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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回魂梦与君同by devillived-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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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肌!
慕陵,先帝长眠之地。 
帆影旗动,一片素白如雪几乎泯灭了等级的差别。惟有慕容刑一身雪银龙衮,顶着白银打造、缀有东珠的冠冕,站立在天下人面前。他像白玉华表,而冰寒堪比冰凌,他不需要其它帝王的亲和与慈善。不加掩饰的率性更能让别人以为他尚是一个不谙政事的梦中人。 
颜离熙站在右首第八的位置上,他方才是看着慕容刑经过身边走上祭台的,在慕容刑身后紧紧跟随着的,便是颜离熙。 
应了今日的祭仪,颜离熙一身缟素,没有任何加工或者修饰,偏薄的衣料在熏风中翻飞,远望过去犹如一羽硕大的白蝶。 
那白蝶跟着慕容刑行走,手上恭敬地捧着象征皇权的“传国之玺”。他弯腰弓身,经过宾与怜身边的时候,并没有抬起头来作任何目光上的交流。 
而宾与怜也不敢去看他的脸。 
那天自己狼狈的离开,还有晚上对慕容刑所说的醉话。一切都让宾与怜羞愧难当,按照慕容刑的个性,应该已经去刁难过解之,不知又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解之身上的玉佩已经不见,是收起来了吧,要是被慕容刑发现玉佩在他这里会不会又…… 
他焦虑地想着,很快神思就脱离了身体,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跟在颜离熙身后出现的那个优美如同梅花般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踩着前面人的影子。 
“先王啼鹃祭典之仪……开……始。” 
作为传令的宦官立在祭台边上高呼,同时就有下级的传令者将这个通告散布于陵寝各处,鼓乐齐鸣,于是这属于死者的最后清静便被生者体面地剥夺了。 
宾与怜偷偷抬起头来望向祭台,颜离熙依旧立在慕容刑的身后,虽不显眼,却是个暧昧的位置。他捧着标志国家的玉玺,立在介于随侍以及皇后的位置之间——慕容刑并没有立后,所以就算是后宫最为尊贵的梅妃,也只能立在台下的人群中。 
借着喧闹的钟鼓声,宾与怜释出一口叹息,这定是慕容刑刻意准备的位置罢,每一个细节都包含了深刻的讽刺意味,似乎是有意向已经死去的魂灵挑衅。 
时间过得冗长且无味,乐止、读祭文、叩首、进香、乐起……一切都是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祭台离得尚远,宾与怜看不清颜离熙的表情,于是越发觉得无趣,一心只等着仪式结束。而经过一番枯等之后,传昭太监的口中总算盼来了终章的曙光。 
“赐服~~~” 
赐服之仪是每年忌仪的最后一道仪式,根据“服”、“福”同音的巧合,寓意先王于天上赐福百官众生,庇佑国运昌盛。在经过这道礼序之后,在场的人便可以除去素袍,行止如常。 
在几个次等官吏以及下级宫使的区域里,已有太监开始分发袍服,但正对祭台面前的地方却没不见有什么动静。宾与怜正纳闷,却看见颜离熙躬身谨慎地将玉玺交给了传令太监,自己不知走到哪里抱了堆的衣服走下祭台。 
立在台前的,有将近三成乃是颜离熙的旧友,师长之辈,如今却成了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宾与怜只认得其中几位的名号,却足以感受到那种酸楚尴尬的气氛。 
宾与怜将那些生的熟的面孔一一记在心中,剩下更多的,便是不屑与轻蔑的目光,给予一个落魄的太监,一个不得宠的“男宠”。 
这一切,只有在开山王的面前变得迥然不同。 
梅皓几乎双手“抢”过了衣袍,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勾住了颜离熙的手,半天不愿松开。 
然而,颜离熙的表情只是淡然。 
很快地,他来到了宾与怜的面前。 
“宾大人,请。” 
恭敬地说了一声,颜离熙抬头望向宾与怜。似乎是害怕浪费这珍贵的对望,在一瞬间将所有的顾虑拋诸脑后,宾与怜也急忙抬起头来。 
他收到一件多余的衣服,以及一个慰籍的微笑。 
那一笑,刚开始时抚平了宾与怜心中的芥蒂,可是随即又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那种表面的、温柔的、疏离的笑,终于落到自己身上了! 

十六 

被这掺杂着一半温暖一半疏离的表情所影响,宾与怜的心也落到了一个复杂的境地。痴想半天,这才发觉手中的衣服里似乎夹杂着什么。仪式结束后坐上马车,他便立刻翻了起来,果然有张纸条,颜离熙的笔迹,写着赏荷宴、戊时、西华苑假山。 
是在约他见面了。 
次日夜,御花园夏筠苑,赏荷宴。 
按照大部分人的习惯,观赏荷花的良辰应是每日的清晨。微凉的水汽掺杂荷花独有的清香,能让人在即将开始的一天中神采奕奕。然而在黄昏之后举办这场盛宴,则是考虑到贵胄们平素散漫的生活。且日暮后的荷塘,在浮躁与空虚后慢慢沉淀凉爽起来的蓝色世界,似乎更有一份混乱中的沉寂。 
晚宴设在夏筠苑中,不远处便是颜离熙与宾与怜约定的西华苑,所以趁着众人兴致浓时溜到这边并不困难。大约在掌灯之后,宾与怜便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出。 
不同于夏筠的沸反,西华苑安静且黑暗,朔日刚过去没多久,月光依旧是淡淡,树林和亭子的影子斑斑驳驳,金玲子和蛙声连成一片。 
沿碎石小径走上假山高处,那里有个石室,借着山石垒成。颜离熙与他约定的地点便是这石室,虽没有看见任何光亮,但宾与怜却已无端认定了颜离熙必然会早他一步来到这里。 
“解之?” 
小声唤出这个名字,宾与怜果然见到有黑色影子悠然一晃,他连忙快步走过去。 
虽是夏天,但石室里头还是潮湿冰凉。月光不能企及的地方,甚至会引出人心最为原始的恐惧。然而在适应了清冽的月光之后,宾与怜便见到了那个能让他身心平静的人。 
“与怜,你来了。” 
声音依旧是清清朗朗,但听起来并不冷淡,更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迫切地想要说出来。 
“是我……你等一下。” 
宾与怜一边响应,一边取出火折子,可火星微冒,便被颜离熙夺过去掐灭。 
“解之,你找我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心中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再作坚持,宾与怜自然地发问,而并没有听到回答。 
黑暗中颜离熙握住了他的手,几乎是在极近的距离上,宾与怜听见了轻微的叹息,那声音并不响亮,但在黑夜中却绵延悠长,似乎包含着难以言尽的遗憾。 
“解之你……” 
还没有明白这样的叹息究竟因何而起,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似乎是得了什么暗示,四周猛然嘈杂起来。是人声,呼喊着一涌而来迸发出来的声音,从几乎每一个可能潜藏的角落中向这边奔涌。 
随着人声而来的,还有突如其来的撞击。应该是有什么人冲过来了罢,宾与怜感觉到有高大的身影将自己与颜离熙隔离开来,那人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却重重地将颜离熙推倒,宾与怜听见了沉闷的落地声、挣扎、以及击打。 
颜离熙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怀中滚出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在随后突然通明的灯火中,宾与怜看见了那块翠绿中带着暗黄的玉石在地上摔成两半,在地上翻滚几下,从假山的缝隙间急速跌落,一路发出清脆的颤音碎裂、再碎裂,最后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型的残块与碎末,静默在灰暗的卵石小径上。 
四周已经通明,宾与怜这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锦衣佩刀的侍卫,其中一人跪在地上将颜离熙制住,另一位看似头领的人则向宾与怜抱拳: 
“多谢宾大人协助属下抓住贼人。” 
什么协助?什么“贼人”? 
怎么会?自己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贼人?谁是贼人?难不成……是? 
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人,发现在他的身边,地上散乱着几件并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何事惊扰?” 
宾与怜尚且在惊愕中迷茫,假山下便传来了一声威严的询问,灯火更加辉煌了,立在耀眼明黄之中的人,便是慕容刑。 
“启禀陛下,这几日宫内屡有物品失窃,臣等奉命缉拿,方才见到太监颜离熙形迹诡秘,又幸得宾大人相助,终于人赃并获。” 
“哦?” 
发出了一个并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慕容刑向假山走去,随侍太监小心地跟在一边照亮前面的路,等他走到假山前的时候,那一片玉石的残骸便反射出了惨淡的光芒。 
“………………” 
一把夺过随侍手中的灯笼,慕容刑蹲下身去捡拾那些残骸,开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后来灯笼倾倒了,黑暗笼罩着的身影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他快步走上假山,所有人迅速在他面前跪下,而摇曳的烛光中,几乎是平展在地上的那些“赃物”便一览无余。 
毛笔,砚台,诗画…… 
全部都是收藏在西华苑宝阁中,和之的遗物。 
“你就是……你就是这么想要朕忘记一切……忘记朕的和之么?” 
狠狠地一脚,踢到匍匐在地上的人背上,紧接着又是第二脚、第三脚……随着一次次猛力的冲击,颜离熙的额角,一次次在冰冷的岩石上落下由浅变深的血痕。然而没有呻吟,没有躲闪,只是缩得更紧的身躯,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辩解的机会。 
颜离熙的心,在看见玉佩跌落的那一刻,便沉入了海底。 
渐渐地,假山下已经围拢了一大群人,是那些出席荷宴的大臣王公们,各自用含着不同深意的目光远望着。 

十七 

额头磕在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清晰骇人。 
宾与怜呆立一旁,方才制服住颜离熙的那个侍从正挡在他面前,防他作出突然的举动。事实上这道阻拦完全是多余的,因为现在的宾与怜,已完全被刺目的血红所震慑。反倒是慕容刑注意到四周的变化,慢慢收敛住表情,居高临下望向群臣。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人们尽皆躬身行礼。 
“平身。” 
迅速恢复了平静与冷酷,慕容刑并没有驱散群臣,反而以一种近乎于刻薄的方式揪起颜离熙的头发,向后拉扯着迫使他仰头,将那张惨白的脸暴露在众人或惊讶或鄙薄的目光下。 
因为虚弱和失血而变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黑色额发被从额角滚落的血液所濡湿。颜离熙双目紧闭,乍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任人摆布。 
宾与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从没见过比那更苍白的脸,更从没见到过亲近之人在距自己仅咫尺之遥的地方,血流满面。 
“宾卿家,宫人私盗宫中财物严重者,如何处置?” 
似乎是对于这样的迫害还不甚快意,慕容刑松手,转身发问。 
宾与怜一个激灵,嗫嚅着不知应说什么。 
“告诉朕!” 
慕容刑进一步催促,那声音突然异常响亮,宾与怜几乎是反射地脱口: 
“袋杖之刑……重则,大辟。” 
早清楚这个回答,慕容刑深黑的眼眸中甚至没有流露过一瞬的犹豫。 
“袋杖八十,扔出皇城。”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宾与怜捣住了自己的嘴。无数双目光投射到颜离熙身上。侍从们提着的灯笼齐刷刷地围在周围,可没有一星灯火笼到他脸上。 
“但是陛下……” 
有几个知道玉佩来历,又与颜离熙旧识的臣子想要替他说话,虽然没有了实权,可在某种程度上颜离熙依旧代表着先帝的意志,大凡有些遗老情节的,便都有些不舍。 
“住口!宾卿家所说在理,谁敢不服!” 
又是一声断喝剪断了所有微词,慕容刑的话语,没有人能够在明地里质疑。 
这一瞬间,宾与怜明白了。 
他明白这是一场戏。 
解之深夜与他见面,本就没打算说些什么。他只是需要将他带到这里来,然后发生的一切,便都在了掌握之中。 
说什么“多谢宾大人协助”,说什么“宾卿家所说在理,谁敢不服”,其实是在向面前的这些群臣暗示宾与怜新的地位。而这场“捉拿盗贼”好戏,恐怕就是颜离熙和慕容刑共同上演的了。 
其实一开始,颜离熙便在为自己物色继任的人选,一旦确认,便不计一切“培养扶植。”甚至不惜出演苦肉之计,用自己的血肉铸作新人的基石。 
听起来是多么无私而感人。但此刻宾与怜却只能感觉到被骗的愤怒与无力。 
刚才的一番猛醒,宾与怜心中已明白大半,只是对于眼前的惨状不能理解,这真的仅仅是做戏么?忍受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就仅仅是为了这朝野之争,为了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万里江山? 
假山之下,众臣们鸦雀无声,此刻他们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宾与怜低头去看他们的脸,那些原本向这边观望的目光触到他的视线之后竟大多闪避开去,来自于皇帝的威慑已开始起作用了罢。 
他们会怎么想?任谁都不会相信从前的太子侍从颜离熙会偷盗这些东西……就算是和之的遗物,那么早五年就应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所以结论应该只有一个:这场闹剧是身为慕容刑新宠的宾与怜一手策划的,和之的死,稍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与解之有些密切关系,如今同样身为“男色”的宾与怜想到要除去这潜在的“威胁”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而在这场“权力倾轧”之中,皇帝选择了宾与怜。 
这选择仅仅是单方面的,可从来没有谁来问过宾与怜,问他究竟愿不愿意卷入到这场毋忘的纷争中去。 
考中功名,本来只是想清清白白做官,影斜身正,一辈子活得堂正,现在却陷入了这趟浑水烂泥中,还被平白地抹了一身莫须有的污名……如今的状况,调头已经回天乏术! 
僵立在一旁,此刻的感受,宾与怜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转变,变得冷酷起来,心中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面前跪着的这个男人,专横地设计着他人的道路,不择手段地诱导和强迫,而自己却讽刺地对这样的人心生暗愫。自己根本是落入了圈套之中,而对于这个圈套的人却还一直念念不忘。直到落入深潭才赫然醒转……也许,慕容刑一直以来心中的感受便是现在这样的吧? 

“来人啊!行刑!” 
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依旧是那几个侍从,慌忙不迭地取来了布袋和刑棍。其中两人拉开布袋将颜离熙套进布袋,然后把袋口在脚跟扎紧。接着各执一根近一人高,手臂粗细的刑棍高高举起,雨点一般落下来。 
木棍急速挥动的虎虎风声和皮肉开裂的声音立时响亮。 
一点点一片片的殷红慢慢地渗出来,越来越深,越来越黯。而袋中的人,却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袋刑本来就是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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