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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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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有恃无恐的鸟儿这下方体会到大难临头,扑腾着翅膀飞窜出来,绕着元凰打转聒噪,叫声颇为凄惨,又不敢靠得太近。元凰铁了心要做个了断,丝毫不为所动,只专心致志地挥着柳枝拨弄鸟巢。所幸那两只鸟儿不大,除了示威似的鸣叫,也不能伤他什么。
  他弄了一会儿,也不见雀巢有所松动,这时只听下面采玥喊道:“太后来了。”
  元凰撇撇嘴,这两名宫女在宫里呆了许久,除了谎报太后、太傅来访,别的什么也不会做。刚开始时候他信以为真,乖乖地跑回东宫坐好,几次之后便学得精了。今天是长孙太后三月一次在淑宁宫召见、犒赏边关信使的日子,根本没有时间来东宫探他。元凰懒得理睬下面的装模作样,继续专注他的毁巢大计。
  果然,下面沉静了一会儿,又唤道:“殿下,玉太傅来了,这回是真的。”
  元凰只做没有听见。他暗想这般拨弄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还是得想办法把气劲贯穿在柳叶尖上,好一举捅下鸟巢——莫说玉阶飞此时十有八九又回了萧然蓝阁,便是他果然前来,也不会大惊小怪,怕元凰踩坏了先皇的樟树,至多轻描淡写地说他几句,唤他下来也就算了。
  采玥容萱见再也诈不到太子,黔驴技穷沉默下来,才过得一会儿,又大喊道:“殿下殿下,三王爷来了,这回真的是真的。”
  元凰暗想她们总算进步了一点,懂得虚实互掩的道理。三皇叔平日很少来访东宫,她们难得说上一次,反而显得是真有其事。若不是他早先知晓北辰胤今日也要会见边关信使询问粮草供给情况,还真会被她们蒙住。元凰本不想理睬她们,下面的人却不死心,又唤了一次:“殿下快下来吧,三王爷真的来了。”
  元凰一面盯紧鸟巢,一面吓唬她们道:“三皇叔下午有事,来不了的。你们再骗我,就要治罪啦。”
  他此话一出,下面没了动静,想来是被震住了。元凰待下人一贯宽厚,也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毕竟身为北嵎的太子,谁也不敢把他的话当是耳边风。元凰又踮起脚尖,正铆足了劲儿将手里伤痕累累的柳条再次甩出去,听到下面有个温和带笑的声音说道:“边关信使早到了半日,今晨我已经见过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在元凰耳边打响一个炸雷,差点把他惊得跳起来。他身体前倾,脚下没有着力点,慌忙之中把握不住平衡,竟从樟树上一头栽下。那樟树经年累月足有数人高,下头候着的宫女们见此情景,也顾不得礼仪,尖声惊叫着围过来想要接他。万幸元凰的功夫根基不错,千钧一发之际脚踝用力缠住了枝干,止了下坠之势,整个人便同蝙蝠一般从树上倒吊下来,全靠双脚固定住身体。他栽倒之时,上身从密集的枝丫间划过,虽侥幸没有伤到脸,发带却被枝枝绊绊套了去,整齐梳好的头发霎时松散下来,流连穿行过满枝半透明蜡雕般的叶片,金黑相间的颜色正好像是一片飞泻而出的绚烂光影。
  这一景象在无关痛痒的闲人眼里看来,大约会觉得极富意境,却将两名宫女吓得跌倒在树下站不起来。况且美则美已,却须臾即逝,待到元凰披头散发猴子一样从树上挂下,正好见到北辰胤俊美的脸孔近在咫尺,叔侄二人上下颠倒地对视着,那景象对于元凰来说,简直不是尴尬两个字能够形容。
  这时只听噗哧一声,接着就是两只鸟儿不要命似的直扑地面而去,原来是他下坠时候力道太大扯到树枝狠命震动,终于将那恼人的鸟巢晃落在地下。元凰因祸得福,得偿所愿,却实在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更不知是该先拢头发,还是先拉好倒翻下来的衣袍下裾。大眼眨巴几下,着急得简直要哭。
  北辰胤有一瞬间的无语。他的确是想给元凰一个小教训,却并没有想到会将他吓成这个样子。元凰已经长大,很是在意长辈面前的仪态,现在这种情形,必会让他自责懊恼很久。北辰胤想帮他尽快摆脱这种难堪的局面,仰头细看他被缠绕的脚踝,却又放不下心,只得权作无事般地开口说明来意:“我要同皇侄商量今年的秋狝——那我在内殿稍待吧……你能下来么?”
  元凰赶紧说能,刚想点头又记起自己头发散乱,立刻止住了动作。北辰胤便转身去东宫里坐着等候,下人奉上茶来,院子里的喧闹混乱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小心啊……不行不行!这树是高宗皇帝手植的,千万不能拉……那太子被缠住了怎么办?……你们两个小声点!……采玥,你去请三王爷过来……你们敢……这株树,除了三王爷谁碰得,难不成去宫外请大王爷?……那为什么是我去?……”
  北辰胤垂下眼睛去饮一口茶,果然不一会儿见到采玥哭丧着小脸进来,一句话不说,径直跪在他的面前。他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起身随侍女去了院里。
  
  半个时辰以后,元凰换了衣服梳洗整齐再出现在北辰胤面前,按规矩问了好,走去坐在他下手,吩咐宫人换上北辰胤最喜欢的明前龙井,新沏了茶,又是一幅少年老成的北嵎太子模样,只是目光始终不敢往北辰胤这边看,倒好像小姑娘害羞似的。北辰胤也不点破,径直同他说起秋狝的安排来。
  皇家每年例行的圉苑秋狝,初衷是要昭显天威浩荡,自然是以皇帝为首,北嵎如今帝位空悬,便奉太子为尊。因此元凰虽然不到参加狩猎的年纪,只能前往围场观看,负责秋狝安排的北辰胤还是每年都会将各项事宜告知元凰,待他同意后才着手操办。先皇新丧那几年里,元凰只是听着,一味赞同,感激三皇叔对他的尊重,慢慢地他也有了些自己的主意,尝试着说给北辰胤听。元凰不曾亲自围猎,有些事情尽是想当然,北辰胤总是认真听他讲完,再给他简略解释,若遇到政务缠身不能在东宫久留,第二日也一定差人给元凰送来手书。元凰想做的事,有几样成了,大多数没成,也都心服口服地觉得自己思虑不够周全。
  然而这次狩猎,对于元凰而言较之以往又有不同。皇族男子延续民间传统,十五岁后便束发成人,可以正式参加围猎,也可选送斗者入竞技场比赛。明年是北辰元凰十五岁的生辰,按规矩他今秋便可以在圉苑上初试身手,只不过须选另一名皇族同行。狩猎本身是太子必修的功课,元凰并不觉得新鲜,他对十四岁这年秋狝翘首以盼的真正原因,无外乎这是他作为一国储君,在其他皇室成员面前展露武功胆略的首次机会。这就好比是北嵎皇室中一场无冕的竞技,是所有皇族男子成年的第一步。
  北辰胤明白元凰的心思,将今次的安排说得格外详尽。他不仅事先说服了铁常焕将军参加秋狝,就连神武侯麾下的得意爱将夜非,也“正巧”因为谒见太后而顺便滞留皇城,将会加入围猎。这般精巧思虑,既不过分张扬,又让明眼人看出这场围猎的与众不同,也向元凰同长孙太后保证了太子在朝臣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元凰听说两位将军都会破例参与,更加跃跃欲试,却也不曾忘记去年同三皇叔提过的事:“前次我听说圉苑西北一角土地宜耕不宜林,三皇叔差人查过了么?”
  “确有此事,只是太后以为圉苑是开国之时,太宗皇帝钦定之所,世代相袭,不能轻易删减更改”
  “这样——”退林还耕一事,当初北辰胤就告诫过元凰圉苑范围是祖制所定,想要更易必会招来重重阻力。元凰原本不信,如今不免觉得有些泄气:“果然还是皇叔说得对。”
  北辰胤不动声色,只是安慰他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待太子登基后从长计议,总有能做成的一天。”他抬头见天色不早,便要起身告辞。元凰送他到门口,终于憋不住,开口解释道:“那两只鸟儿老是吵我读书,还糟蹋我的池子……”
  北辰胤微笑起来,没有怪他,说了句“以后小心”,便转身离开。元凰正要进殿,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说,不好意思大声喊叫,只得赶紧追跑上前。
  北辰胤听见背后有人知是元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元凰没防到他会突然转身,一时收不住脚,直撞进男人怀里,顿觉三光尽掩,天地不仁,他堂堂北嵎太子,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居然颜面扫地到无以复加。
  
  
                  二鹿哨
  
  元凰跑得很急,一下子撞在北辰胤身上,力道倒是不小。北辰胤谨慎地后退了半步,条件反射的抬手扶住怀中人的肩膀,怕他向前跌倒,一面心下困惑,不知道是什么大事让方才还束手束脚的元凰着急成这般模样。
  怀里少年的身材窜高很快,却尚未具备成年男子的强健,而是略显纤秀流丽。他的身高刚及北辰胤的肩膀,一抬脸正能看见北辰胤微微低垂面孔,以及他略带问询的眼神。元凰人小肩窄,身板也并不厚实,北辰胤的手恰好能将他的肩头全全包裹,手心里的温度便贴着入秋后并不单薄的衣物,缓缓渗入其中。
  元凰不是没有仔细瞧过三皇叔的眼睛。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北辰胤常常把他抱起来,或是蹲下身来同他讲话,那时候他便可以同北辰胤平视,甚至是低下头去看着北辰胤。然而他却从没有那么靠近的,在仰息之间,让另一个人俯视过自己。微小的角度差异给元凰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北辰胤的眸子比他的发色略浅,却一样是暗蓝的,瞳孔中心的颜色最深,几乎就是玄色。在外人面前,北辰胤的眼睛往往同他的内心完美割裂。那双眼睛在大多数时候并不像人们所传说的那样深不可测,而恰恰是平浅无波的,就好像是初碾成的新墨,不似静潭般一味死气,也不似耀石般无机制地反射;时而觉得是无底深渊,时而又觉得是碗口薄冰,半点看不进里头去。
  当然,如今这对眼眸中所流露出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探问神情罢了。然而不管如何的不情愿,元凰还是在这样注视下,不可抑制慢慢地红了脸。红晕先是在少年的脸颊上出现,迅速向四周扩散,莫说耳廓同脖子,便是下巴也透出不寻常的粉色来。
  元凰觉得三皇叔的目光同他的眼睛一样,带着暗蓝的色调,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东宫草地上看到的头顶天空,温柔无声地包容笼罩下来,夹裹着稚嫩脸颊旁边暖洋洋的青草芬芳。元凰不知道这是不是因北辰胤俯视而造成的特殊感受,他甚至不明白为何会觉得紧张,但他凭着发烫的脸颊判断出自己必定脸红得厉害,窘迫得只恨不得自己现在还在树上吊着,就连北辰胤早已经松开了扶着他肩膀的手都没有察觉。
  北辰胤自然注意到了元凰的异样,起先以为是孩子为方才的冒失举动感到羞愧。他在元凰站稳后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元凰仍是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停在他脸上,似看非看,白皙的脸颊红了个通透。北辰胤暗想也许是他的动作让元凰觉得过分亲密,于是又后退一步,致歉道:“太子,方才是臣失态了。”
  元凰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惊觉北辰胤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方才,都是侄儿行为无状,皇叔海涵。”他想要说明真正的感受,又觉得无从开口,甚至连自己都理不清个中缘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往日说惯了的,最为生分的客套话。
  话才出口元凰就后悔不迭,暂时将尴尬抛在脑后,只拼命想着再要说些什么补救。对面北辰胤听到他的解释,淡淡笑了笑,在元凰再次开口之前打断了他:“太子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元凰失了机会,怕再要解释反而越抹越黑,只得顺着北辰胤的意思转移了话题:“嗯——秋狝的时候,我想找三皇叔一起。”这是他第一次获得出猎秋狝的机会,按理要有皇族长者同行,而北辰胤是理所应当的人选。元凰以为即使自己不说,三皇叔也会做这样的安排,觉得不放心,才特地要同他确定一下。
  北辰胤听到少年的要求,迟疑了片刻:“此次秋狝,难得铁将军同意参加,太子应当向他讨教才是。太子若想同我一道狩猎,日后有的是机会——况且,我已答应了大哥,要替他照应仲远。”
  元凰不料到要求竟然会被拒绝,当下沉下脸来:“铁将军不是皇族,我找他陪同,与祖制不合。”
  “话虽如此,但铁将军是先皇倚重之臣,武艺高强,在朝中又素有声望。太子选他,也在情理之中。”
  元凰愣了一下,又低着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来眼里已经满是失望:“这又是母后的意思,对不对?”
  “太后、大哥同我,都是这个意思。”
  “可是,三皇叔你从来都没有陪我出去狩猎过。”元凰的语气软下来,很有些委屈,“你常常带着伯英仲远他们出去,我都知道的,你们从来也不叫我。”
  北辰胤听他那么说,心头禁不住不忍。皇室中的晚辈都知道他箭法超群,去猎场时候经常会托了父母请他同行,也好趁机偷学几招。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出城,莫说是此等邀约,便是文武百官家的歌舞宴请,也都尽数推辞。只有伯英仲远这里,碍着大哥的面子,偶然陪他们去过几次,辗转传到元凰耳朵里,倒成了“常常”。元凰身为太子,一举一动皆为表率,不能随意出宫玩乐,再加上北辰胤要在长孙太后那里避嫌,细细想来,自从北辰禹驾崩之后,他除了进宫教元凰射箭,果然是一次也没陪元凰外出过。
  元凰善于察言观色,眼见北辰胤面色稍柔,有软化的迹象,又立刻说道:“去年仲远十四岁初上围场的时候,也是三皇叔陪的他。为什么这次又要三皇叔陪?我要同仲远说去……”他说到一半,想到另一个可能,声音哑了半截,探问道:“还是,三皇叔你不愿同我一道?我的弓马功夫可不比伯英仲远差。”
  他这句话有大半是在赌气,北辰胤听着,心中却不免带了几分得意自喜——元凰是他北辰胤的儿子,又有他亲自督导,弓马造诣怎可能差过伯英仲远。他面上神情不变,转了口气,回答元凰道:“既然如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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