女桐桐享受天伦之乐。我的卧室、书房和客厅则在一楼,客厅也是父母和桐桐经常活动的地方。父母很尊重我的隐私,一般很少上三楼画室来打扰我作画,所以画室是目前偷养小狼的唯一去处。

然而要到画室,必须想办法瞒住父母,穿过一、二楼,这是第一道难关。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小狼将无处可去。

回家之前,我先在家附近找了块没人的绿地,让小狼吃饱喝足透透气,然后让小狼躲进纸箱子里,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他,心怀忐忑地念叨:“小狼啊小狼,你可得沉住气,接下来我们要一起闯关了。”小狼机灵的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我,仿佛有所领悟似的,在纸箱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就不再动了,很快进入了“死亡”的状态。我盖上纸箱拍拍箱盖,箱子里毫无回应,小狼“死”得非常到位。我会心一笑,回想这三天赶路的时候,白天温度太高,小狼在我怀里热得待不住,我就给他准备了这个纸箱子,把小家伙装在里面搭车。闻到有陌生人的气息,小狼就一声不吭地躺在箱子里装死,即使车子再颠簸,即使有人敲拍纸箱他也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纸箱子里会有活物。小狼的合作立刻给我增添了几分信心。

我抱着纸箱站在家门口,贴着门缝听了听家里的动静,父母似乎在客厅看电视。我再次看了看安静的纸箱,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按响了门铃。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才一个多星期呢。”爸爸开了门。

“嗯,有点事儿。”我含糊地说。

“你拿的啥啊?”妈妈注意到我的纸箱子。

“颜料。”我若无其事地回答,父母没有起疑。

我刚往楼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小狼的口粮问题:“妈,家里有牛奶吧?”

“有啊,不过你不是讨厌喝牛奶吗?”

“哦,我在草原喝惯了。”我脸一红,反应挺快。

在细心的老妈面前言多必失,我低头夹着箱子就往楼上走。

我进了画室,把纸箱轻轻放在地上,正要转身关门,妈妈跟了进来,给我递上几盒牛奶,絮叨着:“你这娃娃,回家也不跟父母多摆摆龙门阵,尽知道往画室里钻。”说着说着,妈妈突然留意到纸箱子上扎出来的几个透气孔,又看看牛奶,疑窦顿生,“这牛奶真是你喝吗?”

“当然,我渴坏了。”我强作镇定地打开一盒牛奶喝起来。

“你不会又捡了什么猫猫狗狗回来吧?”

我心一虚,真是知女莫若母。我收养流浪猫狗是有无数次“前科”的,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带回来,结果刚进门没一会儿就被细心的父母发现,然后是旷日持久的说服教育:“天底下那么多的流浪狗,你同情不过来的,万一传染上狂犬病咋办?”我承认父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过,我的原则还是救一只算一只,直到给狗狗治好病找到有爱心的主人,或者送到流浪狗收容中心,不过这次特殊——没有“流浪狼”收容中心。

“没捡猫狗。”我说的是实话,这次的状况大大挑战老妈的想象力。

“不信你打开看嘛。”我破釜沉舟打心理战了,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心跳加速:小狼,关键时刻你可千万别露馅儿。

知母莫若女,妈妈当然也不会去翻看女儿的东西,不过极富经验的妈妈用脚尖磕了磕纸箱,仔细听了听,按照她往日的经验,如果里面有猫狗,立刻就会抓挠或者吠叫起来。然而纸箱纹丝不动,确实不像有活物的样子。妈妈这才放心地下楼了。

耳听再没动静,我伸头出去张望了一下,反手关上画室的门,拍拍狂跳的心脏,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从前每次都被父母检查出来,这次居然这么顺利就闯过了第一关,我心花怒放,我轻松愉快,我得意非凡!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第一关还远远没过,我万万没想到矛盾的起因竟然来自“狐狸”。

狐狸是我从小养大的一只博美犬,雄性,因为浑身雪白,酷似北极狐,所以给他起了“狐狸”这名字。狐狸的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肚子大得出奇,宠物医生都以为怀了好几个,结果剖腹产下来却只有一只小狗崽。因为在狗妈妈肚子里吸收了足够的营养,出生以后又有充足的奶水,狐狸长得结结实实,腿粗脑袋大,不同于其他细胳膊细腿儿玲珑袖珍的博美犬,更像是一只小萨摩耶。

狐狸的脑瓜相当聪明,学东西特别快。他能听懂至少几十句常用语和指令,看家门、叼拖鞋、握手、打滚无一不会,每天早上趴在床边舔着我的手背叫我起床。美食当前的时候一定要抬头征得我的同意才开吃,如果我始终没点头,他就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食物流口水,却绝不偷吃。最逗的是,握手的时候狐狸分得清左右,让他伸左爪过来,他绝不会把右爪放在你手心。每次上街过斑马线,他会两条后腿站立起来,伸一只前爪给我,让我像牵小孩子一样带他安全过马路,狐狸两腿走路的滑稽步态常常引来路人新奇的目光。狐狸啥都好,就是嫉妒心强。

狐狸今年五岁,按照狗的年龄而言,他也算是狗过中年的“老狐狸”了。我要瞒过父母容易,想瞒过狐狸的狗鼻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刚一进门,分别一周多的狐狸就高兴得绕着我转圈,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进了画室,我庆幸瞒过了妈妈的时候,狐狸还乐呵呵地蹦跳着附和我呢。这会儿,我兴奋地在纸箱前蹲下来,狐狸早就闻到箱子里有种特别的味道,立刻凑了过来,满心以为我给他带回什么好东西了。我轻轻打开纸箱,慢慢侧翻过来,小狼随着纸箱的侧翻,头下脚上,松垮垮地滑落到另一侧,跟着“吧唧”一声,像摊烂泥一样倒下来,小眼紧闭,像个毫无生命的毛绒玩具,再专业的演员也演不出这么逼真的死态。

狐狸伸长了脖子进纸箱里好奇地探看,用鼻子拱一拱小狼,小狼沉住气不动,尽管狗是狼的近亲,但对小狼来说狐狸仍旧是没有分过类的陌生味道。狐狸把这“小玩具”嗅来嗅去,满脸狐疑。

我清清嗓子:“呜、呜、呜……”

小狼两眼猛然睁开,一骨碌就翻身站了起来。经过三天的实验,我更加确定那“呜呜”声对小狼的确起作用,每次一唤,小狼就像接到最高指令一样立刻爬回我的身边。

狐狸见这毛绒玩具突然活过来,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两步。小狼甩甩小嫩腿,摇摇晃晃地从纸箱子里爬出来,抖了抖一身的绒毛东张西望,四处巡查这个新环境,狐狸马上跟屁虫似的嗅着小狼的屁股跟前跟后,嗅完一通还扭头新奇地望着我,仿佛在问:“他是干什么的?这也算是狗吗?”

小狼和狐狸一前一后绕画室兜了一圈,相安无事,小狼绕回我身边,我疼爱地摸了摸他只有拳头大小的脑袋:“小家伙,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猛然间,我感觉到一阵异样的目光向我袭来,扭头一看,狐狸变换了先前新奇戏谑的表情,改用一种充满妒意的眼光死盯着小狼,又顺着我抚摸小狼的手抬头看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一连串不满的声音。我一愣,把手拿开,狐狸不“咕噜”了,我再把手伸向小狼,狐狸立刻又“咕噜”起来。我迟疑片刻,不再抚摸小狼,起身倒了一碗牛奶,放在地上。

一见有好吃的,狐狸立刻挤开小狼,谄媚地凑过嘴来,对着牛奶幸福地伸出了舌头。

“狐狸坐下!”我命令。狐狸立刻端正坐好,舌头歪挂到嘴旁边摆出最可爱的造型,讨好地等着我允许他进食。

“让小狼先喝!”我下令了。

“什么?”狐狸难以置信地甩甩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主人一定是弄错了,我可是最受宠的狐狸!”他把狗嘴伸到牛奶碗前,试探地再次伸出舌头来。

“狐狸不准喝!让小狼喝!”我不容置疑地重复我的命令。狐狸半截舌头定在牛奶碗的上方,美食当前的幸福表情顿时僵住——这次狐狸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个叫做“小狼”的家伙急冲锋似的跑过来,一头扎进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牛奶碗里狼吞虎咽起来。听着小狼“吧唧吧唧”大口喝奶的声音,狐狸心中的醋意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失宠的尴尬和被“人”夺去口中食的愤怒逐渐在鼻梁聚集,獠牙从皱起的鼻翼下伸了出来,他伏低身子,后腿蹬地,死死盯着小狼,一副随时要爆发噬咬的姿态。

“狐狸,注意礼貌。”我的命令对听话的狐狸通常都很管用,狐狸犹豫着放松下来,坐在一边,敢怒不敢言。而小狼却根本不在乎狐狸想什么,他眼里只有那碗牛奶,“哐当”,奶碗被小狼掀翻了,似乎不把餐桌搅乱就不是狼的进食风格。小狼一边在满地流淌的牛奶上跌着跟头,一边不管不顾地狂舔,好像饿极了的流浪儿,那副贪婪狼样看得我连连摇头。

记得在回成都的路上,我曾特意买了一支奶瓶给小狼喂奶。当我把奶瓶垂下递到小狼面前,闻到奶香的小狼立刻站立起来,贪婪地叼抢奶嘴,两只小爪子焦急地扒抓滑溜的奶瓶,可奶瓶中的牛奶就是不见少,小狼闻得到吃不到急得团团转,这点大出我的意料。我又试了几次,发现小狼的确不会斯文地吮吸,而是叼着奶嘴不断地狂咬撕扯。由于是玻璃奶瓶,所以我无法帮他挤压出奶,面对不会吮吸的小狼,我都替他着急。我抽出橡皮奶嘴一看,已经被小狼咬变形了,像筛子似的破洞里,牛奶一滴滴缓缓渗出,但这点涓涓细流显然不足以安抚一只饥饿的狼崽。难怪曾听老牧民跟我说过一窝狼崽抢奶之狂暴,凡是哺乳的母狼没一个乳房是完好无缺的,小狼崽们从吃第一口奶开始就懂得拼抢竞争,抢到的奶水越多,存活的可能性就越大,看来坚持到最后得救的这只强悍小狼当初也应该是抢吞到最多奶水的一个。

我还在惊讶中,小狼又猛扑上来,一口咬住奶嘴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拖抢,小爪子在滑溜溜的地板上不断打滑,突然“啪”的一声,奶嘴被小狼生生咬断,他咬着半截奶嘴一个跟头跌了个四脚朝天,牛奶洒了一地。小狼急忙翻身,边吞嚼着嘴里的半截奶嘴,边贪婪地抢食满地的牛奶,我连忙抓住他的脖子,掰开狼嘴,把半截奶嘴强抠出来。小狼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冲我龇牙,他很不能接受自己嘴里的东西被抢走。我一放开小狼,他立刻大吃特吃起来,仍旧是且舔且咬的方式,地面上的牛奶被他踩得一塌糊涂。他没吃够,不满地“呜呜”叫着。

能舔着吃就好办,我找了一个大碗,把牛奶倒在碗里,放在地上,小狼立刻扑进碗里,嘴巴一张合,顷刻间碗里的牛奶就少了一半。他一边用舌头片刻不停地狂卷着牛奶往嘴里送,一边还用嘴漾起牛奶争分夺秒地往喉咙里裹吞,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急切吞咽声。这样还不够,小狼干脆踩进了碗里霸着喝,一碗牛奶被踩翻流淌得到处都是,我只好扶着奶碗才保证他喝完。哪怕是没有断奶的病中小狼,吃东西也毫不娇气,许多没断奶的小狗或其他动物幼崽往往都需要用注射器或者奶瓶来劝喂,而小狼却大可不必,看来我准备奶瓶真是多此一举,小狼崽远非我想象的那么孱弱。

此时,画室地上的一碗牛奶早已被舔得干干净净,小狼卷起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我摸摸坐在一旁的狐狸,表扬说:“狐狸乖,我马上给你装牛奶去。”

狐狸默不做声……我站起身,绕过画案拿剩下的半包牛奶,忽见白影一闪,伴随着“汪汪”两声狗叫,适才老老实实的狐狸像箭一样射向小狼,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小狼的脖子,小狼失声惨叫。我吓得魂飞天外,大喊“狐狸放开!”飞跑过去抢救。

早就窝了一肚子火的狐狸哪里肯听我招呼,“放开?行!”狗头一甩,小狼横飞出去,“噗”的一声闷响砸在门上,继而落在坚实的地板上,侧着身子,小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暴怒的狐狸还要扑上去再咬,我一把按住他,慌忙回头看小狼,小狼紧闭双眼,浑身瘫软,只有肚子还在微微起伏。我焦急地唤了小狼两声,小狼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但再也没有翻身爬起来。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作为毫无抵御能力的小狼崽,面临危险唯一的自卫就是装死,而此刻,他显然已不是刻意装死而是真的受了重创。狐狸有近十斤重,而小狼崽不足两斤,力量的悬殊可想而知。小狼初生嫩骨还没长硬,肋骨不足筷子的一半粗,一些细小骨头跟牙签一样脆弱,脖子比鸡脖子粗不了多少,内脏更是柔软易碎,如此孱弱的小狼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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