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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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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淑娟被扶坐在沙发上,对冬梅微微点点头,低下头不吱声了。但双眉还是紧蹙在一起,痛苦并未消失。   
  王一民等卢淑娟沉静下来以后,才坐在她对面诚挚地说道:“你是秋影的姐姐,你当然是了解他的。我也非常盼望他能像你说的那样善良,因为他是我的学生。但是人的品格和表现是会随着处境改变的,尤其是青年人,何况现在和他坐在一块密谈的又是那样一个……恕我直言,和狐狸呆在一块总会沾上一些臊气。所以我还想提醒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卢淑娟低垂的头渐渐抬起来,等王一民说完后,她轻轻地点点头说:“我一定和弟弟谈谈,我想他会当我说实话的。”   
  “不要问得太直接,最好能启发他自动告诉你。”   
  卢淑娟会意地点点头。   
  “我们都要关心秋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个人干了一件坏事,两件、三件就会接踵而来。第一次杀人的人心跳手颤,第二次、第三次这种感觉就逐渐减少了,常了就会变成一个刽子手,以杀戮为快乐了!”   
  卢淑娟深深地点点头。   
  大门外传来摩托车的鸣叫声。   
  王一民忙站起身走到窗前去看,卢淑娟和冬梅也跟过来。   
  大门外一辆带拖斗的摩托车开走了。卢秋影站在大门旁向摩托车招手。   
  王一民和卢淑娟对看着。卢淑娟的双眉又紧皱到一块去了。  
第51章    
  《茫茫夜》在日满俱乐部演出的日子到了。柳絮影本来想亲自到卢家请淑娟母女去看她演的戏。后来听说那位大少爷回来了,为避开“求影”的麻烦,在演出的前一天,她请人送来一封信,附有两张招待券,信中诚恳地邀请淑娟母女务必光临。   
  卢淑娟接到信后很为难,她不愿意到这种带有政治色彩的集会上去抛头露面,怕给老父亲招来不必要的非议。但柳絮影演戏她还没看过,出于对这位女友的爱慕之情,她又很想去。去还是不去?她犹豫不决。她真盼望王一民能早点回来,好听听他的意见。从吃过晚饭她就站在窗前往大门外看,直看到太阳快落山了他还没露面,真是“望穿秋水,也不见伊人的踪影”。   
  正在她往外看的时候,她妈妈进来了。这位三姨太太名叫葛翠芳,今年刚满四十三岁,但看上去还跟三十多岁的人差不多。头发还乌黑发亮,细腻白嫩的皮肤上还没有明显的皱纹,一双和卢淑娟长得极为相像的稍嫌细长的眼睛,也还显得很有神韵,高高的身材虽说有些发胖了,但并不臃肿,一身黑丝绒旗袍穿在身上线条还很好看,真还可以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来形容这位妇人呢。   
  她一进屋,正在盼望王一民归来的淑娟就把心中的难题向她说了。淑娟原以为她妈妈不爱看话剧,所以在这之前没把柳絮影相请的事告诉她。现在说,也没想到她能去,只不过想请妈妈给自己拿个主意而已。哪知她话一出口,这位平时对话剧极不感兴趣的三姨太太却兴致大发,甚至还没等淑娟把心中的难题说出来,她已经决定去了。   
  这出人意料的决定真使卢淑娟有些困惑不解,她忙问妈妈,“您怎么忽然对话剧发生兴趣了?”   
  葛翠芳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含蓄的微笑说:“我不是对话剧发生兴趣,是对演话剧那个人发生兴趣。”   
  “您是说絮影?”   
  “嗯。”葛翠芳点点头说,“我要解开一个谜,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能把守全闹得神魂颠倒,到现在还魂不归体。”她和卢运启一样,从来都管卢秋影叫老名字——守全。   
  卢淑娟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她还有点不大明白,便又问道:“您不是已经认识絮影了吗?她在这住的时候您还陪她吃过饭,谈过话,背后还当我称赞过她,说她是个聪慧不俗的姑娘。”   
  “那是在台下呀。”葛翠芳轻轻一拍双手说,“守全是看完她这出《茫茫夜》才着了魔的。我就弄不明白,干说不唱的话剧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魔法?我一定得去看看。我再去问问你爸爸,看看他有没有兴致和咱们一同去。”   
  “我倒担心爸爸连您都不让去。”;   
  “我去说说看。”   
  葛翠芳转身走了。隔了一会儿满脸笑容地转回来,她告诉卢淑娟说,“我当你爸爸一说,他先是捋着胡子沉吟不语,我一看这是要打驳回,忙告诉他这是人家特意来请的,再说我从来也不看话剧,这回是自己办的剧团演还能不看吗?我还告诉他你也特别想去……”   
  葛翠芳刚说到这,卢淑娟忽然一撅嘴,一皱眉,叫了一声:“妈妈,看您!”   
  葛翠芳忙止住话头,奇怪地望着女儿。   
  卢淑娟接着说:“谁告诉您我想去来的?还加上个‘特别’两个字!从来也不糊涂的妈妈怎么说起设根的话来?”   
  “咦?我看你方才……”   
  “我方才说去啦?”   
  “可你至少没说不去呀。”   
  “您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就张罗上了。”   
  “哎哟哟,看把我女儿急的!”葛翠芳拉住女儿的手,拍着她的手心笑着说,“急啥?妈妈到紧关节要的时候就得把女儿搬出来呀。你爸爸一听他这颗掌上明珠特别要去,这才点头了。妈妈是借女儿的光呢。”   
  卢淑娟嘴还撅着,但却又忍不住笑了。她的头还微低着,从头发丝下面撒娇带嗔地望着葛翠芳说:“妈妈就会哄女儿,爸爸一定是听您这位从来不看话剧的人要看自己剧团的演出,才不忍心驳回的……”   
  “好了,好了。我女儿高兴了就好。”葛翠芳摇晃着女儿的手说,“无论我女儿怎么说,妈妈要去看戏女儿还能不陪着去吗。”   
  葛翠芳说得卢淑娟笑起来。在笑声中葛翠芳接着说:“你爸爸后来也高兴了,他还要告诉剧团再送三张票来,咱们再多去几个人。”   
  卢淑娟不笑了,她忙问:“还谁去呀?可千万不能叫弟弟去呀!……”   
  “那还用你说了。你爸爸说要瞒着他,连信儿都不让他知道。”   
  “那还让谁去?”   
  “你爸爸让春兰和冬梅跟咱们去。”   
  “还有一张票呢?”   
  “那张票啊……”葛翠芳拉着长声,用细长的眼睛瞟了淑娟一眼,神秘地拍着她的手,用说悄悄话的小声对着她的耳朵说,“你爸爸让你去请你们的王老师陪咱们一块去。”   
  卢淑娟双颊立刻飞上了红云,她把手从葛翠芳手里往回一抽,又一撅嘴,一扭身说:“妈妈,看你!请就请呗,还那么看我干什么?”   
  葛翠芳高兴地笑了,她又拉住卢淑娟的手说:“这么大了,还害羞。妈妈这些天就看出来了,小冬梅也当妈妈露出点儿风,你还瞒着……”   
  “妈妈,那还是没影的事呢。咱们不说了……”卢淑娟又一扭身,跑到窗前去了。   
  说也真巧,这时王一民正好从大门外往院里走。卢淑娟看了一眼,便扭回身,冲着她妈妈又一笑,一低头,一捂脸,跑出屋门去了。   
  葛翠芳有所察觉地忙走到窗前去看,正看见王一民从院当中往西楼门里走。她不由得对着这年轻有为,人才出众的王老师点点头。她开心地笑了。   
  王一民前脚迈进屋门,后脚就跟进来卢淑娟。屋门开着,王一民并没发现站在门口的淑娟。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屋里光线很暗。卢淑娟伸手摸着门旁的电灯开关,打开了吊在棚顶上的屋灯。   
  王一民回头一看,见卢淑娟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她两颊鲜红,像喝了酒一样。王一民不由得一乐说:“有什么好事,这样喜气洋洋的?”   
  卢淑娟抿着嘴一笑,回手把门关上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刚要讲话,忽然停下脚步,一指王一民的脸说:“哎哟!您怎么出了那么多汗?连衣服都溻湿了!”   
  王一民不由得用手抹了一把脸,不在意地笑笑说:“走急了,天又热,这屋凉快,一会儿就能消汗。”   
  “您是从学校走回来的?”   
  “嗯。   
  “怎么不坐公共汽车?”   
  “这么远,坐什么车。”   
  “您哪,真是的!”卢淑娟嗔怪地指点着王一民说,“爸爸早就让您上下班坐家里的汽车,您却说什么也不十,就让汽车在那白闲着……”   
  “哎呀,你又来了!”王一民连连摆着手说,“一个穷教书匠,坐着小卧车上下班,不出两天就得变成哈尔滨奇闻。”   
  “那让您骑弟弟的摩托车怎么也不干?”   
  “我骑摩托?”王一民哈哈笑着半蹲下去,拉着骑摩托车的架势说,“就这么‘突,突,突’的,前边冒气后边冒烟地开进学校去,学生还不都得围过来看我这怪物?”   
  “让你这么一说,就什么也不能坐了?”   
  “对了,坐什么也不如自己这两条腿好。”王一民收起笑容,走到卢淑娟面前,声音降得低些说,“再说我这是有古训为依据的,孟子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当然不敢以受’大任‘者自居,但是正像上次和你唱和题诗所说的:要’誓雪汉家耻‘,就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以便必要的时候能冲锋陷阵。那种苟且偷安,得过且过,不是我们今天这亡国之人应该有的态度。我这说法不知你同意不?“   
  王一民说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卢淑娟。卢淑娟眼睛里闪着激动的亮光,她深深地点着头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卷书。我不但完全理解您的苦心,而且今后也要照您的样子做,能不坐车的时候尽量不坐车。早晨我也要到外面练筋骨,练意志……”   
  “能这样当然好。不过得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为什么要这样自找苦吃?”   
  “那还用说吗?”卢淑娟睁大了明亮的眼睛,扬着头,更加靠近王一民说,“我说照您学,就不光是学表面的样子,也要‘胸怀报国志,誓雪汉家耻’呀!”   
  王一民也激动地直望着她说:“这话是真的?”   
  “您还要我发誓吗?”   
  “这么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我要把您想的变成我想的。”   
  “这可是一条艰险异常的道路哇!”   
  “跟着您,再艰险,也不怕。”   
  两人靠得更近了,两双眼睛看得更紧了,两人的胸脯几乎贴到一块,彼此能听见呼吸,听见心跳。呼吸是急促的,心跳是快速的。卢淑娟仰着头,慢慢将眼睛闭上了。火辣辣的目光被关住了。不,那是关不住的,那目光已经带着她的全部热量,涌进王一民的心中,使他的心也达到了沸腾的顶点,他马上就要张开双臂,去接受那少女的一片真情……   
  忽然他向后退了两步,双眉也随着紧皱起来,一只手伸向前面,嘴也张开了。手好像在摇,嘴好像在说:不,不……   
  淑娟的眼睛仍然闭着。   
  正在这时,楼梯紧响起来,是谁跑得这样急拙了什么事情?   
  王一民急转过身子,向屋门望去。   
  卢淑娟也睁开了眼睛。   
  传来敲门声,只两下,门就被推开了,闯进来的原来是小冬梅。这姑娘也像她那小姐才来的时候一样,双颊也是鲜红的,莫非说她也有什么喜事?   
  王一民一看冬梅那满脸喜气的样子,心里落了底。他看了淑娟一眼,这姑娘脸仍然是那样红,眼睛仍是那样亮。王一民长出了一口气,镇定下来了。   
  冬梅跑到他俩面前,眼睛放着光彩,急对卢淑娟说:“小姐,好消息!刚才三太太告诉我,明天她和小姐要领我和春兰姐看戏去。三太太兴致可高了,和我说的时候喜笑颜开的。”   
  王一民一听忙问:“看什么戏?”   
  还没等冬梅回答,卢淑娟就说道,“那也值得高兴成这个样?妈妈不是常领你们上华乐大舞台去坐包厢?”   
  “哎哟!那是什么戏,这是什么戏?”冬梅笑着跑到卢淑娟和王一民面前说,“这是塞上萧先生写的,柳絮影小姐演的,鼎鼎大名的《茫茫夜》呀!这戏才写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过。”   
  卢淑娟听到这忍不住用手指一点冬梅的前额,笑着说:“说说就玄起来了!还才写出来的时候你就看过呢,还不如说是你和塞先生两人合写的呢。”   
  “小姐,我说的是真话呀!”冬梅急得白脸涨得发红,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那时候塞上萧先生把剧本送来请老爷看,老爷让我给他念。我念完了看,看完了念,有些剧本上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   
  “你那叫念剧本,也不是看戏呀!”   
  冬梅把嘴一撅(她撅嘴的神态竟和卢淑娟一样,都是那么憨态可掬)说:“看小姐,您真能挑毛病,一两个字说不对了也挑。反正不论是看还是念,我对那剧本可熟悉了。后来听说剧团演了,我多么想看哪!就是没人领咱去。大太太每天吃斋念佛,二太太成大病病歪歪,就三太太爱动一点,还总坐包厢看京剧……”   
  卢淑娟拍手笑着说:“哎哟!看把我们冬梅委屈的,想看场话剧都这么难哪!早知道这样,我回明爸爸,单请你们看一场。”   
  “咱们可没那个福分。只求三太太和小姐以后能常出去看看话剧,咱们就能跟着开眼界了。”   
  “行了,别要贫嘴了,春兰知道不?”   
  “还不知道呢。”   
  “快给她报信去吧。”   
  “哎。”冬梅响块地答应一声,又转对王一民说,“王老师吃晚饭没有?要不要我给您开饭……”   
  “吃过了。”王一民对冬梅笑着挥挥手说,“你快报信去吧。”   
  冬梅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屋里又剩下王一民和卢淑娟两个人了。两人对看着:卢淑娟不由得脸又红了。她半低下头,搭讪着说,“明天看剧,爸爸说他多要两张票,想请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呢。”卢淑娟第一次将“您”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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