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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by ciel mu(一-三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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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凰一声喝问方才出口,树丛里立即寂然无声,片刻之后才仿佛压抑不住似的,又断续传来若有若无的动静。元凰本来以为是风吹草动或是受了惊的小兽,方才的问话不过是习惯使然,并没有想要得到回答,此时见那声响似乎对自己的问话有所反映,才知树丛中极有可能是藏着人。他暗惊之下更是紧张戒备,对方既已经对他的行踪有所觉察,他也便无隐藏的必要,一面留心着身后,一面要大声召唤不远处的守备侍卫:“来……”
  他一个“人”字尚未出口,便听得有人低呼一声“太子”,树丛中响声大胜,片刻后扑出两道人影。元凰不及细想,已足下用力,后越了一丈有余,正要抢先出手自救,却又见那两条人影齐齐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像是要攻击他的样子,倒反像是跪地哀求。
  元凰存了疑惑,没有继续喊人,打量起扑跪在面前的二人来,细看之下,宛如当头一棒,浑身猛然一震,又不自觉地后退了数步方才站定。明明是初冬的天气,他却忽地觉出燥热来,尴尬慌张地不知要将手脚摆放在哪里——方才从树丛中闪出来的,与其说是两道人影,无如说是连接在一起的两具人体来得更妥当些——此时面对元凰拜倒在地的,竟是不着寸缕的一对男女,衣物胡乱地揉团在一起,各自抱在胸前,女子的裙带却失了一头,悠悠然牵扯出去,缠在了男子的身上,在逐渐冰冷的夜风中颤微微的摇晃。
  天空里一轮纤月羞怯地探出头来,颜色越发惨淡,参差不齐地投射在白花花的人体上,晃得元凰睁不开眼睛。他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挣扎着想要呼吸,觉得整张脸连同脖子一起烧了起来,真恨不得耳边的风再寒冷刺骨些。他的思绪也像女子胸前的衣服似的,被紧紧地揉成一团,混沌堵塞在脑中。赤裸胴体上反射出的炽热光线同暗处的阴影胶着模糊在一起,在元凰眼前被撕扯拉长,昏花成一片不能辨识的光怪陆离。
  元凰呆愣愣地站着,脑中有个声音大喊着让他闭上眼睛转身跑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僵直不动。他面前跪着的女子紧紧并拢双腿想要遮掩住下体,用衣服牢牢挡住胸前,仍旧能够约略读出柔美浑圆的胸部曲线。她纤细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断耸动着,随后慢慢地扬起脸来,紧咬着嘴唇,害怕绝望的泪水铺满了秀气的脸蛋,眼中露出小兽般卑微哀求的神色来:“太子殿下,”她瑟缩着反复低声哀告道:“求求殿下,这次饶了我们,饶了我们。”
  元凰见了女子的脸,又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认出是东宫里服侍他的宫女容萱。容萱比他稍长几岁,性子一贯柔顺,是当年长孙太后特意从慈宁宫选来送到元凰身边的。容萱身边的男子他并不认识,却粗略有些印象,从衣物来看也当是宫中侍卫。元凰虽然对这张带泪的脸很是熟悉,此时却不敢轻易相认,总觉得这张面孔虽然属于他所识得的少女,缺了衣物遮掩的身躯却是全然属于另一个诡异的陌生女子。侍女皎洁的脸蛋同娇美的身躯在元凰面前被怪异地割裂分离开来,让少年觉得他面对着一只非人的怪物,心生恐惧。
  容萱见元凰看着他们并不答话,没有表情的清秀脸庞显出些不近人情的冷然。她更加慌乱恐惧,却又不敢大声哭泣,只是一个劲儿地与身边同样颤抖着的情人一起,不住地往地上磕头:“殿下,殿下……”她的声音拖拉出长长的泣音,在空旷的太和殿前显得很不真实:“容萱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殿下,求求殿下了……”她慌不择路,重复着同样的言语,声音如同蜻蜓透明的翅膀一样虚弱地震动在空气里。
  “啊……”元凰终于张开嘴,发出一个空洞无意义的音节,掉落在地上碎裂开去,打散了方才的寂然焦灼。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慌不迭地将眼睛移往别处,仿佛他才是犯错的罪人。他的双手交迭紧握着,原本干燥的手心一瞬间渗出许多汗水,好像是被雨水浸透了。
  “你……”他本想说“你们先起来吧”,又尴尬地想到他二人此时一丝不挂,便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偷情的男女听元凰开口说话,知道他们的审判即将来临,求情的声音更为哀切,低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不叫人。”元凰终于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声音干涩着没有起伏:“容萱,我明日就同母后说你家中老父病危,放你出宫,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他想了一想,忍不住瞥一眼跪着的两人,又害怕似的立刻避开了目光:“你如果想跟他一起……明日将他的名字报来,我一并放他出宫。”
  绝处逢生的侍女欢喜地再次落下泪来,哪里还敢再要求些什么。她又怕这是太子设下的陷阱,同身边的男子捣蒜般的磕头称谢,口中还不住地说着“小人不敢”,“奴婢不敢”。
  元凰仍是不愿转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本想就此走开,却又看着面前的空气再次问道:“你不要我放他出宫——你们不想在一起么?”
  容萱同那侍卫均是一愣,互看一眼,赶紧伏地不起,一面谢恩,一面颤声道:“奴才们万万不敢再有所求。”他们二人厮混已有一段时日,只因为她是太子宫中的侍女,不得随意出宫去,只能几番在人迹罕至的太和殿侧相见缠绵,本以为可以就此瞒天过海,谁料到今日被太子撞了个正着。他们本以为在劫难逃,太子却宅心仁厚大发慈悲,让他们拾回一条性命。还能够见到明日的太阳,对他们而言已然是万幸;那侍卫想着太子原本并不熟悉自己,如今月色昏暗也看不真切形容特征,日后在宫中相见,太子只怕也不会认出是他,哪里愿意明日再寻上门去,通名告姓自投罗网。更何况,又有谁能担保太子明日不会临时更改了主意——他虽然喜欢容萱,却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在步步危机的皇宫里,如他们这等谨小慎微的低下人物,紧要所求的便是万事平安明哲保身。所谓爱情相守,不过是一种短暂奢侈的享受罢了。
  元凰听罢,不再答话,不想再逗留片刻,转身快步走开了。他向着东宫的方向走,步子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成了奔跑。他的心跳得很快,一次次大力得撞击在胸腔上,直到让元凰觉出疼痛。他不住埋怨自己为何要走去太和殿,又深深憎恶容萱的不知检点,初冬燥白的月光打在前面的路上影影绰绰,他脑中自动浮现出两具交迭起伏的白皙身躯,厌恶地甩甩脑袋,加紧了奔跑的速度。
  好容易奔到了东宫,他怕下人看出端倪,有意放慢了脚步,稳稳当当地向卧房走去,一面关注着下人们的脸色神情,唯恐他们询问。入了房间,宫女们按照惯例上来替他更衣洗漱,他本能地立刻跳开,不想让她们碰她。宫女们被太子的异常举动惊得脸色发白,元凰整整神色,让她们赶紧下去,只推说今夜太累,要立刻休息。
  待宫人们散尽,他一把掀开被子,胡乱地将靴子外衣除下扔在床边,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待到呼吸稍稍平复的片刻之后,他方才松一口气,一片白生生的光影却渐渐移近,在他眼前左右晃动,挥之不去。元凰又觉出热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将盖在上层的丝被掀掉一角,将一只手臂搭在被子外头。他想把今夜的事情统统忘记,无奈那片陌生的白光忽明忽暗,周而复始,不怀好意地徘徊不散。他赌气地拉过被子将头蒙住,混沌闷热的感觉霎时奔涌过来,让他的头脑逐渐昏沉,呼吸也最终变为平缓规则。
  他于是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始,他见到自己独自行走在一条杨树夹道的笔直小路上。天气很好。好像是昨夜里刚落过雨,把草木洗涤得干干净净,就是在林间飘拂着的风,都格外清爽。元凰第一次嗅到了空气的味道,好像一曲夹在诗经书页里的,采莲女的绫歌。风吹过树梢的时候发出哗哗的流水一样的声音,重重迭迭的绿叶却静止着没有摇摆。元凰丝毫不觉得奇怪,只一味走着,他看到周围的草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波动着,好像正在缓慢得沉入湖底。
  脚下的路元凰再熟悉不过,知道路的尽头就是宫内靶场。北辰胤在那里教他练箭,从九岁开始,他每个星期都要走上一遍。以往元凰总是心急火燎地跑去那里,今日只是慢腾腾走着。他时不时地低头去看,有时候觉得是自己迈着步,有时候又觉得是脚下的路正在向前耸动。小路似乎比平日的时候更长些,元凰望住路的尽头,心中没有升出期盼雀跃,却酝酿着不同以往的安宁沉静。
  靶场上早已整齐摆放好了弓箭同草靶,却没有周围服侍的亲兵,元凰一眼望去见不到人影,困惑地围绕靶场转了一圈,再回过身的时候,赫然看到一道身影立在他方才进来的地方。地下影子因为今日天气的缘故分外清晰,勾勒出那个人俊颀的轮廓,在他脚边拉的悠长。
  元凰识得那人的衣着打扮,却看不真切他的脸。那人的头发一反常态地没有梳成发辫,而是披落下来泻开在肩上,从脑后直垂到腰际。从小到大,元凰只见过一次北辰胤披散头发的样子,还是在那年北辰胤遇刺受伤,元凰一人陪在他床边的时候。阳光打在对面男子的长发上,却没有折射出一丝光晕。他的头发好像是广袤的黑夜一样吸尽了光华,又像是山渊中的潭水一般深沉。
  元凰默不作声地向他走去,脚步踏在泥土地上,却看不见激起的细小尘埃飞舞。他来到男子面前,还未及开口,男子便温柔地微倾下身体,在元凰还没有看清他表情的时候,将少年青涩柔韧的身躯搂在怀中。
  这个动作不同于以往对于幼辈的关爱,夹杂着元凰从未体会过,却可以立即懂得的复杂情感——那是一个爱人之间,真正的拥抱。元凰从没有想象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也没有任何的诧异不满,所有的理智逻辑在那一刻被摒除出去,只剩下被温馨甜蜜包裹着的,逐渐放松了僵直身体的少年。元凰看到那人墨蓝色的头发一寸寸滑落,因为两人的亲密姿势而轻刮过自己的脸颊耳廓。发隙间遗漏下些许阳光,调皮的攀爬上少年初具英气的脸。他忍不住抬起手去回拥抱着他的男子,将白皙的手指掩埋进他背后安静的长发里,力道由轻到重。
  太阳直射进元凰的眸子,织成七彩的锦缎,让他不得不闭上一直努力睁大的眼睛。因阳光刺激而涌出的泪水在元凰闭目的瞬间落下来,他把脸深埋进另一个人的肩窝。
  “我不知道,你的头发原来有这样的长。”他喃喃地说道。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卧房。他仿佛是大梦初醒,北辰胤就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像方才在靶场一样搂住他的肩膀。元凰直起身体细细打量,想要再次确定身边的人。他只看到那人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睛望他,眼角眉梢都是怜爱。这样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平日的三皇叔,元凰蓦地紧张起来,正想要推开他去,却嗅到一股辛烈芬芳的独特香气,不知从何处而起,突然绽放在屋内,烟雾一样在他的床边聚拢弥漫开来。那是辛术混合上熏衣的苦艾草,再加上金色木犀花朵而成的香味,元凰只闻过一次,却记得无比真切。那是自边关带来的味道,是在父皇离开后他崩溃哭泣的那个四下无人的静默秋夜里,从耐心安慰他的男子臂弯间散发出的,只属于三皇叔的味道。
  这种独特的芬芳让元凰瞬间心安,他抬头望进男人的眼眸,只看到层层交织而成的宠溺心疼,逐渐放纵自己沉迷下去。他试探着伸出手去,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放上男人略显凉薄的唇角。他用心注视着,不敢有片刻的疏忽,手指一寸寸地挪动。男子的嘴唇在元凰敏锐的手指底下平缓起伏,冰冷而且光滑,适时平息了少年心中即将升腾的火焰。
  北辰胤似乎并不诧异于元凰的失礼,任由他行动,片刻之后抬起手来抚摸过他的鬓角,动作优雅镇定得如同今日在王府中他替元凰拭干眼角,却多了一份从不曾有过的亲昵暗示。元凰被这种毫无保留的纵容所鼓舞,由如履薄冰直到放肆无状。他倾过身子仰起脸,想用自己的嘴唇代替手指。
  北辰胤仿佛明了他的意图似的,在他还未碰到自己之前,微笑着低下脸来,极其轻柔地吻住了他。他的吻并不如预想中的霸道掠夺,而是充满了耐心的抚慰,一点一点品味着少年甘美的嘴唇,由浅尝直至深入,就好像是他作画练字的时候,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经过深思熟虑。
  元凰慢慢学会生涩地回应,他的嘴唇追赶应和着引领者的节奏,一下下轻吮。这时候方才辛芬的香气又仿佛凝成了宫中新酿桂花酒的温润香味,依附在男人唇畔,不一会儿就让少年醺醺欲醉,直到仿佛不能呼吸。
  元凰才恋恋不舍地将脸移开,重新拾回紊乱的呼吸。男人的吻便从他的嘴唇流连到脸颊,又往下蔓延直至颈侧。他抬起手,毫不费力地将元凰从衣物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修长的手指尽力伸展开去,指背诱惑似的轻搔着少年的颈项,随后又沿着他光洁的脊背一路滑落,越过腰际继续往下,沿途留下一连串火焰,燃烧起炙人的热度。
  元凰第一次感受到两个人可以如此贴近,摩擦过的肌肤互相传递着体温。这种超乎想象的亲密举动令他害怕尴尬,却又在心底滋生出羞于启齿的愉悦欢欣,慢慢抽枝发芽,充盈四肢百骸。
  男子感应到怀中人的不安,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吻上少年的耳后,吞吐的热气吹拂起元凰因为汗水而稀疏贴靠在颈上的柔软头发,带来细微的骚痒,引起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别怕,”他轻轻说,那是属于三皇叔的略微低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不同寻常的喑哑。他单手捧起元凰红透了的脸,中指沿着他的脸廓缓缓摩挲。“快活么?”他靠在少年耳畔问道。
  元凰撇过头去,双手环住另一个人的脖子,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面又不自觉地将身体更紧密地贴近。呼吸由方才的混乱变为急促的喘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下巴贴住男人的肩膀,手臂低垂下来,试探地摸索着,想要模仿另一个人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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