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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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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尉急道:“这……大将军,陛下——”
  庞涓摆一摆手,不耐烦地说:“你们照做就是!陛下那儿,本将自有交代!”
  军尉应一声喏,急带众军卒离去。
  看到军卒走远,庞涓再次面朝公子卬跪下,泣泪道:“末将来迟,安国君受苦了!”
  公子卬跪前一步,紧紧握牢庞涓之手,涕泪交流:“大将军——”
  这日下午,在王宫后花园的凉亭下面,魏惠王端坐于席,全神贯注于面前的棋局,有顷,目光从棋局上移开,缓缓转向对面的庞涓,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庞爱卿,你可看清楚了,若是后悔,寡人许你悔棋一步,重新落子。”
  庞涓应道:“微臣谢陛下恩赐。不过,微臣既已落子,断无悔棋之说。”
  魏惠王点头笑道:“好,庞爱卿既肯舍弃,寡人也就不客气了。”话音落下,举起一子,缓缓落于棋盘,将庞涓的一条大龙彻底围死。
  看到再无扳回的希望,庞涓只好投子:“陛下落下此子,微臣只好认输了。”
  “爱卿弈得好棋啊!”魏惠王笑道,“不瞒爱卿,寡人弈棋无数,唯赢爱卿一局,实属不易!来来来,再开一局!”
  庞涓叩道:“陛下,恕微臣无礼,微臣连输三局,已是无心再战了!”
  “嗯,”魏惠王点头道,“寡人也观你精神恍惚,不似往日。爱卿可有心事?”
  庞涓再拜:“陛下圣明,微臣的确感念一事。”
  魏惠王将棋局推到一边:“爱卿有何感念,可否说与寡人?”
  庞涓缓缓说道:“昨日清晨,微臣正欲出门,忽见院中落下雏鸟一只。微臣玩心忽起,将其捉住,关入笼中。晚上回来,微臣想起雏鸟,便去观看,却见两只老鸟绕笼而飞,一鸟鸣声凄惨,另一鸟吃力地将尖嘴伸进笼中,一点点地给雏鸟喂食。微臣动下恻隐之心,当即放走雏鸟。雏鸟出笼,小鸟一家三口欢叫蹦跳,绕房三圈,方才飞离,场面令人感动!”
  魏惠王早已闻知庞涓前往龙山探望公子卬之事,听闻此言,就知庞涓是在为他求情,长叹一声:“唉,庞爱卿,你不必说了。逆子之事,实属罪有应得,寡人如此处治,已是从轻发落他了!”
  庞涓仍旧跪在地上:“陛下,安国君之错,多是受到奸贼陈轸蒙蔽。今无陈轸,安国君必会明辨是非,重新做人。”
  这么解释再合情不过了。魏惠王想到自己也曾受那陈轸蛊惑,不由连连点头:“嗯,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依爱卿之意,如何处置逆子方为合适?”
  庞涓抱拳应道:“安国君武功高强,善于阵战,亦能治军,勇名远播列国,是不可多得的率军之才。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赦免安国君之罪,恢复安国君大将军职爵,微臣愿为安国君副将,与安国君一道治军教战,横扫列国,辅佐陛下成就王业。”
  魏惠王连连摆手:“这如何能成?”
  庞涓再拜:“恳请陛下准允微臣所求!”
  “这样吧,”魏惠王决然说道,“庞爱卿既有此求,寡人可以赦免这个逆子,至于职衔,就让他出任中军参将,跟着爱卿学习治军,寻机会戴罪立功。”
  其实,这也是庞涓早就预知的安置,但口中仍在坚持:“陛下!”
  魏惠王断然说道:“爱卿不必再言!让他做参将,寡人也是看在爱卿的面子上!”
  庞涓略顿一下,又是三拜:“微臣谢陛下厚爱!陛下万安,微臣告退!”
  望着庞涓渐去渐远的身影,魏惠王将身子微微后仰,长出一口气,不无感叹地对毗人点头说道:“此人既能想寡人之所想,又无贪心,真是一名纯臣啊!”
  毗人亦是赞叹有加,点头道:“是陛下慧眼识才!”
  魏惠王笑道:“就你会说话!这样吧,你走一趟,带那逆子回来。寡人不想见他,你可叮嘱他,让他跟牢庞爱卿,好好习练治军之术。”
  “老奴领旨。”
  毗人手持魏惠王的金牌令箭赶赴龙山,为公子卬解除圈禁。在公子卬的再三要求下,毗人透露,为他求情的是大将军庞涓,并说庞涓不但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且又自愿将大将军之位让出,自己愿为副将。
  毗人的披露使公子卬心潮难平。这些日来,他一直记恨庞涓,以为是庞涓夺了他的主将之位,此番救他,也是别有用心,听闻此话,方知是自己想多了。
  回至府中,公子卬顾不上梳洗,也顾不上更衣,当即召来车驾,带上厚礼,欲去大将军府答谢。不料刚刚出门,却见庞涓驱车赶来。
  看到公子卬,庞涓急跳下车,跪地叩道:“微臣叩见公子!”
  公子卬急迎上前,将庞涓一把扶起,朝他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大将军大恩,魏卬终身铭记!”
  庞涓还礼道:“公子说哪儿话!微臣闻知公子回府,即刻赶来为公子压惊!”
  “魏卬回来,第一要事就是登门拜谢将军,谁知刚一出门,将军却先一步到了,这……这叫魏卬如何是好?”
  庞涓呵呵笑道:“公子与微臣,这是心往一处想了!”
  公子卬也笑起来,伸手让道:“大将军,府里请!”
  庞涓转身略一摆手,庞葱与一仆人从车上抬下一只箱子,走上前来。公子卬知是贺礼,对庞涓客套道:“照说是魏卬谢将军才是,您这是——”
  庞涓又是一笑,指着箱子道:“这点薄礼是微臣特为公子备下的,待会儿公子验过,自会收下。”
  公子卬的胃口被庞涓吊起,急不可待地携庞涓之手步入客厅,庞葱二人也抬了箱子跟在身后。
  看到箱子已在厅中放好,庞涓上前亲手打开,指着箱中道:“公子请看。”
  公子卬急走过来,伸头一看,箱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件带血污的甲衣和一柄宝剑,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臊臭味。
  看到公子卬又是捏鼻又是皱眉,庞涓笑问:“公子可识此物?”
  公子卬摇头。
  “公子难道连田忌的披挂也记不起了?”
  公子卬惊道:“这是田忌的?”
  庞涓哈哈大笑数声,点头道:“前次黄池大战,田大将军一不小心,竟然掉进公子爱将范梢布下的陷阱里,滚出一身屎溺不说,还想拿这把破剑自杀。幸亏范将军眼疾手快,打掉此剑,拿铁钩将他钩出陷阱,好歹救了他一条小命。”
  黄池大战的故事,公子卬早就听说了,只是庞涓在讲述此事时,转弯抹角地将擒获田忌的功劳记在他头上,却是让他感到意外,甚至多少有些尴尬,点头道:“好好好,您这两件大礼,魏卬全收下了!”话锋微转,拱了拱手,“田忌这厮诡计多端,害魏卬不浅,谢大将军替魏卬出了这口恶气!”
  庞涓急忙摆手,真诚说道:“此功属于范将军,范将军又是公子亲手栽培出来的,微臣何敢居功?”
  公子卬从语气里听出庞涓出自真心,并非故意搪塞,抑或奉迎拍马,真正服了,当下吩咐仆从抬下礼箱,摆上铜制茶具,亲手沏好香茶。正欲请庞涓品尝,大门外面一阵车马声响,门人飞奔而来,高声唱报:“瑞莲公主驾到!”
  听到“瑞莲公主”四字,庞涓怦然心动,正欲说话,公子卬已经起身,略显抱歉地朝他微微笑道:“胞妹光临,庞将军稍候片刻,待魏卬迎接一下。”
  公子卬刚刚步出厅门,一位美貌少女已是风一般卷进院子,二话不说,一头扎入他的怀中,伏肩泣道:“二哥——”
  公子卬将她轻轻抱住,不无激动地喃喃说道:“莲妹——”
  二人紧紧相拥。
  过了一时,公子卬松开瑞莲,扯着她的纤手走进客堂,指着已经起身的庞涓道:“莲妹,来,二哥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威震列国的大将军庞涓。”
  庞涓就势叩拜于地:“微臣庞涓叩见公主!”
  瑞莲公主万未料到这里还有其他男人,顿时脸颊绯红,欠身还礼:“大将军免礼!”
  庞涓再拜道:“微臣谢公主厚爱!”
  庞涓再拜谢过,起身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凝视瑞莲公主。瑞莲公主久居深闺,除宫中太子和诸公子之外,很少接触其他男人,抵挡不住庞涓火一样的目光,两颊绯红,低头不语,单薄的身子不无胆怯地稍稍靠向公子卬,娇羞之态越发惹人怜爱。
  庞涓心中一动,缓缓收住目光,揖礼道:“公子、公主,你们兄妹许久未见,慢慢叙谈,微臣告辞。”
  公子卬急道:“庞将军,这……总该喝口茶吧。”
  “来日方长,公子不必客气。”庞涓一个转身,大步走出厅门。
  公子卬送到院中,庞涓猛然回头,再望瑞莲公主一眼,见公主也在偷眼看他,朝她一笑,再次揖过,大踏步离去。
  公子卬又送一程,在大门外面与庞涓作别,转身回至厅中,对瑞莲公主道:“你看这人,说走就走,怎就如此见外呢?”
  瑞莲公主脸色一红,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公子卬:“宫里风传庞将军神武,我还以为他是铜头铁身的汉子呢,谁想他看起来倒像一名书生。”
  公子卬笑道:“莲妹要是相中庞将军,二哥为你保媒!”
  瑞莲公主脸色顿红,跺脚嗔道:“二哥,人家好心望你,可你——”
  公子卬赶忙哄道:“好好好,算二哥多嘴,行不?来,看二哥给你带回来什么宝贝了?”说着,叫仆从提上来一只木桶。
  瑞莲朝桶中一看,惊喜地叫道:“鲜鱼?”
  公子卬得意地嘻嘻一笑:“是二哥看着渔人从大泽里钓上来的。莲妹是只猫,二哥还能不知道?”转对仆从,“交给膳房,清蒸两条,其余的用火炙掉。”
  瑞莲急补一句:“清蒸时,姜葱多放一点。”
  自从见过瑞莲公主,庞涓多出一桩心事。回到府中,庞涓谢绝任何访客,闭目端坐半日,召庞葱备上车马,径投相国府去。
  惠施得报,迎出大门。
  望到惠施,庞涓走前几步,揖道:“晚生庞涓有扰先生了。”
  自凯旋之后,庞涓这是第一次拜访相府。庞涓见面即以晚生自居,尊称他为先生,倒使惠施颇为惊讶,抱拳还礼道:“大将军是稀客,惠施请还请不到呢,何谈打扰!”
  庞涓谢道:“那日在朝堂,若不是先生出言搭救,晚生几成刀下之鬼,何有今日之荣?先生活命大恩,晚生无以为报,今日上门,但求先生受晚生一拜!”
  庞涓说完,当场叩拜于地。
  惠施急忙拉起:“大将军,这可使不得!”携住庞涓之手,“大将军,府中请!”
  庞涓让道:“先生请!”
  两人携手入府,在厅中分宾主坐下。庞涓环顾四周,极目之处,唯见恬淡雅致,并无一丝儿珠光宝气,顿生敬意。不一会儿,一位婢女沏好清茶,叩跪于地,举案齐眉。
  惠施端起一杯,递给庞涓:“大将军,请用茶。”
  庞涓谢过,双手接过,轻啜一口,品之,别是一番滋味,啧啧数声,由衷赞道:“观先生雅室,如至鬼谷草堂;品先生香茶,如品鬼谷先生清茗。”
  “大将军言过了!惠施乃尘世粗俗之人,何敢望鬼谷先生项背?”
  “先生不必过谦。先生大名,晚生久闻。先生远见卓识,晚生由衷敬服。别的不说,先生至魏之后,如春风化雨,于无声处使国家大治。今日陛下远小人,近贤臣,定新都,行新政,皆是先生之功。”
  惠施呵呵几声笑过,轻轻摇头:“大将军这是越说越过了。若论本领,惠施何及大将军呐。回头思之,大将军出山之后的这一局棋,当真是步步精妙啊!”
  “晚生不才,谢先生褒奖!”
  “听说这几日,大将军就又落下一枚妙子。”
  庞涓忖知惠施是在暗指他攀结公子卬之事,稍显尴尬地笑了笑:“晚生拙劣,做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惠施轻叹一声,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唉,我看得出来,大将军这也是无奈之举。魏国不同于秦国,要想成就大业,若无根基,单凭本领,真也行不通。”
  庞涓亦叹一声,缓缓说道:“自出鬼谷之后,能知晚生者,唯有先生了。”略顿一顿,起身至惠施前面,叩拜于地,“先生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惠施此番非但没有拦他,反倒微闭双目,坦然受之:“要我做什么,大将军可以说了。”
  庞涓拜过三拜,方才说道:“恳求先生为晚生玉成一桩好事!”
  这一请求显然出乎惠施的意料之外。怔有一时,惠施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庞涓,点头道:“嗯,大将军事业有成,是该立家了。这是人生美事,本相愿意效劳。请问大将军看上的是哪家女子?”
  庞涓一字一顿:“瑞莲公主!”
  惠施打个惊愣,圆睁两眼,将庞涓凝视良久,重又缓缓闭上:“我听到了。”
  庞涓再拜:“晚生谢先生成全!”
  初秋时节,微风徐来,吹动一池荷叶。
  荷花池边的凉亭下,魏惠王躺在一张摇椅上,双眼闭合。毗人守在一边,也在打盹。两个宫女侍奉于一侧,一个轻轻晃动摇椅,另一个手拿蒲扇,一为扇风,二为驱赶可能骚扰的飞虫。
  迷迷糊糊中,魏惠王乍然看到庞涓向他走来。
  魏惠王赶忙欠身,笑道:“庞爱卿,来来来,坐寡人身边。”
  庞涓却一句话不说,阴郁着脸径直走到跟前,两膝跪地,两眼泣泪:“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惊道:“庞爱卿,你……你为何流泪?”
  庞涓再拜后泣道:“陛下,微臣是……是来向陛下辞……辞行的。”
  魏惠王大急,一把扯住庞涓衣角,声音都变了:“辞行?爱卿欲至何处?”
  “秦国。”
  魏惠王惊道:“这……这如何能成?庞爱卿,寡人待你不薄,爱卿为何心存二志呢?”
  庞涓应道:“陛下,请听微臣一言。常言道,凤凰栖高枝,蛟龙归大渊。陛下虽待微臣不薄,可魏国已如强弩之末,难成大事。秦国如日中天,将来必成王业。秦公多次使人求聘微臣,陛下所赐,秦公不仅一样不缺,且又承诺微臣封疆分土。微臣以为,封疆倒在其次,成就王业,却是微臣此生所愿。”
  魏惠王急道:“寡人也想成就王业,爱卿不能走,寡人也想成就王业哪!”
  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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