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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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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得军费开支庞大、手头拮据的龙云为此大舒了一口气。
  为感谢其妙手理财,龙云就半卖半送的将昆明西郊海源寺旁的一片土地让给了林秀清的这位叔父,让酷爱清净的他建造别墅以供居住。
  当年这幢法式风格的小楼里,曾经住着林秀清叔父一家老小十多口人。但,时光匆匆,几十年过去了,这位叔父过世后,其后人相继因卷入风起云涌的政治风波而避走国外,一度人丁兴旺的小楼也就逐渐的冷清了下来。当云南成为抗战前线之后,最后一位林家主人也避战离开,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几个老仆人看守。
  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雨侵蚀,加之常年门前冷落,这幢砖红色小楼的外表已经鲜亮不再,背阴处有些墙体都已经开始剥落。乍然一看,免不了要给人一种“富贵难长久”的肃杀凄凉的感觉。
  为照顾受伤的林秀清而住在林家公馆的韩婉婷,被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从睡梦中惊醒,顿时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曾经经历过轰炸的记忆如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令她的手脚都被惊得冰凉。
  仲秋时节的昆明,清晨的温度很低,足以冻出鼻水来。可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多穿几件衣裳,只随手往身上裹了件大衣便冲向林秀清的房间。才跑了几步,她就在楼梯的转角处遇到了同样满脸惊慌、衣衫不整的林秀清。
  相较于曾经经历过日机轰炸的韩婉婷,几乎半生都在宁静安稳的环境中度过的林秀清,从未遇亲身遭遇过飞机轰炸。面对破天荒头一遭的死亡威胁,尽管她力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勉力维持着最后的闺秀风范,可终究还是被那尖锐的警报声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婷儿!婷儿!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要逃吗?要逃到哪里去?”
  她抓着韩婉婷的手,气息不稳的惊叫道。韩婉婷看着比她还要害怕的秀姨,咽了口唾沫,抓紧了她不停打颤的手,使劲的做着深呼吸。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坚强,必须保持镇定,否则,第一次遭遇轰炸的秀姨恐怕会被这高悬颅上的利剑吓得魂飞魄散的。
  韩婉婷对着她做出一个看起来极僵硬的笑容,听着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心里虽然怕得突突直跳,可脸上依然保持着僵硬的镇定。她连声安慰着林秀清道:
  “秀姨,别怕,别怕。没事的,我们快点下楼去,找到容妈和祥伯,和大家一起转移到地下室去就好了。放心,我们这里远离市区,应该不会是日本人轰炸的目标,所以,应该没事的,空袭一会儿就会过去的。来,您的脚伤还没好,我抚着您下楼。您抓紧了我的胳膊,很快就到了。”
  “真的吗?真的不会有事吗?”
  “真的,日本人最喜欢轰炸人多的地方,最喜欢找工业设施轰炸。可你看,我们这儿既没有工业设施,又离海源寺这么近,很清净,平时人就不多,日本人不会把炸弹扔到咱们这儿的。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
  韩婉婷一边扶着林秀清朝楼下的地下室走去,一边在脑子里寻找着安慰她的说辞。也许是她的理由的确听起来有些道理,因此,被吓得不轻的林秀清终于稍稍的找回了一些镇定。
  很快,她们在客厅里与匆匆赶来的容妈和祥伯回合了。祥伯是当年服侍林秀清叔父的书童,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主人早已驾鹤仙游,而小书童已然变成了垂垂老矣的老翁,但因为早年也曾跟随着主人一起出过洋,所以,是个很有见识的老人。而容妈,也是早年服侍林老夫人的贴身侍婢,虽然一辈子没走出过昆明,但却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慈祥老妇。
  抗战多年,日军飞临昆明的轰炸,多达数十次,令这个原本安宁悠闲的美丽春城几次变成了人间火场与地狱。留守此地多年的祥伯与容妈不止一次的见过那惨烈的一幕,对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已经再熟悉不过,所以并不十分害怕,反而一路安慰着两位面色紧张的大小姐。
  他们小心的扶着林秀清,快速的朝着地下室转移。他们四人前脚刚进入到地下室,一颗颗炸弹已经吹着尖锐的哨音,呼啸着从天而降,在云南的大地上爆开一朵朵死亡之花,其中有几颗就落在了林家公馆的周围。
  炸弹落地后激起的巨大冲击波和大地发出的轰鸣震颤,让整幢房子都开始晃动起来。虽然爆炸的地点离公馆有近千米的距离,但窗户上那些从法国进口的彩色玻璃几乎全都被灼热的气浪震碎,稀里哗啦的落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小楼里很多古董摆设也都被震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清脆又惊心的破碎声。
  四个人团团抱在一起,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不敢动弹。轰炸似乎并没有结束,一颗又一颗的炸弹连珠炮似的落下,令大地不断的发出痛苦的嘶吼,令房子不断的震颤摇晃。昏暗而逼仄的地下室里,林秀清紧紧依偎在韩婉婷和容妈的中间,想从她们的身体上汲取更多的温暖与力量,来支撑她已然濒临崩溃的紧张神经。
  听着地面上传来的沉闷的爆炸声,看着地下室低矮的天花板上不断掉落的墙皮灰,仿佛天花板随时都有可能塌陷下来的感觉,令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想要说话,可刚一张口,就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而喉咙里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她机械的扭头过去看婉婷和容妈,只见她们两个面色凝重的仰着头,看着悉悉索索掉着墙皮的天花板,也是沉默不语。祥伯则像护卫着小鸡的老母鸡一样,每当炸弹落下,房子在爆炸声中剧烈的摇晃起来的时候,他总是奋不顾身的张开自己的臂膀,以自己年迈的身躯充当了一柄有血有肉的“保护伞”,保护着她们三人不被天花板上掉落的墙皮与石块砸中。
  看着年迈的祥伯,林秀清的脑海中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从多年戎马生涯与枪林弹雨中走来的男人。也许就是被这种可怕的战争岁月磨砺了太多日子了,也许正是见多了沙场上的生生死死,所以他的外貌和性格变得令她陌生。冷酷、凶悍、粗鲁,现在的他,身上几乎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儒雅与温柔。
  那天,她意外从楼梯上滚落,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了他的大吼声,也看见了他朝她飞身扑过来救她的惊恐表情。这些电光火石般的片段,竟让她格外安心的在他的怀抱中昏死过去。因为她知道,那个她熟悉的季衡又回来了。因为她的季衡,从来都是宁愿自己受伤,也绝不愿意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可是,当她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除了焦急不已的婉婷和医生护士之外,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又离开了。就好像当年,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他也是悄无声息的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
  他那片刻的温柔就好像昙花一现,那声饱含着感情的大吼声依稀还在她的耳畔,可他却已经又变成了冷酷陌生的刘将军,季衡温柔的身影又一次被他无情的从身体里驱离了。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在医院里见到他
  心里就这样默默的想着他,林秀清忽然觉得,刚才还让她惊恐不已的轰炸似乎已经不是那么的可怕了。不,应该说,是没什么可怕的。想到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经历过这些,想到他的身上也许伤痕累累,她的心禁不住疼痛起来。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婉婷。婉婷说过,每次和狄尔森的重逢,她都会在他的身上找到新出现的伤痕。那些或深或浅的伤痕,最是令她对他充满了心疼与怜惜。因为她知道,他的每一次战斗,也许都将是最后一次。他们的每一次相逢,也有可能再没有下一次。
  那时,她听婉婷娓娓的说着她和那个男孩之间的故事,充满了分离与坎坷的爱情,只是让她被深深的感动。但现在,在她感同身受了这种凄美的战地爱情之后,她终于彻底的明白,婉婷为什么会宁愿选择与家庭决裂也要和那个男孩在一起。
  在大地的震颤中,林秀清的心渐渐的归于平静。她不再惧怕,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所以,她无所畏惧。
  扭过头去再看婉婷,婉婷美丽的侧脸线条还是紧紧的绷着,显得那么紧张和严肃。她无声的握紧了婉婷冰凉的手,想用自己并不温暖的手给她力量与支持。韩婉婷似乎也感觉到了来自林秀清的安慰,对她露出一个不见丝毫笑意的苦笑,担忧不已的低声道:
  “秀姨,我好担心他。日本人最无耻,他们总喜欢屠杀,军人、平民,不论老少,男女,统统都是他们屠杀的对象。学校、医院、收容所、难民营,他们从不放过!他还不能走路,万一飞机”
  林秀清点点头,何尝不明白她此刻内心的煎熬,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她想起了曾经发生在南京的惨案,不无愤恨的低声道:
  “我知道你怕什么。不过,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而害人者,人恒害之。这群衣冠禽兽,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这时,地下室里几乎没有人说话,唯有墙皮掉落的唏嗦声和四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之后,林秀清听见婉婷用格外坚毅的语气低声道:
  “不管外面是不是倭寇一手制造出来的人间地狱,等这波空袭结束了,我都要去找他。秀姨,我要去找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哪怕还有轰炸,我都不想离开他。”
  如果是在以前,林秀清一定会劝她不要去,因为太危险,太不值得。但是,现在,这样的话,她已经不会再说了。所以,她点点头,朝婉婷微微一笑道:
  “好。我陪你一起去。”
  韩婉婷看着她,眼神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好奇。她低头莞尔一笑,低语道:
  “觉得很奇怪吗?我不过是想,在那里,也许能遇到我想见的人。”
  韩婉婷一愣,随即便了然的微笑起来,没有再多追问下去。她轻轻的将头靠在了秀姨的肩膀上,坦然的闭上了眼睛。在地面上传来隆隆的爆炸声与房子的震颤声中,她们沉默着,等待着,期盼着战火硝烟之后的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空袭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前来报复的十多架日机在昆明上空扔下近百枚炸弹之后,便被随后升空赶来迎击的“飞虎队”给死死咬住,脱身不得。中日两军的飞机在天空中进行了几百个回合的交战,终于,还是“飞虎队”技高一筹,以一架飞机受伤的战绩赢得了此次空战的胜利,而日机战队则以坠毁两架,受伤三架的代价仓皇逃出中国领空,朝着缅甸方向急速飞去。
  这场天空中的战争虽然赢得了胜利,但却无人为此喝彩。因为,昆明又一次陷入了火海,许多无辜的百姓们又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与家园的痛苦滋味。
  当天空终于恢复了平静,刘润川与副官这才从掩体下钻出。他拍打着飞溅满身的尘土与渣石,站在几成一片废墟的街道上,看着匆忙在他面前跑过的救火队员们拖着长长的橡皮水管,疲于奔命的在各个着火点间来回,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忧心忡忡的他正想把副官召来问话,就见一个传令兵匆匆的自漫天的烟尘中小跑而来,向他的副官报告了什么。很快,他的副官便上前低声报告道:
  “师座,都打听到了:此次空袭,日机的投弹目标大部分在市区内,多为居民聚居区,不在我师官兵整修所在地。除西郊海源寺附近落下了几颗炸弹,炸伤了3团的十几个弟兄,他们受了点皮外伤之外,其余各团基本上没有人员伤亡。请师座放心。”
  刘润川点点头,原本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终于略微松开了一些。他沉吟片刻后,又问:
  “他们伤都要紧吗?要不要送医院?”
  “我也问过他们了,听说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他们说让卫生员包扎一下就行了。”
  “皮外伤也是可大可小的,若是处理不好,伤口感染可是能要命的。告诉下面,不要逞强。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否则要他们医院做什么!”
  “是!”
  “医院里的弟兄们呢?都没事吧?”
  副官略有些迟疑,立刻引来了刘润川带着不满之色的目光。副官连忙回答道:
  “师座,医院那儿,暂时,暂时还没有联系上。可能那儿的电话线被炸断了”
  “不是说轰炸的目标都在市区吗?陆军医院又不在市区,怎么会联系不上?”
  “日机轰炸的目标,除了市区,就是陆军医院了”
  “就算电话线被炸断了,可电话线是死的,人是活的!电话联系不上,就派人过去看看,跟我这么久了,这么点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做吗?”
  “师座,我派了,可派去的弟兄回来说,路被炸断了,正在抢修,车子过不去,只能原路返回。”
  “这叫什么话!都不会动脑子的吗?车子过不了,那就下车走着过去!怎么也要打听出来医院那儿兄弟们的情况!敢情生死未卜的人都不是他们,所以都不当一回事,是不是?!去,叫他们爬也要给我爬到医院去!”
  “可,桥断了”
  刘润川大怒,不待副官继续说下去,转身就朝副官吼道:
  “放屁!你们什么时候他妈的都变成怂人了?打腾冲那会的劲都到哪儿去了?游!给我游过去!滇池的水淹不死他们!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毙了你?!天黑之前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要是办不到,明天给我滚到炊事班去扛饭桶!”
  “是!”
  副官虽然不到三十,但也跟随刘润川多年,知道这位师长的脾气是有名的言出必行,从来不讲半分情面。军令一下,他哪里还敢怠慢,立马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用“爬也要爬过去”的劲头去打听陆军医院的情况。
  刚走了几步,他被刘润川又给叫了回去。看着面色凝重,眉头紧皱的长官,副官的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
  “师座,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说西郊的海源寺附近也给炸了?”
  “是,3团的弟兄们所以才给炸伤了。那帮小鬼子也忒不是东西了,连佛门清净地都不放过,且等着佛祖收拾他们吧!”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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