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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们自己 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全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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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阿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不过现在她知道了。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你想知道不相干的事,这很龌龊!”
  杜阿的好奇心又被激发起来,她继续问:“什么?”
  多瑞尔没有回答,反而身体猛地伸出一块,向毫无准备的杜阿弹去。杜阿可没心情玩这个,她摆脱纠缠,说:“别闹了。”
  “你知道什么是龌龊吗?比如,你可以渗入一块岩石里去。”
  “别瞎说,肯定不能。”杜阿说。其实杜阿说的并不全是心里话,她自己就常常从岩石表面滑过,而且很喜欢这么干。不过看着多瑞尔那张窃笑的蠢脸,她觉得一阵反感,于是就张口反驳,甚至心里也拒绝同意。
  “能,你能的。这叫石慰。随便哪个情者都行。而理者和抚育者却只有在小时候才行。他们长大以后,就只能渗入彼此。”
  “我不相信你,你自己瞎编的。”
  “我跟你说,她们真的这么干。你认识迪米特吗?”
  “不。”
  “你肯定认识。她就住在3号洞穴最挤的那一片。”
  “就是走起路来非常可笑的那个?”
  “对,因为那儿实在太挤了。就是她。她总是喜欢往石头里渗——但不在她住的那一片。后来有一次,她还让她的理者哥哥看。她哥哥告诉了父亲,你知道她吃了多大苦头吗?反正以后她是再也不敢了。”
  杜阿转身离去,心中烦躁不安。过了好久她都没跟多瑞尔说话,两人从此再也没有恢复以往的友谊。不过从此以后,杜阿的好奇心倒是日益增长。
  好奇心?还不如说是她的理者特质。
  有一天,确定了父亲不在附近以后,她控制自己身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渗入岩石之中。这是她告别孩童时代以来第一次这么做,她以前从没想到自己敢渗入到如此之深。她的身体里流动着一种温暖的感觉。不过从岩石中脱离出来以后,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身上残留着岩石的斑痕,别人可以一眼看穿。
  后来她时常这么做,越来越大胆,快感也越来越强。不过,不用说,她怎么也不会把整个身体完全浸入石中。
  最后她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他很生气嚷着,掉头而去。自那以后,她做起来更加小心了。现在她已经是大人了,对此也有了明确的认识。其实完全不必像多瑞尔那样神神秘秘的,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大家都知道,这事所有情者都常常干,有些甚至公开承认。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做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杜阿以为,一般情者成家以后都不会再做,转而开始正常的交媾。而她则一直保留了这个习惯,甚至有一两次,和奥登崔特正常交媾结束之后,她都悄悄做过。这是她的秘密,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那几次做的时候,她曾想过,要是崔特发现了会怎么样?……肯定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想一想都会破坏当时的兴致。)后来,虽然心中同样会惶恐不安,她还是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起码可以用来说服自己,也算是对所受煎熬的一点慰藉。当时“左情者”这个称呼一直如影随形,成了她难以摆脱的耻辱。那段时间她迫于无奈,只能逃开人群,孤独终日,过起一种隐居式的生活。渐渐的,她开始喜欢孤独的滋味,这又进一步加重了她的孤独。孤独之中,她只能在岩石间寻求安慰。石慰,不管是否龌龊,都是一种孤独的表现。正是周围那些人把她推入了这种孤独的境地。
  至少她是这么跟自己解释的。
  有一次,她也曾试图反击。冲着那些嘲弄她的人,杜阿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右情者,一群龌龊的右情者!”
  她们并不回话,只是远远地笑着。杜阿感到无法忍受,只能跑开了,心中充满了挫折感。她们就是这样。
  到了成家的年龄,几乎所有情者都会变得喜欢孩子,跟抚育者一样,为孩子的事牵肠挂肚。杜阿很讨厌这样。
  她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受。孩子只是孩子,照顾他们是抚育者的事。
  再往后,这种关于名字的恶作剧渐渐销声匿迹。那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身姿曼妙、体态动人的少女,游动起来婀娜多姿,无人能及。越来越多的理者和抚育者对她倾慕不已,其他情者们则发现已经很难嘲笑她了。
  到了现在,所有人跟杜阿说话的时候都心怀敬意(所有洞穴的所有居民都知道奥登是当代最杰出的理者,而杜阿是他的伴侣)。但她自己知道,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在内心深处仍旧是一个左情者。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龌龊,不过有时候她还是梦想自己能成为一个理者。这个念头让她困惑不已。她想知道,是不是其他情者也有这种梦想,哪怕只是一闪念。
  她还琢磨,是不是因为这个梦想,她才不希望生个小情者,因为她自己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情者,也从来不曾好好履行自己在家中的职责。
  奥登并不在乎她是个左情者。他从来没这么叫过,但是他喜欢她对自己生活的兴趣,喜欢她的那些问题,并乐于解答,看到她能理解,心中更是欣喜。他甚至在崔特嫉妒的时候为她辩护。其实也不是真的嫉妒,崔特只是固守在他顽固而简单的世界观中,觉得他和杜阿的关系简直不可理喻。
  奥登常常带她去到长老洞穴,很迫切地向杜阿展示四处,看到她陶醉其中,他便喜形于色。她的确非常佩服他,并不全是因为他渊博的知识和高超的智慧,更是因为他开放的胸怀。(她还记得小时候向理者父亲请教时受到的严厉呵斥。)每当奥登向她展示自己的工作时,她就觉得心中爱意萌动,不可抑制——这恐怕也是她理者特质的一部分吧。
  她越来越多地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她的理者特质,她与奥登才这么亲近,而与崔特却比较疏远;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那么讨厌崔特的顽固、不可理喻。奥登从来没有暗示过这个意思。崔特或许大概感觉到一些,但他是不会完全了解的。可就算心里想不清楚,他还是觉得非常不满、失落。
  第一次去长老洞穴的时候,她听到两个长老在交谈。她当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发觉四周的空气在快速颤动、变化,她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很不舒服。
  她不得不把自己身体淡化,好让震动穿身而过。
  奥登告诉她:“他们在交谈。”然后遗憾地说,“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交谈,彼此完全能听明白懂。”
  杜阿努力集中精神,想抓住只言片语。她一向努力做到反应敏捷,理解迅速,奥登也喜欢她这样。  (他曾说过,“我所见过的所有理者身边都只有一个没大脑的情者。有你,我觉得非常幸运。”她当时回答:“不过别的理者好像都喜欢白痴伴侣。奥登,为什么你与众不同昵?”奥登没有对理者的秉性提出反驳,只是说:“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不过明不明白不重要。真正值得庆幸的是,有你在我身边;而且,我为我的庆幸而庆幸。”)她问道:“你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
  “说实话,不能,”奥登回答,“他们变化得太快,我抓不住。有时候我也能听出他们在说什么,特别是交合以后,但也只是发音,意思根本理解不了。而且,也仅仅是有时而已。这种感觉就像情者的一些小把戏,她们即使能做出来,其实心里也还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当然,你不同。”
  杜阿却说:“我想我能听懂一点。不过长老们恐怕不太喜欢这样。”
  “噢,继续。我很想知道。试试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在谈什么?”
  “可以吗?真的没事?”
  “试试嘛。万一被发现了,他们要是生气的话,我就说是我让你干的。”
  “你保证?”
  “我保证。”
  杜阿慢慢接近那两个长老,心中惶惶不安。她全身放松,排除杂念,准备接受长老们的意识波动。
  她说:“兴奋!他们很兴奋。有一个新人。”
  奥登说:“他们说的或许是伊斯特伍德。”
  这是杜阿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接着说:“真好笑。”
  “什么好笑?”
  “我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太阳,真的很大。”
  奥登看上去若有所思,“差不多,他们说的或许真是这个。”
  “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那两个长老发现了他们。长老很友好地走过来,用凡人的语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杜阿窘得不知如何是好,非常担心他们发现了她的窃听。不过,就算他们发现了,也还是没说什么。
  (奥登后来告诉她,其实极少有机会能看到长老们用自己的语言交谈。他们一般都很尊重凡人,只要有凡人在身边,他们往往会暂停手里的工作。“他们很喜欢我们,”奥登说,“长老们都是非常友善的人。”)以后的日子里,奥登偶尔还会带她去长老洞穴——通常都是崔特被孩子缠住,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奥登也不会主动跑去告诉他。他如果知道了,肯定又会觉得区是对杜阿的纵容和溺爱,这样下去杜阿只能越来越远离阳光,讨厌进食,交媾的效果也就越来越差……跟崔特谈话,五分钟之内必定会扯到交媾上。
  她自己也去过一两次。每次一个人到那里,她心里都战战兢兢,尽管遇到的所有长老都很友好,总是“非常友善”,就像奥登说的一样。不过看起来没人把她当回事。每次她提出问题的时候,他们总是很开心,不过更像是被逗乐了——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回答也总是非常简短,不会认真解释。“这就是台机器,杜阿,”他们会说,“具体的奥登会告诉你。”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见过伊斯特伍德了。她从来没敢问那些长老的名字(除了罗斯腾以外。奥登给她当面介绍过,还给她讲过许多他的事)。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遇见的某个长老没准就是伊斯特伍德。奥登也曾提过他,口气无比敬仰,还有一点点嫉妒。
  她后来了解到,他正从事一项无比重要的工作,所在的洞穴也不是一般凡人能去的。
  她在头脑中慢慢整理奥登说过的话,一点点分析,最后发现整个世界普遍食物匮乏。奥登极少称之为“食物”,他一般都说是“能量”,还说这个是长老们使用的词汇。
  太阳正在走向衰亡,但伊斯特伍德已经发现了如何从远方获取能量。这个“远方”远远超过太阳,也超过夜幕中闪烁的七星。  (奥登曾说那七颗星是七个遥远的太阳,更远方还有更多的星星,只不过太黯淡,一般都看不到罢了。崔特听了这话还反驳说,要是那些星星都看不见,那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他根本不相信这些鬼话。奥登不想争辩,随口说:“算了吧,崔特。”
  杜阿其实也想问问,想说的话跟崔特差不多。但看到奥登的反应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有用不完的能源。食物完全够吃——除非哪天伊斯特伍德和别的长老们把合成食物做得好吃一点,不然的话,谁也不会碰那东西。
  就在几天前,她还跟奥登说:“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前你带我去长老洞穴,我在一边听长老们的谈话,觉得他们在谈论一个巨大太阳的事。”
  奥登努力想了一阵,最后说:“我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你接着说好了。后来怎么了?”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那颗大太阳会不会就是新的能量来源?”
  奥登笑着点点头:“不错,杜阿。虽然不完全准确,不过对于情者而言,能作出这种推断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杜阿慢慢游动,脑海里胡思乱想,心里也乱作一团。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长老的洞穴。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趁这种窃听行为还没有被长老察觉,就此停住,掉头回返。不过,回到家里,她又要面对崔特不可避免的怒气,这时——就在她想到崔特的时候——她感应到,崔特来了。
  这种感觉瞬间变得无比强烈。一开始,她还以为崔特仍在家里,自己只不过遥感到他的意识。不!他就在这儿,同她一样,他也在长老洞穴里。
  他来这儿干什么?来找她?难道他要在这儿跟她大吵一架?难道他蠢过了头,要向长老告状吗?杜阿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就在这时,杜阿心中冰冷的厌恶不见了,转而感到无比震惊。因为她发现崔特心里压根儿没有想她。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附近。她能感到,他心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喜,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过喜悦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一些对自己将来行为的忧虑。
  杜阿想更深入地窥视他的内心,找出更多东西,至少要发现他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干。可是,她再往深处探索,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既然崔特还没发现她在附近,那么她现在只想确保一件事——让他继续蒙在鼓里。
  这时,几乎出于本能,她开始行动了。这个行动正是片刻之前她几乎发誓终生不再干的那种事。
  或许这是源于她的那段回忆,那段她跟多瑞尔童年谈话的回忆;或者是源于她身体的记忆,那种摩擦岩石、渗入岩体的石慰经历。  (关于这个行为,还有一个复杂的成人用词。不过她一直觉得那个词难以启齿,不如孩子们用的这个轻松。)不管怎么说,她当时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干什么,或者说干了些什么。她只是不自觉地渗入最近的一堵墙里。
  进去了!整个身体完全渗入!
  恐惧渐渐减轻,她心中感到奇妙无比,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崔特在身边匆匆而过,完全没意识到只要伸出手去就能碰到自己的伴侣。
  不过此时,杜阿已经不再担心崔特是不是为了她才来到长老洞穴。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崔特的存在。
  她心中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即使在小时候,她也从未跟一块岩石完全融合,也没见过任何人做到(尽管总有不少传言,说某人可以做到)。毋庸置疑,从来没有一个成年情者这么做过,或者有可能做到。即使以情者的标准来看,杜阿身体的稀薄程度也是不可思议的(奥登总喜欢这么说),她的厌食更加剧了这一特质(崔特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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