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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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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儿子似乎极是懂事,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见母子二人相携下楼,努尔哈赤扬声道:“金台石,你若降我,我必厚待之,绝不让人辱你半分!”
  金台石在楼上犹豫不决,微胖的身材在栏杆边上晃来晃去。
  “金台石!你到底降是不降?如此磨磨蹭蹭,难道是想卖弄你的节气英烈么?”恰在这时,谁也料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皇太极突然暴怒而起,伸手将跪伏一侧的德尔格勒一把按倒在地,膝盖强硬的顶在他背上,拔出腰刀架上其后颈,“你若再不下来,我一刀砍了他!”
  众人惊呼,我捂着嘴不敢发出声响,浑身颤慄。
  “哈哈哈哈”金台石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
  德尔格勒高声叫道:“要杀便杀!我既已降你,何故又辱我?”
  “我早知如此!我早知如此”金台石发疯似的仰天大笑,忽然从明楼墙角抓过一柄火把,三两下便将八角明楼各处点着。
  明楼全是木质结构,一经点燃火势借风大长,楼上那些叶赫士兵见状大惊失色,尖叫声从楼上逃窜下来。
  “哈哈哈哈”火势越烧越旺,金台石的身影在火光中已成模糊一片,再难辨清,但他那凄厉的惨呼和痛斥声却随着夜风四处扩散,生生的撞入人心,“我生不能存于叶赫,死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世子孙者,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我只觉得脑袋发胀,眼前重重叠叠的似有一团火向我直烧了过来。
  热浪扑面,八角明楼顷刻间化作一团冲天烈焰。金台石的妻儿一片嚎啕,德尔格勒伏在地上,泪水纵横,悲愤莫名。皇太极仍是压在他身上,只是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刃已悄然拿开,他俊朗的面上冷若冰霜,唇角带着一抹残酷的冷笑。
  “老八!放开!”努尔哈赤忽然朗声喝斥,“德尔格勒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兄长,他既已降我大金,你理当善待于他!”
  皇太极不动声色,松开德尔格勒,转身恭顺的说:“是。儿子谨遵汗谕!”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手足发软。不知为何,我一看到皇太极那般绝情绝义似的阴冷表情,心底便直冒冷气。我好怕他一时情绪失控,真会把德尔格勒一刀斩毙。
  “报——”一名传讯小兵飞奔而至,在努尔哈赤面前跪下,朗声说道,“上禀大汗,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听闻东城击破,率同其弟布尔杭古打开城门,已向大贝勒乞降!”
  我大大愣住,女真人善战,性烈如火,往往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轻易投降。我一生所遇之人,就连卑劣如同孟格布禄、拜音达礼、布占泰之流,都是战至最后一刻,宁可亡国,也绝无屈辱投敌之理。
  没想到,布扬古竟然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代善干得不赖!去,传令大贝勒,叫他带了布扬古兄弟来见我!”
  传令兵磕头迅速领命离去。
  我混在人群里,手心直冒冷汗。
  没过多久,马蹄阵阵,却是一行打着正红旗旗幡的金兵簇拥着他们的旗主,士气高扬的奔近。
  “汗阿玛!”未及到得努尔哈赤跟前,代善已从飞奔的马上腾身跳下,“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好好好你起来!”
  “谢汗阿玛。”代善慢腾腾的站起身。
  那一身红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却仍掩盖不住他的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脉脉流露出那股我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我不由呼吸一窒。
  努尔哈赤满脸兴色,这时左边走过来两个人,他目光瞥处忽然笑颜一收,骤然冷下。
  “布扬古!”一字一顿,努尔哈赤慢慢走近布扬古。
  布扬古平静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并无半分惧意。却听身后“扑嗵”一声,布尔杭古竟然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努尔哈赤鄙夷的冷哼。
  布扬古连头也不回,只是直颜面对努尔哈赤,无喜亦无悲。
  “啪!”努尔哈赤忽然一扬手,劈面给了他一巴掌。
  全场震惊。
  “这是替你妹子打的!”这一声虽低,却似一道响雷般凭地炸起。
  “啐!”布扬古淡淡的吐了口唾沫,他嘴角挂着血丝,脸色看起来惨白毫无生气,“努尔哈赤,你没资格替她打我这一巴掌!”
  努尔哈赤目光一寒,我瞧他面色不豫,似乎起了杀心,布扬古今日恐怕难逃噩运。
  “我没资格?!”他勃然大怒,伸手揪住布扬古的衣襟,将他抓到自己跟前,“你说我没资格?东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知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我没资格替她打你?”
  他猛地将布扬古推开,右手一抽,腰刀铿锵出鞘:“布扬古,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东哥在你建州十余年,你聘而未娶,难道还是我的错了?更何况努尔哈赤,她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毋须旁人再多言!哼!人都说这贱人生来不凡,‘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可笑我扈伦四部,源出那拉氏一脉,竟是生生的被这贱人给祸害了去!果然一语成谶,亡了哈哈,哈哈”
  “你——该死!”咬牙逼出这三个字,只见明晃晃的寒光在黑夜里一闪,布扬古大笑声猝然中断,停顿了三秒钟,他瞪大了眼,笑容犹自僵在唇边,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啊——大汗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布尔杭古吓得抱头失声惊叫,颤若秋叶。
  努尔哈赤手握长刀,慢慢的侧过头来,我分明看到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哀痛之色。但转瞬,这份颜色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将染血的钢刀奋然振臂高举,大吼一声:“兴金天下!一统女真!”
  “欧——”底下一片欢呼,在场千余士兵伏地跪下,齐声欢呼,“兴金天下——一统女真——兴金天下——一统女真——”
  我双腿发颤,不由自主的跟着众人跪拜下去,身子慢慢伏下地时,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夺眶冲出。
  短短一月之内,介赛被掳,金台石自尽,布扬古被杀叶赫消亡的这一刻,仿佛也正向世人在宣告着东哥的彻底消亡。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与这个名字息息相关的人和物,都在一个个的消亡!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是否终将再无一人会记得在这个混沌乱世的时代夹缝之中,曾经有个顶着“女真第一美人”头衔的渺小女子,苦苦忍受煎熬,挣扎求存的活过。用她三十四岁的短暂生命,成全了一个未来大清帝国的梦想。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东哥

  '1'那克出:满语发音nakcu,舅舅的意思。





  第84章 变天
  天命五年三月,左翼都统总兵官、一等大臣费英东卒于任上,终年五十八岁。大金汗扶灵痛哭,举国哀悼。
  尚未除丧,沉寂久已的木栅突然传出福晋萨济富察氏因私窃宫中财物,触怒天颜,努尔哈赤盛怒之下,将其逐出木栅。
  这件事好生蹊跷,我素知衮代也算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么会为了那点财物而做出如此愚笨之事?
  这话一日闲聊时提起,葛戴听后却苦笑答道:“我的好姐姐,早年衮代还是大福晋,衣食自然无忧。可大汗当初立阿巴亥为大福晋后,便打发衮代回三贝勒府邸居住,三贝勒脾气不好,衮代与他老是为了一点琐事而起争执当时十阿哥年幼,尚未分置私产,仍是住在木栅里,于是衮代便恳请大汗容她回栅内和十阿哥同住,等十阿哥成人后再一同迁出唉,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姐姐以前对这些福晋们的闲碎琐事是最不上心的,所以才不清楚,其实她们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哪里又都能像大福晋那般风光无限呢?”
  我细细琢磨,心里不禁浮起一缕浅浅的苦涩。
  “在这之后十阿哥虽然搬了出去,可是大汗却没再提让衮代随子奉养之事,这事啊,自然也就搁下了这么些年,衮代年老色衰,遭人不待见、冷眼挤兑那是不用多讲,只怕日子过得紧巴,拿些栅内的东西出去变卖也是有的”葛戴越讲越低声,到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哀婉的低喃,“不说那木栅内宅,就是咱们这小小的四贝勒府”
  我背脊下意识的挺直,葛戴面色微变,已然住口,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彼此缄默无语。
  气氛正静匿得尴尬,忽然二门外跨进一道颀长的身影来,我尚未有何动作,葛戴已是战战兢兢的起身:“给贝勒爷请安。”
  “罢了!”皇太极随手一挥,目不斜视,见我仍是盘腿坐在炕上,便也挨了过来坐下,随手将帽子摘了扔在炕几上。
  拿眼偷偷觑他,他眉宇间洋溢着难掩的得意之色,我不禁好奇的笑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他眼睛冲我一眨,贼贼的吐了两个字:“秘密。”
  我白了他一眼:“稀奇个什么,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听呢。”一瞥眼,见葛戴缩在门口,正低垂着头,一副进退两难的表情。
  我张嘴欲喊,可话到嘴边却又打住。我伸手推了推皇太极,呶嘴示意。皇太极先是一愣,而后眼底渐渐浮起了然笑意,回头说道:“葛戴,豪格今儿个会回来,你出去打点一下”
  葛戴惊喜的抬起头来,嘴唇微微哆嗦,喜上眉梢:“是。”行了礼,激动难抑的出去了。
  “你让豪格常年待在军中,虽然磨练他本是出于好意,但是弄得他们母子分离”我淡笑着摇头,“皇太极,你未免心狠了些。”
  他忽然攥住了我的手,搁在他唇上细细摩挲:“我不觉得我从未有过一分为人父该有的感觉,只怕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此体会了。”
  我心里一颤,鼻子酸涩得险些湿了眼。
  终其一生!何等苛刻的字眼!
  他说的话虽含蓄,我却听得明白。心里悲哀的微颤,这个身体已经三十八岁,无论是从现代还是古代的角度看,这个年龄都不再年轻,做高龄产妇的几率不说绝对没可能,但迄今为止即使我从不曾避孕,却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皇太极为避免我伤心,从不在我面前提此类话题,葛戴也曾替我找来大夫瞧过,隔三差五的炖着补药喝着,却全都无济于事。
  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十年,前二十四年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毫无追求,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现如今,生活安谧,与皇太极两厢厮守,日子过得美好而平静,然而每当看着他的长子一点点的长大,我的心里总会觉得很空。
  总觉得心里隐隐有种嫉妒,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我想要个孩子,一个属于我的孩子,一个长得像皇太极的孩子,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只能藏在心里最深处,最后化成了最忌讳最触碰不得的痛。
  我很怕终我一生,空得他无限眷恋,却无法替他生下一男半女!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担心越来越有可能转变成事实。将来将来会是怎样?我没有孩子,可能是永远不可能有孩子,可是皇太极会甘心吗?
  子嗣稀少,这在这个家族里意味什么?他自身已没有同母兄弟姐妹可以帮衬,将来,若是连
  “不许胡思乱想!”额头上一痛,竟是被他弹了一指。
  压抑的情绪没等酝酿成形,便被他搅和得烟消云散,我呲牙咧嘴,作势扑过去:“敢打我,看我不掐死你!”
  正嘻笑间,忽听门上砰地一声响,扭头看去,只见葛戴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我忙从皇太极身上跳开,窘得满脸通红,皇太极脸色沉了下来,喝斥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爷”葛戴哆嗦着,神情有些木然,“福、福晋萨济富察氏殻耍锱扇死创埃媚偃ァ!
  我大吃一惊。
  衮代死了?怎么可能?难道她被逐出内宫,羞愤难当而选择了自尽?
  “悠然!”皇太极喊我。
  我回过神,忙取了帽子,替他戴上:“路上小心些。”他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整理好衣装,急匆匆的抬脚走了。
  等皇太极一走,我忙抓住葛戴追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呢?”
  她呆呆的看了我一眼,忽然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她被三贝勒杀了!”
  我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他怎能下得去手”葛戴哇地哭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我,“那是他的额涅啊!十月怀胎生养他的亲生母亲!做儿子的怎能如此心狠?”

  萨济富察衮代因获罪贬出汗宫,其子五阿哥莽古尔泰怒其不争,埋怨亲母做下丑事连累了他的声名,弄得他在众贝勒面前抬不起头来,甚至给镶蓝旗抹了黑莽古尔泰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戾,母子二人当场起了争执,结果三贝勒恼羞成怒,竟失手将衮代杀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努尔哈赤气得怒不可遏。
  三月廿五,衮代的葬礼未曾办妥,更加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平时服侍衮代的两个小丫头阿济根和德因泽竟然告发大福晋,言道:“大福晋曾先后两次备办饭食送与大贝勒,大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饭食与四贝勒,四贝勒受而未食。且大福晋一日三次差人至大贝勒家,如此来往,谅有同谋!大福晋自身深夜出栅亦已两三次之多”
  如此种种言语震惊朝野,也亏得努尔哈赤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不曾偏听偏信,而是指派扈尔汉、额尔德尼、雅荪、蒙噶图四人彻查此事。
  那日午后,我躲在房内,听得扈尔汉等人在明间询问皇太极事情的真伪,皇太极沉默许久,最后回答说:“送膳之事确然属实。大福晋赐膳,做子臣的不敢不受,只是无功不受禄,这顿饭食我想不出一个能够享用它的理由,故而不敢食”
  他们在屋里嘀嘀咕咕的又交谈了好一会儿,四人这才告辞离开。
  我从房里出来,只觉得手足冰冷,心里莫名的悲哀。少时皇太极送客回转,我扶着柱子痴傻的望着他,他身子一僵,跨进门槛后站在背光处,无言的回望我。
  四目相对,无声无息。
  我心里一酸,眼泪竟黯然滴下,忙伸手抹去。
  “悠然”
  “没事,我没事。”我吸着鼻子,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前几日拿的两本书我依样放回了原处我、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下,嗳,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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