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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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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皇上新封了婕妤,是哪一位?”
  太后抚摸着手里油光水滑的一只西洋哈巴狗,漫不经心道。
  我忙越众上前跪下道:“嫔妾婕妤裴婉,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你姓裴?”太后似乎有了兴趣,“可是河东裴氏靖国公裴元的孩子,3月内选的那个?”
  我跪伏在地婉声回道:“回太后的话,嫔妾正是靖国公的孙辈。”
  太后“哦”了一声,令宫人扶我起来,又赐了座,这才微露笑颜道:“你祖辈为我东秦浴血奋战战功赫赫,如今你哥哥又屡立奇功,当真是将门之荣。听说你身子不甚好,坐着回话吧。”
  因为皇后等人都还站着,我谢了座,也只敢虚虚沾了一点椅面。
  韩昭仪笑道:“妹妹进宫三月,不声不响的晋了婕妤,还获封号‘宝’,可见皇上对妹妹有多宠爱。”
  一对双胞胎姐妹离我最近,其中一个带滴翠耳坠的含笑说:“听闻婕妤昨夜侍寝,今日雨就停了,宫里都说婕妤是祥瑞之人,立了大功,故而皇上封了‘宝’字。”
  太后眉头微蹙,我一眼瞥见,忙起身恭敬道:“嫔妾不过是妄生了一个独特的胎记而已,能有什么功劳?风调雨顺是东秦列祖列宗在天庇佑,若要说起,也是太后素日里仁慈体恤,泽被苍生积下的功德!”
  太后眼波在我身上绕了一绕,面色和缓道:“阴雨连绵,苦的都是老百姓。你们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生惯养,哪里知道田间劳作靠天吃饭的辛苦?全靠着祖宗的福泽,现在雨是住了,皇上还不知道要为了安民赈灾的事忙成什么样。你们也都收起性子,好好伺候着皇上,别没事尽传些闲言碎语。”
  妃嫔们都诺诺称是,太后用保养得益的手梳理着哈巴狗的长毛,淡淡道:“皇后这些日子把佛经收一收,皇上辛劳,你要用心管着六宫,别再传出些有的没有让哀家听了心烦。”
  皇后躬身道:“太后说得是,儿臣自当谨记于心!”
  韩昭仪一行笑一行娇声道:“太后放心,皇后仁厚耳朵软,还有嫔妾呢!嫔妾也会帮皇后分忧,该罚的就罚,该赏的就赏,必定让皇上太后得享清福!”
  我听到她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太后如此威严,一众妃嫔未经传唤无人敢高声说话,她居然放声说笑,难道就不怕太后不悦吗?
  我悄悄窥视太后,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先管好自己吧,没得给皇后添乱!”
  韩昭仪上前一步不依不饶道:“太后,皇上虽然忙于国事,可是忙里偷闲还去婕妤妹妹宫里歇息,嫔妾怕扰了皇上雅兴,昨儿个原本做了时新的鳜鱼也不敢遣人去请皇上,难道嫔妾还不算懂事的么?”
  太后笑道:“你身为九嫔之首,这点大度之心原是要的,怎么还邀起功来了?”
  韩昭仪脸色一暗,随即又笑若春花:“太后您忘了,昨日可是嫔妾的生辰呢,皇上召了宝婕妤侍寝,便把嫔妾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说话间眼神像刀子似的在我脸上飞快的剐了一眼,我原本在她说昨日是她生辰的时候有些慌乱,却又在她恨意到来之后镇定下来。萧琮要留在我那里,并非是我求来的,即便与她的生辰冲撞,我也没有必要为此自乱阵脚诚惶诚恐,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谁知道还会遇上多少娘娘的生辰?多少娘娘的忌讳?我只要小心谨慎,不主动招惹是非便罢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做出惊惶的样子躬身道:“嫔妾新进宫,不知道昨日是昭仪娘娘的生辰,臣妾失仪,还望昭仪娘娘不要怪罪!”
  韩昭仪冷笑一声,并不理睬我。反倒是皇后怕我尴尬,笑说:“也不怪你,本宫听康延年说,是风狂雨骤不便出行,皇上才留在你那里。并非有意要误了昭仪的生辰吉时。”
  皇后虽是说给我听,实际上也是说给所有人听。薛凌云无形中为我解围,我心里却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后端着福寿全牙白汝窑瓷盅,慢条斯理饮着,也不说话,皇后也不敢催请。半晌,太后道:“我也乏了,还得睡会回笼觉,你们且去吧。”
  皇后应了,却不动步,底下人也不动步,我便也毕恭毕敬的站着。
  一盏汤水饮尽,太后便微微闭了眼睛。这时,皇后才轻声道:“太后请歇息,儿臣告退。”底下人呼啦啦福身道:“嫔妾告退!”这才慢慢按序退了出来。
  走至外殿廊下,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我身旁的岳才人笑道:“怎么姐姐也害怕么,嫔妾还以为只有嫔妾这等凡人面见太后才会失措,没想到姐姐这样的神人也会如此呢。”
  双胞姐妹中的一个闻言转过身来,用手中团扇指着岳才人怒道:“才刚太后说什么,这么快你就忘了?嘴里不三不四的,什么鬼啊神的,存心让娘娘们听见了不自在吗?”
  她说话间滴翠耳坠在阳光的折射中晃动出别样神采,云意悄悄在我耳畔说:“这是充衣郭鸢。”
  岳才人一张小脸吓的煞白,我看了心中不忍,便赔笑道:“她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也不是存心的。以后嘱咐她不许再说可不就行了,充衣别与她一般见识。”
  瞥见岳才人感激的神色,郭鸢越发来劲儿,笑道:“婕妤这话错了,正因为娘娘们存了慈悲之心,才让她这么大胆子!况且怎么是嫔妾与她一般见识?太后教诲言犹在耳,皇后昭仪尚不敢忘,她反倒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的人若是不责罚,岂非显得后宫中人个个都是没规矩的?”
  韩昭仪身边的宫人抱琴过来道:“各位娘娘,为了什么吵嚷起来?”
  郭鸢索性越众而上在韩昭仪和皇后面前如此这般的说了起来,岳才人眼泪涌出道:“婕妤好歹救救嫔妾,嫔妾真的是无心的!”
  抱琴冷笑道:“这会子知道错了,才人早先怎么不好好掂量一下再说话呢?”
  她是韩静霜的家生奴才,韩昭仪盛宠,她也跟着有了脸面,虽然只是个奴婢,行事说话却堪比半个主子,此时教训起分位低微的岳才人,也没人吱声,岳才人更不敢反驳。
  云意低声鄙夷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皇后听完郭充衣加油添醋的话,并未动气,只说道:“岳才人确实不够警醒,不如就罚抄金刚经十遍修身养性吧。”
  韩昭仪冷笑道:“怪不得太后常说六宫无矩,全是皇后惯出来的。这样现摆着犯忌讳的话,皇后也轻描淡写的放过?”
  皇后也没计较她言语顶撞,只淡淡笑道:“那么依妹妹之见要怎么处罚?”
  韩静霜眼中寒光一现,闲闲道:“若皇后问起嫔妾,嫔妾的意思便是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我倒吸一口凉气,杖责五十?宫中刑罚森严,掌刑内监下手轻重全看主子心意,若是韩昭仪有心杀鸡给猴看,便是个精壮男人也要打得半死不活,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岳才人?
  郭鸢的双胞妹妹贵人郭芸面有悯色,低声道:“岳才人也是无心之失,昭仪娘娘饶了她吧。”郭鸢眼一横,将她拉到自己身旁道:“你懂什么?娘娘教训人要你多嘴!”
  长期的雨水将宫殿外围的草木冲刷的异常洁净,四处弥漫着清新之气,皇后轻轻紧了紧身上的长袍,静静道:“既如此,妹妹觉得怎么处置妥当,就怎么处置好了。本宫原也不如妹妹雷厉风行。”
  我心中骇然,堂堂一国之母居然如此软弱,还有其他妃嫔在场,韩昭仪的位份并不是最高,皇后就任由她随意处置岳才人,韩静霜锋芒毕露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岳才人面如死灰,两个宫人上前便要拖她下去受刑。
  我见势不妙,上前几步行了大礼道:“岳才人皆是打趣嫔妾才多了一句嘴,并非有意要拗着太后的意思,还请皇后看在她是初犯,又身子单薄,从轻处置吧!”
  皇后正要搀我起来,韩昭仪忽的喝道:“大胆裴婕妤!皇后已经将此事交与本宫处理,即便打死也各安天命!你三番四次阻挠,莫非也想吃板子?”
  她并未跻身妃位,却口口声声“本宫”,严格算来也是僭越大罪,但众人神色如常,想是她如此自称由来已久。
  皇后手势一僵,我微微抬眼看去,她平和的脸上已有了明显的尴尬之色。
  一股子清冽冷香袭入鼻腔,一直沉默寡言的和妃擦身上前,扶住皇后的手笑道:“昭仪这是怎么了,岳才人也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你排揎她一顿也好,教训她一顿也罢,拉回晗风殿处置就是了,何必在长信宫殿外大呼小叫的扰了太后清梦?何况这会子天刚定了,皇上太后尚且喜气洋洋,你就先喊打喊杀的,不是本宫说你,岳才人这条命折了事小,冲了皇上的喜气事大。”
  和妃平时很少露面,话也不多,此时几句话软硬皆施,反而深得人心。
  珍淑媛也笑着说:“和妃娘娘说得是,谁不知道韩昭仪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厉害吓唬吓唬岳才人罢了,哪能真的下狠心呢。”
  她这番话显而易见是为韩昭仪辩护,和妃并不搭话,只伸手作势扶我,又看一看皇后脸色,见皇后颔首才真的扶起我来。

  第十六章 咬碎银牙不须惊
  我早先也听云意讲过,和妃是萧琮十五岁时纳的第一位妃子,世出名门,德容兼备。
  她比皇后年纪大,又比皇后先进宫,皇后未进宫时六宫都是由她暂理,说起来比韩昭仪更有资本自傲。但她却从不倚大,举止娴雅有礼,进退间又以皇后为尊,维护位份低的妃嫔,不媚从气焰嚣张的韩昭仪,不禁让我增添了一层敬意。
  韩昭仪似乎也有些忌惮她,气焰无形中消褪了几分,但仍愠色满面道:“和妃姐姐的意思,倒是要妹妹怎么做才好呢?”
  和妃扶正我头上的珠钗,看着殿外宫人内监忙碌的身影淡淡道:“昭仪妹妹向来聪颖,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反问起本宫来了?”
  韩昭仪咬着牙笑道:“好!好!好!姐姐不愧是和妃,果然事事以和为贵!”
  她连说三个好字,虽然面上含笑,却语带阴森。我觑到周围的妃嫔都有些瑟缩惧怕,冷眼看去,只有珍淑媛刘娉神色如常,正漫不经心的在韩昭仪身后整理自己的裙带。
  皇后拉住和妃的手道:“好了,本宫那里有御膳新做的酥酪,和妃随本宫去紫宸殿吧,至于这里,昭仪自有分寸。”她巧笑嫣然,极力想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我心里暗叹,这还像是统治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吗?分明只是一个委曲求全的滥好人罢了。
  和妃想是习惯了皇后这样子,也微笑道:“既如此,是嫔妾有口福了。”举步时又旋身对跪下地上簌簌发抖的岳才人说:“你的位份虽然低微,但也是帝王的妃嫔,不要动不动就吓得失了天家仪态。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皇后向来是积福的,你自己认个错,不要让昭仪难做。”
  我便是再笨拙,也听得出来和妃是在维护这些个受韩昭仪欺压的低等妃嫔。话里的意思说才人虽低,仍然是帝王的妃子,不可任人欺凌;况且也不是什么不能逆转的大罪,条条款款说的清清爽爽,若是韩昭仪依然率性而为,随意处置,只会显得她自己大惊小怪不懂规矩。
  岳才人磕头如捣蒜,口里直道:“嫔妾错了,都是嫔妾不好忘了讳,嫔妾再也不敢了,昭仪开恩!”
  和妃轻笑一声,扶着皇后蹁跹而去。
  韩昭仪气的手掌成拳,骨节处隐隐发白。抱琴忙为她披上大红织锦蹙金羽缎斗篷,轻声安慰道:“娘娘保重身子,何必为了这些事置气!”
  郭鸢也上前托住韩昭仪的手臂道:“和妃历来这样,娘娘不必理会,该怎么发落还怎么发落,难不成谁还敢说个不字么?”
  我闻言不由皱起眉头,既然皇后与和妃都有宽恕之意,郭鸢还一味怂恿韩昭仪严惩岳才人,究竟矛头指向谁?岳才人并不受宠,平日里也不是哗众取宠之人,只因为今日偶尔吹捧了我几句,就被韩昭仪抓住由头,当成正经罪名治了起来。若是和妃不出面调解,真的把她打死,以后宫里谁还敢与我走近?谁还敢为我说半句好话?
  我不禁冷笑,这场戏排场真大,拉上宫里的妃嫔作陪,当真是杀鸡给猴看!
  韩昭仪紧紧咬着下唇,半晌道:“好得很,如今本宫反倒里外不是人!”
  无人敢搭腔,韩昭仪又想了一阵,回身道:“各位妹妹都看到了,如今并非本宫办事不利,乃是皇后与和妃息事宁人,不许本宫追究。以后你们想要怎样混说只管说去,本宫也管不了!若是太后震怒,自然也与本宫无关!”
  她又莞尔对我道:“今日让婕妤见笑了,婕妤在皇上面前可不要笑话本宫才好。”
  我忙躬身回道:“韩昭仪言重了,昭仪辛苦料理后宫,嫔妾怎么敢有此等念头!”
  韩昭仪哼一声道:“昨日本宫生辰,亲手做了紫玉云片糕与妹妹们分甘同味。妹妹们和睦,大都给了本宫几分薄面,只有裴婕妤与沈更衣莲步未至。想必,是本宫的内监们通传不力了。”
  她微一侧面,对抱琴道:“叫人去查昨日去云台所和慕华馆通传的是谁,这等不警醒的奴才,连件小事都做不好,查出来通通打发去暴室!”
  抱琴高声应了,拿眼斜睨我和云意。
  我心里一片了然,韩昭仪果然是冲着我来,现在越发攀扯上云意。想必近来在萧琮身边得宠的人都是她的眼中钉,能打压一个是一个!我按下心里的烦躁,不禁冷笑,韩静霜如此不知收敛,在后宫倾轧中又能走得多远?若是遇见深藏不内的腹黑对手,岂非连骨头都会被人吞掉?
  我不禁又瞄了一眼珍淑媛刘娉,她也正在看我,两人眼神汇集,我似乎能听见刀锋相错的金石铿锵之声。
  云意轻声道:“昭仪息怒,嫔妾原本也要来为昭仪贺寿,只是身子不耐烦,怕扫了娘娘的兴致,所以只遣人送了贺礼,还望娘娘勿怪才好!”
  韩昭仪重点并不在她身上,笑着对我说:“裴婕妤,你昨夜承恩便连连封赏,本宫还没贺你晋位之喜呢。”
  我微微福身道:“嫔妾谢过昭仪。”
  珍淑媛嫣然一笑,缓缓道:“婕妤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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