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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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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鬼谷子已张开两臂,前后左右舒缓几下,出声吟道:“萧萧兮谷风,幽幽兮山林。佳人兮有约,悠悠兮我心。”
  张仪一惊,吐下舌头,伏头于地。
  玉蝉儿听到声音,缓缓走入帘后,对鬼谷子禀道:“山外两位士子求见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鬼谷子道:“哦,有客人来,撤掉帘子吧!”
  玉蝉儿撤去竹帘,鬼谷子旋过身子,正对二人。
  苏秦、张仪连拜三拜,伏于地上。
  鬼谷子呵呵笑道:“老朽云游多日,今日方回,本欲稍歇片刻,不想一定竟是几个时辰,让客人久等了!”
  苏秦吟道:“晚辈冒昧来此谷中,有扰先生宁静,还请先生宽恕。”
  鬼谷子呵呵又是一笑:“老朽想起来了,你就是洛阳那位客官。是老朽请你来的,怎能说冒昧呢?老朽云游之前,已将配好的草药留于谷中,童子可否交与客官?”
  苏秦再拜,吟道:“晚辈已按前辈所嘱,每晚一丸,服过一些时日了!”
  鬼谷子点头道:“嗯,服了就好。对你来说,这些药丸虽能软舌,却不紧要!”
  “前辈是说,”苏秦急了,“晚辈之病,连这些药丸也不济事?”
  “是的。”鬼谷子应道,“你的口吃非先天所致,乃后天养成。你心气甚高,却无自信。于你而言,口吃并不是病,失去自信,才是真病。”
  苏秦沉思有顷,再拜于地:“晚辈谢先生指点迷津!”
  鬼谷子的目光转向张仪:“哦,这位客官,老朽也想起来了。你别是追进山来扯老朽的招幡么?”
  张仪打个惊愣,全身一寒,赶忙叩道:“晚生不敢!”
  “既然不是来扯招幡的,你来此处何事?”
  “我——”张仪眼珠儿一转,“晚生愿赌服输。先生神算,句句灵验,晚生输与先生三个响头,特来奉还!先生在上,请受张仪三个响头!”
  话音落处,张仪不由分说,重重叩下三个响头。
  “好了,”鬼谷子点头道,“三个响头老朽已经收下,你可以走了!”
  张仪急了,忙以臂肘碰碰苏秦。
  苏秦吟道:“晚辈还有一求,乞请前辈允准。”
  “是求卦否?”
  “晚生非为求卦。晚辈此来,疗治口吃倒在其次,首要是恳求先生允准一事。”
  “客官请讲。”
  “晚辈乞请先生容留我二人随侍左右,听先生教诲。”
  鬼谷子沉吟半晌,转向张仪:“这位客官,你也这么想么?”
  张仪赶忙拜道:“晚生不才,欲与苏士子一道,求拜先生为师!”
  鬼谷子点点头,缓缓说道:“好啊,你二人有心求学,可喜可贺。时下学者如林,大家鹊起,有孟轲之流治仲尼儒学,有庄周之流治老聃道学,有随巢子之流治墨翟墨学,有公孙鞅、申不害之流宣扬法学,有惠施、公孙龙之流开名实之宗,有淳于髡、邹忌之流以隐语取胜,有桓团之流以诡辩盗名,还有杨朱、彭蒙、田骈、慎到之辈,皆是大家,无不著书立说,开宗立派,列国更是学宫林立,学风骤起,老朽问你,你们缘何不去投奔他们,反而来此深山老林,求拜一个山野老叟呢?”
  听到鬼谷子一连说出这么多名字,张仪豪气陡来,出口应道:“晚生遍观百家学问,或宣扬大道,或彰显小技,多为矫饰之术,不堪实用!”
  鬼谷子点下头,态度和蔼:“为何不堪实用,客官能详言否?”
  张仪略一沉思,侃侃言道:“老庄之学远离尘嚣,提倡无为而治,而方今天下,若是无为,根本不治,是以大而失用;孔孟之道以仁义为本,以礼乐为准,而天下早已礼崩乐坏,不仁不义,也是难行;墨、杨之学修身有余,治世不足,是以诸侯弃之不用;刑名之学,只求以力服人,难以驰远;名实之争、诡辩之说,纯属矫饰做作,不堪取用;至于用兵之要、阴阳之术、商贾之道、农桑之论,凡此种种,虽说有用,无不过于褊狭,不足以救当今乱世!”
  鬼谷子缓缓说道:“所以你就跑到这道山沟里来了!”
  “正是!”张仪顺口应道,“晚生听闻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天下学问无所不知,遂与苏秦奔波千里,赶赴此地,求拜先生为师,乞请先生准允!”言讫,再拜于地。
  鬼谷子呵呵笑出几声,缓缓说道:“张士子别是听错了。除去算命看相,老朽实无所知,何来经天纬地之才?再说,方才听你所言,百家学问已尽收胸中,皆有所判,老朽纵使读过两册书,哪能及你?老朽门前流淌的不过是条小小山溪,容不下你这一条大龙啊。”
  鬼谷子此言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张仪由头顶寒到脚心,连连叩头:“晚辈失言,请先生海涵!”
  鬼谷子的声音依旧十分和善:“言为心声,何失之有?”转向玉蝉儿,“蝉儿,天色已晚,可让这位客官在谷中暂歇一宿,明日晨起,送他下山去吧!”
  话音未落,鬼谷子已经起身,径入洞中。
  张仪一急,口叫“先生”,爬起来就要追去,却被玉蝉儿挡在前面,伸手拦住:“张士子!”
  张仪又羞又急,看她一眼,悻悻地与苏秦走出草堂。
  回到草舍,张仪抱头闷坐一时,缓缓起身,一声不响地收拾行李。苏秦看到,扭头也朝自己房间走去。张仪心头一怔,跟过去一看,见苏秦也在收拾行李。
  张仪急道:“苏兄,你——你这是为何?”
  苏秦吟道:“跟贤弟一道下山!”
  张仪将他拦住:“先生只说让仪下山,没说让苏兄下山,苏兄自应留在谷中才是,收拾什么行李!”
  苏秦退后一步,在榻沿上坐下,长叹一声:“唉,贤弟不留,在下如何能留?”
  张仪见苏秦说得真切,心中感动,苦笑一声,朝嘴巴上猛掌几嘴,恨道:“都怪在下这张臭嘴,这——这——这真是活该呀我!”
  苏秦沉思一时,缓缓吟道:“贤弟稍候一时,容在下再去求求先生。”
  “只怕苏兄求也没用!”
  苏秦吟道:“贤弟何说此话?”
  张仪叹道:“唉,在下原以为先生是得道之人,或有雅量,谁想他竟如此小气!显而易见,先生必是记恨在下在洛阳犯下的狂妄旧事,不肯容我!”
  苏秦也不回话,径自走出草舍,来到鬼谷草堂,见过玉蝉儿,说明来意。玉蝉儿走进洞中,不一会儿,出来对苏秦道:“苏士子,先生愿意见你,请进!”
  鬼谷草堂顺山势而建,堂中有条甬道,直通一个山洞,草堂、山洞连成一块,浑然一体。苏秦跟在玉蝉儿后面,七拐八转,走至一处,上面挂着布帘。
  玉蝉儿候立帘外,小声禀道:“先生,苏士子来了。”
  “让他进来。”
  玉蝉儿掀开布帘,对苏秦让道:“苏士子,请。”
  苏秦进去,叩于地上,吟道:“晚辈叩见先生。”
  鬼谷子开门见山:“你是来替张士子求情的吧!”
  “正是。”
  “说吧!”
  “晚辈与张士子在洛阳义结金兰,情如手足,约定同来鬼谷,求拜先生为师。今先生不留张仪,唯留晚辈。晚辈若是独留鬼谷,有违结义盟誓。晚辈是以斗胆恳求先生,一并留下张士子,乞请先生恩准!”
  “在此谷中,唯有天道,没有忠义。老朽留你,一是老朽与你有约在先,二是观你天性纯朴,颇有心力,若是苦修勤练,或可成为道器。如果你无法忘却世间忠义,就同张士子一道下山去吧!”
  苏秦思忖有顷,叩首再吟:“恳请先生再容晚辈一言。晚辈先天不足,资质愚钝,才华学识远不及张士子。晚辈心虽有余,力却不足,若是留此修炼,恐怕有辱师门,是以愿代张士子下山,乞请先生容留张士子践约修学!”
  鬼谷子摇摇头,轻叹一声:“唉,你好糊涂,这修身悟道,难道也是可以随便拿来转让的?”转对玉蝉儿,“蝉儿,这位客官说他先天不足,资质愚钝,已无信心在此修炼。他若愿走,就让他一并走吧!”
  玉蝉儿走过来,朝苏秦揖道:“苏士子,请!”
  苏秦耷拉了脑袋,没精打采地走回草舍。
  天色昏黑,张仪看不清苏秦的表情,只见一个黑影远远走来,知是苏秦,赶忙迎上:“苏兄——”
  苏秦走到近前,轻轻摇头。
  张仪仰天爆出一声长笑。
  苏秦大是惊异,吟道:“贤弟——”
  张仪笑过一气,径回屋中,将早已打好的包袱斜挂在肩上,朝苏秦揖道:“在下早就料到是此结局!哼,张仪我一生历师无数,服谁来着?此番好歹寻到一个先生,我这里虔心敬意,拜他为师,他却支起琴弦,摆起谱儿来!苏兄,毋须待到明日,你我就此分手,张仪这就下山去也!”
  苏秦拦住他,吟道:“贤弟,山道难走,又黑灯瞎火的,再急也不在此一时。且待明日,在下与贤弟一道上路就是!”
  张仪惊道:“怎么,苏兄也走?”
  苏秦吟道:“在下主意已定,方才已经别过先生了!”
  “苏兄,”张仪大惊,急道,“这——这如何能成?方才小弟所言,不过是些气话,苏兄何能当真?小弟看得出来,老夫子肚里确有真货,苏兄能够留下学艺,当是上天造化。张仪不是不想拜师,而是没有这个福分!苏兄,张仪求你了,你我兄弟一场,好歹也要听仪一言,万不可意气用事,为在下误去一生机遇啊!”
  苏秦黯然神伤,缓缓吟道:“贤弟毋需多言。明日鸡鸣时分,你我一道上路就是!”
  张仪见他说得真切,知道不是虚话,沉思有顷,点头说道:“贤弟就依苏兄!时辰不早了,你我早些歇息,晨起也好早些赶路!”
  两人各回草舍,闷头睡下。苏秦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闹到子夜方才困去。待他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苏秦翻身起床,出门一看,莫说是鸡鸣,纵使辰时,也早过了。
  苏秦心头一沉,急急走至张仪门口,见房门大开,心里咯噔一响,急进屋看,早已是人去室空,只在案头摆一竹简,上面写道:“苏兄厚义,仪弟心领。俗云,种瓜得瓜,仪弟有此遭遇,皆是应得。仪弟先一步下山,望苏兄在此好好修炼,成就卿相大业。张仪。”
  苏秦二话不说,赶忙背上行囊,不及向先生、玉蝉儿辞别,即沿溪边小路急追出去。
  云梦山中,秋雾蒸腾,云锁雾绕,不见天日。
  庞涓、孙宾正沿山道赶路,前面现出一块巨石。他们来到巨石旁,见有一条小径,不及细审即走下去。走有半晌,不知不觉中,二人竟是转了回来,再次来到巨石边。
  庞涓走近石头,左看右看,挠挠头皮道:“不对呀,孙兄,好像又转回来了!”
  孙宾仔细审过,点头道:“嗯,好像是方才那块石头!”
  两人一时愣在那儿。有顷,庞涓眉头一动,噌噌几下爬上一棵大树,望有一时,溜下来,指着一个方向道:“孙兄,那面影影绰绰的像是个人,在朝这里赶呢,我们不妨迎上去,问问他看!”
  孙宾与庞涓沿路急步迎去,不多一时,果然望见一个人勾头慢慢地走在山路上。
  来人正是张仪。
  张仪的脸上写满沮丧,一路闷着头,两条腿越走越重,走走停停,正自彷徨,前面传来脚步声。
  张仪扬头一看,见庞涓、孙宾越走越近,在他前面驻足,各自弯腰揖礼。
  张仪正苦闷着,哪来闲心理会二人,遂冷冷地扫他们一眼,将头别向一侧,迈腿继续走去。
  庞涓见他这般态度,有点急了,上前拦道:“仁兄留步,在下求问一事!”
  张仪扫他一眼:“求问何事?”
  “请问鬼谷如何走?”
  张仪心里一动,细细打量二人,问道:“鬼谷?你们去鬼谷何干?”
  庞涓见他应声,赶忙说道:“拜访鬼谷先生!”
  张仪看了二人装束,陡地明白过来,顺口问道:“你们可是前去求拜鬼谷先生学艺的?”
  听他一语道破,庞涓甚是激动:“正是!”
  “你们可曾与他有约?”
  庞涓摇头。
  “那——你们可曾见过先生?”
  庞涓再次摇头。
  张仪沉思一时,进而再问:“你们是何人?来自何地?为何进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
  “这——”庞涓面色不悦了,“我们只是向你问个路,你不说也就罢了,却又问出这许多来,是何道理?”
  张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站起身来,作势欲去,孙宾跨前一步,揖道:“在下孙宾见过仁兄!”
  张仪看他一眼,回一礼道:“在下张仪见过孙兄!”
  孙宾再揖,照实说道:“在下从帝丘来,这位是安邑人庞涓,是在下义弟。我们兄弟二人受墨家巨子随巢子前辈指点,特来云梦山,欲拜鬼谷先生为师,不想在此迷路,请张兄帮忙!”
  听过孙宾如此自报家门,张仪全然有数了,两只眼珠子连转几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拱手笑道:“果然是你们二位,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孙宾惊异道:“张兄这是——”
  张仪呵呵笑道:“不瞒二位,在下奉先生之命,特此迎候二位光临鬼谷。”
  庞涓瞠目结舌:“先生他——他如何知道我们会来?”
  张仪白他一眼,朗声笑道:“先生乃得道之人,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似此小事,何能不知?告诉你吧,先生不但算出你们欲来,且还算准你们必会迷路,因而昨晚就已吩咐在下,要在下今日辰时前来此处导引你们入谷。在下乃性急之人,听说二位仁兄前来,心中高兴,竟是迎得早了。前面已有二人打此经过,在下以为是两位学友,上前问过,却是进山打柴的。在下正自气恼,刚巧见到二位。在下唯恐再次错认他人,多费口舌,有负先生重托,这才刻意多问几句,不想却遭庞兄猜忌。”
  庞涓赶忙揖礼:“庞涓愚钝,多有得罪,望张兄海涵。”
  张仪呵呵笑出两声:“庞兄不必客气,进得谷来,就是自家兄弟。”伸手做出邀请状,“二位仁兄,请请请,先生正在谷中恭候二位呢!”
  庞涓、孙宾二人兴冲冲地跟着张仪,直往鬼谷走去。刚至谷口,望见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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