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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风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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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工欧冶亲为之,

秦客薛烛称绝奇。

错镂金环锁琼匣,

龙吟幽寂谁能知。

太阿感泣龙泉悠,

有志卓绝何日酬。

刃锋当为知己用,

清光腾跃风飕飗。

马有德看罢大赞道:“年兄具此奇才,不减青莲手眼。孟兄得此品题,愈使英雄壮色。弟何敢效颦呈丑。”梅公子道:『醉后狂妄。何足挂齿,年兄请速赐教。”马有德也挥成五言一首,与梅公子看道;

宝剑芙蓉色,

性比蛟龙灵,

常人不敢佩,

藏以俟奇人。

少壮秉伟抱,

英雄气不群,

知己会佳夕,

慷慨志凌云。

起舞睨皓月,

光耀错缤纷,

壮心何日已,

麟阁标奇勋。

梅公子看了道:“好个知己会佳夕,慷慨志凌云。年兄的调高笔劲,不亚子美,有此珠玉,则瓦砾自为削色矣。”孟宗政起身,将一巨觞斟酒道:“二位不须过逊,梅兄佳作,慷慨中带悲愤,似有许多块垒于胸中。请饮此杯,咱为梅兄浇下此块垒:”又将巨觞对马有德道:“咱的壮心早被马兄道破,奉酬此杯。异日麟阁标勋,先卜于今夕。”三人大笑立饮。已而撤席烹茗,徘徊中庭。又闲话了一回,忽听樵楼五鼓,三人各归安寝。正所谓:

酒逢知己千〔盅〕少,

话到投机彻夜浓。

话分两头,且按下一边,再表冯畏天,擅作主张将闺英小姐许配程公子,择日行聘出阁,好不得意。夫人,先前冯畏天来说亲时,未知允不允,不在心上,今见纳彩吉期已近,又闻行聘后就要迎娶,好不气苦。又不知程公子果然何如,声息不通,身边又无个心腹人可去探听。左思右想,忽想着小姐的奶娘,老成知事,可以去得。于是悄悄唤来,吩咐要他去探个实落。奶娘道;“奶奶,老身全赖小姐养老送终的,初时听见成了亲事,心上甚是狐疑,就有个打听的念头,只因奶奶不提起,那敢擅专。这是小姐终身大事,那二相公又是个……”说到此处缩了口道;“既然奶奶吩咐,老身去打听的确,来回复奶奶。”说罢,一…去了。这里夫人悬望回音。自早上打发奶娘出去,看看午后尚不见回来,心上甚放不下。夫人正走到小姐那边,看他做针指,只见奶娘气冲冲进来,对着夫人把小姐一指道:“嗳!小姐这样命苦。”夫人先吃了一吓,登时面如土色道:“罢了,自然不好的了。我且问你,为甚去了这半日?”奶娘道:“说起来话长,我当初有一个乡邻陈伯伯的儿子,自幼学做裁缝。我出门走不多几步,只听得叫我一声。我是眼睛昏花,又且多时不见,那里认得。仔细一看方才记起是陈大官,承他不忘旧情,留我家去。我问他住处,他说,我就住在你们奶奶的新亲间壁,我倒吃一鹘突,问他那个新亲?他道;“阿呀,范云臣的内侄,程公子攀了你们小姐,不日就行聘迎娶。你老人家一向伴在那里,倒不晓得』。那时我也不等他留,随他就走,直到家里承他娘子装上几碟点心,我那里有心绪吃,只要紧问话。他一五一十、细细的的尽情得知。奶奶,你道怎样的一个公子,瞎,说出来真笑得杀人,气得杀人哩。就是前日奶奶小姐上坟去,那个张头探脑、被二相公家几个阿升、骂浪荡子,轻脚鬼、打得半死、磕头如捣蒜、秃头赤脚、亡命逃去的这个。”夫人听到此处,也不等说完,竟号啕大哭起来。小姐道:“母亲且休悲啼,待奶娘说完了再作道理。”奶娘把手一摊道:“说完他做甚,外边人人晓得。那边看上了小姐的美貌,这里奉他的贵显,贪他的银子,再有什么好言语到耳朵里来。为今之计,夫人作速生个计较,回绝了这头亲事才为上策。”说罢回转外房,料理杂务去了。小姐低头吁气,沉吟思想:夫人对着小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冯畏天进来冲断了。小姐即回内房。夫人略将辞亲的意思,露一句儿,尚未说完,早被畏天抢白了几句。一路絮絮叨叨,踱出去了。夫人日夜悲啼,寝食俱废。小姐恐母亲过于悲苦,十分担忧,只得放开怀抱,倒把好言安慰。不一日,已是纳彩吉期。冯畏天清早过来料理回聘待媒,悬红结彩,好不热闹。夫人只是坐在房中对着小姐啼哭。畏天差丫环妇女,请夫人看礼。再三再四,夫人那里肯出去。畏天自来陪笑相劝,只得勉强去看。畏天指着礼物,啧啧赞赏道:“嫂嫂,那人家行礼委实阔绰,这副主婚礼,是与我的,我自收了。这些聘金缎头钗环花朵之类,俱该嫂嫂收去。”夫人道:“既是叔叔做主,俱是叔叔收去罢。”畏天笑道:“嫂嫂也落得不费心。也罢,都在我身上,少一缺二我做叔叔的陪赠些也罢了,总是侄女面上。”一头说,一头收拾。叫家人一股儿搬去,只剩下彩缎花朵,叫待月收进。小姐眼儿也不睬。畏天一朝大获,甚是得意,就替憨哥定亲行聘,攀了城内一个财主叫李兆卿。这是后话。

且表程公子行了聘,安心乐意,择日娶亲。那石秀甫赚了一桩银子,正项谢媒与份外酬劳,约有百金。一日持了迎娶吉期过来,夫人痛割五内,忧伤过度,病卧…褥。小姐只是好言劝解而已,时常默默踌躇。想了一回,对母亲附耳低言说一回,又与奶娘附耳说一回。三人说说笑笑,连待月也不知就理。暗想道,“我只道小姐真正怨恨这头亲事,原来假撇清目。今要出嫁了,夫人干落落替他气出病来,小姐倒欢天喜地。人家说得不差,养女儿是没用的。”又自己想道,小姐出嫁少不得我是个随嫁。前日那黄嘴鸟儿,衔牌算命的,说我命中该配个富贵公子。难道随小姐去.把我做个偏房不成?一头想,一头笑道,“啐1想这样梦里儿的事。”只听得小姐一声叫唤,断了想头,答应去了。光阴迅速,不觉已是出阁日子。畏天买了几件现成嫁妆,草草备办去了。这日带着憨哥来送姐姐上轿。畏天见夫人小姐并无半句闲话,倒觉和顺了些,心上欢喜不题。

且说程公子那日坟上见了小姐,神魂飘荡,梦寐妄想,巴到今日。他的快心乐意,那里形容得尽。只是大开筵席,广集亲朋。真个是:

重门挂彩满堂红,

只闻鼓乐天仙降。

那些亲朋交头接耳说道:“受了一场大辱,费了一桩银子,亲眼看得中意,不知怎样一个绝色的哩。”石秀甫与范云臣跑得汗流浃背,好不趋奉献功。只听得爆竹连声,鼓乐喧天,一片声花轿临门了。先是掌礼的诗句连篇,请出新人。男妇挨挤争看月里嫦娥,天仙降凡。那新人头上兜着锦绣大红袱子,那里看得着。那些人只要望一望形影儿,也是难得的了。有的说:“走得不袅娜,只怕金头银,横长竖的哩。”有的说:“这几步,那里便见得。”有的说:“也有小脚的,走来极是平稳。”众丛中唧唧哝哝,说说笑笑。那边拜堂完事,迎入洞房合卺。礼毕,新郎未免要陪客饮酒。想道:“见时满身素缟,尚且娇媚出群,今夜靓妆艳服,不知怎生如花似玉的美貌哩。”摹想情深,不消说得。这些宾朋胡乱贺他几杯酒,那老成的便起身散了。程公子到房中见新人低头坐着。程公子满面笑容道:“夫人请睡罢。”只是低头不语。附近身侧,把手搂肩道:“美人不要害羞。”一头说,一头俯首下去一看,立起身来。又把前日所见的容貌,摸拟一回。又低头一看,不觉心上疑惑。转身来把灯火一照,挈起裙儿,把金莲一看,吃了一吓。大惊小怪喊将起来道;“不好了1不好了!”往外乱跑,一身欲火化作冰口而已。

费尽千方百计。

巴得洞房花烛,

谁知两个新人,

一样号啕大哭.

第十二回 巧姻缘李代桃僵 空算计人谋天夺

月被云欺,花遭风妒,教谁特地来相护?层层奸计不容情,刚刚留下相逢路。一腔奸梦,黄莺惊破,从前谋算徒辜负。虽然人事巧安排,大都天意亲吩咐。

右调《踏莎行》

话说程公子受了一场殴辱,送了无数赀财,娶一个看中意的美人为室,〔指〕望洞房花烛,跨凤乘鸾,一生得意的事。那知到手时,虽不至如嫫姆,已大远于西子。当夜就发挥道:“你不是冯小姐,你是何人?谁做下这奸计调换锦包?”那新人也不软弱,变起脸来嚷道:“呀!什么小姐大姐,锦包不锦包。你是缙绅子弟,我是宦家小姐,明媒正娶,六礼成就,各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夜花烛合卺,正期百年谐老,成家立业。我又不是瞎眼折脚,败坏不良,这样大惊小怪,成什么规:矩,什么体面?”气得程公子有苦莫诉,有屈难伸,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起来。吓得丫环妇女,个个躲避开去。正是;

狂蜂浪蝶惯贪花,

花好何心引蜂蝶,

蜂蝶但思花可贪,

孰知花里有差别。

却说那些女眷们,正在内房闲话,揣摩这对新人必定分外恩爱。只听得新房中一声喧嚷,那程夫人也顾不得路黑难行,一径跑过去。有几个不关己的女眷,慢慢的张灯,一路笑说道:“想是今夜先放个下马威哩!”走到房中,但见程公子哭得话也说不出,只在地下跌滚。那新人变了脸儿站着。程夫人不知就里道:“今夜是你夫妻终身发始之初,也要个吉兆,即有话好好儿说,为甚这般模样,岂不羞耻。”程公子气苦太过,未及回答。那新人从从容容道:“婆婆,请坐了方好告禀。寒门陋质凡姿,本不敢仰栖凤穴。只因婆婆不弃葑菲,再三俯就,山鸡野鹜得附于鸾凤。窃以为君子敬备五德,好德如好色,妾得以勉敦妇道,终身永赖。孰知关雎初赋,琴瑟方调,遽作此暴戾之态,书礼之风何在?恐筚门闺窦,尚存雅道,未有若此之狂妄者也。”程公子道;“母亲不要听这小丫头放屁。他不是冯小姐,是伏侍小姐的使女。”说了又哭。夫人把新人上下仔细一看,金莲果然粗大,但面庞身段原生得俊俏,且出言雅度,句句达理,事在半信半疑。新人又说道:“婆婆那见得媳妇不是小姐,是伏侍小姐的使女?”程公子道:“这丫头还要嘴强,不要说别件,只是这双小脚儿,小姐的刚一捻,那样的么?我为何情愿费这桩银子,坟上又受这一场。”说到此处,不好说出被打,顿住了口。新人忍耐不住,捶胸跌足,要死要活,也号啕大哭起来。夫人慌了手脚,只得且去安慰解劝。这些妇女们,上上下下,个个弄嘴弄舌,说说笑笑。吓得范云臣在房门外听了道:“不信天下有这样奇事。”一时没理会处,整整的大家乱了一夜。程公子挨到东方初白,飞也似跑到石秀甫家,门尚未开,把门乱敲。石秀甫正在睡乡,被妻子叫醒。口中作梦话道:“不要睬他,自然讨赌帐的。”敲之不巳,石秀甫被他弄醒,心上恼怒,披了衣服,一路骂道:“那个贼娘养的,清早敲门?我原作意,程家做亲后,分下花红银来,将去还人。难道昨夜成亲,今日这清早就来讨了,可恨打断我的熟睡。”于是轻轻把门闩拔出,程公子一脚踢个空,一交跌进。石秀甫一边往内走道:“专怪你趁早来,跌这翻身也不罪过。”程公子上半身跌在门内,下半身扛在槛上,再挣不起,口叫阿唷。石秀甫听得程公子声音,忙来扶起,吃了一吓。扶至中堂坐下,口内连说得罪,作揖陪礼,拜倒在地。说道:“尊相,此时正好受用,为何来得这样早?”那时程公子满身疼痛,四肢如瘫,挣出句话来道:“我费这番辛苦,许多银子,只讨得一个使女。”石秀甫衣服未曾着完,身上寒冷,心内慌张。打个噤道:“难〔道〕说他只样大家,一个使女陪嫁么?”程公子越加气塞,把手乱摇。石秀甫道:“呀!莫非陪嫁使女有些姿色,尊相或者得陇望蜀,就要一网打尽,未免口角争气么?”程公子嚷道;“有你这样胡涂人,故此做这样糊〔涂〕事来。”石秀甫吓得呆了半晌,摸不着头脑,顿口无言。程公子道:“你说天下有这样奇事,昨夜娶来的,不是小姐。”石秀甫心惊胆战道:“怎的不是小姐?你前日亲眼见过的。”程公子道:“因为亲眼见过,故知不是小姐。”石秀甫道:“尊相仔细,前见时满身缟素,如今是遍〔体〕绮罗。况且灯下,莫非看错。”程公子跌足道:“单是这双脚,便大相悬绝了。这大脚丫头,我也见过,就是同一个老妪在轿前走的。你道不要气死么。”此时石秀甫也气呆了道:“不信天下有这样奇奇怪怪的事。尊相不要着忙,我与令姑夫同作伐的,当官告了冯畏天,不伯他不还原聘。”程公子道,“务要这美人不落空儿。”石秀甫道:“不但美人不落空,还要问他个匿婚诈驱的罪哩。万事有个理。”程公子道;“既然如此,再费些银子,也说不的了。”石秀有道:“待我洗了脸,先去见冯畏天,看他怎么说。尊相一面去告官,这件事,必要当官批断的了。我的理顺,怕他做甚。”刚在算计,只见家人气冲冲跑进来道:“我说相公自然在这里。”程公子道:“为什么?莫非换过真小姐来了,你来报信?”家人道:“奶奶说相公清早出门放心不下,着小的找寻,请相公回去,有事慢慢的商量。”石秀甫道;JJ有理。尊相且回府,包你这美人仍旧到手。”程公子别去。石秀甫一…到冯畏天家来。畏天正在家欢喜侄女嫁出,只有嫂嫂一人,是好打发的。算计要把家伙搬过去,造化住一所大房子,又受用一座大花园,又得了许多田产,料理与憨哥〔聘〕了姻。与妻子算计了一夜,刚才起身。忽听得石秀甫在外,只道又有什么好事商量,连忙出来打点,逊谢作揖。只见石秀甫气哼哼立着说道:“二相公做得好事,得了这许多聘金礼物,把侄女藏过,将一个使女搪塞他,这事了不得,非同小可。”冯畏天好如青天下打个霹雳,大惊大骇道:“阿呀!你们自己情愿,再三上门来求的,大家为好成亲,今日为何倒翻出这没头烂舌的话来?莫非懊悔用多了银子,见得人已进门,思量倒扳帐么?”把胸一拍道:“我老冯不是好惹的呢。”石秀甫道;“我也不知其中就里。今早只见程公子气得好像天打的一般,跑来说娶来的不是小姐,我也不肯信,道他错认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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