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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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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间白昼月的身影在渐渐离我远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唤越来越低,相对的,电视机里播放的音响却是越来越大:“东哥——东哥——东哥——”一声接连一声,如海浪般顷刻吞没了我。
  “东哥你骗我!你骗了我——”
  我胸口剧痛,身子微微一颤,模糊的视力一点一点的重回清晰——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孔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里传来一声欢呼,然后我看到眼前的那双黝黑绝望的眼眸里,慢慢的有了激动和惊喜,像是死灰在刹那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我心里微微抽痛,吃力的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坚毅削瘦的下颚,那里长出的青色胡茬扎痛了我的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我的心渐渐充满欢喜,终于忍不住嘶哑的喊了声:“皇太极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我的神智骤然震醒!我往后疾退,脊背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东哥”
  “别过来——”我尖叫,低头推开他,“别看我求你”
  “嘘,安静些!没事的”他柔声哄我,左手固执而坚定的摁牢了我的双手,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望着他怜惜的眼眸,我浑身战栗,眼泪无声的落下。
  “还疼吗?”他心痛的抚摸着左侧脸颊上的那块伤疤,我抖缩了下,别开头,满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见我此刻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生一世在他心里永远记住东哥二十六岁时的模样。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怀里,他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主子”边上一个哽咽的女声哭道,“贝勒爷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到喀尔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时,爷都疯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给”
  皇太极冷眼朝边上横了一眼,床头边顿时没了声。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见指甲龟裂,满是结了痂的创口。我情难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悬在半空僵住。
  我没有死——是皇太极把这个残破的身体从死亡边缘又给拖了回来?那么刚才我所经历的,难道只是我的梦境?我并没有回到现代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能回去?布喜娅玛拉的命运不是应该结束在1616年的吗?不是应该结束在喀尔喀草原的吗?
  为什么
  头顶一阵嗖嗖冷风旋过,我剧咳连连,双眼一翻,身子无力的往后瘫了下去。
  “东哥”
  “主子

  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真丝软帐,床侧摆了一张矮凳,对面靠窗下的炕上摆着一张方桌,累累书册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门轻轻推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过头,却意外的触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姿色虽说不上貌美如花,但是衣着亮丽,头上又是梳着小两把头我心里顿时打了个咯噔,警觉的瞪向她。
  她先是一愣,而后如阳光般灿烂明亮的笑了起来:“福晋醒了?”她长相虽然普通,但是笑起时,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酒窝,甚为甜美,衬得那双乌黑的眸子分外吸引人。
  我心中警铃大作,支撑起酸软无力的身子,直言嗔斥:“你是何人?”才脱口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好似电锯伐木。
  她显然也被我吓到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手里绞着帕子,局促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一把熟悉的声线从门口飘了进来,我即刻听出这正是我昏迷之前在皇太极身边回话的丫头。果然人影儿一闪,一个小丫头已快步走了过来,“萨尔玛,你怎么惹主子生气了?”
  “不是我没”她委屈的低下头。
  我眼前一亮,紫色绸面的上成衣料,裁剪得体,这丫头身材极好,脸盘略尖,眉毛长得特别秀气,衬得她整张脸透着斯文儒雅。她手里正端着铜盆,走过萨尔玛身边时,随手将盆递了给她,呶嘴示意她将盆放到架子上去。然后快步走到我跟前,笑吟吟的说:“主子,您别见怪!萨尔玛虽然手脚笨拙,但心眼却是不坏,她若是哪里惹着您生气了,奴才替她赔个不是。您要打要罚,等您身子好利落了,怎么着都行。”
  我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却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再加上方才轻易间便不着痕迹的替萨尔玛解了尴尬,当真是心眼灵活的一个丫头。若换作以前,我或许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但现时不同往日,我身子虽然还是东哥的没错,可是这条命运线却已然脱离我的想像,变得异常诡谲起来。我的生死已经不再如墓志铭上书写的那样一切,都已脱轨!
  二十四年来无论我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坚强的挺过来,无非就是我在心底一直都认定,自己最终是可以回到现代去的。无论我多受伤,多悲惨,我终将会与这个时代说拜拜,所以,所有的痛,所有的苦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也许从我来这里起,就已经注定我根本无法再回去。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断罢了,老天爷从来没向我保证过,我一定就能回去啊!
  心底冒出阵阵寒意!如今的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的残酷,我也许要困守在这个残破的躯壳里,直至老死。
  狐疑扫了眼一旁的萨尔玛,瞧她的年纪和妆扮不大像是普通的奴才,我心头突突一跳,哑然出声:“贝勒爷待你好么?”
  萨尔玛一愣,满脸讶异,倒是那小丫头机灵,转瞬明白过来,噗嗤笑道:“主子误会了!萨尔玛不是贝勒爷的小福晋,她男人是爷跟前办事的侍卫,叫敦达里”底下的话说的很小声,可萨尔玛到底还是听见了,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尴尬难堪的站在原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脸上也是微微一烫,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却不好明讲,只能故作痴癫的说:“她为何一进来就叫我福晋?”
  小丫头又是抿唇一笑:“主子昏睡了好些天怕是都睡糊涂了。您是爷从喀尔喀扎鲁特迎娶回来的福晋啊,不过爷说您身子不好,先不回城里住,且在城外庄子上静养着您才来建州,这会子城里的众福晋们应该已得了消息,不过爷立了规矩,让她们都别来庄子扰了你养病”
  “什么?”我猛地吃了一惊,用帕子捂着嘴连连咳了两声,微喘,“娶”
  “是!”小丫头大概原本是指望着我会欢喜无限的,却没料到我竟是如此惊怒的反应,于是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在旁乌溜溜的转动着眼珠,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我的心思。
  我呵呵冷笑,猛地一拍床板,厉声叱道:“叫皇太极来!”
  声音原本就沙哑难听,这下子突然吼了起来,倒把这两丫头齐刷刷的吓了一大跳。
  “爷正在书房和两位汗宫医官在”
  “叫他来见我!”我怒目而视,身子微微发颤。
  福晋!外庄福晋!这几个刺耳的字眼,就好比一把刀子尖锐的捅进我心里,上下绞动。
  小丫头使个眼色,萨尔玛立即会意,撒腿往外跑。没过多久,便听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我仍是用丝帕捂着嘴不停的咳,肺叶震得刺痛难当。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一见我面,皇太极勃然大怒,“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头和萨尔玛吓得噤若寒蝉,连辩驳也不敢吱语一声,讪讪的退出门去。我冷眼瞪他,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医官模样的中年男子,碍着有外人在场,我一时也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的瞪他。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他急了,亲自动手从茶壶里倒了杯水,走过来递给我。
  “别过来!”我嘶声尖叫,可惜力气不够,这叫声没有胁迫感,皇太极只是略略一顿,竟又跨步挨近,侧身坐上了床沿。
  我连连摆手:“出去——离我远点咳咳”右手捂着帕子一刻也不敢松懈,“这这病会传染咳咳咳咳咳咳”
  皇太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他身后的两名医官中年纪稍长的那位忽然慢条斯理的开口:“福晋说的极是想来福晋也是懂得几分医理之人,那么奴才也就不避讳的直接问诊了。”
  我无力的将头倒回软枕上,只觉浑身疲惫,身子一阵阵的冒虚汗:“你有什么咳咳,尽管问。”
  “福晋患这病多久了?”老医官对着皇太极行了个礼,然后挨着脚踏单膝跪着,作了个请脉的手势。
  我伸出手腕给他,细细的回想了番:“甲寅年六月有次夜里受凉,起了高烧,过后身子便不爽利了,只是当时没想那么多”说着我有意无意的拿眼瞄了瞄皇太极,他仍是一脸的冷峻,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甲寅年”老医官默默心算,“那可是有两个年头了啊福晋可有记错?”
  我摇头,闷声:“不会记错!”顿了顿,又一次瞥了眼皇太极,他仍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让我有些冒火,再想到方才纳娶福晋一事,更是难以消气,于是故意冷声说,“那夜乃是贝勒爷在扈尔奇城大婚之喜,我如何能记错了?”
  皇太极的手终于微微一颤,茶盏内的水泼出少许,我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恶作剧般的快感。但转瞬,见他眼眸内有一丝悔恨的痛意闪过,我不禁愣了愣,又有些后悔的替他心疼起来。
  “劳烦请福晋伸出舌苔一看。”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没什么好矜持的,照着他说的,把嘴张开,吐出长长的舌头。老医官看了先是点头,再回头看了眼身后另外一名医官,他却是缓缓摇头,作惋惜状。老医官对着他再略一颔首,继续回头面向我:“多谢福晋。”
  我明白这就算是看完了,正打算缩回舌头,扭头时却看见皇太极绷着一脸严肃冷峻,千年不化的顽石表情,于是对他吐了吐舌尖,作了个鬼脸。
  他大大的一愣,完全呆住了似的。我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以前的东哥,那样的花容月貌早被毁去,如今扮鬼脸,不仅不会像当年那般娇俏可人,恐怕更多的只会是当真如鬼脸般吓人罢了。
  正深感懊悔,忽听嗤地一声,皇太极居然笑了。虽然笑容短暂,但是他刚毅的棱角却因此而放柔了许多,眼角带出柔柔的笑意,伸手将水递给我,柔声说:“喝口水润润喉咙。”
  瞅着医官凑在一块商议着开药方,我接过茶盏,捂着嘴轻声问:“你不怕么?”
  他轻描淡写的“嗯”了声,然后回答:“我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可怕的了不起,我和你同甘共苦。”
  我的手一抖,茶盏咯咯作响,茶水泼出大半,再抬头时,发现皇太极已然离开床侧,走向那两名医官:“可有方子了?”
  那老医官面有难色,过了好半晌,才吱唔的开口:“福晋的病”声音拖了老长。
  皇太极点了下头:“外间开方子去。吃得好了,自然有赏。”
  “不敢当!不敢当”
  “不用回避我!”我撑起身子,扬声高喊,“就在这说吧!我这身子到底还能拖几天,麻烦大夫跟我挑明了说,毋须瞒我。”
  “这”他言辞闪烁,额头开始隐隐冒汗。
  “可是肺痨?”其实我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只是没见大夫首肯,总还有丝不死心。
  老医官有些诧异,仿佛被我的无畏和大胆震撼住,好久才呐呐的说:“确是肺痨。”
  我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肺痨,按西医的叫法也就是肺结核。在我小的时候,福利院也有收容过得了肺结核被抛弃的婴儿,后来感染并发症,还是抢救无效。而且这病会传染,即使能治好,也会留下不少后遗症——当年这说的是以现代的医疗条件,若是搁在四百年前物质格外稀缺,医疗条件落后的关外建州,肺痨比癌症还恐怖,至少癌症不会散播传染人。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我兜兜转转还是要死。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上次赴死时的凛然勇气,因为我知道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死的话就真的是死了。
  飞快的看了眼皇太极,他投来的目光中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眷恋之情,我心猛地颤慄——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可有法子治愈?”哑哑的,我一字一顿的开口询问,当真是诚心诚意,再没有半分的虚与委蛇。
  老医官朝我打了个千,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奴才们定当竭尽全力。”






  第71章 真心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毛毛细雨,窗户是开着的,便于透气。我下床走了两步,发现肌肉酸痛。当靠近窗口时,鼻端闻着初夏日暮时分的凉薄气息,疲倦不断上涌。我的面上,已用一块白色纱巾将脸蒙了起来,一来是为了遮丑,二来也是为了挡避我咳嗽说话,甚至呼吸时吹出的唾沫。
  记得当时我提出这个要求时,一旁的两名医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在福利院看多了各种患病弃婴弃童的护理忌讳,让我对这种传染病也有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这药吃着好像还管点效用。刘军这老东西还是有点本事的”皇太极在炕桌前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你最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我软软的点头,不敢告诉他其实我月信不至,已然闭经两三月,今日才问过那位汉人老医官,知道这原是病症加重之故。
  “福晋的病疾外因乃是感染瘵虫,内因则是正气虚弱导致,病变主脏在肺脏,可累及脾肾,甚而传遍五脏。初起肺体受损,肺阴受耗,表现为肺阴亏损之候;继则肺肾同病,兼及心脏,而至阴虚火旺,或因肺脾同病,导致气阴两伤;后期肺脾肾三脏虚亏,阴损及阳,最终导致阴阳两虚的严重局面如今福晋的病情症状是咳嗽气急、痰粘而少、颧红潮热、盗汗少寐、胸疼咯血、癸水不至、消瘦乏力、舌绛苔剥、脉沉细数。此种种迹象表明福晋的病情加重了,已属阴虚火旺,是以奴才大胆,请福晋换药方”
  日间老医官的话仿佛犹然在耳,我略略翻了个身,感觉胸闷难受,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儿个那老东西又开了一方子,为何吃的好好的,突然又要换药?”
  面对他狐疑的质问,我虚弱一笑:“病症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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