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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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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意气飞扬。
  初蕊手忙脚乱的拾掇着我,忍不住道:“这是怎么说的,自己家里反而被欺负了,我必定要回老爷去!”我见眼前男子打扮与众人不同,周身衣饰用料均极其华贵珍稀,想必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否则谁有胆子把鹅黄金龙穿在明面上?便压低声嘱咐道:“别白话了,这人来头不小。”
  她性子单纯,向来又极护着我,当下只梗着脖子道:“任他是谁,都没有客人反欺负主人的理儿!”,飞廉听见,也冷声道:“她冒冒失失撞了来,谁知道是大家小姐?别说是我,换了别人,同样当她是刺客!”
  初蕊火冒三丈,还要理论,我一把扯住,对面前中年男子微福身道:“虽不知这位大人名姓,但大人即赏脸来到我家府上,就是给阖家增光。小女子今天失仪,情非得已,还望大人海涵!”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微微笑道:“无碍。”
  我站直身,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嫣然道:“今日妹妹及笄之礼,花厅待客,小女子先行一步,望大人见谅。”,他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我,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在下也是为此而来,小姐若是不嫌弃,我等可否与小姐同行?”
  他本是客,不识路理所当然。此刻我若是说不行,岂非不近人情?
  同行路上,飞廉和初蕊在后面嘀嘀咕咕,不消说是在斗嘴。我与那男子客气寒暄了几句,倒是没什么别话。眼看花厅在前,三娘正站在外面安置宾客。她原是大家里出来的,认识的人多,又曾入宫封贵人,交际手腕自然比二娘高明,父亲也乐得把这些事交给她,自己享清净。
  三娘不经意间看到我,眼睛顿时一亮,满脸笑意的快步迎了过来。我看着她脸上毫不做假的笑容和莹莹发亮的眼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什么时候三娘对我有了这等热情?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她还没走近,便盈盈福身,口呼:“国师法驾,妾身迎接来迟,望国师赎罪!”
  原是我会错了意,她哪里是来接我的,明明是来拜见国师的。思及此,我心里猛然一惊,本来猜到身旁人地位不低,没想到竟然是国师!我原以为,既为国师,德高望重,权倾朝野,必定是一位花甲老人,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位仪态飘逸的中年男子!
  他向前几步,搀起三娘道:“裴夫人无须多礼!”,其他人见了,便都簇拥了过来,作揖的作揖,拜倒的拜倒,国师一时风头无两。父亲也来见了大礼,将其引为上宾,我冷眼观察,自国师露面后,三娘一直伺候在身侧,反倒主动把父亲扔给了二娘,这并不像她素日里争强好胜的性子。
  须臾开宴,流水般的山珍海味依次呈上,众人先给国师敬茶,又给父亲敬酒,席间溜须拍马之辈甚多,吃饭是其次,吹捧得国师与父亲格外高兴才是正理。我偷眼瞧二哥,他一脸厌弃鄙夷兼烦躁之色,也不知道又是谁捅了马蜂窝。
  须臾饭罢,众人又簇拥着国师和父亲去往正厅。只见媜儿一身红色金罗蹙鸾华服,显得花团锦簇,娇艳异常。头上的饰物一样也无,早已经跪在正厅候着了。婶娘、国师并父亲、三娘坐在上方,媜儿跪着一一敬茶。等撤下茶盏,婶娘起身散开媜儿惯常梳的双环髻,绾绾直上盘成凌云髻。三娘郑重的打开雕花红檀木锦盒,将一支白玉嵌红宝石双结如意簪交给国师,再由国师珍而重之的插到媜儿发间,由父亲将媜儿扶起,媜儿复又缓缓跪下叩拜致谢。众人争相说些吉利好听的喜庆之语,媜儿再起身向众亲友福身致谢。由此礼成。
  一时礼罢,父亲和三娘忙着安置亲友吃茶,媜儿被合欢扶了回房。人多眼杂,我和长姐也抽空出来,免得多生事端。长姐因笑着说:“上元佳节,街上花灯如昼,妹妹往年也不出去顽,今日可要好好逛逛。”,我只浅笑不语,毕竟今日客多,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自然要殷勤应酬,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闷闷的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棠璃从外间进来,附耳轻语道:“双成现时正向五小姐房里去,想是去祝生辰。”,我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棠璃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位真走了,能不能收一收那位的性子。”,我猛然记起初蕊,便问道:“初蕊那丫头呢?”,棠璃也不知道,忙高声唤了锦心进来,锦心回说:“屋里上灯用的洋蜡没了,初蕊去管事房拿新的来,就快回来了。”。
  我按下一颗心,脱下正装,又换上杨桃色蝶纹寝衣,随意披上一件家常罩衣,歪坐在昙花小塌上,拉拢了暖炉烘手,想是今夜不出去,也就无所谓穿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惴惴的,像是有什么事没照应到。

  第三十四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我正围在火炉边翻来覆去拆着九连环玩儿,二哥一掀棉帘子进来,见我换了家常衣服,反倒一愣道:“怎么这会儿倒换下衣服了?不去看花灯了?”,我冷不防他突然进来,倒有些又惊又喜,棠璃搬来软榻道:“二爷请坐——小姐正说着,二爷今天忙,怕是不得空儿。外头人多,也不敢混逛。所以换了衣服,还说一会早早睡去呢。”
  二哥拉动软榻,靠近我道:“客虽然多,我认识的也没几个。再说前些日子也应酬过了,横竖有父亲在,我偷个懒儿也没人知道。”,又一壁催我赶紧换衣服换鞋,自己掀帘子出去。约莫估到我换好了,再负了手进来。笑吟吟的看棠璃为我挽髻。
  我急急忙忙的拈起一只胭脂棒,抖出些许胭脂粉,在两手间拍匀了顺着腮边往上直到髋骨,二哥只笑道:“慢着些吧,慌什么。”,棠璃笑说:“小姐这种抹胭脂的手法婢子还是头次见,别有一种风姿。”,我笑笑,心想没有毛刷子,若是有的话我还能抹的精致些。腮红嘛,现代女孩谁的梳妆盒里没这个。
  棠璃绾好了发髻,又抽身去拿披风。二哥踱步过来,看着我的手故作不经意道:“戴着还挺合适的。”,我一怔,才记起他说的是我手上的白玉指环,见他故意端着稳重的样子,也淡淡回说:“确实挺合适的。”,他虽然忍住得意之色,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出门的时候只有我和二哥。棠璃本来要同去,不料月信来了,难免有些不自在,我便嘱咐她在家歇着照看烛火。有二哥陪着,也不需带家将。二哥说过,出门带随从原是为了安全,若无那个必要便不须众星捧月般嘈杂显摆。
  街上人潮汹涌比肩接踵,我们一融入人群便感受到元宵节的独特氛围。真如初蕊所说,好多杂耍、商贩、唱曲儿的、卖糖画的、人人都喜气洋洋,东奔西走看花灯猜灯谜,老人小孩也掺杂其中,还有大量胡人。我和二哥被挤来挤去,有几次都差点被挤散。
  仗着人多,又夜色渐浓,我犹豫半天,终于瞅准机会拉住了二哥的手。他偏头看了我一眼,脸红红的,却顺势紧紧握住。没人知道,隐藏在车水马龙里的我俩十指紧扣。我那么用力,像要嵌进彼此的生命里,只怕一松手,他就会像手中沙,消逝不见。
  不需要太刻意推挤,只顺着人群便能揽尽风光,走完一条长街,拐角又是一处空旷之地,一个巨大的花灯出现在我面前:那灯轮高约二十丈,外罩用锦绮流苏制成,华贵异常。又装点着金银玉器,一派珠光宝气。庞大的灯体上挂着各种式样的小灯,分别绘制着花鸟草虫,游鱼走兽。光照四方,宛若繁星。目测约有上万盏,簇拥起来真如天界仙树一般。
  我惊叹道:“居然有如此硕大的花灯,我平生见所未见!”,旁边有人说道:“这个花灯是皇上特意打造放置民间,借黎民百姓之口为太皇太后祈福用的。难得九五之尊日理万机仍不忘一片孝心,罪过可惜二字都说不得了。”说完,一众人等都合十低声祝祷。
  二哥皱眉叹道:“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终究太奢靡了。”,我掩住他的口道:“还说,没听见周遭都是赞扬声,就你语出惊人。”,他握住我的手腕道:“世人哪知这道理,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我朝外敌众多,均都虎视眈眈,前线军士口粮军衣尚且不足”,他还没说完,赏灯的人已经飞来白眼,想是嫌他话多吵着了。我忙拉着他从跪拜的人群中起身,绕到相对人少的街上。
  “你啊,从前冲锋陷阵还嫌不够,好不容易回来过两天清静日子,还记挂着那些士卒兵丁。要是皇帝真的圣明,就该封你做个将军,起码也知道体恤下属。”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他只摇头道:“我并不想做什么将军元帅,我只是想为底下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求个公允。”。
  我笑着刮他的鼻子:“这话又托大了,上了战场便生死有命,总不能尤人。”,二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神越过我朝远方看去:“你不知道,我在那边的最后几天,朝廷断了粮饷,统帅有吃有喝,普通士兵只能自己去挖地瓜苦菜,那青海边塞苦寒之地,哪里有什么野菜可吃?不过凭运气猎杀野兽饥一顿饱一顿罢了。棉衣破旧,便剥下死人的衣服裹上,也顾不上忌讳害怕。皇上若是要我们继续追击,一路冻死饿死只怕不计其数了。”
  他说着,又低头看着身上的玉青色龟鹤喜相逢大氅,忽又抬头对我说:“万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我只当再见不到西京的月色更见不到你了。”,我不禁紧了紧手指,似乎这样就能通过指尖将浑身的热气和力量传输给他。
  他也反手握紧我,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今日上元佳节,万不可辜负了。”,我见他笑的凄凉,哪里又高兴的起来,只不过他入伍以后难得回来一次,我若是也沉着脸,可不就真的白白糟蹋这么热闹喜庆的元宵节了。
  前面热气蒸腾,家家摊前都围满了人,因着是夜晚,白烟氤氲格外显眼。我正好奇打望,二哥说:“你也长久没吃这个了吧?”,“什么?”,我不明所以。他灿然一笑,拉着我快步走到一个摊前,对那店家道:“一碗面蚕。”,我听到“蚕”字便骤然打了个寒颤,一声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起来。
  他拉着我坐下,付了铜板,端了那青瓷大碗,边吹边递给我:“小心烫着,慢慢吃。”,我犹豫着接过,畏畏缩缩半眯着眼看去,那碗里稀稀疏疏点缀有碎肉青葱芫荽,还有十来颗珍珠汤圆大小的面团儿。色味俱佳,香气扑鼻。我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不禁问道:“这里面那样有蚕肉?”。
  二哥突然傻住,哑然失笑道:“呆瓜,这是绿豆粉做的,煮糯为丸,糖为臛,杂肉做汤,面团又如人工造蚕,所以谓之面蚕。哪里是真的有蚕肉?”。周旁的人都哄笑起来,我窘的直想往地缝里钻。二哥也笑,我初认识他时,只当他是千年冰山万年积雪,不懂得笑,也不懂得爱,朝夕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原是冰山下的火种,积雪中的烈炭。只需要有心人耐心引导,就能爆发出别样热情。
  我将碗递给二哥,他就着我的手喝了几口汤,我又夹起一颗面蚕,二哥笑道:“我这伤早好了,怎么好意思还让你这么费事伺候着。”,我硬鼓着喂他吃了,才放下碗筷,那店家老两口便乐呵呵的对着我们说:“举案齐眉好啊,以后日子还长,长长变态啊。”,他们竟把我与二哥当成了小夫妻,二哥此时仍镇定自若安之若素,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扭扭捏捏的吃完面蚕,又与二哥一起去猜灯谜。他一路上指点花灯,激昂文字,兴致颇高。途径一个画糖人的摊点,我骤然停住脚步,却没提防二哥仍混在人群里朝前面走去。
  画糖人的老头手艺十分精湛,我看的入了神。高手果然在民间,只见他先是在光滑冰凉的石板上面刷上一层薄薄的油,饴糖糖稀熬好后,用小勺舀起,快速的在石板上牵丝造型,勾勒出一只小猪的线条,因为糖稀在石板上很快就冷却了,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又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稍候凝结即成。他做一个卖一个,有条有序丝毫不乱。我混在一群小孩中间看的忘了形,不时拊掌大笑,间或惊叹连连。
  直到人家打烊收拾起摊子,我才猛然醒觉自己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抬头四望,哪里还有二哥的影子?我心下大骇,这京城地形我是一点不熟悉的,每次出来必定要有人跟着,否则便不辨东南西北,如今二哥不知踪迹,看灯的人又这么多,我要怎么才能回去?
  惶惶然走了几步,还是只见人头涌动,却没半个熟悉面孔,我心中的慌乱又添几分。忽的听见有人唤“婉婉”,我惊喜交加,忙扭头四顾,只见一男一女有说有笑擦身而过,那男子嘴里便叫着“婉婉”。我颓然垂首,耷拉着脸不知前进后退,心下只埋怨,叫你眼贱,尽顾着看稀奇玩意儿,现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都跟丢了,活该把自己也弄丢了才好!又气又委屈,眼眶慢慢热起来。
  “婉婉。”
  又听到耳畔有人叫,我暗自不忿,这个“婉”字在东秦也算是个烂大街的名字了,怎么偏生今晚那么多。这不是故意气我么?我心中嘀咕着,那声音却又近一步:“婉婉。”,温和熟悉,不是二哥是谁?
  我蓦地抬头,二哥正站在街边望着我微笑。他个子高高,又站姿挺拔,当真是公子世无双,想不在人潮中注意到他都不容易。甫一看到他,我心里顿时有了依靠,一放松下来,眼泪便夺眶而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这首《青玉案?元夕》,原本是我应付学业死记硬背来的,此时却在脑中不约而至。我的心像是稚嫩飞鸟第一次用翅膀掠过云层,懵懂的快乐和振奋的喜悦,在生命里瞬时划出一道深刻清晰的痕迹。
  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铭记住某一刻。也许在别人眼里都是过眼云烟,和吃饭喝水并无不同。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刻带来的触动和震荡,即便耗尽一生的记忆,也磨灭不了。
  我泪眼婆娑看向他,在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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