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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卷-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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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她出声轻唤那名不知躲在宅里何处的同居人。

好半天,园中仍是寂静无声。

她头痛地轻抚两际。该在的时候偏偏不在,那个镜妖又跑哪去了?

在嬷嬷的引路下,一名身着白衫的男子轻步入园,犹是站在圃中的无音整敛好衣着,正想步出圃中时,迎上了那双细长的眼。

那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眸,眼前的男子,眉目清朗,五官细致,像极了图中优雅的仙人,这张面容,就连她所见过的各等妖鬼精怪,都不及他一半。他的发黑泽亮眼,顺长的披在他身后,顶上只束了个素面的玉环,眸光往下,她注意到他的左颊上方有道明显的疤痕,不但破坏了他一脸的美感和一身的气韵,更让人忍不住想为他惋惜。

站在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地任她打量,脸上不带任何神情的他,只是用那双甚是惑人的眼凝视着她,他看得是那般地专注,似魅似诱,异样地撩拨起她的心弦。

耳边好似有种流动的音律窜过,有种只出现在她梦境里的古老气味,丝丝流荡过朵朵花面。

脑际有些沉,思绪零落不清,梦中飘摇的纱帘又在她的面前飞掀开来,她再次看见了那片迷离的光景,时光如激流回溯,在日光下带她来到不知何时何地的迷梦中。

日光绵密洒落,嫩绿得如闪着漾泽的章台柳树下,她看见那位新来的客人也在迷梦中,在那里,他不再是木然无言,脸庞上也没有那道伤疤,俊美的他唇边漾开了笑,目光深情似水,她的心因此而失序了,跳得有些急快,但在看清了他所看的人,她才发现,他所看的人不是她。

她的面前,还有着另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隐约地,可听见那名女子正对那名男子巧笑低语,而她,就站在女子的身后,手上端了个托盘,盘中两只茶碗盛了淡绿色的茶汤,盘旁还置了一小碟枣糕。

她静静地聆听着他们两人不甚清楚的谈话,心中很是生羡,甚想往前踏进一步,加入他们之中,或是,代替那名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令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来,让那双看不见她的眼眸,好好的看看她……

嬷嬷沙哑的声音穿透她的白日大梦。

“小姐,这位公子姓叶,名行远,今后将暂住在花相园内。”

笼在她身上的幻影霎时远走,她眨了眨眼,不解自己在白日里竟看见了那等不能解释的幻境,她忐忑地抚着胸口,在嬷嬷质疑的目光扫至她身上来时,连忙忆起嬷嬷方才所说的话。

“知道了。”无音收回与那名男子交接的视线,心烦绪乱地应着。

“公子这边请。”没去理会无音的嬷嬷,迳自扬起一掌请来客走向宅子。

叶行远深深地看了撇过头去的无音一眼,半晌,朝嬷嬷微微颔首,举步跟着领路的她。

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孤立原地的无音身畔,一双玉手搭揽上她的肩。

“他不是人。”半趴在她身后的碧落,在她耳边小声地提醒。

听见碧落的声音后,无音霎时回神醒过来,她忙甩甩头,企图甩去脑海里因那名男子所产生的种种幻觉。她试着定下心回想碧落的话,没想到自己这回竟迟钝得没有察觉来者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居然有不知名的东西化身为人混了进来,她方才究竟是在想什么,怎会没看出来?

“妖。”碧落愉快地扬高了唇角,“芍药花妖。”

无音并没有太多的讶异。怪不得,她会觉得那名男子的面容太过清秀俊美,搞了半天,原来又是那等美得可以迷惑世人的妖精。

“这也吓不倒你?”没见到预期中她应有的花容失色的模样,碧落翻着白眼睨向她。

“妖魔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见惯妖魔鬼怪的无音说了一半,而后噤声不语。

碧落好奇地撩高了一双秀眉,“是什么?”

回想起自幼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淡淡的心灰覆上无音的眼帘,微微的心痛,再一次钻进她的心底。

她别过芳颊,掩饰地压下那份痛感,“没什么。”

月逢十五,清澈的光影令园子明亮如画,沐浴在月下的芍药,迎着夜风摇曳生姿。

叶行远小心地走过花丛,伸手拨开生长得浓密的叶片,试图就着月光,找出那隐藏在园中的秘密。但搜索了一阵,他没找到他想知道的半点蛛丝马迹,却找着了一个疑问。

那年,当他离开人间时,因他的元神离开了人间,使世间的芍药尽枯,虽然这些年来,藏冬和众妖努力保持着他留在人间的肉身,这才让人间的芍药存活了下来,但自那年起,人间的芍药即使花开,也因失了元神而一年不如一年娇艳。

这回他再返人间,这等景况非但没有改善,反而还因他携了太多忘不掉的心伤,使得人间的芍药再一次尽枯,让他由芍药花妖摇身一变,反成了芍药杀手,只要有他经过,所有的芍药莫不花凋叶落,可这座花相园里的芍药却不然,即使他住进这里,也碰触过它们,它们还是依旧开得炫目美丽。

他不懂为何这里的芍药不会枯萎,是因有着某种特别的因素吗?抑或是,他所想找的那样东西,就处在其中?

“找什么?”无音清冷的问话在怔然的他身后响起。

他一怔,缓慢地旋过身来,没想到她在这深夜里还醒着。

“我掉了东西。”他在她质疑的目光下走出花圃,双目迎上身着一袭白色睡衫的她。

发现他夜半在花圃里形迹鬼崇的无音,在心中暗想着他此刻所说的话是真是伪,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给转移,被月色笼罩的他,处在花畔,其身形和流逸出来的气韵,不仔细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也是圃中的芍药。

他像芍药?对了,碧落说过他是一个花妖,也许他这个花妖,就是由芍药所化,故她才会有此感。

“夜里找不方便,明日再找吧。”经夜风一拂,感到有些凉意的无音伸手将身上的外衫拉紧了些,并对形迹可疑的他轻声叮咛。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在走近她后,仰首看向站在廊上的她,“你习惯这么晚不睡?”

无法告诉他近来总是夜夜绮梦相迎,以致睡不好的她,不自在地调开与他交触的视线。

“你不也是?”都因那个常在夜里抚摸她的男子这两日没再出现,使得她患上了睡不着的毛病,夜夜等着那名触摸她的男子来到。

叶行远没开口,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的面容,他看得是那么意味深长,那般令人思绪难解,令她不自在地想游离开眼眸,就在这时,他忽地大步上前,倾身在她的面前,使得两人的距离不过数寸,飞快地探手往她的身后一捉。

受到突来惊吓的无音屏敛着气息,丝毫不敢妄动。

伸手至她身后的叶行远,低首凝视着她睁大的水眸,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那尾盘据在廊梁上,垂下身子正欲咬她的青蛇捉至她的面前。

见着了他摛住的青蛇,无音倒吸口凉气,想到自己差点遭到蛇吻,心底不禁泛过一丝冷颤。

“有蛇。”叶行远淡淡地说着,扭断了蛇颈将它扔至园道上。

仰首的无音,在廊上浅黄色的灯笼照映下,首次这么近地看清了他,不知怎地,透过朦胧不清的灯火和清亮的月光,他的侧脸、他的模样,总勾起她一份难解的相思,因他,很像是她时常在镜内看到的那名男子,那个,在花丛里流泪又失去踪迹的男子。

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他自顾自地说:“天候渐渐热了,园子里聚集了不少虫蛇,明日我帮你除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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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厚的男音,像是上好的陈年佳酿,流淌进她的耳里,有种醺然的醉意,她仔细聆听着,在他的声音停息时,不知怎地,她竟想再多听这仿佛深入灵魂的声音久一些,一种眷恋的感觉,令她耳际微微泛热。

“小姐?”以为她被蛇吓坏的叶行远担心地弯下身来。

“谢谢……”与他俊美的面容距离甚近,无音的颊上抹上了层绯色,她急急地转首,“早点歇息吧。”

“小姐。”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的叶行远,在她转身欲走时唤住她。

她不解地回首,一手抚按着有些失序的心口。

“你放心,我画完便走,不会在这多叨扰一分,你不需防我。”他自嘲地说着。

她一顿,慌忙解释,“我不是……”

“夜了,去睡吧。”叶行远微勾起唇角,清了清脚下沾了土的鞋后踏上廊阶,准备往客房的方向走。

这回轮到无音唤住他,“别急着走。”

他愕然地停下脚步,微皱着眉心侧首看向她。

或许是因为那张似曾相识的侧脸,又或许因为某些连她也不能解释的因素,就连无音自己也讶异她会说出这种话。

“待到你找到你丢了的东西再走吧。”话一出口,她便为反常的自己羞愧地垂下螓首。

廊上的另一端,因她的话,有一刻的沉静。

叶行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张开了嘴,甚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她却在这时垂下了眼眸,“夜深了,早点休息。”

轻巧的步伐在廊上依依徘徊,目送着那一身在月下显得晶莹雪白的她离去,叶行远暗暗地握紧了掌心,努力压下心底那股冲动,并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

错过的事,就别再犯一回……

但,胸腔里那颗不受制的心,却在此刻又跳动了起来,微微刺痛,也微微的……悸动。

她的花苗不见了。

深感大祸临头的无音,站在园中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苗的种植处,在那空荡荡的土地上,她再也找不到那株令她头疼的娇客。

怎会这样?昨日明明还见它在这的,怎么今日天色一亮后,她便再也寻不着它?

是被偷了吗?但有谁敢进来外头有着家丁奴仆守卫,而内阴森无人敢进的花相园里偷花苗?况且,那株根本就看不出品种,也不知究竟会开出何种芍药的花苗,又怎会有人夜里来盗?

数不尽的存疑萦绕着她的脑海,回想起昨夜在圃里见着的叶行远,她不得不怀疑……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想很小人,但她实在是无法不把那名住进园里的新客当作头号嫌疑犯。想着想着,她移动脚步走出花圃,决定去找他问问,他是否知道她的宝贝花苗的行踪。

心隨意动,走至廊边放下手中的花锄,清了清鞋下的尘土后,踏上廊阶,一路走向宅里的客房。

轻敲几下房门,未有回应,她偏首想了想,正欲离去时,瞧见他自娘亲离开后就不再开启的房内走出,手边还带着画具。

她反感地敛紧了柳眉,“你怎会在这?”一直以来,这间房就是封着的,自娘亲走后,她便不许再有人出入。

“工作。”叶行远淡淡地看着她防备的模样,带着一抹笑,他转身将房门关上。

“是谁让你进去的?”她的双目紧盯着他的动作。

他不急着回答,反而仔细地打量起她来。在清晨的朝阳反射下,一身清新似朝露的她,看来像朵初绽的花儿,一身的芍药浓烈花香,自她身上淡逸而出,她看来是如此娇贵易折,像极了园中让她极为珍视的花儿。

“老爷准的。”双目餍足后,他总算回答,并偏首凝睇着她,“小姐找我有事?”

“你在里头做什么?”无音侧过身子,想看向他身后。

他举步挡在她的面前,“画图。”

“画在这?”她黛眉一扬,“你不是该画在画绢上好向我爹交差吗?”

“这是我额外画的。”他将手中的画笔搁进另一手提的画具筒里。“老爷曾答允过我可在这幢宅子里作画,隨我画在哪都成。”

毫无防备地,久远前的年幼记忆又回来了,她想起那一日,娘亲遭下人强拉出去的景况,那一日的烈火……她总以为,只要封住了这间房,那些似兽般啃噬的回忆便不会再回来纠缠她,她以为,只要封上了记忆,她就不会再想起……

“你不乐见我画在这里?”见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忍不住探问。

“不,既是我爹答允你的,你爱画便画。”无音的水眸还是没离开那扇被他合上的门扉。“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里头画了什么。”

他含笑地摇首,“不能说,也不能看。”

“我不能看?”

他把拒绝摆得很明显。“我有个习惯,在我画完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瞧见未完之作。”

她有些挑衅,“即使我是这幢宅子的主人也不成?”不许人看?这是什么道理?

叶行远没得商量的回拒,“不成。”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一再受挫,不兴吃闭门羹的无音索性转身走人。

“小姐又要到园子里工作?”他看了看沾染在她裙裾上的朝露,以及她绣鞋上的泥污,他忍不住皱眉。

“嗯。”无音边应着他,边往外走去,步出长廊再次踏进园里,拾起搁放在廊畔的花锄欲走进花圃里时,却遭人自身后拉住。

手腕间传来的温暖令她一怔,她回过身来,就见他一言不发地拿过她的花锄。

她不解地站在原地,“你在做什么?”

“帮忙。”他挽起两袖,一边指示着她,“这里由我来就成了,你到一旁歇息。”

无音不同意地摇首,婉拒了他的好意,“这是我分内的工作,我不习惯有人插手。”

“你会习惯的。”叶行远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去廊上坐好,别晒日。”

因为他的独断独行,无音柳眉倒竖地定立在原处,见她没有听从的意愿,叶行远强迫性地拉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有凉荫的廊上,无音直觉地想甩开他的手,但他不放,半压着她在廊上坐下后,不待她起身,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取下她的鞋,见他如此,她情急地要把脚缩回去,觉得他的举止实在是太孟浪,他却牢牢握住她的脚踝,再自怀里掏出帕子,本欲拭去她鞋上的脏污,但在见她又想起身时,他干脆将她一只犹带温暖的绣鞋放进怀里。

无音错愕地张大了水眸,眼睁睁的看他就这么没收了她的鞋,然而取走她鞋的他,握持着她脚踝的大掌并未放开,拎着帕子拭起她露在鞋外而让园里尘土污了的玉足。

过多的讶异让她忘了挣动,清凉的触感透过他的指尖传递了过来,无音有些恍惚地想起夜里的那双手,低首看着他方毅的下颔,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说,能够用指尖走过他颊上的那道长疤,那又会是怎样的触感?他……会不会疼,会不会讶异地抬起头看看她?

想起那名总是出现在迷梦中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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