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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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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变了,他发出的联络信号是个骗局,让袁朗赶快通知同志们,今天下午千万别过来。另外,你告诉袁朗,就说:孩子交给他了,明月对不起他。”说完,打开房门,推着成才往外走,“你赶紧走,别让特务发现。”

      把成才推出房门,她二话没说,呯地一下,把房门关上了。成才正在楞神间,走廊里突然出现两个男子拦住他,“干什么的?”成才赶紧回答,“先生好,我是洗衣房送衣服的,刚才那位太太嫌衣服洗的不干净,训了我一顿,其实这衣服洗不干净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个送衣服的·····”

      “罗嗦什么,还不赶紧走,以后这个房间不要随便来,送衣服打扫房间都要我们的人跟着。”

      成才连连点头,“对不起,先生,我是新来的,领班也没有跟我说,下次一定先请先生们带路。”

      成才迅速地推着车子进了楼梯间,脱下制服藏在车上,抱起孩子,走楼梯出了后门。

      袁朗还坐在老位置上看报纸,成才默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看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迟疑地一会儿才开口,“傅明月说卢福坦已经变节,他发出的联络信号是个陷井,特务们都在饭店里埋伏好了。”

      “她人呢?”

      “走廊里都是特务,她出不来,不过她让我带出来这个孩子,交给你。”

      袁朗看着成才怀里的孩子,一瞬间有些失神,伸手想去接过孩子,不过,只是片刻的分心,他迅速地恢复了冷静和自制的表情,语调平静地告诉成才,“你带着孩子在这儿等我,我去发通知。”

      十分钟之后,袁朗回到咖啡馆,看上去仍然平静坚定,淡淡地告诉成才,“已经派人通知王明和博古他们了,但愿他们没有出发。你带孩子先走吧,我在这儿拦一下。”

      成才没有动,看着熟睡的孩子,低声却坚定地说,“我和这个孩子陪你一起留在这儿,你放心,我不会出手的。”


      礼查饭店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快到黄昏了,正是上海滩觥筹交错的宴席将要陆续开演的时候。

      傅明月穿着成才刚才送过来的月白色府绸旗袍,倚在窗前,看着对面那家咖啡馆,其实她看不见咖啡馆里的人,更看不见哪里坐着袁朗。

      想起袁朗,那是她心中最甜蜜的角落。风起云涌的大革命时代,1925年吧,还是在上海大学念书的时候,在一次群众集会上碰到了那个机智促狭爱捉弄人的年青共产党人,他身上蓬勃的朝气和旺盛的活力给她这个从小生活在富裕却窒息的环境里的大小姐带来了新鲜的空气,打开了广阔的世界。她一头扎进了那个热血沸腾的革命生活,带着义无反顾地勇气,被自己在上海大学的老师瞿秋白和杨之华的爱情所鼓舞,勇敢地追求着袁朗,追求自己的爱情。虽然只和袁朗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时间,虽然心里知道袁朗心里把理想和事业看得比爱情要重,如今怀想,却仍然为曾经和袁朗共渡的那段时光,无悔,感念。

      袁朗总说自己多愁善感,是啊,这会儿又想起金人元好问的那首词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再见了,袁朗,我真的对不起你,费力地追到你,却又被组织派给别人作夫妻。现在我要走了,我真想当面对你说一声: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乐!


      傅明月静静地听着卢福坦在屋里兴奋地走来走去,“明月,你知道吗,王明是个胆小鬼,他躲着才不会露面,可是博古肯定来,他这人权力欲望特别强,一直盯着我这个临时政治局书记的位置呢,他肯定会来!”

      傅明月没有理他,她从心里蔑视这个曾经尊敬景仰的所谓中央领导,苏联回来的理论家。

      暮色里,傅明月看见一辆黄包车停在礼查饭店门口,下来一个熟悉的瘦削的身影,傅明月见过不止一次,那个从黄包车上下来的正是卢福坦刚刚提到的博古。傅明月一把推开窗户,初夏的晚风带着都市的躁动扑面而来,傅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卢福坦,平静地笑了一下,纵身跃出了窗外,下坠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月牙一样的弧线,礼查饭店门口的人群中发出几声尖叫,正要走进饭店的博古抬头看到了傅明月,抱着孩子坐在咖啡馆里的成才看到了傅明月,正要冲出咖啡馆拦住博古的赤袁朗当然也看到了傅明月,看到了那件他熟悉的旗袍。

      袁朗呆站在那里,周围纷乱涌动的人群在他身边推攘着,租界的巡捕吹响了哨子,驱赶着人群,博古已经在发现傅明月之后隐入人群脱身,袁朗却在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从五楼跃下的那一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成才抱着孩子挤到他身边,拉着他离开,他茫然地被成才拉着走;成才拖着他来到江边,昏黄的路灯已经亮了,地上袁朗的影子长长地孤单地印着,成才靠在江边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他明白,袁朗和自己一样,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别人的开解,再大的坎再难的关也要自己跨过去。



      《青山遮不住》第七章(上)


      二十三年之后,当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地球人都知道奏是著名的哈军工)干练能干、英气勃发、刚刚从朝鲜战场归国就被哈军工院长陈庚从铁道兵挖过来的教务长成才,站在哈尔滨火车站的月台上,迎接刚刚从苏联回国的列宁格勒军工学院的中国留学生的时候,心里是感慨万千的。他要接的人当中,有一个叫袁牧星的年青人。二十三年前,年青的地下党员成才从礼查饭店501房间那个美丽得像月亮一样的少妇手里接过了一个孩子,在特务的眼皮底下带走了他,和他父亲一起目睹了他母亲决绝刚烈的牺牲,然后,把他送回了安徽成家老宅,这个孩子叫着“成牧星”的名字长到七岁后,被新四军接走又派人送到延安,1948年改名“袁牧星”去苏联留学。

      横跨远东广袤草原的国际列车缓缓进站,几名穿着毛皮大衣明显苏式打扮的年青人陆续下车,成才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材瘦削却身姿笔直的孩子,扶着一位女伴下车,帮一位男伴拿下一件大行李,并不高的个头,并不强壮的身体,活力和热情让他一下子从一众青年人中跳脱出来。

      “牧星!”成才的一声呼唤,那个孩子一下子朝月台上几名军人看过去,脸上泛着激动兴奋的表情,叫着“成叔叔!”就奔跑着扑到成才身上,惊得成才旁边站着的老部下王团长、现在的后勤处王主任往后连跳了好几步。

      其实成才只是在47年归队之后,到延安开会见过这个孩子。也正是那一次见面的时候,成才才有机会面对面告诉他,他父母的故事,告诉他母亲是个烈士,父亲仍然战斗在隐蔽的战线;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叫“袁牧星”,而不是“成牧星”;从小抚养过他的爷爷已经去世了,成叔叔会像爸爸一样爱他关心他。

      延安干净清旷的窑洞里,那个过了多年集体生活其实心里却不住地偷偷想念爷爷、想念从未见过面的父母的孩子,听到成才温和亲切的话语,扑到这个自称是爸爸最好战友的成叔叔怀里哭了,从那一天起,他的心里,爸爸的形象就设定成了这个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成叔叔。

      不过,他哭倒在成叔叔怀里的时候,没有发现那位成叔叔的脸上也已经是涕泪满面。

      1947年,延安那个窑洞昏暗的光线中,成才搂着怀里委屈痛哭的孩子,眼前闪现的是1931年的那个夏天,黄浦江岸,外滩的栏杆旁,他也是这样搂着那个刚刚两岁的孩子。



      怀里的孩子已经醒来,睁着黑黑的亮亮的眼睛,看着成才,那双眼睛真像袁朗,像星星一样地闪亮而有活力。傅明月说:孩子交给袁朗,那么这应该是他们俩的孩子了。成才看着那双滴溜溜转动的眼睛,心里酸痛了一下,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刚刚离开人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袁朗失去自制,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像岩石一样坚定像清风一样从容像狐狸一样和敌人周旋像导师一样带自己革命的男人,却像受伤的野兽一样,靠在江边,任江风吹乱衣衫,却石像般一动不动凝望着黑沉沉的夜色。

      这是个奇怪地孩子,醒了,却不哭,只是皱着眉头,挥动着小手要来摸成才的脸,成才温柔地握住他的小手,慢慢走到袁朗的身边,轻轻地说,“傅明月最后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她说她对不起你。”

      袁朗石像般笔直的身体晃了一下,成才侧脸望过去,袁朗的脸上分明有两行泪水凝固成深深的泪痕。

      “妈妈,妈妈,”牙牙学语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袁朗的身体晃动得剧烈了些,突然,他抬手拭去了脸上的泪,从成才怀里接过孩子,有些笨拙地抱着,像是一种感应,父子间相通的失去亲人的感应,孩子在他的怀抱里突然哭了,孩子越哭,他有些无措地把孩子抱得更紧,嘴里只是不住地说着,“星星别哭,星星别哭,妈妈到天上月亮上去了,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好看,妈妈就在那上面。”他举着孩子的小手,在天上找月亮,夏天的江上,清风明月,满天的星星闪着晶亮的光,孩子跟着他的手,看向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渐渐停止了哭泣,星星的光芒看得孩子露出了笑脸,他仍然留着悲痛印痕的脸上也渐渐有了挣脱痛苦的表情。

      成才始终静静地站在袁朗的旁边,陪着这一对父子一起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月朗星明”,这一家人的名字多么地好听啊,如果是在一个平凡平常的年代,这是一个平凡的幸福的家庭,男人能干,女人贤良,孩子可爱,可是三十年代的乱世,内战仍在胶着,外敌伺机进攻,因为政见不同和坚守信仰的流血牺牲在表面的繁华之下天天发生着,上海滩天天都在唱着后庭花般的歌曲,上海滩也天天有激昂雄壮的国际歌被坚忍不语的人们在心底唱起。

      “师傅,孩子怎么办?”学工科的人总是有一种文科生理解不了的直接和冷静。

      袁朗没有说话,看着还在看星星的孩子,良久才说,“我也没想好。原来中央机关办了一个幼稚园,专门抚养烈士子女,可是顾顺章叛变之后,幼稚园也转移疏散了。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明月跟着我参加革命,跟家庭彻底断绝了来往,要是实在不行,我只能把孩子送回明月苏州老家了。”

      成才斟酌了半天才开口,“师傅,我有个想法,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想让许三多把孩子送到下榕树,我老家,你知道的,我家在当地是大户,我父亲人很开明,我那个小妈人也不错,孩子在那儿会有个很安稳的童年,你也可以放心地工作。”

      袁朗转过脸看着成才,眼神深深的,藏着一种被理解的感动,“谢谢你,成才。孩子送到你父亲那里,我放心。这个孩子叫牧星,明月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卢福坦从苏联回国,在中央机关工作,组织上找我谈话,要调明月跟他假扮夫妻坐机关。我那时刚到特科,天天在外面跑,我想明月跟我在一起,太危险,坐机关既安全又稳定,我当时竟然同意了。现在想起来真后悔啊!明月说她对不起我,其实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把她带上这条路的,是我把她推到那个叛徒身边的! 
      ”

      停顿了一会儿,袁朗把脸贴在孩子的脸上,带着温柔的表情对成才说,“过去的战斗是为了信仰,为了理想,为了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的自由平等,以后,我们的战斗就是为了他,为了和他一样可爱的孩子们不再经历生离死别,都有平静幸福的童年。”



      《青山遮不住》第七章(下)


      许三多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甚至从来都无比信任他的成才哥,所以,那一天晚上,袁朗背着负伤流血的成才回来,三多忙前忙后地照料,事后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回也一样。成才告诉他:这是袁大哥的孩子,孩子的妈妈不幸去世了,袁大哥没有办法带孩子,三多你辛苦一趟,把孩子送到老家,“不过,”成才又千叮万嘱地告诉三多:“你一定要跟我爹说,这是我的孩子,他叫成牧星,记住了吗,千万不提是别人的孩子!”成才说完,清亮的眼睛盯着许三多,带着期待信任,三多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成才哥,我一定把孩子好好地带回去。不过,成才哥,这明明不是你的孩子啊,我担心,这么说,成叔会不会生你的气?”提到成子谦,三多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气。

      成才笑了,嘴角的小酒窝闪着顽童的劲儿,一时间让三多回到了童年时代,他的成才哥成竹在胸的时候就总是这样笑出一对顽皮的酒窝。

      “三多,我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生气当然会生气,心里恨不得把我剐了,可是成家的后代他一准儿好好养着。你还告诉他,就说我准备听他的话,跟上司同僚,跟高国大哥都要好好处关系。”

      成才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点毅然决然的表情,这个表情,那时的三多并不懂。

      许三多第一次真正懂了成才,是在七年之后的豫东战场上。那是一个血色黄昏,成才带着被日军打剩下的高国师残部,在尸横遍野硝烟未散的战场残阵里,声色俱厉地站在队伍前面喊话。昔日全副德式装备的国军王牌36师,惨烈的南京保卫战之后,损失巨大,未及好好休整,少量补充新兵便匆匆投入豫东抗日战场。然而协同作战的88师师长龙慕韩临阵放弃重镇兰封,高国36师背面受敌,血战两天,师长阵亡,三个旅长一死两伤,团长伤亡各二名,营长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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