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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做红-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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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他。我要回我们的家,和哈桑叔叔—起住,等我爸爸。”谢夫盖胆大包天地说。

    这使我怒火中烧,打了他一巴掌,剑从他的手里跌落。

    “我要爸爸。”他哭着说

    然而我哭得比他还难过。

    “你们没有父亲了,他不会回来了。”我抽噎着说,“你们是孤儿,你们懂了吗,你们这两个蠢货。”我哭得很伤心,真怕他们在里面会听见。

    “我们不是蠢货。”谢夫盖哭哭啼啼地说。我们尽情地痛哭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我之所以哭,是因为哭能使我的心变软了,也能使我变成一个好人。哭着哭着我就和孩子们搂在一起,躺在了床上。谢夫盖把头塞进我的双乳间。有时候当他这样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时,我感觉得出事实上他并没有睡着。也许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就这么睡着的,但我的心思却在楼下。我闻到煮橙子的香甜气。我猛然从床上坐起,发出的声响把孩子们都吵醒了: 

    “下楼去,叫哈莉叶填饱你们的肚子。”

    我独自在房里。外头已经开始飘雪,我求安拉的帮助,接着打开《古兰经》,再一次读了一遍“仪姆兰的家属”一章中的段落,上面说在战场上身亡、在安拉之道上被杀害的人,都将回到安拉的身边。我为自己亡故的丈夫感到心安了许多。我的父亲已经向黑展示过未完成的苏丹陛下的肖像了吗?父亲经常说这幅肖像肯定会十分逼真,任人看见,都会惊惧地转开眼睛,就像那些试图直接看进苏丹陛下眼睛的人一样。

    我叫来奥尔罕,这一次没有把他抱在怀里,直接深深地吻了吻他的头和脸。“现在,不要怕,也不要让你外公看见马上把这张纸交给黑。你懂了吗?”

    “我的牙齿松了。”

    “等你回来,如果你愿意,帮你拔牙。”我说,“你要扑进他怀里,他会吃一惊,然后抱你。接着你就偷偷地把纸条放在他手里。听明白了吗?”

    “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不是黑,你知道还有谁想当你的爸爸吗?哈桑叔叔!你想让哈桑叔叔当你的爸爸吗?”

    “要。”

    “那么好吧,你就快去,我漂亮聪明的奥尔罕。”我说,“如果你不去,小心,我会很生气 如果你哭的话,我会更生气。”

    我把信折好几折,塞进他无助而顺从地伸出的小手中。安拉,求您帮帮我,不要让这些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们没有安身之处。我着他的手,带他到了门边。到了门口,他害怕地望了我最后一眼。

    我回到我的角落,从窥孔看见他踩着扭扭捏捏的步子走向沙发,来到我父亲和黑的身旁,他停了下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做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他扭头找我,向窥孔望了一眼。他哭了起来。不过他尽最后的努力,成功地扑进了黑的怀里。聪明得足以做我孩子父亲的黑,一看奥尔罕在他怀里没来由地哭,并没有慌乱,而是看看孩子的手里有没有东西。 

 奥尔罕在我父亲错愕的瞪视下走了回来,我跑去把他抱进怀里,不停地吻他。我带他楼到厨房,拿最爱吃的葡萄干塞满了他的嘴巴,说道: 

    “哈莉叶,带孩子们去帆船码,到科斯塔的铺子里买些适合做汤的鲻鱼。拿上这二十个银币,用买鱼剩下的钱在回来的路给尔罕买点他喜欢吃的黄无花果干和红山茱萸果干,给谢夫盖买些炒鹰嘴豆和核桃蜜饯条。晚祷呼唤开始带他们到处随逛,可是小心别让他们着凉。”

    他们裹上厚衣服出门之后,屋子里的安静让我感到愉快。我上楼拿出公公亲手打造、丈夫送我的小镜子,挂了起来。我一直把它藏在有薰衣草香味的枕头套中间。我站一点照镜子时,只要轻轻地摆动,就可以一块一块地看见自己的全身。我的红色细棉背心穿在身上还挺相称,但我也想把母亲嫁妆里的一件紫色衫穿在里面。我拿出开心果绿棉袄,上面有外婆亲手刺绣的花朵,把它穿在身上,可是不相称穿紫色衬衫时,我感到一阵寒意,打了一个哆嗦,蜡烛的火焰也随之微微地颤抖。最外面,当然了,本来我是想穿那件红色的狐皮里子外套,然而最后一分钟我改变了主意。我悄悄地穿过门厅,从箱子里拿出母亲送给我的一件又长又松的天蓝色羊毛外套,穿上了它。就在这时,我听见门有声音,一时陷入惊惶: 黑要走了!我飞快地脱下了母亲的旧外套,换上那件红色的狐皮里子外套。衣服的胸口绷得很紧,不过我喜欢。接着我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放下了亚麻面纱。

    当然,黑先生还没有离开,是我因为激动而弄错了。如果我现在出去,我可以告诉父亲刚才和孩子们一起去买鱼了。我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

    我喀哒一声关上了门,像个幽魂一样。我悄悄地穿过庭院,来到街上后,转身朝房子看了一眼: 隔着面纱望去,它看起来一也不像我们的房子。

    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连只猫也没有。零星的雪花慢慢地飘着。我胆战心惊地走进了终年不见阳光的荒废花园。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树叶、潮湿和死亡的气味。不过,当我踏进吊死鬼犹太人的屋子,却感觉仿佛就在自家里一样人们说夜里精灵们在此聚集,点燃炉火,嬉笑作乐。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有点吓人。我等着,一动也不动。我听见花园里有个声响,但很快一切就都沉浸在了寂静之中。我听见不远处有只狗在吠叫。我能分辨出我们街区每只狗的叫声,但却听不出这是哪一只。

    接下来在这寂静中,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好像屋子里还有别人似的,我僵直不动,免得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外头街上有人聊着走过。我想到哈莉叶与孩子们,向真主祈祷别他们着凉。接着又是一阵寂静,慢慢地后悔的感觉笼罩了我的内心。黑不会来的,我犯了一个大错,我应该在自尊心还没完全受损前赶快回家。我惊慌失措,想像哈桑正注视着我。忽然,我听见花园里有动静,门开了。

    我猛然移动位置。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但当我站到窗户的左方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花园渗入,照在了我的身上。我明白黑将能看见我,身处于“神秘的阴影中”——借用父亲的用词。我拉下面纱遮住脸,听着他的脚步声,等待着。

    黑跨进大门,一看见我,就再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我们隔着五六步的距离站着,互相对视。他看起来比我从窥孔里见到的,更健康而强壮。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摘下你的面纱。”他轻声说,“拜托。”

    “我已经嫁人了,我在等待丈夫的归来。”

    “摘下你的面纱。”他用同样的语调说,“你的丈夫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不,我这么做是想见到你。我想了你十二年。摘下你的面纱,亲爱,让我再看你一眼。”

    我摘下面纱。他静静地看着我的脸,默默地望进我眼眸处。我感到很高兴。

    “结了婚,当了母亲,这使你变得更漂亮了。你的脸与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你怎么记着我的?”

    “非常痛苦。因为当我想起你时,不禁会想,我所记得的并不是你,而是一个你的幻影。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讨论胡斯莱夫与席琳,他们见到彼此的形象之后便坠入情网,记得吗?为什么席琳第一次看见胡斯莱夫的图画挂在树枝上时,并没有立刻爱上英俊的他,而必须看了三次之后,才陷入爱河?你以前经常说,在神话故事里,凡事都要发生三次。而我则争辩说,当她第一次看见图画,爱苗一定已经滋生。但谁有能力把胡斯莱夫画得足够真实,让她能爱上他,或者足够精准,让她能认得他?我们从没讨论过这一点。过去的十二年,如果我能拥有一写实的肖像,描绘你秀丽无双的面容,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折磨。” 

他用温柔的语气说了多动听的话,譬如观看一幅图画坠入爱河的故事,以及他为我受了多少痛苦折磨。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我的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这上面,因而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在我脑海中停留,而是直接飞入了我的记深处。稍后,我将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回想,加以品味。不过此刻,我只是内心感觉到了他言语的魔力,让我不禁爱上了他。让他承受了十二年的痛苦,我有一种罪恶感。好一个甜言蜜语的男人!黑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像个纯真的孩子!我可以从他眼中读出这一切。他是那么地深爱着我,这给了我更大的信心。

    我们拥抱在了一起。这使我觉得好愉快,就连一点罪恶感都有。在这甜蜜的情感之中,我都快要晕过去了。我把他抱得更紧了。我同意了他吻我,而我也回吻了他。当我们亲吻时,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甜甜的黑暗之中。我望每个人都能像我们这样互相拥抱。我恍惚地回忆起,爱情应该就是这样。他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我是那么地心满意足,好像整个世界都和我们一起沉浸在了闪亮的幸福之中,我一点都没有任何罪恶感。

    如果有一有人要把我的悲剧故事写成书,赫拉特的传奇细密画师们要把它画成画的话,我来跟你们说说他们可能会怎么样来描绘我们的拥抱。父亲曾经给我看过许多惊人的插画,上面书法激昂的流动配合着树叶的摇摆,墙壁的纹饰呼应着页缘镀金的图案,燕子欢乐的翅膀刺穿插画的边框,映照着恋人们的惊慌。恋人们远远地交换眼神,模棱两可的话语互相责备。他们被画得那么小,距离显得那么遥远,一时间看起来会以为故事与他们毫无关系,而是在叙述繁星点点的夜晚、幽暗的树林、他们相遇的华美宫、宫内的庭院与漂亮的花园,其中每一片树叶都画得十分细腻精致。然而,如果非常仔细地观察色彩的秘密对称,以及笼罩整幅图画的神秘光线,这些只有深谙技巧的细密画家才有力传达的细节,那么,细心的观者就能立刻明白这些插画中的秘密,也就是,所有这一切都是由爱情来创造的。仿佛一道光芒从恋人之间迸发,渗透进了图画的最深处。黑与我相拥时,相信我,幸福也在以同样的方式向全世界蔓延着。

    感谢真主,我有足够的生活经历,知道此种福从来不会长久。黑先是温柔地伸手握住我硕大的乳房。感觉真好,我忘记了一切,渴望他含住我的乳头。不过他有点笨手笨脚,因为他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想要做得更多。就这样,我们拥抱得愈久,就越来越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和尴尬。接着他着我的腰把我拉近,将坚硬胀大的东西顶着我的肚子,一开始我很喜欢,感到很好奇,并不觉得难堪。我骄傲地告诉自己,你要是拥抱这么久也会成这样的。后来,当他把它拿来时,我把头扭了过去,但我还是忍不住睁大了惊呆了的眼睛: 它是那么的庞大!

    又过了许久,他试图强迫我做那种龌龊的事情,就是那种连钦察女人和在澡堂讲闲话的没有羞耻的女人都不愿意马上做的事。这时我惊愕而迟疑地停了下来。

    “亲爱的,别皱起眉头。”他哀求。

    我站起身,推开他,开始朝他喊叫了起来,完全不在乎他是否会感到伤心。

27我的名字叫黑在死鬼犹太人的黑暗屋子里,谢库瑞皱起眉头,开始怒骂,在她看来我或许可以轻易地把我手里的庞然大物塞进其他人的嘴里,就像是我在第比利斯遇见切尔卡西亚女孩、钦察娼妓、客栈卖身的穷苦姑、土曼和波斯寡妇、迅速充斥伊斯坦布尔的普通妓女、水性杨花的明格里亚人、风骚的阿布哈兹人、亚美尼亚老巫婆、热那亚和叙利亚老的妖精、扮成女人的戏子,以贪婪的男孩们,然而别想进到她嘴里。她愤怒地指责我完全丧失自制,从炎热的阿拉伯小镇暗巷到里海沿岸,从波斯到巴格达,到处跟各种廉价、卑贱的人渣睡,忘了有些女人还是有她们的尊严的;也就是说,我所有爱情的话语,全都是虚伪的。

    我尊敬地听着我恋人五彩缤纷责骂,手里罪恶的家伙早已失去了它的色彩。尽管眼前被拒的窘况令我难堪不已,但有两件事让我很高兴: 一、 我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照样回应谢库瑞的怒火与厉言,因为以往遇类似情况时,我通常会野蛮地臭骂那些女人;二、 我发现谢库瑞对我的旅途经过了如指掌,也就明白了她比我预期的要更常想念起我。

    看见我因为无法解决欲望而垂头丧气,谢库瑞立刻就悯起我来了。

    “如果你真的是单相思地爱着我,”她说,仿佛想要为自己找台阶下,“你就会像个绅士一样控制住自己,你就不会企图侵犯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的尊严。你不是惟一一个想方设法要娶我的人。来这里的路上有人看见你吗?”

    “没有。”

    她把迷人的、这十二年来我一直没能记住的脸扭向门口,就像听见有人在幽暗积雪的花园走动似的,这让我得以欣赏她的面。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咯吱声,我们不约而同地静默等候,可是没有人进来。我想起以前甚至当谢库瑞才十二岁时,她就激起我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她知道的比我还多。

    “吊死鬼犹太人的幽魂经常在此地徘徊。”她说。

    “你最近常来这里吗?”

    “精灵、幽魂、鬼怪 他们随风而来,藏身于家具里面,在寂静中发出声响。所有东西都会说话。我不需要大老远来这里,就可以听见他们。”

    “谢夫盖带我来这里看死猫,可是它不见了。”

    “听说你告诉他,是你杀死了他的父亲。”

    “不完全对。我的话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我并没有杀他的父亲,相反的,我想当他的父亲。”

    “你为什么说你杀死了他父亲?”

    “他先问我有有杀过人。我告诉了他事实,我杀过两个人。”

    “为了炫耀吗?”

    “为了炫耀,也为了让我深爱女人的孩子印象深刻。因为我知道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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