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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旧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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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仲、陆柏二人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越来越多,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十分重大,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定逸师太道:“刘贤弟,你不用胆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言下之意显然是说,倘若嵩山派要恃强欺人,她恒山派第一个便要出手打抱不平,而天门道人、岳不群等人,也绝不会袖手不理。
  刘正风苦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部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是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兄到嵩山派大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后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兴问罪,好好好,刘某向莫师哥认错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谜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十分深厚,说道:“此事与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
  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那是武林众所周知之事,却也不须相瞒。小弟仗着先人遗荫,家中较为宽裕。我莫师哥却是贫寒之人。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师兄弟?但莫师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师兄弟已有数年不说话,不见面,莫师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的了。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大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样多位师兄们出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费彬向着史登达道:“举起令旗。”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费彬身旁一放,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与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全没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的东方不败,暗中有什么勾结?设下了什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魔教专门和白道中的英侠为难,双方结仇数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二千余人中,少说也有一半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时,谁都切齿痛恨。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要知魔教的内功外功,另成一路,名门正派的武功虽强,往往非其敌手,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百年来第一高手”之称,他名字叫做“不败”,确实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这时群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此事是真是假,确与各人身家性命有关,本来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刘正风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费彬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等他说话。陆柏细声细气的道:“刘师兄,此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有一位魔教中的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脸色登时大变,口唇紧闭,并不答话,那秃子丁仲自进厅里后从未出过一句声,这时突然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曲洋?”他话声洪亮之极,这七个字吐出口来,人人耳中嗡嗡作响。丁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在各人眼中看来,似乎他突然高了数尺,显得威猛无比。刘正风仍不置答,数千对眼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在各人心中,都觉此时刘正风答与不答,都是一样,他既然答不出来,那便等于默认了。过了良久良久,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朋友。”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刘正风这几句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各人猜到刘正风若非抵赖不认,也不过承认和他曾有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魔教长老是他的知交朋友。费彬脸上微现笑容,道:“你自己承认,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一人作事一身当。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
  刘正风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说话,神色木然,缓缓的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举杯就唇,慢慢喝了下去。群雄见他绸衫的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足见他定力高明之极,在这紧急的关头,居然仍能丝毫不动声色,那是胆色与武功两者俱臻上乘,方克达此境地,两者缺一不可,各人心中,无不暗暗佩服。
  费彬朗声说道:“左盟主言道,刘正风乃衡山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若是深自侮悟,我辈均是侠义道中的好朋友,岂可不与人为善,给他一条自新之路?你若是选择了这条路,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则过往一概不咎,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群雄心想,正邪不两立,魔教中的旁门左道之士,和侠义道的人物,见面就拚个你死我活,左盟主要刘正风杀了曲洋,自明心迹,那也不算是过份的要求。
  刘正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尽相交。他和我会面十余次,联床夜话,偶然涉及门户的异见,他总是深自叹息,认为双方争斗,殊属无谓。我和曲大哥相交,只是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二人相见,大多时候均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从来不谈。”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续道:“各位或者并不相信,但当今之世,刘正风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在下也绝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群雄愈听愈奇,万料不到他和曲洋相交,竟然从音乐而起,欲待不信,但是他说得十分诚恳,实无半分作伪之态,均想江湖上奇行特立之士甚多,自来声色迷人,刘正风耽于音乐,也非异事。知道衡山派底细的人又想:衡山派历代高手,都喜音乐,当今掌门人莫大先生外号“潇湘夜雨”便喜奏胡琴,有“琴中藏剑,剑发琴音”八字的外号,刘正风由吹箫而和曲洋相结交,自也大有可能。
  费彬道:“你与曲魔头由音律而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左盟主言道:魔教中人包藏祸心,知道我五岳剑派结盟之后,势力大增,魔教难以对抗,这才千方百计的来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无所不用其极。对年青弟子是以美色相诱,像刘师兄这等人,素来深守谨严,那便设法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音律入手。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怎地你受了人家鬼蜮技俩的迷惑,竟是毫不醒悟?”
  定逸师太道:“是啊,费师弟此言不错,魔教的可怕,倒不在武功阴毒,还在种种诡计,令人防不胜防。刘师弟,你是正人君子,上了卑鄙小人的当,那有甚么关系?大伙儿一齐出手,把曲洋那魔头一剑杀了,干净爽快之极。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千万不可受魔教中坏人的挑拨,伤了同道的义气。”天门道人也道:“刘师弟,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所共见,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须仗剑杀了那个姓曲的魔头,侠义道中人,都会翘起大拇指,说一声‘衡山派刘正风果然是个善恶分明的好汉子。’我们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刘正风并不置答,目光射到岳不群脸上,道:“岳大哥,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这里许多位武林高人都在逼我出卖朋友,你却怎么说?”岳不群道:“刘贤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辈武林中人,就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魔教中那姓曲的,显然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设法来投刘兄所好,那是最最阴毒的敌人。这种人若是也算是朋友,岂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这种算不得朋友的大魔头,大奸贼?”
  群雄听他侃侃而谈,都喝起采来,大声说道:“岳先生之言,说得再是明白不过。对朋友自然要讲义气,对敌人却是诛恶务尽,那有什么义气好讲?”
  刘正风叹了口气,待人声稍静,缓缓说道:“在下与曲大哥结交之初,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最近默察情势,猜想过不多时,我五岳剑派和魔教便有一场大火拚,一边是同盟的师兄弟,一边是知交好友,刘某无法相助那一边,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刘某从此退出武林,再也不与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牵连。去捐了这个芝麻绿豆大的武官来做做,原是自污,以求掩人耳目。那想到左盟主神通广大,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群雄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均道:“原来他金盆洗手,暗中含有这等深意,我本来说嘛,这样一位衡山派的高手,怎么会甘心去做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刘正风一加解释,人人都发觉自己果然早有先见之明。
  费彬和丁仲、陆柏三人对视了一眼,均感得意:“若不是左师哥识破了你的奸计,及时拦阻,便给你得逞了。”只听刘正风续道:“魔教和我侠义道的种种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刘某只盼退出这种腥风血雨的斗殴,从此归老林泉,吹箫课子,做一个安份守己的良民,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的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
  费彬冷笑道:“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危难之际,临阵脱逃,岂不是任由魔教横行江湖,流毒人间?你要置身事外,那姓曲的魔头却又如何不置身事外?”刘正风微微一笑,道:“曲大哥早已当着我的面,向他魔教祖师爷立下重誓,今后不论魔教和白道如何争斗,他一定置身事外,绝不插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费彬哈哈一笑,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咱们白道中人去犯了他呢?”刘正风道:“曲大哥言道,他当尽力忍让,绝不与人争强斗胜,而且竭力弥缝双方的误会嫌隙。曲大哥昨天派人来跟我说,华山派弟子令狐冲为人所伤,命在垂危,是他出手给救活了的。”
  此言一出,群雄又为之耸动,尤其华山派、恒山派以及青城派诸人,更是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华山派的岳灵珊忍不住问道:“刘师叔,我大哥在那里?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辈给救治了的么?”刘正风道:“曲大哥既这般说,自非虚伪,日后见到令狐贤侄,你可亲自问他。”
  费彬冷笑道:“那有什么奇怪?魔教中人拉拢离间,什么手段不会用?他千方百计的拉拢华山派的弟子。说不定令狐冲也会由此感激,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咱们五岳剑派之中,又多一个叛徒了。”
  刘正风双眉一轩,昂然问道:“费师兄,你说又多一个叛徒,这个‘又’字,是何用意?”费彬道:“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又何必费事言明。”刘正风道:“哼,你是直指刘某是本派叛徒了。刘某结交朋友,乃是私事,旁人却也管不着。刘正风不敢欺师灭祖,为祸门派,‘叛徒’二字,原封奉还。”他本来恂恂有礼,便如一个财主乡绅,有些小小的富贵之气,又有些土气,但这时突然显出勃勃英气,与先前大不相同。群雄眼见他处境十分不利,却尽是与费彬针锋相对的论辩,丝毫不让,不禁佩服他的胆量。
  费彬道:“如此说来,刘师兄第一条路是不肯走的了,决计不愿诛妖灭邪,杀那大魔头曲洋了?”刘正风道:“左盟主若有号令,费师兄不妨就此动手,杀了刘某的全家!”费彬道:“你不须有恃无恐,只道天下的英雄好汉在你家里作客,我五岳剑派便有所顾忌,不能清理门户。”伸手向史登达一招,说道:“过来!”史登达道:“是!”走上三步。费彬从他手中接过五色令旗,高高举起,说道:“刘正风听着,左盟主有令,你若不应允在一月之内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斩草除根,绝不容情。你再想想吧!”
  刘正风惨然一笑,道:“刘某结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岂能杀害朋友,以求自保?左盟主既不肯见谅,刘正风势孤力单,又怎能与左盟主相抗?你嵩山派早就布置好一切,只怕连刘某的棺材也给买好了,要动手便即动手,又等何时?”费彬将令旗一展,朗声说道:“泰山派天门师伯,华山派岳师叔,恒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的诸位师叔师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衡山派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左首,正眼也不向刘正风瞧上一眼。原来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便命丧魔教中一位女长老之手,是以他对魔教恨之入骨。他一走到左首,门下众弟子自都跟了过去。
  岳不群第二个站起,说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说大丈夫不能对不起朋友,难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是你朋友,我们五岳剑派和这许多英雄好汉,便都不是你朋友了?这里几千位英雄好汉,武林同道,一听到你刘贤弟要金盆洗手中无不千里迢迢的赶来,一番诚意的向你祝贺,总算够交情了吧?曲洋这人纵然弹得一手好琴,难道你全家老幼的性命,五岳剑派师友的恩谊,这里千百位同道的交情,一并加将起来,还及不上曲洋一人?”刘正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岳师兄,你是读书人,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你这番良言相劝,刘某甚是感激。人家逼我杀害曲洋,此事万万不能,正如若是有人逼我害你岳师兄,或是要我加害这里任何那一位好朋友,刘某虽是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那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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